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尚可。

    陆昭昭今天起了个大早。莫名有些睡不着,干脆起来折腾。八人份的早餐可够忙碌的。没想到她起得早,祝青燃更早,她刚推门而出,就见他在不远处的空地练剑。

    真是勤耕不缀,陆昭昭颇感惭愧。她虽然也练,但确实没有祝青燃勤奋……

    没人家有天赋,还没人家勤奋,真让人汗颜。果然上次能打败压制修为的他,还是依靠幸运……

    “……?”

    练剑的少年侧眼看来:“你也起了?过来练剑。”

    陆昭昭:“……”

    祝青燃来了,代理老师就来了。她苦着脸:“我洗漱一下,把水烧上。”

    一套练剑还是没跑掉。等她过去,祝青燃已经结束自己的练习,专盯陆昭昭。

    “不够标准,重来。”

    “没力气吗?轻飘飘的打得中谁?”

    陆昭昭:“呜呜!”

    不是严师,胜似严师。但怎么呢?陆昭昭也习惯了。不止祝青燃,就是秦令雪、司空琢,别管平时多宠她,指导她剑术时也是很严格的。

    虽然秦令雪有过一段时间ptsd(怕养死小孩)……不代表他就对她放松要求了。而陆昭昭呢,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就像现实中做了错题,总不能不给纠正吧?

    所以,祝青燃说,她就老老实实调整。也没开挂机——平时自己练习,只是为了保持手感和打卡,挂机无所谓——可有人指导,还是自己来好。

    毕竟,练习之类可以挂机,可战斗不行。万事依靠挂机……这又不是个放置游戏。

    “控制力道,注意力度……用力不是这个意思,啧。”

    大抵是陆昭昭最近真的有点懈怠——下雨的时候就偷懒只比划两下打个卡。祝青燃这次好像火气特别大,干脆不耐烦了:“秦师叔祖的剑招都给你用成什么样子了?停,我给你示范一遍。”

    陆昭昭老老实实停下,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看着他提起剑。

    “只示范一次,你看好了。”

    调整了一下呼吸,少年拔剑而出,自起手式便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即使只是一套不复杂的剑招,在他手中也鬼出电入,矫若游龙。

    一套连环剑招,轻时轻如鸿毛,重时重若千钧,衔接流畅自然,招式运掉自如。单是看起来便十分赏心悦目,并非是那种华丽之美,而是力度之美,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昭昭看明白了:所谓用力,是要恰到好处。不多一分白耗力气,不少一分威势不足。这其中的精妙,非常难以把握,怪不得祝青燃念她——陆昭昭有时会用力过头,很难卡在最好的节点上。

    这可能和她不要命的玩家打法有关,但确实不是好的习惯。陆昭昭认真地看,也没忘开录屏——祝青燃说只教一次,别管是不是傲娇,她记录下来当然更好。

    “……看清楚了吗?”

    一套剑招不算耗时,反而很快——他们练的是实战剑术,又不是表演赛。祝青燃看过去,少女点头如小鸡啄米,乖得像个小鸡崽,他其实有点怀疑她看没看懂:“……刚才是没用灵力的,我再给你演示一下用上灵力的。”

    至于只教一次——嗯,没灵力一次,有灵力一次,这很合理。至于第三次……不,不可能有第三次的,要是这么简单的东西看两次她还抓不到要点,那他也就没兴趣教她了。

    “看好——”

    逐泉剑发出轻微振鸣,因灵力汇聚而散发出淡淡红芒。空气中的热度好似再度攀高,与方才同样的动作,却如烈火扑袭,热浪冲天。

    同一套剑招,同一个人,竟变得完全不同了。不,或者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方才这烈火般的气势并不够明显,或许和祝青燃特地演示有关;但这次要更快,更凶,攻伐之意,锐不可当!

    好凶的剑!

    筑基期修士的特效,当然不如秦令雪他们,所以除了红芒,其实没有什么视觉光影。可那剑光已足够锋锐,倒映在陆昭昭眼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却犹如烈火滔天。

    她忽然冥冥有所感悟——

    那是一种“势”。

    《寻仙录》中,剑修有三大关:剑气、剑势、剑意。剑气最低,修为灵力充足,和剑有一定契合度,通过努力便能得来;剑势便很难,即使以剑修为传承的玄天剑宗,能修出剑势——无论多少——的修士,也只有三成。

    而在那之上的剑意,更是凤毛麟角。这么说吧——领悟剑意,是成为玄天剑尊的前提条件之一。

    以陆昭昭、祝青燃现在的程度,连第一层“剑气”都没有达到。当然,此处的剑气并非把灵力附着在剑上打出就行,而是剑修的专业术语。

    但陆昭昭却觉得,祝青燃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势”。

    这是她没有的东西。

    “看清楚了吗?”

    恍惚间,一套剑招已经打完。祝青燃微微喘息,收了剑:“……该不会走神了吧?”

    “没,看清楚了。”

    陆昭昭老实回答,看着祝青燃。他收了剑,那股烈火般的气势就消失了,眉眼只显得冷淡。但她知道那不是消失了,而是暂时按捺下去,像一座活火山,需要时随时可以爆发而出。

    侵略如火。

    “……怎么?”

    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祝青燃拧起眉头:“傻成这个样子,没睡醒?”

    陆昭昭“唔”了一声:“没有。只是觉得……燃燃你真的很厉害。”

    “……哈?”

    “很厉害啊。”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剑招用得很完美,很有气势!真好,你以后会是了不起的剑修……不,现在就是了不起的剑修了!”

    虽然她是游戏人生的心态,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但祝青燃确确实实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她看着他,像看到一段波澜壮阔人生的开始,一颗星辰的升起与闪耀。

    “感觉很快就会领悟剑势,再之后是剑意……”

    陆昭昭仿佛能想到那个未来:“到时候,无论是谁提到天衍宗祝青燃,都会觉得是绝代天骄吧?”

    天衍宗祝青燃……说不定还会让人想起天衍宗秦令雪。这薪火相传感,虽然祝青燃没能成为秦令雪的徒弟,可要是能被人和偶像一起提及,祝青燃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

    “……”

    明明是被夸赞,祝青燃的表情却并不显得高兴。他注视着陆昭昭,等陆昭昭发现时,他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你呢?”

    “咦?”

    “我的未来毋庸置疑。我会成为很强……不,秦师叔祖之下,最强的剑修。”

    少年理所当然地说着傲慢的话,目光却复杂地紧盯着她:“所以——你呢?”

    身为秦令雪首徒的你呢?

    “我……”

    陆昭昭愣了愣:“我当然也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不一定会输给你哦!”

    她笑着这么说,笑容很可爱。但祝青燃只是皱着眉,深深地看她。

    ——这不对。

    为什么是“不一定”,而不是“一定不”呢?

    “你——”

    他伸出手,虚虚地点在她的眉心:

    “……在心虚什么?”

    “……哎?”

    在心虚吗?陆昭昭不觉得。但——的确,她有点底气不足。

    并非是觉得自己比不上祝青燃——虽然天赋有差距,修为有差距,但……不可以小看玩家!所以陆昭昭的一点没底气,其实在于——

    她觉得自己很难有剑势,也不可能有剑意。

    这并非是不自信,而是事实。

    《寻仙录》中,剑修无疑是很帅的职业,选择这条道路的玩家也有无数,玩的不错的也有很多,但都会在几个地方折戟沉沙。

    其一,是剑灵。

    之前也提过,不知为何,玩家养剑很慢,很难养出剑灵,这无疑会对他们的后期战力产生很大影响。

    其二,就是剑意。

    如果说剑气和剑势还勉强能养出来,剑意就难如登天。自游戏发布以来,全球上千万玩家,po出剑意的,只有寥寥三位数。

    这三位数中,有六成的玩家,得到的都是【剑意:逍遥】,三成多玩家,是【剑意:一心】,只有不足一成的玩家得到的是其他剑意,而增益效果也远不如npc。

    顺便一提,这得到剑意的三位数玩家中,有百分之八十都有过习剑经历,其中得到【一心】剑意的,更是九成现实中就有剑术传承。

    可以这么说——【剑意】类似于一种《寻仙录》中的特殊头衔,唯有某些顶级高玩才能折得桂冠,根本不是给普通玩家玩的东西。

    陆昭昭对自己有自信,但也有自知之明。

    想觉醒剑意,要么现实中就多年练剑,要么有着奇高的剑术天赋,再要么有着无法动摇的执念——这是玩家们总结出的,有且仅有的三种可能,而这三者,陆昭昭都不具备。

    而没有剑意,她就不可能成为最顶尖的剑修。

    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可这一切她该如何对祝青燃言说呢?说“我不可能有剑意”——吗?但话说回来,她似乎懂得他想要听到怎样的话。

    “……我会努力的。”她说:“将来我一定会追上……不,是超过你。”

    她深呼吸一口气——是的,她一定会超过他。哪怕没有【剑意】,哪怕不是天才……虽然作为休闲玩家,陆昭昭对变强没有很大执念,但如果他这么期待着的话——

    “绝对、绝对会超过你的!”

    她这么说:“燃燃,你将来就等着做世界第三吧!!”

    “……”

    奇异的,陆昭昭夸奖他时,祝青燃显得并不开心;但当她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的眉宇却逐渐舒展开来,只是还是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狂妄自大。你还差得远呢。”

    女孩子嘿嘿笑笑:“那燃燃教我嘛。”

    “你都要把我打成第三了,还让我教你?”

    “唔唔,但要是能教出世界第二,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少年勾了勾唇角,又强迫自己压下笑容:“练剑。敢再错一次……你自己掂量着办。”

    陆昭昭:“呜呜!”

    美好的一天从练剑开始。迟星文第三个起,也加入练剑队伍。陆昭昭本以为都是剑修,都是天才,迟星文和祝青燃搞不好能有共同语言,结果发展很让人意外,二人是相当的不对头。

    ……为什么呢?

    陆昭昭想不明白。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只不过祝青燃和迟星文都想指导她——前者过去几年一直督促她,后者经常和她切磋,偶尔也会指点一二,会这样也正常。

    结果三两句,不知怎么的,二人就杠起来。再之后就没陆昭昭的事了,他们自己开始切磋,激烈地争执,有些陆昭昭听得懂,有些就听不懂,感觉很玄学。

    虽然惭愧,《寻仙录》的修仙还是挺有点唯心的,主要是在“心境”这部分。对陆昭昭来说还太遥远,而祝青燃二人却显然已经摸到了这个门槛。

    最后算是不欢而散。

    陆昭昭蒸了包子,叫大家来吃,也结束了他们二人的争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迟星文和展飞光坐在一起,祝青燃则自己跑到远一点的地方……遂迟疑一下,去了后者那里。

    “?”

    “吃包子。”

    陆昭昭把包子塞给他:“好吃的。我包的虾仁馅。”

    祝青燃:“……”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水囊……又移开了手。许久之前装的虾,只过了几天就半死不活,他给放掉了;放掉之后又捉了几只……循环往复,现在里面还有几只虾。

    但他没有把它们给她。就好像不这么做就证明自己捉虾不是为了她一样……再说,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木屋旁的池塘里养了鱼和虾,想来也不缺他这几只的。

    “……多谢。”

    只好接过包子,闷闷地咬了一大口。陆昭昭坐在他身边:“所以,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从听不懂开始,她就跑去做早饭,也不知到底都吵了什么。而祝青燃只是咀嚼完口中食物,才回答:“……没什么,道不同。”

    “哎?”

    陆昭昭很惊讶:“怎么会?我觉得你们应该很谈得来啊?”

    “从何说起?”

    “都是剑修,都很天才,都擅长攻伐——”

    陆昭昭掰着手指数:“火灵根和雷灵根都长于进攻,我以为你们两个有很多可交流的。”

    祝青燃沉默了片刻:“……不是火灵根的修士就爱吃辣啊。”

    “哎?”

    “我的意思是,不是擅攻伐的剑修,走的都是同一条路。”

    祝青燃又吃了一口包子,还是咀嚼完才继续:“像秦师叔祖和司空剑尊都是冰灵根,你觉得他们的剑一样吗?”

    陆昭昭:“……是哦。”

    秦令雪和司空琢都是冰灵根,都是天才,都擅攻伐,但陆昭昭觉得他们两个却天差地别。这样就懂了:“所以……你们合不来?”

    “……只是道不同。”

    祝青燃思索了一下,还是挺中肯地说:“他还行,如果专于剑道,未来成就不俗。只是和我并非一路人罢了。”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像小老头!陆昭昭看着他,伸手戳戳他的眉心。

    下一秒,少年的眉就皱起来了:“你做什么?”

    “爱皱眉头的燃燃。”

    陆昭昭托着脸笑了笑,忽然注意到什么:“哎?你的水囊怎么不盖盖子?”

    祝青燃:“……”

    水囊——

    他低头看了一眼,为了不让虾轻易死掉而敞开开口的水囊……忽然抄起一个包子塞过去:“吃你的包子!”

    “咦?!唔唔——”

    今天的安排是战斗磨合。

    “我托灰鹰看过,自这里顺流而下,大概这个位置,有许多异兽栖息。”

    目前担任侦察兵——或者说侦察兵契约者的茶凉点着地图:“在正式清剿蛇巢之前,我们需要互相磨合一下。虽然昨天已经说过各自的情况……还是要学习一下互相配合的。”

    本就是临时组成的小队,自然需要磨合,大家都没意见。有意见的是——

    “怎么分队?”

    苏栗衡说:“茶凉道友无法参与战斗,劳烦为我们指引方位与情报。我们七人如何分配呢?”

    分队肯定是要分队的。这里离饮血蛇巢很近,有异兽也不会太强,值不当七个人一拥而上……也没锻炼的意义了。等稍作磨合后,倒是可以找个异兽族群练练手,现在的话……

    毫无疑问的,几个人的目光都隐隐落在了粉发少女身上。

    【想和她一组。】

    陆昭昭:“……?”

    她迷茫地看了一圈:“唔……既然是磨合的话,没有配合过的人优先吧?”

    比方说她和迟星文,她和苏栗衡,还有祝青燃,都已经很熟悉了;而多果和黑仔,估计彼此熟悉;展飞光和迟星文,八成互相熟悉。

    那么他们互相组合就没什么意义,最好是不熟悉的人交换搭配,轮换过一遍,大家对所有同伴的能力都有所了解才好。

    “……也是。”

    苏栗衡有点失落,但一想:情敌好像也都没机会,那没事了。“这样的话,昭昭想和谁一起呢?”

    陆昭昭:“呃……”

    目光扫过众人,跳过满脸“选我选我”的多果和一脸傲娇的黑仔——不好意思,昨晚的粉花真的把她吓了一跳——落在了展飞光身上。

    “展师兄,我们一组可以吗?”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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