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进入化雨秘境近三个月后,韩继一行人终于找到了……
好吧,没找到陆昭昭。
“昭昭呢?”韩继张望着,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儿:“我妹妹呢??”
“她不在这里。”祝青燃叹口气:“她在另一边工作,要晚点回来。”
虽说天机阁在东西南北都设了营地,但封锁范围太大,所以又设了一些小据点,方便劝阻过往修士。而这边的营地由孙修士负责,陆昭昭同样作为社交达人,就去了另一边小据点,今天还没回来。
“啊?这样啊……”
韩继脸上写着肉眼可见的失望。孟锦迎眼中也有失望,但她掩饰得很好,反倒瞪韩继一眼,才说:“我们的营地在哪里?”
一个很有意思的用词,并非“你们”,而是“我们”。但祝青燃也没说什么,跟孙修士说了两句,就带四个人往他们的小营地去。
其实也算不上小营地了。
祝青燃、迟星文、方之茂、苏栗衡、陆昭昭加三个小妖修,八个帐篷,占据了一片很不小的面积。可要是跟天机阁营地比,那的确小很多。几人回到营地,里面空无一人,看来祝青燃今天是最早散值,其他人都还未归。
韩继几个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开拓空地,搭建帐篷。美中不足是韩继特别想住陆昭昭旁边儿,然而她帐篷旁早就被其他人的帐篷挤满了。
就很恨。
孟锦迎也恨,但她见韩继郁卒,踹他一脚就不恨了。沈素书看着偷着乐,又摸摸祝芝芝的头。
祝青燃也帮忙。几人都是在化雨秘境摸爬滚打几个月的修士,对于搭建住处一事早已驾轻就熟,没多久就完工。随后祝芝芝和沈素书去架起锅子准备晚餐。
陆昭昭就在这时回来。
她和苏栗衡结伴散值,有说有笑地回来。苏栗衡特别珍惜这段时光,稍微把脚步拖慢一点,温和笑着侧眼看她,就见女孩子冷不丁地不说了,睁大双眼,然后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尖叫,像一阵风一样跑过去。
“呀——”
抬眼见着四个人,陆昭昭高兴坏了,当即热情地昭昭飞扑——向着离她最近的韩继。少年也惊喜地睁大双眼,正待拥她入怀,却猛地被人给踹了一脚,踉跄到一边。
于是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就落进了玄衣女子的怀里。
韩继:“???”
“呜,阿迎,阿迎,阿迎——”
陆昭昭反而才不管扑到了哪个,反正哪个她都好想念,快快乐乐地就黏上孟锦迎,小猫一样蹭过来蹭过去:“好想……”
又去抱凑过来的祝芝芝和沈素书:“芝芝!素素!还有——”
想抱韩继的时候,被人给揪住了后衣领:“呃呜——”
啊,这熟悉的感觉。她扭头一看,果然是黑着脸的小孟妈妈。
“怎么教你的,男女授受不亲,又忘了是吧?”
陆昭昭:“……”
条件反射地,她垂下头当了两秒可怜的小鸡崽;但很快又笑起来,依恋地回身再次抱住她。
“那我跟阿迎亲。”她黏糊糊地说:“可不可以?”
孟锦迎:“……”
孟锦迎:“……少……少来这套!我才不——”
傲娇大小姐跳脚,却一点没推开她,只嘴上嫌弃:“我当两个月没见你能有点长进,怎还是个粘人虫?”
“就粘,就粘。”小姑娘嘟嘟囔囔:“挂你身上,当阿迎的小挂件。”
孟锦迎抬手敲敲她的脑袋瓜。
祝芝芝很羡慕地看。而韩继方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孟锦迎——”
被更高的声音盖过去:“怎么的?想打架啊?”
“打就打,怕你啊?!”
吓得陆昭昭一个激灵,揪住孟锦迎的衣袖:“阿迎~”
又扭头用忽闪忽闪小狗一样的眼神看韩继:“阿继哥哥~?”
孟锦迎:“……”
韩继:“……”
方才高昂的气焰,忽然又消散大半,二人只是哼一声扭过头,却不提打架的事了。
沈素书看着,觉得又神奇,又正常。是的,陆昭昭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须多说什么,软乎乎地叫一声他们彼此的名字,便能轻易将一场冲突消弭。
与此同时,她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从和事佬职位退休了,这一路上真是辛苦……
“啊!”
身旁忽然发出小小声的惊呼,是祝芝芝:“锅子,锅子……”
她小跑过去看正架在火上的锅。陆昭昭也凑过去,好奇地:“在做什……哎呀!大虾!!”
今晚是海鲜盛宴。
从海边归来的四人,给她带来了丰富的土特产,惦记着陆昭昭之前嘟囔着想吃虾,更是带了几只身长抻直了近两米的异兽虾。
虾之大,一锅煮不下,以至于最后被陆昭昭做了虾滑。虾肉紧实,满口生香,属实吃到过瘾,是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想再吃虾的程度。
当然也有其他海鲜,俱美味无比。唯一一点遗憾……
“虽然请冰灵根的道友帮忙冷藏,储物袋里存放东西也不容易腐坏。”韩继有点遗憾:“总归是没有新鲜的好吃。”
海鲜这种东西嘛,自然是现捞现吃的好,甚至许多都可以生食。不过路途遥远没办法,虽已尽力保鲜,想像刚捕捞上来一样却是不可能。
但陆昭昭已经很满足:“够啦够啦,我都没想着能吃上这么大号的虾……”
她美滋滋的:“你们想着我呢,好开心!”
一旁的祝青燃不知为何又把眉头拧起来了。
不过他爱皱眉头,也没人管他。沈素书只是看着陆昭昭若有所思:“昭昭是不是瘦了?”
“咩啊??”
陆昭昭筷子一停:“瘦……瘦了吗??”
她这整天胡吃海喝的还能瘦??
“嗯。感觉是瘦了,而且……”
沈素书端详着,很真心实意地:“又变漂亮许多。”
“哎呀……”
说这个陆昭昭可就不困了,扬起小脸给她看:“真的?真的??”
她这颜值还有进步空间么?!
其实沈素书说得也没错。陆昭昭确实瘦了——虽然她吃得不少,可运动量也实在大,因而反而瘦了些;也又漂亮一点,倒不是别的,而是她才不到十六岁,修仙者又显小,因而脸还比较稚嫩,真还没达到颜值巅峰。
身边人一直在一起,反而灯下黑看不出;沈素书几个和她分开两个多月,一打眼就瞧出了变化,最不敏感的祝芝芝也说:“昭昭是瘦了好多……”
其实没有好多,只是心疼她的人有滤镜。韩继就有滤镜,拼命给陆昭昭盛饭:“多吃点,多吃点,你脸上以前圆圆的有肉肉,现在都没了,下巴尖尖的……”
陆昭昭:“……”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继说的是她小时候没长开有婴儿肥啊???
瘦了好多的昭昭同学怒吃三小碗成功把自己撑到,实力证明了什么叫“眼大肚子小”,其实好吃的还有很多,可惜她真有心无力。
因为做了饭,按照“做饭的人不洗碗”定律——没负责做饭的几个负责了收拾。于是陆昭昭没事做,在一边发困,没骨头般一头栽在祝芝芝身上。
孟锦迎扭头看见她坐没坐相的,额头筋猛地一跳:“陆昭昭——”
“哎哎——”
陆昭昭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小声嘀咕:“可芝芝是女孩子,怎也不能贴……”
“坐没坐相还好意思嘀咕??”孟锦迎没好气:“刚吃完饭别随随便便就栽倒,过会儿去散散步再歇。”
她真是心累:这么一群人在呢,她也真是什么都不在乎!虽说小姑娘懒散模样也娇憨美丽……孟锦迎头痛的反而也正是这里。
只一打眼,她就看出这些人对她不大寻常了!
孟锦迎其实一直担心:陆昭昭一个漂亮女孩子,和一群男生待在一起像什么话!当然,她并非什么老古板,只是担忧——
小姑娘漂亮又单纯,雨林环境又算得上密闭(社交方面),朝夕相处并肩作战太容易让感情升温,她怎么放得下心?
果然亲眼见到后,心中便是一个咯噔!当然,少年们表现并不明显,可当一个人有思慕的人,连看她的神情都会显得不同。
出于某种敏感,孟锦迎察觉到这份不同。当即决定要寻个机会跟陆昭昭好好聊一聊,却没想这个机会来得非常猝不及防。
“……睡……睡一起??”
“嗯呐!”
陆昭昭美滋滋:“我们好久不见,今晚一起睡聊聊天?阿迎,芝芝,素素,都来!”
因为打算剩下时间都当志愿者,营地帐篷扎得比较大而结实。并非只能挤进一人的小帐篷,四个人挤一挤倒也能睡。
两月未见,陆昭昭也特别想姐妹们,越想越觉得是好主意:“怎么样?怎么样?我给你们铺被子,用香香!”
她期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少女。孟锦迎一开始反应有点大,结果却抿着嘴唇不吭声默认了;沈素书眨了眨眼,也露出个纵容的微笑;倒是祝芝芝,起初眼睛亮亮的,后来又耷拉下头。
“昭昭……”
她悄悄拉一下陆昭昭,难过地跟她耳语:“哥……”
陆昭昭:“……噢。”
兰形从刚才陆昭昭黏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像救护车的鸣笛一样开始“威武威武”了,祝芝芝哪怕很思念陆昭昭,很想跟她贴,到底还是扁扁嘴,失落地低下头。
陆昭昭心里真是不忍,摸摸她的头:“真不能?”
祝芝芝蔫头蔫脑:“嗯……”
主要是因为,虽然兰形已经放弃了阻止妹妹跟陆昭昭贴——问题却出在另外两个少女身上!好歹芝芝和陆昭昭有百年之约,兰形……认了。但另外两个算怎么回事?
从前为了遮掩身份没办法,况且没人知道,还勉强能自欺欺人;现在陆昭昭都知道了,总不能还耍流氓吧?因此兰形很努力地做出了抗争,陆昭昭也没勉强。
“好吧,那芝芝不来。”
她安抚地握着祝芝芝的手,又看其他两人:“那……”
“帐篷还是有点小,我看睡两个人最合适。”
沈素书聪敏灵慧,一见祝芝芝退出,心思一转,非常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阿迎想昭昭想得不行,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叙叙旧。”
孟锦迎:“……”
傲娇大小姐的脸一下涨红:“我……怎……你……沈素书?!!”
沈素书抿着唇笑,目光带着促狭的温柔。孟锦迎似乎能从她的态度里察觉什么,不由心神摇摆不定,面上越发滚烫。
却耳尖地听见嘀咕:“我也想……”
她扭头一看,面色不善。
韩继羡慕得质壁分离:怎么他就不是个女子呢?!不能跟妹妹抱抱,不能跟妹妹贴贴,不能跟妹妹睡一起——可恶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把男人变成女孩子的方法吗?!!
“怎么我就不是女子呢!”
羡慕到忍不住碎碎念。于是正待发作的孟锦迎:“……”
算了,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孟锦迎睡不着。
其实她白天跋涉,困意和疲惫都不少,理应能睡个好觉。不过事实是身边的小姑娘都已经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她却依旧难以入睡。
……怎么想都是陆昭昭的错。
孟锦迎在被子里难以合眼。都怪陆昭昭——吃饭时叽叽喳喳说了好多,睡前又叽叽喳喳说了好多,仿佛一只快活的小百灵,有说不完的话,撒不完的娇,最后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还要咕哝两句“阿迎”。
以至于孟锦迎本有些想问的话也没有问——实在不忍心打扰她这份嘀嘀咕咕的快乐。这会儿也睡不着……说不清原因,她只是翻过身,看少女安详的睡颜。
一盏小夜灯点着,亮着昏黄的微光。孟锦迎于是可以看到少女安详的睡颜,笼罩在温暖的光线里,安详得像熟睡的幼猫。
轻轻地,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触碰一下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但一阵轻响让她忽然顿住——是蛋黄酥在猫窝里翻了个身,发出呼呼的小猫呼噜。
似是受到影响,棕红发的女孩子也吧唧了两下嘴,脑袋往这边蹭了蹭,伸出胳膊,自然地把“抱枕”给抱住。
孟锦迎:“……”
陆昭昭睡相不好,她知道。从前一起睡的时候,她有时睡成八爪鱼,要整个人扒她身上,有时孟锦迎半夜梦醒,感觉到身上一个小炮弹的重量,都会感到一阵窒息。
所谓天使的睡颜,恶魔的睡姿……好吧,也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夏夜太热了,热得她越发心烦气躁。
“……坏东西。”
她还是伸出手,戳一下小姑娘的脸蛋。又叹口气,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笨蛋。”
炎热夏夜,少女们相拥而眠。
陆昭昭一早要给热醒。
大夏天两个人黏糊糊贴一起,温度确实令人窒息。她醒得比平时还要早,孟锦迎还没醒,大约之前奔波赶路太累,她确实睡熟了。
想想也是,为了找到陆昭昭,他们差不多在丛林里跋涉了一个月,这对修士来说也十分辛苦,而为的不过是早和陆昭昭相见几天。
只是想想其中辛苦,陆昭昭的心就要被酸酸涨涨的情感填满。
“……睡个好觉。”
她轻轻地,近乎无声地这么说,低头亲亲好友的额头,愿她做一个甜美的梦。轻手轻脚起了身,出门洗漱——又毫不意外地看到不远处练剑的人影。
祝青燃收了招式,扭头就看见她,些许意外:“今天起这么早?”
“热醒了。”陆昭昭说,顺手把长发扎起来:“早点练剑,早点做饭。今天要做十二人的饭,有得忙呢。”
做饭这回事,素来是比吃饭辛苦。十二人的份量准备起来不算轻松,祝青燃知道,所以拧着眉毛:“浪费时间,大可不做。”
“可吃了早饭,一天更有力气——而且也不算太麻烦。”
陆昭昭已习惯他的态度,也不觉怎么,只惯例打了两遍五行剑法,又起了另一个起手式。
颎光剑法。
火行剑法的一种,算是高明点的中高级剑法,特点是充分发挥了火灵根侵略如火的特质,是一套猛攻而不失轻灵的剑法。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天衍宗的收藏,而是祝青燃的家学。
“虽说是家学,也别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
祝青燃说:“这本不是孤本,我家只是有收藏。是我小时候练的,给你学学试试。”
试什么呢?是因为陆昭昭看着对前路还稀里糊涂,秦令雪也暂时没教她别的高深剑法,祝青燃就有点小心思,想让她今后也走火行的路子。
论攻击性,火灵根当属翘楚,再没有比它更与剑这种杀戮之器相合的了。祝青燃自己是火灵根,当然觉得自己的路子很好,而陆昭昭既然也有一点火属性,那不如跟他走同一条路。
当然——基于这种心态,他给陆昭昭选的这套剑法是非常适合她的。虽然的确是他小时候学的,早就弃置不用;但弃置只是因为与他剑道理念不合,其价值也绝非轻飘飘,反而是在家族藏书阁里也得往上放几层的珍本,否则也不会成为他这祝家嫡系幼年修炼的剑法。
门槛低,威力强,传承完整,配套有剑诀,后续甚至可以一路用到分神期。
当然这些他就没跟陆昭昭说,她当然也就不知道。陆昭昭只知道,他肯教,她就学——多学点不是坏事嘛,说不定能用上的。
不过她学得不算很顺利。
“停——你这里又——”
祝青燃把眉头皱成掉在地上的毛线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小时候看一遍就会的东西,陆昭昭怎么纠正几次还学不会?当然,他知道她天赋不足,可每每总觉得拉低了期待下限。
大抵天才就是很难理解普通人的资质。祝青燃是剑道天才,就常觉得陆昭昭笨。但他觉得她笨,嘴上骂几句,却还是给她耐心纠正:“再提几分,速度要快。”
“这样?”
“偏了。移动的时候手不要转。”
“这——样?”
祝青燃:“……”
他额头直跳青筋,忍无可忍,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
“像这样。”
他说,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将方才那一式正确地重复了一次:“很轻,但是很快地过去。轻是举重若轻,用力要到位,仿佛火焰撩了一下,轻但是灼热。”
陆昭昭到底不笨,只不像他天才,新接触的事物一下就会;练习了几次,又被人手把手这么教,也就领悟了要诀:“也就是说……这样!”
飞虹剑的剑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凌厉弧度,既轻灵,又锋利。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十分标准的高分动作了,祝青燃勉强满意,刚想松开手——
不料少女欢喜地转过头来:“燃燃你看——”
话音戛然而止。因阴差阳错间,或许是因着教导靠得距离太近……
少女的鼻尖唇瓣,轻柔地擦过少年面颊的肌肤。
陆昭昭:“……”
祝青燃:“……”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又仿佛被无限拉长。不知为何,祝青燃觉得自己的感知变得格外迟钝,竟做不出退后的动作;却又好像异常敏锐,引以为豪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捕捉到无数的细节。
甜如花果的香气,拥在怀中如此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的睫毛,面颊上桃花般的粉;小巧可爱的耳朵,在晨光里显得透明的一根发丝……
——还有她的眼睛。
错愕地睁大。那圆润的、珠母灰的瞳在晨光映照下发亮,清晰澄澈地倒映出他的面影。
镜子一样的双眸,因为距离过近,祝青燃甚至都不能看全自己的神情。但他觉得那一定很蠢,他的表情一定变得很蠢,就像他的心也变得很蠢,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在她颊上落下一个吻来。
但那个吻终究是没有落下,因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祝青燃!!你对我妹妹干什么呢?!!”
好吧,没找到陆昭昭。
“昭昭呢?”韩继张望着,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儿:“我妹妹呢??”
“她不在这里。”祝青燃叹口气:“她在另一边工作,要晚点回来。”
虽说天机阁在东西南北都设了营地,但封锁范围太大,所以又设了一些小据点,方便劝阻过往修士。而这边的营地由孙修士负责,陆昭昭同样作为社交达人,就去了另一边小据点,今天还没回来。
“啊?这样啊……”
韩继脸上写着肉眼可见的失望。孟锦迎眼中也有失望,但她掩饰得很好,反倒瞪韩继一眼,才说:“我们的营地在哪里?”
一个很有意思的用词,并非“你们”,而是“我们”。但祝青燃也没说什么,跟孙修士说了两句,就带四个人往他们的小营地去。
其实也算不上小营地了。
祝青燃、迟星文、方之茂、苏栗衡、陆昭昭加三个小妖修,八个帐篷,占据了一片很不小的面积。可要是跟天机阁营地比,那的确小很多。几人回到营地,里面空无一人,看来祝青燃今天是最早散值,其他人都还未归。
韩继几个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开拓空地,搭建帐篷。美中不足是韩继特别想住陆昭昭旁边儿,然而她帐篷旁早就被其他人的帐篷挤满了。
就很恨。
孟锦迎也恨,但她见韩继郁卒,踹他一脚就不恨了。沈素书看着偷着乐,又摸摸祝芝芝的头。
祝青燃也帮忙。几人都是在化雨秘境摸爬滚打几个月的修士,对于搭建住处一事早已驾轻就熟,没多久就完工。随后祝芝芝和沈素书去架起锅子准备晚餐。
陆昭昭就在这时回来。
她和苏栗衡结伴散值,有说有笑地回来。苏栗衡特别珍惜这段时光,稍微把脚步拖慢一点,温和笑着侧眼看她,就见女孩子冷不丁地不说了,睁大双眼,然后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尖叫,像一阵风一样跑过去。
“呀——”
抬眼见着四个人,陆昭昭高兴坏了,当即热情地昭昭飞扑——向着离她最近的韩继。少年也惊喜地睁大双眼,正待拥她入怀,却猛地被人给踹了一脚,踉跄到一边。
于是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就落进了玄衣女子的怀里。
韩继:“???”
“呜,阿迎,阿迎,阿迎——”
陆昭昭反而才不管扑到了哪个,反正哪个她都好想念,快快乐乐地就黏上孟锦迎,小猫一样蹭过来蹭过去:“好想……”
又去抱凑过来的祝芝芝和沈素书:“芝芝!素素!还有——”
想抱韩继的时候,被人给揪住了后衣领:“呃呜——”
啊,这熟悉的感觉。她扭头一看,果然是黑着脸的小孟妈妈。
“怎么教你的,男女授受不亲,又忘了是吧?”
陆昭昭:“……”
条件反射地,她垂下头当了两秒可怜的小鸡崽;但很快又笑起来,依恋地回身再次抱住她。
“那我跟阿迎亲。”她黏糊糊地说:“可不可以?”
孟锦迎:“……”
孟锦迎:“……少……少来这套!我才不——”
傲娇大小姐跳脚,却一点没推开她,只嘴上嫌弃:“我当两个月没见你能有点长进,怎还是个粘人虫?”
“就粘,就粘。”小姑娘嘟嘟囔囔:“挂你身上,当阿迎的小挂件。”
孟锦迎抬手敲敲她的脑袋瓜。
祝芝芝很羡慕地看。而韩继方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孟锦迎——”
被更高的声音盖过去:“怎么的?想打架啊?”
“打就打,怕你啊?!”
吓得陆昭昭一个激灵,揪住孟锦迎的衣袖:“阿迎~”
又扭头用忽闪忽闪小狗一样的眼神看韩继:“阿继哥哥~?”
孟锦迎:“……”
韩继:“……”
方才高昂的气焰,忽然又消散大半,二人只是哼一声扭过头,却不提打架的事了。
沈素书看着,觉得又神奇,又正常。是的,陆昭昭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须多说什么,软乎乎地叫一声他们彼此的名字,便能轻易将一场冲突消弭。
与此同时,她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从和事佬职位退休了,这一路上真是辛苦……
“啊!”
身旁忽然发出小小声的惊呼,是祝芝芝:“锅子,锅子……”
她小跑过去看正架在火上的锅。陆昭昭也凑过去,好奇地:“在做什……哎呀!大虾!!”
今晚是海鲜盛宴。
从海边归来的四人,给她带来了丰富的土特产,惦记着陆昭昭之前嘟囔着想吃虾,更是带了几只身长抻直了近两米的异兽虾。
虾之大,一锅煮不下,以至于最后被陆昭昭做了虾滑。虾肉紧实,满口生香,属实吃到过瘾,是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想再吃虾的程度。
当然也有其他海鲜,俱美味无比。唯一一点遗憾……
“虽然请冰灵根的道友帮忙冷藏,储物袋里存放东西也不容易腐坏。”韩继有点遗憾:“总归是没有新鲜的好吃。”
海鲜这种东西嘛,自然是现捞现吃的好,甚至许多都可以生食。不过路途遥远没办法,虽已尽力保鲜,想像刚捕捞上来一样却是不可能。
但陆昭昭已经很满足:“够啦够啦,我都没想着能吃上这么大号的虾……”
她美滋滋的:“你们想着我呢,好开心!”
一旁的祝青燃不知为何又把眉头拧起来了。
不过他爱皱眉头,也没人管他。沈素书只是看着陆昭昭若有所思:“昭昭是不是瘦了?”
“咩啊??”
陆昭昭筷子一停:“瘦……瘦了吗??”
她这整天胡吃海喝的还能瘦??
“嗯。感觉是瘦了,而且……”
沈素书端详着,很真心实意地:“又变漂亮许多。”
“哎呀……”
说这个陆昭昭可就不困了,扬起小脸给她看:“真的?真的??”
她这颜值还有进步空间么?!
其实沈素书说得也没错。陆昭昭确实瘦了——虽然她吃得不少,可运动量也实在大,因而反而瘦了些;也又漂亮一点,倒不是别的,而是她才不到十六岁,修仙者又显小,因而脸还比较稚嫩,真还没达到颜值巅峰。
身边人一直在一起,反而灯下黑看不出;沈素书几个和她分开两个多月,一打眼就瞧出了变化,最不敏感的祝芝芝也说:“昭昭是瘦了好多……”
其实没有好多,只是心疼她的人有滤镜。韩继就有滤镜,拼命给陆昭昭盛饭:“多吃点,多吃点,你脸上以前圆圆的有肉肉,现在都没了,下巴尖尖的……”
陆昭昭:“……”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继说的是她小时候没长开有婴儿肥啊???
瘦了好多的昭昭同学怒吃三小碗成功把自己撑到,实力证明了什么叫“眼大肚子小”,其实好吃的还有很多,可惜她真有心无力。
因为做了饭,按照“做饭的人不洗碗”定律——没负责做饭的几个负责了收拾。于是陆昭昭没事做,在一边发困,没骨头般一头栽在祝芝芝身上。
孟锦迎扭头看见她坐没坐相的,额头筋猛地一跳:“陆昭昭——”
“哎哎——”
陆昭昭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小声嘀咕:“可芝芝是女孩子,怎也不能贴……”
“坐没坐相还好意思嘀咕??”孟锦迎没好气:“刚吃完饭别随随便便就栽倒,过会儿去散散步再歇。”
她真是心累:这么一群人在呢,她也真是什么都不在乎!虽说小姑娘懒散模样也娇憨美丽……孟锦迎头痛的反而也正是这里。
只一打眼,她就看出这些人对她不大寻常了!
孟锦迎其实一直担心:陆昭昭一个漂亮女孩子,和一群男生待在一起像什么话!当然,她并非什么老古板,只是担忧——
小姑娘漂亮又单纯,雨林环境又算得上密闭(社交方面),朝夕相处并肩作战太容易让感情升温,她怎么放得下心?
果然亲眼见到后,心中便是一个咯噔!当然,少年们表现并不明显,可当一个人有思慕的人,连看她的神情都会显得不同。
出于某种敏感,孟锦迎察觉到这份不同。当即决定要寻个机会跟陆昭昭好好聊一聊,却没想这个机会来得非常猝不及防。
“……睡……睡一起??”
“嗯呐!”
陆昭昭美滋滋:“我们好久不见,今晚一起睡聊聊天?阿迎,芝芝,素素,都来!”
因为打算剩下时间都当志愿者,营地帐篷扎得比较大而结实。并非只能挤进一人的小帐篷,四个人挤一挤倒也能睡。
两月未见,陆昭昭也特别想姐妹们,越想越觉得是好主意:“怎么样?怎么样?我给你们铺被子,用香香!”
她期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少女。孟锦迎一开始反应有点大,结果却抿着嘴唇不吭声默认了;沈素书眨了眨眼,也露出个纵容的微笑;倒是祝芝芝,起初眼睛亮亮的,后来又耷拉下头。
“昭昭……”
她悄悄拉一下陆昭昭,难过地跟她耳语:“哥……”
陆昭昭:“……噢。”
兰形从刚才陆昭昭黏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像救护车的鸣笛一样开始“威武威武”了,祝芝芝哪怕很思念陆昭昭,很想跟她贴,到底还是扁扁嘴,失落地低下头。
陆昭昭心里真是不忍,摸摸她的头:“真不能?”
祝芝芝蔫头蔫脑:“嗯……”
主要是因为,虽然兰形已经放弃了阻止妹妹跟陆昭昭贴——问题却出在另外两个少女身上!好歹芝芝和陆昭昭有百年之约,兰形……认了。但另外两个算怎么回事?
从前为了遮掩身份没办法,况且没人知道,还勉强能自欺欺人;现在陆昭昭都知道了,总不能还耍流氓吧?因此兰形很努力地做出了抗争,陆昭昭也没勉强。
“好吧,那芝芝不来。”
她安抚地握着祝芝芝的手,又看其他两人:“那……”
“帐篷还是有点小,我看睡两个人最合适。”
沈素书聪敏灵慧,一见祝芝芝退出,心思一转,非常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阿迎想昭昭想得不行,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叙叙旧。”
孟锦迎:“……”
傲娇大小姐的脸一下涨红:“我……怎……你……沈素书?!!”
沈素书抿着唇笑,目光带着促狭的温柔。孟锦迎似乎能从她的态度里察觉什么,不由心神摇摆不定,面上越发滚烫。
却耳尖地听见嘀咕:“我也想……”
她扭头一看,面色不善。
韩继羡慕得质壁分离:怎么他就不是个女子呢?!不能跟妹妹抱抱,不能跟妹妹贴贴,不能跟妹妹睡一起——可恶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把男人变成女孩子的方法吗?!!
“怎么我就不是女子呢!”
羡慕到忍不住碎碎念。于是正待发作的孟锦迎:“……”
算了,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孟锦迎睡不着。
其实她白天跋涉,困意和疲惫都不少,理应能睡个好觉。不过事实是身边的小姑娘都已经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她却依旧难以入睡。
……怎么想都是陆昭昭的错。
孟锦迎在被子里难以合眼。都怪陆昭昭——吃饭时叽叽喳喳说了好多,睡前又叽叽喳喳说了好多,仿佛一只快活的小百灵,有说不完的话,撒不完的娇,最后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还要咕哝两句“阿迎”。
以至于孟锦迎本有些想问的话也没有问——实在不忍心打扰她这份嘀嘀咕咕的快乐。这会儿也睡不着……说不清原因,她只是翻过身,看少女安详的睡颜。
一盏小夜灯点着,亮着昏黄的微光。孟锦迎于是可以看到少女安详的睡颜,笼罩在温暖的光线里,安详得像熟睡的幼猫。
轻轻地,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触碰一下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但一阵轻响让她忽然顿住——是蛋黄酥在猫窝里翻了个身,发出呼呼的小猫呼噜。
似是受到影响,棕红发的女孩子也吧唧了两下嘴,脑袋往这边蹭了蹭,伸出胳膊,自然地把“抱枕”给抱住。
孟锦迎:“……”
陆昭昭睡相不好,她知道。从前一起睡的时候,她有时睡成八爪鱼,要整个人扒她身上,有时孟锦迎半夜梦醒,感觉到身上一个小炮弹的重量,都会感到一阵窒息。
所谓天使的睡颜,恶魔的睡姿……好吧,也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夏夜太热了,热得她越发心烦气躁。
“……坏东西。”
她还是伸出手,戳一下小姑娘的脸蛋。又叹口气,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笨蛋。”
炎热夏夜,少女们相拥而眠。
陆昭昭一早要给热醒。
大夏天两个人黏糊糊贴一起,温度确实令人窒息。她醒得比平时还要早,孟锦迎还没醒,大约之前奔波赶路太累,她确实睡熟了。
想想也是,为了找到陆昭昭,他们差不多在丛林里跋涉了一个月,这对修士来说也十分辛苦,而为的不过是早和陆昭昭相见几天。
只是想想其中辛苦,陆昭昭的心就要被酸酸涨涨的情感填满。
“……睡个好觉。”
她轻轻地,近乎无声地这么说,低头亲亲好友的额头,愿她做一个甜美的梦。轻手轻脚起了身,出门洗漱——又毫不意外地看到不远处练剑的人影。
祝青燃收了招式,扭头就看见她,些许意外:“今天起这么早?”
“热醒了。”陆昭昭说,顺手把长发扎起来:“早点练剑,早点做饭。今天要做十二人的饭,有得忙呢。”
做饭这回事,素来是比吃饭辛苦。十二人的份量准备起来不算轻松,祝青燃知道,所以拧着眉毛:“浪费时间,大可不做。”
“可吃了早饭,一天更有力气——而且也不算太麻烦。”
陆昭昭已习惯他的态度,也不觉怎么,只惯例打了两遍五行剑法,又起了另一个起手式。
颎光剑法。
火行剑法的一种,算是高明点的中高级剑法,特点是充分发挥了火灵根侵略如火的特质,是一套猛攻而不失轻灵的剑法。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天衍宗的收藏,而是祝青燃的家学。
“虽说是家学,也别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
祝青燃说:“这本不是孤本,我家只是有收藏。是我小时候练的,给你学学试试。”
试什么呢?是因为陆昭昭看着对前路还稀里糊涂,秦令雪也暂时没教她别的高深剑法,祝青燃就有点小心思,想让她今后也走火行的路子。
论攻击性,火灵根当属翘楚,再没有比它更与剑这种杀戮之器相合的了。祝青燃自己是火灵根,当然觉得自己的路子很好,而陆昭昭既然也有一点火属性,那不如跟他走同一条路。
当然——基于这种心态,他给陆昭昭选的这套剑法是非常适合她的。虽然的确是他小时候学的,早就弃置不用;但弃置只是因为与他剑道理念不合,其价值也绝非轻飘飘,反而是在家族藏书阁里也得往上放几层的珍本,否则也不会成为他这祝家嫡系幼年修炼的剑法。
门槛低,威力强,传承完整,配套有剑诀,后续甚至可以一路用到分神期。
当然这些他就没跟陆昭昭说,她当然也就不知道。陆昭昭只知道,他肯教,她就学——多学点不是坏事嘛,说不定能用上的。
不过她学得不算很顺利。
“停——你这里又——”
祝青燃把眉头皱成掉在地上的毛线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小时候看一遍就会的东西,陆昭昭怎么纠正几次还学不会?当然,他知道她天赋不足,可每每总觉得拉低了期待下限。
大抵天才就是很难理解普通人的资质。祝青燃是剑道天才,就常觉得陆昭昭笨。但他觉得她笨,嘴上骂几句,却还是给她耐心纠正:“再提几分,速度要快。”
“这样?”
“偏了。移动的时候手不要转。”
“这——样?”
祝青燃:“……”
他额头直跳青筋,忍无可忍,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
“像这样。”
他说,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将方才那一式正确地重复了一次:“很轻,但是很快地过去。轻是举重若轻,用力要到位,仿佛火焰撩了一下,轻但是灼热。”
陆昭昭到底不笨,只不像他天才,新接触的事物一下就会;练习了几次,又被人手把手这么教,也就领悟了要诀:“也就是说……这样!”
飞虹剑的剑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凌厉弧度,既轻灵,又锋利。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十分标准的高分动作了,祝青燃勉强满意,刚想松开手——
不料少女欢喜地转过头来:“燃燃你看——”
话音戛然而止。因阴差阳错间,或许是因着教导靠得距离太近……
少女的鼻尖唇瓣,轻柔地擦过少年面颊的肌肤。
陆昭昭:“……”
祝青燃:“……”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又仿佛被无限拉长。不知为何,祝青燃觉得自己的感知变得格外迟钝,竟做不出退后的动作;却又好像异常敏锐,引以为豪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捕捉到无数的细节。
甜如花果的香气,拥在怀中如此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的睫毛,面颊上桃花般的粉;小巧可爱的耳朵,在晨光里显得透明的一根发丝……
——还有她的眼睛。
错愕地睁大。那圆润的、珠母灰的瞳在晨光映照下发亮,清晰澄澈地倒映出他的面影。
镜子一样的双眸,因为距离过近,祝青燃甚至都不能看全自己的神情。但他觉得那一定很蠢,他的表情一定变得很蠢,就像他的心也变得很蠢,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在她颊上落下一个吻来。
但那个吻终究是没有落下,因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祝青燃!!你对我妹妹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