进入化雨秘境的第三天，陆昭昭终于遇到了一场暴雨。
雨林，本就是多雨地带。虽然陆昭昭一直抱怨从进了秘境好运就出了BUG，但其实两天多没有雨，顺顺当当的赶路，这本身已经是幸运了。
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而在第三天的夜晚，暴雨倾盆而至。
陆昭昭是被雨声吵醒的。
噼里啪啦落下来的雨，声势相当吓人，还伴随着巨大的雷声。这种雷雨天相当危险，尤其在雨林中，无论雨水本身还是雷电，都是不容小觑的威胁。
当然，因为帐篷本身已经考虑到方方面面，倒是没有漏水；白天时陆昭昭也加固了营地，搭了个顶棚，暂时情况还没有太坏。
但她还是找出雨靴、雨衣与伞，穿戴好后钻出了帐篷。
外面的声势很吓人。
噼里啪啦的暴雨，何止是倾盆，简直像瀑布；雷声和着雨声，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巨声隆隆，彰显自然之危。
陆昭昭提着灵石灯查看。白天做的双层顶棚还算结实，这么大的雨，也只是淅淅沥沥漏了一点进来。比较糟糕的是地面，大量的水落下来，瞬间泥泞一片，他们所在的地方地势也不算很高，这样下去营地有被淹的风险。
还有——
抬头看看，陆昭昭很担心：
树这么多，会不会被雷劈啊？？
很难不担心。这会儿营地还没有被淹，还有时间思考怎么处理。但在陆昭昭思考到对策之前，隔壁的帐篷也传来动静。
“啊，陆离道友。”
因为断腿的原因，茶凉并没有直接钻出来，只露出灵石灯的光芒。因为杂音太大，他不得不拔高声音：“你也起了吗？”
“嗯！”
陆昭昭同样大声回答，怕他听不到，晃了晃灵石灯做回应，又凑近了一些：“你也醒了？先别起来，小心伤腿……外面情况还好，我会检查一下防御阵法！”
悬挂起来的铃铛法器与符纸，在这种暴雨下有可能会被冲垮。哪怕它们本身相当可靠，但却无法无视自然环境。
好在这样的雨天，异兽也很难自如活动，会来袭击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噢！”
茶凉的声音也清晰了些，看起来他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我好像很难出去……麻烦陆离道友了。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
“好！”
陆昭昭又跟他晃了晃灵石灯，才去检查周遭。果然，符咒很多都出了问题，虽然高级符咒自带防水，但被雨打落在地，肯定是不可能形成符阵了。
铃铛也掉了不少，一时半会儿是很难再挂回去。陆昭昭只好原地开始翻找储物袋。
嗯，她有很多防御法器，哪些不怕雨，又能笼罩一片范围，还能防雷呢？
“陆离——道友——”
磅礴大雨中，陆昭昭听到了一点声音。连忙折返帐篷那边：“怎么了？！”
“这个——”
拄着拐杖的少年，从帐篷里艰难地冒出头，伸手把一个东西递给陆昭昭。
——是一把小伞。
巴掌大的油纸伞，很像某种儿童玩具，只是格外精美。但以陆昭昭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是一件法器，且不会低于玄级中品。
“注入灵力，把灵力填满后，在营地附近把它抛出去，尽可能离近一点。”
茶凉说：“之后偶尔用灵石补充灵力即可……是范围性防御法器，我实在很难出去，麻烦你布置一下了。”
“……”
雨仍在下，陆昭昭看了茶凉一眼。夜色中，灵石灯的光辉也因雨势而昏暗，但在这一点浅淡的光辉里，她看到少年澄澈的眼神。
“好。”她说：“我现在就去。”
越高级的法器，往往拥有越简单的使用方式，毕竟工具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法器也是。
将红色的小油纸伞抛出去，小小的法器自动升空，淡淡的荧光将一片区域笼罩。片刻后，荧光消散，只留红色小伞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但雨势却一下小了很多。
——不，不能说雨势小了很多，而是营地范围内的雨，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阻隔，形成一方安全的小小天地。天地之内，连声音也变得很安静，而天地之外……陆昭昭尝试了一下伸出手，被暴雨砸得手背生疼。
……真奇妙。
实话说，陆昭昭绝不缺法器用。但秦令雪给她准备的，多半都是针对个人起效的防具、饰品，像这种范围生效的反而不多。此前陆昭昭没觉得怎样，现在觉得，回去还是补充一点这方面的法器为好。
看油纸伞生效，陆昭昭又拿出灵石，研究了一下灵力供给，折腾好才回去。
——因为害怕雨棚妨碍，她是出了雨棚才放的法器。
回到棚下，属于茶凉的帐篷旁，少年正探出一个头：
“好像，好多了？”
“嗯，好多了。”
雨幕被阻隔，交谈起来也容易很多。陆昭昭忍不住好奇：“那个伞的法器叫什么？天涯阁有卖吗？”
天涯阁，就是天涯商会下属的店铺，专卖法器、丹药之类。陆昭昭有些法器就是那里买来的。这会儿想问问，如果有，回头可以去订购。
“哎？那个叫止戈伞，确实是在天涯阁弄到的，不过是拍卖会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件。”
茶凉挠了挠头：“作用是在一定范围内，阻止纷争，也就是说在它笼罩的范围里，禁止出现暴力行为，因此叫止戈伞。不过只对金丹期以下有效。然后，应该因为是伞，也有阻隔雷雨的效果，所以……”
陆昭昭震惊：好嘛，这不就是人造安全区？和她的铃铛效果完全不同，但某种程度上，也确实算是“防御法器”：“它要怎么制止暴力行为呢？”
《寻仙录》追求真实，没有一个系统指令就能禁止在安全区使用技能这种事，一个法器要怎么阻止暴力行为呢？陆昭昭很好奇，而茶凉的回答是——
“在止戈伞范围内，所有攻击行为，都会被原样返还给攻击者。”
他挠了挠脸：“但是因为只是玄级法器，没有灵性，这个有时会出错。基本上只能制止主观伤害，就是有伤人之心的行为，如果是不小心，或者意外，就不太会出现返还。”
某种程度上来说，止戈伞的判定是生物的“攻击性”，如果没有攻击性，它就不会做出反应；况且即使返还，有时也还会有意外。所以这个法器其实稍微有一点鸡肋，茶凉到手后就没用过，刚才才突然想起。
就很巧——平时挺鸡肋的这东西，这会儿居然还挺有用：
1.防雨避雷；
2.阻隔有敌意的异兽。
怎么就这么巧，生效范围也刚好是金丹期以下，简直像量身定制，茶凉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么合用的时候。而陆昭昭也意识到，确实，这个东西说有用也有用，但说没用也没用，只是在当下，它当然是很有用的东西。
“那回头我也去天涯阁看看。”她说：“问问有没有类似的……至少防雷雨这点还挺实用。”
她今后肯定还要去很多地方、很多秘境，搞不好就来个全雷雨的秘境……有准备还是好的。
囤囤鼠蠢蠢欲动.jpg
“不过……”
陆昭昭忽然看向茶凉：“这也是玄级法器哦，茶凉道友就这么拿给我用，不担心我见财起意吗？”
法器分级，天地玄黄。虽然玄排第三，但对普通修士而言，能搞到黄级上品就很了不得了，玄级没点身家想都不敢想的。
这个止戈伞效果很有趣，妥妥的玄级中上品。随随便便拿出这个，茶凉果然不是一般修士，至少——至少，得很有钱。
她开玩笑似的问他：“你受着伤，还这么富，万一我见财起意，趁你不备——”
“……”
茶凉看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伸出手，想指什么，却尴尬地发现压根看不清才作罢。
“能用三十多个玄级的平安铃做防御法器，”他苦笑道：“陆离道友难道还能看得上我这小小身家吗？”
陆昭昭：“……啊。”
对哦，她的平安铃也是玄级，一套好几十个呢。
这波比富，还是陆小螃蟹胜利。虽然这胜利并没有什么意义……
总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姑且当茶凉能顶着严重的夜盲症做出交换眼神这种高端行为吧——
嗯，确认过眼神，都是有钱人。
“睡吧。”
陆昭昭说：“我看了下，止戈伞范围内，雨水减少了非常多，包括地面也有雨水绕行，应该是不会被淹，雨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晚不会有事的。”
茶凉点了点头：“陆离道友也去休息吧。”
后半夜过得还算安稳。
次日早起，雨已停歇。恰如陆昭昭所说，雨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来的时候噼里啪啦一通很吓人，走了之后晴朗得若无其事。
今天空气挺清新。
地面的光线一如既往并不充足，但或许是雨水冲刷的原因，显得周围的一切鲜翠欲滴，散发着勃勃生机。有些晨起活动的动物偶尔窜过，好奇地看看这边，又很快跑走，照常自己的生活。
陆昭昭起得很早，昨晚那么大的雨，她还是有点担心。但掀了门帘出来，茶凉竟比她起得还早，在篝火边煮着什么东西，闻声立刻看来。
“啊，早啊，陆离道友。”
“……早。”
陆昭昭，迟疑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你的眼镜找到了？”
是的，她的迟疑，是因为——茶凉脸上，多了架眼镜。
说起眼镜角色，就少不了方之茂，不过方之茂的眼镜近似于椭圆形，蓝色的薄镜片，很独特；茶凉的眼镜则是金丝边框，透明镜片，很大很圆，不过一看就知道镜片很厚，估计戴着挺沉重。
“嗯，昨晚翻找止戈伞，顺便翻出了备用眼镜。”
茶凉推了推圆眼镜：“没有我之前的眼镜好用……这个太重了。但可以看清东西了，还挺好的。”
“哦……那是挺好的。”
陆昭昭有点庆幸，她出来时就带了帷帽。帷帽经过处理，单从外表看是看不清她的模样……陆昭昭倒也不是怕他见色起意，主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还是遮一下好了。
她在篝火边坐下：“这是在煮什么？”
“嗯……我今天起得早，起来检查了下止戈伞，正好看到附近有蘑菇。”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都麻烦陆离道友做饭，难得我起来早一点，就想也试试看做饭。于是采了蘑菇做汤……”
陆昭昭：“……”
她看着锅里沉浮的菌子，迟疑了一下：“呃……冒昧问一下，这是什么蘑菇？”
“哎？”
茶凉的表情有点迷茫：“我……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没有毒吧，颜色很寡淡，我刚刚还尝了，没觉得有什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变得有点虚弱：“等、等等，我有点晕……”
陆昭昭：“？！？茶凉道友——”
茶凉这个名字起得是真好，陆昭昭真的觉得，这个人如果三分钟没人看着，搞不好就能把自己搞凉。
“怎么会这样呢……”
茶凉很难过：“我以为颜色鲜艳的蘑菇才有毒……”
陆昭昭把冰毛巾搭在他的头上：“菌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可不要小看菌子呀！”
虽然一般认为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比如红色的剧毒蘑菇“毒蝇伞”；但也常有例外，像白毒伞，看上去白生生的很无害，其实毒性很强；而灰肉红菇成熟后是深红色，但不仅无毒，还非常有营养价值。
菌子，很狡诈的，菌子！！！
就连经验老到的采菇人都未必能分辨清楚某种蘑菇是否有毒性，就更别说完全不了解的外行了。茶凉也就是命大，采到的这种蘑菇只是会导致腹痛，吃过解毒药后已经没有危险了。
说到修仙界的解毒药，那可真是神奇。天涯阁长期售卖一种通用解毒丹，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可以对付——至少能缓解——大部分常见毒素。
而针对特定的毒，也有其他几种解毒药。除非是非常罕见的类型，才需要找医修，否则大部分常见毒素不会对修士造成威胁。
陆昭昭猜，这一方面是修仙界炼丹术的特殊性，一方面也因为修士身体素质比较强。哪怕只是筑基期的修士，也已经很少生病，免疫能力很强，对普通毒素本身就有抗性。
“茶凉道友从前，是不是没怎么了解过蘑菇？”
“唔……差不多，很少吃。”
茶凉很虚弱地躺尸，眼镜已经摘了，这会儿眼睛很没有焦距地看着虚空，一副咸鱼的样子：“只记得鲜艳的可能会有毒……啊啊，还好有陆离道友在，不然……”
不然也不会怎么样，肚子痛一段时间而已。陆昭昭只是觉得他胆子真的很大：“不认识的植物怎么也敢吃呢？”
“因为，之前的蘑菇汤很好喝嘛。”
茶凉不太好意思，闭上眼睛做安息状：“啊——真丢人——本来想好好做一顿早饭呢——”
陆昭昭扑哧笑出来，戳了戳他的脸颊。
“……？”
少年脸上没多少肉，但皮肤很柔软，被她一指头戳出个浅浅的凹陷。他睁开眼睛，困惑地看过去，陆昭昭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还想喝蘑菇汤吗？我是说，没毒的，昨天那种。”
“……想。”
“想我就再去做。不过鸡枞菌不够了，我会加点干花菇。”
陆昭昭想了想：“唔……你胃不舒服，我先给你煮点粥吧，晚点再做蘑菇汤。那我现在出去煮粥，你再休息一会儿，别乱动，有事叫我，可以吗？”
“嗯……麻烦你了。”
少女起身离开，绑成马尾的粉发垂落，很快消失在帐篷里。茶凉看着她的背影——好吧，以他的近视眼，差不多只看到一片模糊。
但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悲伤地抬起手挡了下眼睛。
“也太逊了……”
这么绝望地说。
虽然陆昭昭没有问，茶凉也没有跟陆昭昭说，但他的年纪，其实属实不大。
而十八九岁的青少年，只要不是神经太大条的，或者性取向非女的，多半还挺在意在女孩子面前的形象。茶凉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也完全没看清陆昭昭的脸，但到底是单独跟一个女孩子相处，多多少少是会在意的。
虽然一见面就是很逊的状态……青少年男生的自尊心姑且让茶凉还是想挣扎一下下，至少不要什么事都麻烦人家。所以想要投桃报李做顿早饭来着……
……算了，世界毁灭吧。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吃了陆昭昭煮的饭。各种意义上感受到了失败——就算抛开他找的蘑菇有毒，在味道上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做饭意外的很难啊。”
茶凉嘀咕：“本来以为只是丢进水里煮一煮……”
“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难？看你要做什么。”
陆昭昭说：“比方说烤红薯，丢进炉子里烤熟就可以，但不懂的人就容易烤不熟，或者烤焦……等等，茶凉道友想不想吃烤红薯？”
“哎？突然说起来，倒是有点想……”
“那你稍等一下哦。”
迷茫的茶凉，就看到戴着帷帽的少女跑到一边，拿出个小铲子撅了一会儿，提溜着一串大小红薯过来了。
“好运气！刚才看着就觉得是红薯叶子，结果真的是！晚点我挖个地炉烤一烤，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好不好吃呢……”
茶凉：“……”
等等，说到红薯就有红薯吃，这是不是也太心想事成了一点啊？！
雨林，本就是多雨地带。虽然陆昭昭一直抱怨从进了秘境好运就出了BUG，但其实两天多没有雨，顺顺当当的赶路，这本身已经是幸运了。
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而在第三天的夜晚，暴雨倾盆而至。
陆昭昭是被雨声吵醒的。
噼里啪啦落下来的雨，声势相当吓人，还伴随着巨大的雷声。这种雷雨天相当危险，尤其在雨林中，无论雨水本身还是雷电，都是不容小觑的威胁。
当然，因为帐篷本身已经考虑到方方面面，倒是没有漏水；白天时陆昭昭也加固了营地，搭了个顶棚，暂时情况还没有太坏。
但她还是找出雨靴、雨衣与伞，穿戴好后钻出了帐篷。
外面的声势很吓人。
噼里啪啦的暴雨，何止是倾盆，简直像瀑布；雷声和着雨声，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巨声隆隆，彰显自然之危。
陆昭昭提着灵石灯查看。白天做的双层顶棚还算结实，这么大的雨，也只是淅淅沥沥漏了一点进来。比较糟糕的是地面，大量的水落下来，瞬间泥泞一片，他们所在的地方地势也不算很高，这样下去营地有被淹的风险。
还有——
抬头看看，陆昭昭很担心：
树这么多，会不会被雷劈啊？？
很难不担心。这会儿营地还没有被淹，还有时间思考怎么处理。但在陆昭昭思考到对策之前，隔壁的帐篷也传来动静。
“啊，陆离道友。”
因为断腿的原因，茶凉并没有直接钻出来，只露出灵石灯的光芒。因为杂音太大，他不得不拔高声音：“你也起了吗？”
“嗯！”
陆昭昭同样大声回答，怕他听不到，晃了晃灵石灯做回应，又凑近了一些：“你也醒了？先别起来，小心伤腿……外面情况还好，我会检查一下防御阵法！”
悬挂起来的铃铛法器与符纸，在这种暴雨下有可能会被冲垮。哪怕它们本身相当可靠，但却无法无视自然环境。
好在这样的雨天，异兽也很难自如活动，会来袭击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噢！”
茶凉的声音也清晰了些，看起来他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我好像很难出去……麻烦陆离道友了。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
“好！”
陆昭昭又跟他晃了晃灵石灯，才去检查周遭。果然，符咒很多都出了问题，虽然高级符咒自带防水，但被雨打落在地，肯定是不可能形成符阵了。
铃铛也掉了不少，一时半会儿是很难再挂回去。陆昭昭只好原地开始翻找储物袋。
嗯，她有很多防御法器，哪些不怕雨，又能笼罩一片范围，还能防雷呢？
“陆离——道友——”
磅礴大雨中，陆昭昭听到了一点声音。连忙折返帐篷那边：“怎么了？！”
“这个——”
拄着拐杖的少年，从帐篷里艰难地冒出头，伸手把一个东西递给陆昭昭。
——是一把小伞。
巴掌大的油纸伞，很像某种儿童玩具，只是格外精美。但以陆昭昭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是一件法器，且不会低于玄级中品。
“注入灵力，把灵力填满后，在营地附近把它抛出去，尽可能离近一点。”
茶凉说：“之后偶尔用灵石补充灵力即可……是范围性防御法器，我实在很难出去，麻烦你布置一下了。”
“……”
雨仍在下，陆昭昭看了茶凉一眼。夜色中，灵石灯的光辉也因雨势而昏暗，但在这一点浅淡的光辉里，她看到少年澄澈的眼神。
“好。”她说：“我现在就去。”
越高级的法器，往往拥有越简单的使用方式，毕竟工具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法器也是。
将红色的小油纸伞抛出去，小小的法器自动升空，淡淡的荧光将一片区域笼罩。片刻后，荧光消散，只留红色小伞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但雨势却一下小了很多。
——不，不能说雨势小了很多，而是营地范围内的雨，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阻隔，形成一方安全的小小天地。天地之内，连声音也变得很安静，而天地之外……陆昭昭尝试了一下伸出手，被暴雨砸得手背生疼。
……真奇妙。
实话说，陆昭昭绝不缺法器用。但秦令雪给她准备的，多半都是针对个人起效的防具、饰品，像这种范围生效的反而不多。此前陆昭昭没觉得怎样，现在觉得，回去还是补充一点这方面的法器为好。
看油纸伞生效，陆昭昭又拿出灵石，研究了一下灵力供给，折腾好才回去。
——因为害怕雨棚妨碍，她是出了雨棚才放的法器。
回到棚下，属于茶凉的帐篷旁，少年正探出一个头：
“好像，好多了？”
“嗯，好多了。”
雨幕被阻隔，交谈起来也容易很多。陆昭昭忍不住好奇：“那个伞的法器叫什么？天涯阁有卖吗？”
天涯阁，就是天涯商会下属的店铺，专卖法器、丹药之类。陆昭昭有些法器就是那里买来的。这会儿想问问，如果有，回头可以去订购。
“哎？那个叫止戈伞，确实是在天涯阁弄到的，不过是拍卖会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件。”
茶凉挠了挠头：“作用是在一定范围内，阻止纷争，也就是说在它笼罩的范围里，禁止出现暴力行为，因此叫止戈伞。不过只对金丹期以下有效。然后，应该因为是伞，也有阻隔雷雨的效果，所以……”
陆昭昭震惊：好嘛，这不就是人造安全区？和她的铃铛效果完全不同，但某种程度上，也确实算是“防御法器”：“它要怎么制止暴力行为呢？”
《寻仙录》追求真实，没有一个系统指令就能禁止在安全区使用技能这种事，一个法器要怎么阻止暴力行为呢？陆昭昭很好奇，而茶凉的回答是——
“在止戈伞范围内，所有攻击行为，都会被原样返还给攻击者。”
他挠了挠脸：“但是因为只是玄级法器，没有灵性，这个有时会出错。基本上只能制止主观伤害，就是有伤人之心的行为，如果是不小心，或者意外，就不太会出现返还。”
某种程度上来说，止戈伞的判定是生物的“攻击性”，如果没有攻击性，它就不会做出反应；况且即使返还，有时也还会有意外。所以这个法器其实稍微有一点鸡肋，茶凉到手后就没用过，刚才才突然想起。
就很巧——平时挺鸡肋的这东西，这会儿居然还挺有用：
1.防雨避雷；
2.阻隔有敌意的异兽。
怎么就这么巧，生效范围也刚好是金丹期以下，简直像量身定制，茶凉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么合用的时候。而陆昭昭也意识到，确实，这个东西说有用也有用，但说没用也没用，只是在当下，它当然是很有用的东西。
“那回头我也去天涯阁看看。”她说：“问问有没有类似的……至少防雷雨这点还挺实用。”
她今后肯定还要去很多地方、很多秘境，搞不好就来个全雷雨的秘境……有准备还是好的。
囤囤鼠蠢蠢欲动.jpg
“不过……”
陆昭昭忽然看向茶凉：“这也是玄级法器哦，茶凉道友就这么拿给我用，不担心我见财起意吗？”
法器分级，天地玄黄。虽然玄排第三，但对普通修士而言，能搞到黄级上品就很了不得了，玄级没点身家想都不敢想的。
这个止戈伞效果很有趣，妥妥的玄级中上品。随随便便拿出这个，茶凉果然不是一般修士，至少——至少，得很有钱。
她开玩笑似的问他：“你受着伤，还这么富，万一我见财起意，趁你不备——”
“……”
茶凉看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伸出手，想指什么，却尴尬地发现压根看不清才作罢。
“能用三十多个玄级的平安铃做防御法器，”他苦笑道：“陆离道友难道还能看得上我这小小身家吗？”
陆昭昭：“……啊。”
对哦，她的平安铃也是玄级，一套好几十个呢。
这波比富，还是陆小螃蟹胜利。虽然这胜利并没有什么意义……
总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姑且当茶凉能顶着严重的夜盲症做出交换眼神这种高端行为吧——
嗯，确认过眼神，都是有钱人。
“睡吧。”
陆昭昭说：“我看了下，止戈伞范围内，雨水减少了非常多，包括地面也有雨水绕行，应该是不会被淹，雨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晚不会有事的。”
茶凉点了点头：“陆离道友也去休息吧。”
后半夜过得还算安稳。
次日早起，雨已停歇。恰如陆昭昭所说，雨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来的时候噼里啪啦一通很吓人，走了之后晴朗得若无其事。
今天空气挺清新。
地面的光线一如既往并不充足，但或许是雨水冲刷的原因，显得周围的一切鲜翠欲滴，散发着勃勃生机。有些晨起活动的动物偶尔窜过，好奇地看看这边，又很快跑走，照常自己的生活。
陆昭昭起得很早，昨晚那么大的雨，她还是有点担心。但掀了门帘出来，茶凉竟比她起得还早，在篝火边煮着什么东西，闻声立刻看来。
“啊，早啊，陆离道友。”
“……早。”
陆昭昭，迟疑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你的眼镜找到了？”
是的，她的迟疑，是因为——茶凉脸上，多了架眼镜。
说起眼镜角色，就少不了方之茂，不过方之茂的眼镜近似于椭圆形，蓝色的薄镜片，很独特；茶凉的眼镜则是金丝边框，透明镜片，很大很圆，不过一看就知道镜片很厚，估计戴着挺沉重。
“嗯，昨晚翻找止戈伞，顺便翻出了备用眼镜。”
茶凉推了推圆眼镜：“没有我之前的眼镜好用……这个太重了。但可以看清东西了，还挺好的。”
“哦……那是挺好的。”
陆昭昭有点庆幸，她出来时就带了帷帽。帷帽经过处理，单从外表看是看不清她的模样……陆昭昭倒也不是怕他见色起意，主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还是遮一下好了。
她在篝火边坐下：“这是在煮什么？”
“嗯……我今天起得早，起来检查了下止戈伞，正好看到附近有蘑菇。”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都麻烦陆离道友做饭，难得我起来早一点，就想也试试看做饭。于是采了蘑菇做汤……”
陆昭昭：“……”
她看着锅里沉浮的菌子，迟疑了一下：“呃……冒昧问一下，这是什么蘑菇？”
“哎？”
茶凉的表情有点迷茫：“我……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没有毒吧，颜色很寡淡，我刚刚还尝了，没觉得有什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变得有点虚弱：“等、等等，我有点晕……”
陆昭昭：“？！？茶凉道友——”
茶凉这个名字起得是真好，陆昭昭真的觉得，这个人如果三分钟没人看着，搞不好就能把自己搞凉。
“怎么会这样呢……”
茶凉很难过：“我以为颜色鲜艳的蘑菇才有毒……”
陆昭昭把冰毛巾搭在他的头上：“菌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可不要小看菌子呀！”
虽然一般认为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比如红色的剧毒蘑菇“毒蝇伞”；但也常有例外，像白毒伞，看上去白生生的很无害，其实毒性很强；而灰肉红菇成熟后是深红色，但不仅无毒，还非常有营养价值。
菌子，很狡诈的，菌子！！！
就连经验老到的采菇人都未必能分辨清楚某种蘑菇是否有毒性，就更别说完全不了解的外行了。茶凉也就是命大，采到的这种蘑菇只是会导致腹痛，吃过解毒药后已经没有危险了。
说到修仙界的解毒药，那可真是神奇。天涯阁长期售卖一种通用解毒丹，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可以对付——至少能缓解——大部分常见毒素。
而针对特定的毒，也有其他几种解毒药。除非是非常罕见的类型，才需要找医修，否则大部分常见毒素不会对修士造成威胁。
陆昭昭猜，这一方面是修仙界炼丹术的特殊性，一方面也因为修士身体素质比较强。哪怕只是筑基期的修士，也已经很少生病，免疫能力很强，对普通毒素本身就有抗性。
“茶凉道友从前，是不是没怎么了解过蘑菇？”
“唔……差不多，很少吃。”
茶凉很虚弱地躺尸，眼镜已经摘了，这会儿眼睛很没有焦距地看着虚空，一副咸鱼的样子：“只记得鲜艳的可能会有毒……啊啊，还好有陆离道友在，不然……”
不然也不会怎么样，肚子痛一段时间而已。陆昭昭只是觉得他胆子真的很大：“不认识的植物怎么也敢吃呢？”
“因为，之前的蘑菇汤很好喝嘛。”
茶凉不太好意思，闭上眼睛做安息状：“啊——真丢人——本来想好好做一顿早饭呢——”
陆昭昭扑哧笑出来，戳了戳他的脸颊。
“……？”
少年脸上没多少肉，但皮肤很柔软，被她一指头戳出个浅浅的凹陷。他睁开眼睛，困惑地看过去，陆昭昭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还想喝蘑菇汤吗？我是说，没毒的，昨天那种。”
“……想。”
“想我就再去做。不过鸡枞菌不够了，我会加点干花菇。”
陆昭昭想了想：“唔……你胃不舒服，我先给你煮点粥吧，晚点再做蘑菇汤。那我现在出去煮粥，你再休息一会儿，别乱动，有事叫我，可以吗？”
“嗯……麻烦你了。”
少女起身离开，绑成马尾的粉发垂落，很快消失在帐篷里。茶凉看着她的背影——好吧，以他的近视眼，差不多只看到一片模糊。
但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悲伤地抬起手挡了下眼睛。
“也太逊了……”
这么绝望地说。
虽然陆昭昭没有问，茶凉也没有跟陆昭昭说，但他的年纪，其实属实不大。
而十八九岁的青少年，只要不是神经太大条的，或者性取向非女的，多半还挺在意在女孩子面前的形象。茶凉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也完全没看清陆昭昭的脸，但到底是单独跟一个女孩子相处，多多少少是会在意的。
虽然一见面就是很逊的状态……青少年男生的自尊心姑且让茶凉还是想挣扎一下下，至少不要什么事都麻烦人家。所以想要投桃报李做顿早饭来着……
……算了，世界毁灭吧。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吃了陆昭昭煮的饭。各种意义上感受到了失败——就算抛开他找的蘑菇有毒，在味道上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做饭意外的很难啊。”
茶凉嘀咕：“本来以为只是丢进水里煮一煮……”
“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难？看你要做什么。”
陆昭昭说：“比方说烤红薯，丢进炉子里烤熟就可以，但不懂的人就容易烤不熟，或者烤焦……等等，茶凉道友想不想吃烤红薯？”
“哎？突然说起来，倒是有点想……”
“那你稍等一下哦。”
迷茫的茶凉，就看到戴着帷帽的少女跑到一边，拿出个小铲子撅了一会儿，提溜着一串大小红薯过来了。
“好运气！刚才看着就觉得是红薯叶子，结果真的是！晚点我挖个地炉烤一烤，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好不好吃呢……”
茶凉：“……”
等等，说到红薯就有红薯吃，这是不是也太心想事成了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