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实乃人之天性,连龙女和渡劫修士都不能够免俗。可惜,虽然秦令雪也是乐子人,但成为八卦这件事,他还是不愿意做的。

    蔡阳漫倒还挺愿意;仅限在陆昭昭和师尊面前。

    “哎……所以说,漫漫也遇到过天灾呢?”

    “嗯。地龙翻身。虽说修仙界灾害并不频发,但活得久了,总会遇上那么几次。”

    此时,此刻,已是海啸的一个时辰后。海啸本就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城中混乱也就片刻,此时早已落幕,估摸着满打满算也就几个倒霉蛋,因那片刻的震动而受了点轻伤,有些许财产损失。

    但海边都市嘛,又是修仙界主城,天道盟经验丰富,居民也心大得很,遂很快恢复了平静。陆昭昭几人也就是开始被吓一跳,后来也没怎样——虽说那架势看着吓人,但谁还没渡过雷劫?所以除了当时那一下,也不觉得很恐怖。

    只是到底是没那个心情继续出门转了——本来他们打算回来休息一下,再去龙女庙和会场看看的。现在想想还是歇着吧,虽说是虚惊一场,大家倒也没心大到刚受惊吓,立马就能出去玩的程度……

    遂在蔡阳漫安排下各自休息去了。只陆昭昭吃得撑,喝了消食茶也睡不着、坐不住,跑去找蔡阳漫玩,或者说——

    央他讲点趣事。

    “嗯……修仙界没有预警什么的吗?”

    陆昭昭托着脸,好奇问。蔡阳漫想了想:“也有的。每逢大灾,提前好些日子,天机阁就会给消息了。只相师一脉太少,易遭天机反噬,寻常小灾小难轻易不动用,其他修士也应付得来。”

    寻常天灾,也就地震、洪水、干旱、龙卷风什么。在现实中十分棘手,修仙界却没那么难对付。主城都有完善的阵法,高阶驻城修士,应付地震可上土行法术,洪水上水行……

    力有不逮,天道盟还会请附近宗门的大能来处理。如秦令雪、敖海若这样的大修士,虽然自身就是移动天灾,随便打打就引起海啸;可平定天灾的本事也很高,寻常灾害不在话下。

    “噢……就是说,大灾有预警,小灾无妨碍?”

    陆昭昭这样总结。而蔡阳漫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能说无妨碍。即使是小灾小难,对主城影响不大,但对小镇、村庄,还是很难应对的。”

    “嗯……”

    陆昭昭若有所思。自然,主城有天道盟、有修士来往,安全性有保障,但主城之外的凡人聚落也有许多。她到还不至于说一些“那怎么不让他们搬到主城来”这样何不食肉糜的傻白甜话……只是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修仙界虽然名为修仙界,修士数量还是很少,能保住现有的几十座主城和宗门周边就算很不错了,哪里顾得到全部。

    连现实世界都还没天下大同,在仿古的修仙界想这些也挺多余。

    于是,她也只能叹口气:“众生皆苦。”

    那些小村寨是很苦的,条件环境不好,受天灾影响大,也容易被异兽等侵害;主城中的凡人也有自己的苦,修仙界这么大,主城就那几十个,生存压力也不算小。

    修士也有自己的苦,散修要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宗门弟子也不是一帆风顺。世人皆苦,连陆昭昭一个没心没肺的玩家也有烦恼,大抵活在世界上,本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蔡阳漫有点意外,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温影承闻言,却是叹一口气,轻轻摸一摸她的头。

    “众生皆苦。”他说。

    相比起尚且年轻的蔡阳漫,温影承才是真正能够体会这四个字的辛酸。连念在嘴里都觉得苦涩,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地压着舌根,坠在喉头。

    可也只是片刻,他就不再去想。

    “也不知小师叔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前出了那样大的情况,温影承哪还有心思在外耽搁,和展飞光一同速速赶回来。好在虚惊一场,孩子们都没有事,只手续没办完,也不能着急,等晚点天道盟处理好城中情况再去一趟。

    于是这会儿也就有时间,和徒弟、师妹凑在一起闲聊。而陆昭昭闻言想了想:“不知道呢……我没敢给他发消息。”

    虽说怀疑是秦令雪和龙女打起来了,也有点小担心,但犹豫一下,陆昭昭也没传讯。无他,万一真是打起来,人打着打着她一个电话过去——不是平白叫人分心吗?

    反正她也不觉得多担心:“反正没人能打过我师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说得,何止理直气壮?温影承和蔡阳漫于是忍不住都笑了,蔡阳漫点点头:

    “这话说得也没错。”

    那可是秦令雪——秦令雪!天衍宗you know who。蔡阳漫虽然年纪小小,没瞻仰过这位年轻时代的英姿,却也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就算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是敢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

    真难想象这世上有能打得过他的存在,战力天花板恐怖如斯。

    “只是不清楚,他们说好上门拜访,怎么打起来。”陆昭昭歪歪头:“等回来问问……唔,对了,漫漫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那次青年大会的事?”

    蔡阳漫自然不会拒绝她,只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讲的,毕竟那段回忆对他来说算是黑历史:“嗯……你想听什么?”

    陆昭昭就大声说:“当然是漫漫百战百胜成为魁首的经历!”

    蔡阳漫:“……哪有百战百胜???”

    他心里头觉得好笑,伸手刮一刮小姑娘的鼻尖儿,倒也真开始回忆:

    “我们那一届青年大会啊……说来举办地点离北海也还挺近。唔……你知道北天山汉云城吧?就在那里,是浩天府负责的。”

    北天山,南天山,其实就是天山山脉群的南北两部分。北面一大片隶属浩天府,南面隶属玄天剑宗。都可以称之为“天山”,只不过因为玄天剑宗名下有个“天山城”,通常说天山都指剑宗那边,提到浩天府反而要说“北天山”、“汉云山”。

    说起来好像玄天剑宗和浩天府挺近似的,不过因为天山山脉群太过庞大,所以实际上浩天府要更临近北海,和这一届的举办地点甚至能说是个“邻居”了,也是挺巧。

    “你也知道,青年大会虽然固定五十年开一次,却因举办方不同,内容也多有不同。”

    蔡阳漫道:“浩天府的风格……众所周知。所以我们那一届就是简单明了的会武为主,要我说不能叫青年大会,该叫青年会武。”

    会武,就是打架嘛。所以在他看来,真也没什么可说:“反正就是报报名,打打架。稀里糊涂就成魁首了……也不知道是我确实厉害,还是我们那一届就没几个能打的。”

    好像有点凡尔赛。但蔡阳漫还真感觉没几个能打的,八成人在他手底下走不过十招就跪了。就是有几个名头响亮,手头也有真功夫的,也就……多撑个……一二十招?

    都太菜。以至于蔡阳漫一直很迷茫,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他太厉害,还是大家太垃?

    陆昭昭:“哇……”

    有“才疏学浅”温影承在先,“自惭形秽”谭冰北在后,陆昭昭对他们这一家子土土人是有一种认知: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所以即使蔡阳漫这么说,她却是很坚信:“肯定是你厉害!”

    可这么厉害的蔡阳漫,怎么除了那个【造型师】,一个别的特质也没有?唔……也不好说。毕竟特质算是【成就】,没准蔡阳漫其实很有天赋,只是系统要求太高,才没形成特质。

    比方说陆昭昭的朋友们,男的俊,女的靓,可就她和祝芝芝才有容貌类特质,可见系统多么的眼高于顶,寻常程度的出色也根本不搭理的。

    蔡阳漫反倒有点害羞:“也……也没什么厉害。”

    其实他年少成名,傲气还是有一些,也有点自信——和师尊师兄不太一样,但他不是土土人啊!他是水灵根!大抵是有一丁点画风跑偏。但被陆昭昭夸奖,他还挺羞涩,害羞地挠挠脸:“嗯……嗯……其实当年也有几个很厉害的,我赢得也不算容易。唔……我记得其中有个浩天府的……还有个……”

    他努力回忆了几个人,稍微形容了一番:“所以也不是百战百胜,输也是输过几次,不过最后又打上去……哦,想起来了,有个人我记忆挺深刻呢。”

    陆昭昭就好奇:“哪个?哪个?”

    要说她玩游戏这么久,认识的人也绝不少,可怪的是,要么就是身边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要么就直接是几百几千岁大修士,除了几个师侄,愣是没有中间态!

    于是对蔡阳漫的同辈人感到很好奇,撺掇他说一说:“怎么?是什么样的人?”

    “那是个……”

    蔡阳漫回忆着,斟酌着言辞:“嗯……很光明磊落的人。”

    “哎?”

    “用这个词是不是有点奇怪?但他就是会给人那种感觉。就是……你一见他,就觉得他是个好人,而他也确实是。”

    蔡阳漫至今还没百岁,五十年前的事虽然有点模糊,但还想得起。慢慢追忆,就想起更多:“我头一次见他,倒不是在擂台上。而是刚到汉云城不久,在街上转,瞧见有个卖果子的老奶奶摊位不知怎么倒了,果子散了一地,佝偻着去捡很是辛苦,本想过去帮忙,却给人捷足先登。”

    那个人虽然身为修士,却着实没什么修士的架子,三两下帮人捡了果子,又帮忙修了坏掉的推车,一通忙活,却连一点答谢也没收,窘迫地推掉果子,扭头走向另一侧。

    在另一边,有几个少年少女刚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唤他:

    “大师兄!”

    他们的目光那么雀跃,带着不必言说的信赖;而他的目光也那么温暖,笑意写在眼角与眉梢。

    他个子也高大,俯下身稍一用力,就把小些的师妹给抱起来:

    “吃不吃糖葫芦?师兄带你们去买。”

    “大师兄偏心——我也要糖葫芦!”

    “我也——我要两个!”

    “行,行——买几个都行,但小心坏牙,今天只准一人吃一串。”

    “哎——”

    那一幕,蔡阳漫看了挺久。说不清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么平易近人的修士挺少见——不歧视凡人是一方面,愿意帮忙到推车也修好的就太少了;也可能是因为,蔡阳漫也有师兄师姐,因而看着相似的幸福大家庭,就觉得心里面很高兴。

    他的师兄师姐,对他也是很好的。

    但若只是这样,那也不过是一次再浅淡不过的萍水相逢,转眼也就忘了。可没过几天,蔡阳漫又在擂台上和那人相遇。

    他的礼数做得也是很端正的,开打之前要老老实实地抱拳,报上名号:

    “在下常川门景天,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常川门?”

    陆昭昭努力回想,也没想起这是个什么门派:“我没听过呢……”

    蔡阳漫忽地沉默片刻,叹一口气:“你本也该没听过。”

    温影承若有所思:“总觉得有点印象……常川门……常川……”

    他实在想不起,就看徒弟。蔡阳漫却是顿了顿:“嗯……本也只是个小门派,我头一次听也就是在那时,听说整个宗门也就几个人……是很常见的小门小派。”

    修仙界除了天衍宗这种大宗门,当然还有无数的小门小派。远的不说,玉怜香那逍遥门——不知道门徒多少个,反正没听过,约莫就他们师徒那些。

    就像修仙界主城外还有很多凡人聚落,这些小门小派也是很多的。往往一个修士——或许是散修,或许是独立出去的宗门弟子、世家子弟,一个人收几个徒弟,占个山头,就算一个门派了,反正修仙界地广人稀,占个山窝窝也不是难事。

    但这种宗门,想长久就非常非常困难,往往领头的修士出个什么意外,余下就做猕猴散。

    但常川门有点……特别。

    “唔……反正他就是小门派出身,宗主就是父亲,有几个师弟师妹……关系挺好,就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一家,和我们竹峰也挺像。”

    蔡阳漫说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记忆才很深刻,也许这是原因之一:“那个景天实力倒是挺强,可也是个眼瘸的!起初没看出来,打完还挺愧疚地跟我告罪说不该这样打女孩子……气得我在台下跟他又掐一架——但,也算不打不相识,其实他人还不错。”

    是个正派人物。对误以为是女性的蔡阳漫也没什么歪心思或性别歧视——跟他告罪倒并非因为性别,而是因为,那家伙作为体修,锤人还挺不手软的……

    是蔡阳漫这种主攻法术的法师最讨厌的类型之一。

    陆昭昭就很好奇:“那那,你们成为朋友了吗?”

    “朋友——也说不上。”

    蔡阳漫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其他手指,这个动作从方才提起常川门就开始无意识地进行,看上去十分的不安:“但确实有那么点交情。毕竟整场大会,像他那么水平不错又还处得来的同辈也不多。所以后来我们偶尔也联系,姑且算个……唔,笔友。”

    笔友,就是常通信,但不常见面。蔡阳漫和景天一直保持着断续的,偶尔的书信往来,不是太密切的关系,但的确有交情。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

    大概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温影承终于有了点印象:“阳漫打小性子内敛,又常被人误会性别,一直交不到什么好友,我有些犯愁。不过之前有段时间,时不时跟人通信,还互送点东西什么,我想着你总算肯交朋友,心里头还挺欣慰。”

    竹峰一家子,都好像有什么交友困难的诅咒。温影承自己是自卑自怜,不交朋友,谭冰北跟他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好不容易崔崧瑶、崔玄麒姐弟性子活泼些,还算有一二普通友人,到了蔡阳漫就又反向冲刺,内向得可以,让温影承愁白头。

    就是说,他自己是个闷的也罢,徒弟们还这么小,怎么人际关系也学他??

    愁!

    “不过——”

    温影承立刻又想起什么,表情微微变化:“但是,那个笔友,我记得……”

    “嗯。”

    蔡阳漫低下头,手指已经绞在一起,垂落的发丝遮掩了他的神情:

    “后来很久没收到他的消息,有些奇怪。去问了一问才知道……常川门被灭门了。”

    至于原因,众说纷纭,没个定论。毕竟是小门小派,蹲在偏僻角落里,能被人发现没了就已经很幸运了,有太多小门派消失得甚至无声无息。蔡阳漫一番追查,也只查到常川门满门被灭,景天失踪,现场有魔气……

    有人说,是魔修灭门;有人说,是魔兽出没;有人干脆说,是景天堕魔自屠满门……

    蔡阳漫总归是不信那最后一个猜测。因他虽和景天不是好朋友,却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那个家伙,是一个真正的,满身正气、善良到几乎软弱的——

    好人。

    沉浸在回忆里,他不说话了。但忽然感受到一阵温暖,手背上多出一双小小的、柔软的手,他抬起眼,看到女孩子担忧的目光。

    于是那心头忽然弥漫的一点沉重,也缓缓散去。少年苦笑一声,拍拍她的手:

    “没事。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他这么说,陆昭昭却也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当然,蔡阳漫说得很轻飘飘,也不承认自己和景天是什么好友,但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已透露出不曾承认的一切。

    于是陆昭昭知道——

    他失去了一个朋友。

    这会儿,她又想到“众生皆苦”。想到玛蒂尔达问里昂: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而里昂回答:【Always like this.(总是如此)】

    她心里于是也变得很难过了。难过得像一张被水浸湿,蔫嗒嗒贴在桌面的卫生纸。虽然陆小螃蟹的人生可谓是泡在糖罐子里,可总是,总是,她永远都会因为亲友的、他人的苦痛,感到感同身受的难过。

    于是小卫生纸就贴着蔡阳漫,希望能给他一点点安慰。不过在蔡阳漫感觉,贴着他的是一簇美丽的花,一片温暖的羽翼,像下雨天潮湿的鸟巢里,小小的、羽翼未丰的雏鸟,努力地伸开翅膀,要把他护在暖融融的绒毛之下。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他已听到她的心声:

    【漫漫不难过,昭昭陪着你。】

    他心里也就动容,抬起手来,轻轻摸一摸她软软的发。

    “傻昭昭。”

    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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