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不会读心术,不晓得苏栗衡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虽然她是很想和迟星文亲近一些的,但每每反应过来,好像都会接近失败。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一整天下来,好像跟他也说不上几句话。要不就是都在忙,要不就是苏栗衡跟她聊天,要不就是多果黑仔找她,要不就是蛋黄酥又怎么了……

    好不容易说上话,又立刻会有其他人凑过来……可恶,难道这就是交友广泛的坏处?但最让陆昭昭郁闷的是,她找不到机会去接近迟星文,迟星文也没有主动来找她!

    ……唔,说没有就有失偏颇了,但他真的很少主动来找她嘛。可恶,她恨他是块木头——

    其实有想找她,但总是有意无意被拦下的迟星文:……?

    有那么一瞬间,陆昭昭有担心:就迟星文这木头脑袋,以后真要交往了,该不会真的要她事事主动吧?

    “木头脑袋”迟星文:???

    可恨人与人之间有心之壁,思想不能共通,否则迟星文也会恨自己是块木头了。但确实,他对情感并不敏锐甚至可以说迟钝,并没有发现陆昭昭对他态度的悄然变化。

    如今事态的发展,可以说苏栗衡是十分喜闻乐见了。而此时——休息时间,好不容易身边没人,陆昭昭左看右看,眼前一亮。

    迟星文也正闲着!

    半闭着眼睛在休息……过去会不会打扰他?但天赐良机——

    陆昭昭蹑手蹑脚起身,做贼一样摸过去……却在半路上看到一个人,顿住脚步。

    犹豫,纠结……片刻后,她换了个方向。

    “……燃燃?”

    “……?”

    祝青燃正在擦剑。

    灵剑的日常养护——是每个剑修的必修课,每日任务打卡!要像对待老婆一样珍爱自己的剑,时时保养是很有必要的。

    但他这两天擦剑稍微有点频繁了。闲着没事就坐下擦一擦。这会儿正认真给逐泉做着马杀鸡,耳畔传来女孩子轻轻的声音:

    “燃燃?”

    “……?”

    他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点惊讶,看她在他身边坐下就更惊讶:“……不去休息?”

    明明之前还抱着头念“我不要算了”……呢。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但话说回来,他感到惊讶,也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嗯……我就是在休息呀。”

    陆昭昭说,托着脸:“你在擦剑?”

    “……”

    祝青燃甚至没回答。这不是明知故问?他叹了口气:“有话直说。”

    “嘿嘿……”

    女孩子傻乎乎地笑起来。但因为太漂亮了,连傻笑也是非常可爱的。大大的杏眼微微弯起,显得整个人那么生动:“我在想,燃燃要和我闹多久别扭才好。”

    “……哈?”

    祝青燃皱起眉:“闹别扭?我才没!”

    “没有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

    “没有!”

    “嗯哼哼——”

    女孩子顶着一个非常坏心眼的笑容往他面前凑,而祝青燃努力倾斜身体:“你干嘛?”

    “看口是心非的人——”

    “哈?!我才不——”

    “你才不是——所以,这两天你既没有躲着我,也没有故意不说话,更不可能是在跟我闹别扭,对不对?”

    祝青燃:“……”

    他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祝青燃这几天在躲着陆昭昭。

    用躲着这个词也许不太恰当,但从昨天有关战阵的讨论后,祝青燃的确没怎么开口讲过话了。没什么原因,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当然也不是口是心非——仅仅只是不想说话——怎么了吗?!

    “……你要没事,就自己去休息。”他低下头,继续擦剑:“少拿我当消遣。”

    “怎么就消遣?我跟我的朋友讲话,这叫交流感情,不叫消遣。”

    陆昭昭坐正身体,学着祝青燃的样子,盘膝坐在平台上,把长虹抽出来,也给它做一遍保养。四下立刻安静下来,恢复了方才的平静,祝青燃却不知为何心绪难平。

    说不清。是焦躁,还是什么?难言的心绪。明明少女只是坐在他身边安静地擦剑,一如过往的许多时光,但他却无法宁心静气,连思绪都很混乱。

    然后,突然的,他听到声音。

    “你没有说错话。”

    少女的声音,很轻地响起:“也没有用错方式。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没有觉得难过。更不会为此讨厌和疏远你。”

    他看过去,女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可能有点自以为是哦,但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在意这个。”

    “如果是的话。”她说:“其实不必在意,因为我并不介意。”

    “……”

    祝青燃收回目光:“……想太多。我完全没有在意。”

    “嗯嗯,那就最好。”

    “……”

    四下又恢复寂静。但奇异的,祝青燃心里好受多了。只是……心里还有点别扭,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

    “苏栗衡……”

    ……真的比他好吗?

    但话才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不,没什么。”

    ——瞧瞧他说得什么话!

    苏栗衡比他好吗?问这个问题,有何益处?首先,祝青燃并不在乎苏栗衡如何,他只想跟强者较量;其次,他也不在乎在陆昭昭心里,谁更好这个问题,因为他真的对陆昭昭没意思。

    于是这个问题就显得很没必要。如果问出口,倒像嫉妒似的!哈!他嫉妒什么?苏栗衡?有什么好嫉妒的?

    这么想着,擦剑的动作用力了几分。逐泉困惑地抖了抖:“嗡?”

    “?栗子?栗子怎么了?”

    陆昭昭好似也非常的迷茫,不晓得他没头没尾地说什么。于是祝青燃只能大声又说了一遍:“没什么!”

    “哎?但是——”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干嘛这么啰啰嗦嗦的!”

    “哎……”

    莫名其妙的暴躁。别说陆昭昭迷茫,连逐泉都不乐意了——马杀鸡是好,也不能翻来覆去擦好几遍,还那么用力泄愤啊!奋而从自家剑修手底下逃出,似乎注意到飞虹,微微震鸣一下打了个招呼。

    “嗡。”

    很轻,很郑重的一声,感觉像什么老古板前辈。与之相对的,飞虹的回答非常的轻快活泼:“嗡嗡!”

    陆昭昭放开手,允许它自己行动。于是飞虹开开心心飞出去,跟逐泉贴贴——

    “……?”

    如果只是贴贴,倒也不让人多意外。但飞虹贴的同时,还散发出一种浅淡的五彩光芒,将逐泉包裹其中。

    陆昭昭:“……”

    祝青燃:“……”

    陆昭昭:“……这算……帮忙蕴灵?”

    祝青燃:“这算哪门子的蕴灵??”

    从来只听说高修为帮扶低修为,高灵性帮扶低灵性,老带新——但逐泉几岁?飞虹才几岁?这算什么蕴灵……只是在放发光特效……

    年仅四岁的飞虹这么干,把十一岁的逐泉都给整懵了,似乎在那里顿了片刻,散发出一种浅淡的赤红光辉,将飞虹反而笼罩住。

    “嗡嗡?”

    “嗡。”

    你好我好地贴了起来,气氛不要太融洽。陆昭昭哭笑不得:“哎……它们关系还挺好的。”

    “……嗯。”

    祝青燃的心情也是蛮复杂。怎么说呢,虽然灵剑老带新也正常,而且逐泉的灵性确实比飞虹强一些……但物似主人型,逐泉看似老实,其实也很傲,素来对其他灵剑也是不多看一眼,没想到……

    但忽然,他想到了一点。

    “……飞虹,为什么会帮忙蕴灵?”

    祝青燃狐疑地看向陆昭昭:“这是灵剑灵性到一定程度才能自然学会的,我的逐泉也是这两年才学会,为什么飞虹会这个?”

    就算照猫画虎——也得见过猫啊?!

    陆昭昭:“……啊。”

    她迟疑了一下下:“就……司空剑尊的无双剑帮过飞虹……”

    祝青燃:“???它为什么要帮飞虹???”

    剑修懂剑修。祝青燃傲,司空琢只会更傲。祝青燃知道陆昭昭和司空琢关系不错,但连灵剑都肯帮忙,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不错——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之前忽视掉的东西,比方说进化雨秘境之前,司空琢千里迢迢赶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秦令雪,而是找了陆昭昭……

    祝青燃忽然灵光一闪,惊诧地拔高声音:“他喜欢你?!”

    陆昭昭拼命比划:“嘘——嘘——”

    “小声点,小声点。”她说:“别人都在休息——话说回来,你才知道?”

    祝青燃:“???我应该知道吗???”

    “哎?但是很早之前司空剑尊就说要追我……”

    “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祝青燃大受震撼!!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怎么连司空琢也——

    一下子,脑袋里乱糟糟,但他下意识的行动是——

    少年忽然按住少女的肩膀,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开口:

    “不准答应他!”

    “……哎?”

    “不准答应他,听到没有?!”

    “哎??”

    就像捧在掌心中的流沙,正在通过指缝坠落,而他想要挽留。少年的手格外用力,陆昭昭有点痛:“燃燃——”

    她说:“你捏疼我了。”

    “……”

    祝青燃好似才意识到这一点,猛地松开了手:“……抱、抱歉。”

    “唔,也不是你的错……”

    只是正好她肩膀之前受过伤,虽然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揉了揉肩:“但是……为什么?”

    “……?”

    “为什么你这么激动,为什么不可以答应?”

    为什么呢?

    祝青燃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上来。也许……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她会答应的可能性很大。拜托,那可是玄天剑尊——

    有谁——尤其是一个剑修——能拒绝剑尊的示爱呢?

    论身份、论名气、论实力、论势力……方方面面,无可挑剔。即使是祝青燃也不得不承认,司空琢确是人中龙凤,虽不如秦令雪,也是神仙人物,至少——如果他是女子,大抵是会有些向往的。

    ——就算不太喜欢,能嫖他教剑术也不错啊?!

    (司空琢&陆昭昭:?)

    总之,一个剑修怎么可能拒绝玄天剑尊呢?祝青燃以己度人,就觉得非常不妙!况且陆昭昭年纪小人又天真,说不好三言两语就给人骗走。但——

    到底是为什么,他那么不愿意陆昭昭答应司空琢的求爱呢?

    “因为……”

    他讷讷了几声:“因为——”

    脑海混乱如毛线团,面对女孩困惑的目光,他只能随便抓住一根线头:“因为、司空剑尊是秦师叔祖的对头!如果你答应,秦师叔祖肯定特别生气,所以你不可以投敌!绝对不可以!!”

    “哎……”

    陆昭昭迟疑了一下:“但是,实话说……不论我找谁当道侣,我师父都会生气的吧??”

    祝青燃:“……”

    “而且如果司空剑尊当我道侣,就得喊师父一声【师父】,我觉得这还算我师父占便宜了呢……”

    祝青燃:“…………”

    可、可恶!这么一想也是!祝青燃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但、但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啦。”

    陆昭昭摸了摸因为方才争执而跑过来看情况的蛋黄酥的头:“我不会答应他……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他。”

    她说:“我是不可能答应不喜欢的人的追求的呀!”

    “……”

    话虽如此,不知为何,祝青燃并不能感到安心。虽说没有那么焦躁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知如何言说的空茫。

    “……你……”

    “嗯?”

    “你年纪还小。”

    最终,他垂眸说:“所以,专心剑道,别想什么情情爱爱的……你还想不想成为第二了?”

    “哎……”

    陆昭昭迟疑:“但是谈恋爱和练剑……有冲突吗?”

    “怎么没有冲突呢?”

    祝青燃振振有词:“自古以来为情堕魔的修士还少吗?情爱皆是伪物,只会拖累你上进的速度,你把时间都拿去谈情说爱,剑道不就荒废了吗?”

    陆昭昭:“呃……”

    某种程度上,有道理,但:“……为什么我不可以和恋爱对象一起进步呢?”

    “蛤?”

    “比方说,我找个剑修谈恋爱,他比我强一点,但不算太多。然后我们可以互相切磋,他可以指点我,我也努力追上他,那我们不是可以一边恋爱,一边练剑,一起进步?”

    祝青燃:“……”

    少年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一种艳如朝霞的红晕,从他的脖颈一直攀升到耳尖。

    “话、话虽如此……”

    他禁不住移开目光,话语也开始结巴:“你你你、你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陆昭昭:“……?”

    等等,她说的是迟星文,他脸红个泡泡茶壶?“……不是在说你哦。”

    “当当当当然不可能是我!!我才不会跟你你你你——”

    祝青燃恼羞成怒,狼狈地用手掩了下脸:“看什么……不准看!有什么好看的!”

    “嗯……第一次见你脸红成这样,有点好奇……”

    陆昭昭坐回去,还纳闷儿呢,他这是怎么了?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他莫名其妙的粉花……

    ……啊。

    抱一丝啊燃燃,她真的忘了。因为之前他一直是雷打不动的0%粉花,而她最近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这边……

    意识到这一点,陆昭昭不敢吭声了。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是有歧义……

    呃啊,但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一时,又安静下来。祝青燃在努力平复羞燥,陆昭昭不敢吭声。气氛些许的微妙,似微酸,似微甜。

    陆昭昭低着头拨弄手指,缓解局促。无意间看到腰间的灵犀玉牌,忽然想起什么:

    “……啊。所以原来你之前发消息给我,意思是不要因为情爱耽误练剑吗?”

    “……啊?……啊。”

    祝青燃平复了一些,但还是别过眼不看她:“是啊,怎么了?”

    “唔,没什么。”

    陆昭昭移开视线:“就是以为你说我吃太多……”

    “哈???”

    可见人与人之间果然有心之障壁。有时即使直白的用语言也无法准确传达想法,更别说晦涩的言辞、甚至一言不发就指望对方理解了——这和通灵有什么区别?

    当然,世上不乏心有灵犀,但必要的沟通正是语言被发明的原因之一。话说回来,陆昭昭找祝青燃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觉得他在闹别扭,于是来说开。如此简单,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总之,看他没有继续在意昨天的事,目的达成!

    又聊了两句,她就起身离开,想去找迟星文——

    可、可恶,怎么又晚了一步??

    看着正在交流剑术心得的师兄弟,陆昭昭踯躅了一下,还是没过去——万一人家在说什么不传之秘呢?干脆回去撸了会儿猫,蛋黄酥依恋地在她掌心蹭来蹭去。

    猫猫难过!猫猫伤心!明明都变回猫猫了,可往日时光好似一去不复返。晚上睡觉别人都不许它再和陆昭昭一起睡……而厨子犹豫一下竟然也赞同!

    为什么呢?只是变成了人一下下而已……感觉好不值得!但是,人也有人的好……

    一边享受久违的陆氏撸猫大法,蛋黄酥的小脑瓜一边进行着爱因斯坦级别的猫猫思考……陆昭昭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过一会儿她又要陷入计算地狱……

    就好恨!为什么想不开要搞战阵!

    “这种时候,忽然就很想茂茂……”

    要说几个小伙伴里数学最好的,那无疑是方之茂。或者说,整个天机阁,就是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的科学宅聚集地。毕竟无论是推衍天机,还是画符,其实都离不开计算。

    这也是他们人均眼镜仔的原因……之前说过的,他们的特制眼镜,是有计算辅助效果的。

    陆昭昭就忽然特别想方之茂了,虽说之前也不是不想……但没这么强烈的思念!思念他——要是他来了,能不能帮她从算数中解放出来??

    话说这家伙,明明好早之前就说要来,这是走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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