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一通乱七八糟,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茶凉红着张脸在吃粥。方才因为方寸大乱而不慎碰到的腿伤已经重新处理过,好在没有二次伤害,只是肿得更厉害了。

    而陆昭昭坐在他的帐篷外,一边吃粥,一边自我检讨:

    “不该不小心睡着的……”

    因为帐篷里空间不大,戴着帷帽很不方便,陆昭昭顺手就摘了。本来想的是,放在手边没什么事,随时也就戴上了,结果谁想到……

    唉。被茶凉看到脸,其实没什么,她这么好看,不怕给人看,戴帷帽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可茶凉人是不错的,陆昭昭觉得给他看了也就看了吧。

    问题在于……

    她看了眼【人际】面板——

    【茶凉】(绿花92%,粉花90%)

    凉了,没救了。

    原本就是救命之恩,又生病被照顾,醒来再看到美颜暴击……一套组合拳下来,茶凉的绿花飙升到92%,粉花也一路飙升,在几个数值里闪烁了一会儿,最后才稳定在90%。

    此前也说过,《寻仙录》的好感统计趋于保守,所以陆昭昭合理怀疑他估计有一瞬间好感直接拉满了……不过虚高的好感会回落,现在在稳定到这个数值。

    唉……

    ……凉了。

    陆昭昭拉了下【人际】面板查看。目前在她的亲友里,茶凉已经以一个刚刚认识三四天的新人的身份,后来居上成了粉花最高的。连方之茂和苏栗衡粉花都没他高……真让人哭笑不得。

    ——嗯,亲友里最高。虽然只认识了几天,但在陆昭昭心里,茶凉也已经算是朋友了,就像同样只认识了几天的亭瞳,在她心里,也是好朋友一样。

    不过两者有点区别……亭瞳是“童年的玩伴,而且给得太多了”,茶凉是……是“要是不多看着一点,搞不好很容易就死了”……

    “……唉。”

    头痛啦,90%的粉花,她该怎么办呢?

    ——凉拌。

    人家只是心里粉花蹭蹭涨,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呢,现在又生病又受伤的,也不可能不管,或忽然很冷漠的。

    她回忆了一下,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距离保持得很可以,只是情况所迫,才有了些接触,但完全不到会给他错觉的程度……

    ……吧?

    想想好像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头很痛。陆昭昭决定不管了,好好吃饭……至少她熬的粥是很香的!真的很香哦!!

    没有一碗饭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再来一碗!!

    进入化雨秘境的第六天,也这么过去了。

    次日晨,今天下着小雨。

    蒙蒙细雨。不过有雨棚和止戈伞,并不影响生火做饭。当然,陆昭昭起来第一件事还是查看茶凉的情况,所幸他似乎真的好了起来,完全没有昨天高烧过的症状了。

    虽然腿还是那样。

    “不是着凉的话,可能就是伤势引起的发热了……你要注意,别总是一下又碰到了。”

    陆昭昭说着,迟疑:“……真的不需要我再戴上帷帽吗?”

    看都看到了,茶凉就说,平时不戴帷帽也可以。陆昭昭也觉得在营地里的话,摘摘戴戴很麻烦,就真没戴,但看他通红的脸……真的没问题?

    茶凉红着脸,但摇摇头:“没……没问题。”

    “哎……”

    陆昭昭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挺有些可爱。有心想逗一逗,结果想起90%的粉花……算了:“不过……你是不是没想过,我戴帷帽是这个原因?”

    “唔——”

    茶凉移开目光,老老实实:“……嗯,没想到。”

    原本以为,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倒是没往遮头掩面就可能是魔修那方面想。但也确实没有想过,是因为太漂亮了……唉,但是可以理解,漂亮到这种程度,修为还不算很高,的确应该这样保护自己。

    茶凉并没因她不肯露脸,就对她心生芥蒂。但他心里,确实有些甜丝丝的:

    她愿意露脸给他看,是不是因为很信任他呢?

    就算一开始只是意外,可现在坦然的态度,证明她并不讨厌被他看到面庞。这对茶凉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甜,像抹了新鲜的蜜糖。

    明明身体还因为伤病而有些虚弱,可只要她在,他就觉得这些不算什么了。只要她在……他只是看着她,就可以傻笑一整天。

    只要她在。

    “茶凉道友……茶凉道友?”

    回过神来,少女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或许是记得之前的事,离他并不很近:“怎么啦?突然发呆。”

    “咦?!咦?!没、没什么——”

    做贼心虚一般的,茶凉磕磕巴巴地说了两句,就低头喝菊花茶。一边喝,一边又偷偷看她,看她漂亮的、精致的侧脸,看卷卷的、可爱的粉发。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茶凉。”

    “哎?”

    “我,我是说——”

    少年低下头,手指握紧杯子,但仍坚定道:

    “……你可以,叫我茶凉。”

    茶凉,而不是茶凉道友。他想让她叫他的名字,无需加“道友”。

    ……她会愿意吗?

    一秒,两秒,她没有回答。少年的手心出了一层虚汗:“我……我就是觉得……”

    “茶凉。”

    意外的,他听到她的声音。

    少年猛地抬起头,瞧见女孩子微弯的,带着善意的笑眼:

    “茶凉。你也可以叫我……”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

    “昭昭。你可以叫我昭昭。”

    昭昭……吗?

    短短两个音节,被他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仿佛能品出无尽的甜。少年禁不住翘起唇角,轻轻地、像含着一块心爱的、容易融化的奶糖般念道:

    “……昭昭。”

    开口之前,陆昭昭犹豫过。虽然她也觉得称呼“道友”,现在有点太生疏了,但具体让他怎么叫她,还是令人迟疑。

    按理说,应该是陆离?但真没人正经这么叫过她,感觉很怪。阿离还好一点,但她想到阿修,又想到玉怜香……算了。

    思及她现在和茶凉也算朋友了,于是最后,还是说了“昭昭”这个大家都在喊的名字。可出口后,她又有点后悔: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虽然对她来说无所谓,但“昭昭”毕竟算是小名、昵称……确实有点不妥当。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唉,就这样吧。

    今天,他们也乘坐甜木薯启程了。

    其实陆昭昭担心茶凉的身体,想歇两天再说。但茶凉表示,河流不会离得太远,很可能一天就能找到,而找到河流,在附近找地方驻扎,之后也许就不用频繁移动了。

    呜哩哇啦一堆,陆昭昭还是妥协。于是一番准备后成功上路,继续向河流前进。

    空中仍下着小雨。

    雾蒙蒙的,也不大,但不停。所幸陆昭昭又给茶凉的“断腿人士豪华御座平台”加了个小雨棚,倒是不会被雨淋。

    就是甜木薯辛苦一点,不过它作为青年公象,身体倍儿棒,还是《寻仙录》这种修仙世界的兽类,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哼哼~哼哼哼~我和你像是两座太过相似的孤岛~你让我遇见人间怦然心动的美好~”

    路上闲着没事,陆昭昭又哼起歌。想到哪里哼哪里,自己反正挺快乐。茶凉坐在她背后,虽然完全听不懂歌词,但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是什么歌?”他问:“挺好听的。”

    “嗯?是《唯一女主角》。”

    陆昭昭还挺爱听歌的,算是音乐爱好者。爱好很广泛,从古典钢琴,到二次元,甚至说唱、后摇……不是很懂音乐类型,但好听的都听,所以会唱的也挺多,虽然大部分都唱不下全曲。

    闲着也是闲着,陆昭昭就问:“你喜欢听歌吗?喜欢听什么歌?”

    “啊……我对这些没有什么……”

    茶凉没什么艺术细胞,倒是会一点绘画,但音乐方面完全是白痴:“我觉得你唱的歌就很好听……”

    “是吗?那我再唱两首哦。”

    陆昭昭心情不错,就又想起一首歌:

    “卷起木香藏在枕后~和他束发的青柳~白桐占三分余春坠入手~”

    濛濛细雨,象身摇晃。茶凉拿着一卷书,听着少女的清唱。一时竟觉岁月静好,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白桃乌龙卷~沏壶毛尖~配苦瓜炒饭——”

    唱着,唱着,歌声却戛然而止。茶凉刚困惑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询问,少女便兴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瀑布!看!是瀑布——”

    进入化雨秘境的第七天,陆昭昭和茶凉找到了河。

    准确地说,是一条瀑布。

    不是那种非常壮观的大瀑布,但也算不上小,离着老远就听到哗哗的水声,这条河也不算太窄,不过可惜不是地图上记载的两条大河中的一条。

    但无论如何,他们找到了水源。

    化雨秘境中,活水多半都互相连在一起,这条河流不是大河,但多半与大河相连,可通往入海口。不过陆昭昭和茶凉二人今天的打算,是在附近找到合适的位置驻扎。

    “这里可以吗?”

    “再远些吧。不能离水太近,下雨涨水会淹的。”

    “嗯……那这里?”

    “好,就这里。”

    两个人骑着甜木薯,在附近寻找合适的落脚点。期间茶凉一直在傻笑,笑得陆昭昭莫名其妙:“怎么?”

    “没……没怎么。”

    茶凉支支吾吾,不想告诉她:他们这样商量着挑选营地,让他想到商量着买东西的新婚夫妻……很离谱的联想,但他就是想到,可能情窦初开的青少年就是这样,只要和心上人在一起,哪怕做一点小事就会浮想联翩。

    “……?”

    陆昭昭跟他对不上脑电波,但也没多想:“那就这里咯?你带着甜木薯去一边,我来清理。”

    “哎?啊,啊,好……”

    在野外建造庇护所,要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因为毒蛇等毒物不太会穿越大片的空地,它们更喜欢在草丛茂密的地方生活。

    也因为不清理干净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蜘蛛、蚂蚁、蛇、蝎子……所以要清理一遍,确保安全。

    经验逐渐丰富的陆昭昭,轻而易举地用法术清理出空间,放置帐篷,搭建雨棚,点燃篝火……一套操作不要太娴熟。茶凉当然也没看着,他腿是断了,又不是残废,还是能用法术配合的。

    二人合力,很快把营地搭建好。此时天色也逐渐晚了,陆昭昭熬了姜汤。

    “喝一点,你之前发烧,今天又淋了雨,可得注意。”

    陆昭昭不爱喝姜汤,不喜欢姜的味道,但淋了雨,姑且还是喝了一小碗。当然,晚饭也在做,今天是鸭血粉丝汤,给茶凉补一补身体。

    不过,一边吃,陆昭昭一边扭头看。依稀依然能听到瀑布的声音……

    “有点,想吃鱼……”

    储物袋里食材很多,有冰鉴也能保存很久。修仙界的法术比现实中的冰箱还好使,但冷冻食材和新鲜食材到底不同。

    冰鉴里其实有鱼,可陆昭昭想吃新鲜的。糖醋鱼、红烧鱼、鲫鱼汤……

    吸溜。

    要不,明天去抓鱼?

    陆昭昭想。现在这个位置挺合适,估计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明天她去周边看看,顺便抓两条大鱼回来,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正美滋滋的时候,灵犀玉牌微微震动了两下。

    “嗯?”

    一看,是朋友们回了消息。为什么说是“回”呢?因为找到驻地后,陆昭昭就给大家发了消息,每天的报平安嘛,她可积极了!

    查看一下,好几个人都回了讯。点开一个:

    “我今天……对了,昭昭,你看一下你在的那条河在那棵树的什么方位,大概多远,有没有别的标志物?”

    是苏栗衡。听起来像是要来找她。但陆昭昭不意外:她也希望苏栗衡能来,茶凉这又断腿又发烧的,她真的很愁。

    而她现在的情况……倒确实能让同伴来找了。虽然位置还不太明确,但有河姑且就有个标志物,加上巨树的参考,如果周围再有什么标志性的、明显的东西,基本就凑齐可以被寻找的要素了。

    不过这会儿晚了,只能明天再看。她点开下一条:

    “昭昭……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去找你。”

    哎?

    这是迟星文。陆昭昭犹豫了一下,又点开下一条:

    “昭昭,我……顺便问一下,你在的那条河大概在那棵树的什么位置?”

    ……?

    这位是方之茂。迟疑着,陆昭昭又点开下一条……

    “……问问你在哪。没别的,就问问。”

    ……这是祝青燃。

    陆昭昭,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陆昭昭,挺意外。

    虽然一开始打算和迟星文去巨树汇合,但意外捡到茶凉……总之,陆昭昭没打算耽搁朋友们。沈素书也因此选择了顺河而下,去与孟锦迎等人汇合。

    是的,孟锦迎和韩继也已经到了海边,估计很快就能和祝芝芝碰面,一起行动了。

    理所当然的,除了迟星文本就是独行侠,苏栗衡表示想尽量和她汇合看看茶凉道友的情况外,其他人应该都打算去海边汇合的。但看这个情况……

    陆昭昭沉默片刻:搞什么?这不是都打算过来吗??

    不过,也好。一周不见,她真的想他们了。她还从来没有整整一周,没见过自己的任何一个亲友……

    ……还有秦令雪。

    虽然之前陆昭昭曾经翘家逃开秦令雪……但晚上,她躺在被窝里,忽然开始想他。

    张扬的样子,无聊的样子,吃醋的样子……喝酒时豪迈的样子,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的样子,把她找回来时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珍宝一般的样子……

    “师父……”

    陆昭昭闭上眼睛,仿佛可以闻到淡淡的梅花冷香。

    ……她想他了。

    “温影承,你还有没有酒?”

    眼见红衣少年翻进来,温影承叹了口气:“小师叔你又……唉,哪里还有?出门在外,储物袋里拢共也没放多少,都被你要去了。”

    这么说着,他还是又找出一小坛酒:“最后一点,你再要我也没——哎!”

    原是他话没说完,秦令雪就已经不耐烦地把酒抢去:“走了。”

    “哎——小师叔……小师叔!”

    温影承好不容易把他叫停:“你……你是不是想昭昭了?”

    红衣少年的动作顿了顿。又听青年叹息着道:“我就知道……之前昭昭不在,你也是如此……唉,你这样酗酒,可想过昭昭知道了,该多生气?”

    陆昭昭不拦着秦令雪喝酒,但不喜欢他酗酒。而从认识陆昭昭之后,秦令雪也很少酗酒了,甚至这几年都很少喝酒了,仿佛从前那个醉生梦死的他并不存在。

    但也有例外。比如陆昭昭离家出走那段时间,秦令雪几乎要泡在酒缸里,只有等她来信的时候最清醒;如今陆昭昭进了化雨秘境,还没几天,他就又故态复萌了。

    “哼……生气。我倒想她生气……最好现在就出来,踹我一顿。”

    秦令雪这么说着,但犹豫一下,还是把已经打开瓶塞的酒坛又盖上:“用不着你管。反正现在昭昭不在,没人拦我,小心我揍你。”

    温影承:“……”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令雪就跳出窗外,三两下咫尺天涯到附近的树梢,在树杈上随意地躺下。

    今晚天边月色很明。

    明亮的月光,绚丽的极光。放眼望去,四下许多飞舟,更有许多营地,且正不断有修士,从天下各地赶来。

    哼……很热闹。

    但秦令雪心里很空。

    他又想喝酒。陆昭昭不在,他太无聊了,和司空琢、玉怜香掐架掐得也窝火,只会更想飞泉,木雕做得也没滋没味……只有喝酒,借着酒醉——也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聊以度日。

    就像遇到陆昭昭之前的那一千年,他总是如此。借酒消愁……或者说,借酒度日。

    反正,也没什么值得关心的事情。

    少年掏出酒坛,想像以往一样痛快灌下去,但挨到嘴边,想起温影承的话……鬼使神差的,他又把酒坛放下了。

    “……”

    心烦意乱,但他终于是把酒坛又收起来,只是盯着极光,发呆。

    昭昭……

    现在怎么样了呢?

    只是一周不见,他心中简直像被无数蚂蚁噬咬,禁不住想她。很奇怪,之前陆昭昭离家出走,他也想她,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思念似乎要更焦虑一点。

    或许是因为之前魔修的事……或许是因为,这次甚至没有信能传出来。当然,有蛋黄酥在,有那么多准备,和耳提面命在,陆昭昭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但一想到三个月都见不到她……

    秦令雪甚至后悔让她进化雨秘境了。

    “三个月……”

    三个月,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甚至没有她的信。这要怎么熬呢?这才几天,他就已经这么想她了,甚至有些羡慕蛋黄酥,无论何时都可以跟在她的身边。

    思念,担忧。哪怕准备了那么多,事后还是会担心不够。小姑娘太天真,太单纯,会不会遇到什么事?会不会吃亏?

    可他没法去她身边……

    望着明月,他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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