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小和尚,你猜我带什么回来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被推开的巨响,原本正在静坐的白衣小僧叹了口气。

    “施主不必着急,小僧又不会跑。”

    “哎呀那不重要!你来!你看这个!”

    黑衣少年兴冲冲把一本小册子拍在了桌面上:“最新的青年日报!登陆了昨晚为止的最新排名,还有——”

    “啪”地又拍出好几本册子:“北海日报、百晓日报……不仅有排名,更有时事新闻,小道消息……我们一起来看看?”

    “阿弥陀佛……”

    白衣小僧捏着念珠,叹一口气,半强迫地被拉了过去,二人一起打开册子。上头林林总总,罗列了本次青年大会各项目的当前前百排名。

    几个一听名字就很官方的,只写了大概的名字与修为、宗门信息;那些看起来就是花边小报的,就五花八门了,排名只占了一小点,更多的反而都是什么参与者的八卦,和黑马预测、赌盘信息……诸如此类。

    白衣小僧对于八卦是不感兴趣的,主要只去看排名。可排名也大多压根不认得,看那些名字没什么意思。倒是黑衣少年兴致勃勃,连着翻开几本,比照着看。

    “哦哦……这个……厉害啊!”

    他看着,嘟囔着,时不时指给小僧看,叽叽喳喳说着听来的八卦:

    “这个姓林的,在论道台很出风头嘛!据说也是挺有名气的新生一代,小和尚你可危险咯~”

    “阿弥陀佛。小僧论道只为寻求真理、磨砺道心,对排名并无兴趣。”

    “啧啧,你看这个!选美玩儿的可真花啊!你说我们今天要不要去领花打投?”

    “阿弥陀佛。红颜枯骨,施主着相了。”

    “好家伙,较艺区厮杀惨烈啊!虽说修仙十六艺不是所有人都懂的……多才多艺的人可真多,哪一项都是场场爆满!哎,我听说琴艺区八仙过海,简直是仙乐飘飘,要不咱也去凑下热闹?”

    “唔……”

    “不过最热闹的还是会武区!会武——”

    黑衣少年滔滔不绝,把册子翻出残影,手指点在一个名字上。

    “看!这个——天衍宗祝青燃!才二十岁就金丹初期,还杀得整个金丹区血流成河,连玄天剑宗的剑修都败于其剑下……牛哇!天衍宗不是搞法术的,怎么也有这么厉害的剑修?他才上场没几天,就打得快没人敢挑战他的擂台了!”

    “嗯……”

    白衣小僧想了想:“天衍宗也是出过很厉害的剑修的。祝姓……不知和祝家有没有关系?”

    “小和尚你这可就说对啦!”

    黑衣少年洋洋得意,翻着小报给他看:“这位祝修士如无意外,正是火行祝家的嫡系子弟!可惜写得不清楚,也不知他一个世家子弟,怎么跑去加入宗门……”

    白衣小僧摇摇头,对别人的选择并不发表意见。而黑衣少年的注意力已经又开始跳跃:

    “要说金丹区是被祝青燃统治了,筑基区就是四面开花,黑马多得很!你看你看这个,逍遥门展飞光!人长得平平,剑却奇快无比;还有这个,逍遥门迟星文,跟展飞光是师兄弟,都使得一手好快剑,唰唰两下就结束战斗,鲜少有缠斗的状况出现。”

    “还有这个!天衍宗孟锦迎,虽然是天衍宗女修,偏使了一把好威风的紫金锤,她合该是浩天府的啊!这个韩继也不错……天衍宗这一代出了不少好苗子嘛!”

    “嗯……”

    白衣小僧听着,也不做评价。目光只扫过那一行行蝇头小字,在一个名字上顿了顿。

    “陆……离?”

    “哎呀,兄弟好眼光!你也注意到她啦?”

    黑衣少年可兴奋了:“你别看她排名、修为都不高,那是因为筑基期修士太多了,她还没打上去!要我说啊,这才是筑基期最大黑马呢!你知道吗,就在昨天——昨天!一招!就一招!她就把筑基七阶的对手给挑翻了!”

    他兴奋地几乎是要手舞足蹈起来:“四阶对七阶,一招!你敢信?虽说剑修跨境界对敌是常事,可一招也太夸张了,我看这还不是她的极限,这下真有好戏看了!”

    “是吗?”

    小僧有点意外,显然没有关注过这些,还是头一次听。他又看一眼那个名字——此前没有听说过这位修士的他,会注意到这个名字,仅仅只是因为这两个字本身。

    陆离,五彩斑斓的。不知为何,会让小僧想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一句: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看来,有这样名字的人,的确是要绽放光彩的。不知为何,小僧开始对那位施主感到一丝好奇了。

    “择日不如撞日!”

    黑衣少年一拍桌子:“我们今天去会武区吧!虽然你老说自己不爱打架,可作为佛子,你们万佛殿对你都没点期待的吗?你这当代佛子,万一青年大会结束了,排行榜上连个名字也没有,多丢人啊!!”

    “名次争斗,不过外物,我万佛殿注重修身养性,从不追求名利。”

    小僧摇一摇头,迟疑一下,却还是颔首:“不过,去看看倒是无妨……”

    他话还没说完,黑衣少年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走走走,看热闹去!”

    “施主,袖子——袖子啊!!”

    ——————

    “今天怎么想着要来较艺区?”

    “嗯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此时,此刻,陆昭昭正在较艺区。她倒也没说错,她现在就是挺闲——作为守擂至今没被挑下去的擂主,她按赛程还不能挑战别人,只能等着被挑战。

    一旦有人挑战,天道盟那边会传讯来,她就要及时赶过去;可要是没有嘛,那就纯纯闲人一个。这会儿就还算无所事事,方才看了迟星文的一场会武,但现在也结束了。

    只好四处走走转转,就转来了较艺区。一边闲逛,一边也要叹气:

    “我都没想到修仙界年轻一辈这么垃……”

    这话说得,既狂傲,又老气横秋。可怎么呢?她有资格说这话,盖因从上台以来,没人能从她手底下走过一招……

    一招哦!!!还是没动用【镜花】和【时间停止】,普通平A的一招哦!!!

    以至于陆昭昭回忆起自己刚上台的紧张,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跟空气斗智斗勇的大傻瓜。她忧心忡忡的:“修仙界年轻一辈这么垃可怎么能行呢??”

    秦令雪:“?”

    玉怜香忍俊不禁:“哎……这可不是他们太差,而是阿离你太强了。”

    “我?太强了??”

    陆昭昭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怎么会太强了呢?既打不过祝青燃,又打不过展飞光,跟迟星文打也就五五开,单纯比剑术更是被压到地里去……她怎么就会太强了呢??

    “嗯?莫非阿离你,一点自觉也没有吗?”

    这下换玉怜香惊讶。他把少女打量一遍,又看向身边沉默的迟星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徒弟——小迟,你知道他在生死之间磨砺了多久,现在最高能对付多高境界的对手吗?”

    他伸出手,比了个九,又收回去:“以他现在的能力,在野外,狩猎筑基九阶的寻常修士大有希望,拼死之下,金丹期也不是不能碰一碰。”

    “哎……哎?”

    迟星文吗?陆昭昭想想,也不觉得意外。他们短剑修士,又是那位暗杀之王的传承,能做到这一步也很合理:“但是……所以?”

    “所以,很显然,他是很强的。”玉怜香道:“而你——平日里能跟他五五开、全力可以轻松打败他的你,也是很强的。”

    “唔……”

    陆昭昭还有些转不过来弯儿呢。温影承倒是无奈笑笑:“师妹……你这是又一叶障目了。”

    他慢慢给她讲清楚:“你单觉得,在朋友里,你不是最强的,可仔细想想,师妹你受到的是什么教育,你的朋友们都是什么身份,而青年大会的其他修士呢?”

    “啊……啊……啊!!”

    陆昭昭到底聪明,一点就透——她又不小心犯了何不食肉糜的毛病了!只想着自己在朋友里不是最强,可没想过——

    在整个修仙界,像他们这样接受顶级传承与教导的修士,本就是凤毛麟角!

    看看罢,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方之茂和祝芝芝的双灵根,其他人都是单灵根打底,天灵根、变异灵根也根本不稀奇!天资如此之好,师门长辈也不是峰主便是亲传,更有逍遥门门主——

    有天赋,有资源,有好老师,本身也都勤奋刻苦……陆昭昭身边的这些人,原本就是青年一代金字塔顶尖级别的人物!

    这就好像你在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六人队中不是成绩最好的,可如果和全世界的高中生相比,也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数学尖子生啊!!

    “啊……啊……”

    陆昭昭有点茫然:“所以……我很强?”

    玉怜香点了点头,非常确信:“你很强。”

    温影承也点点头:“是可以打一百个同年龄的我的程度。”

    陆昭昭:“?”

    她不禁好奇:“温温师兄十六岁是什么境界?”

    “这……”

    温影承有点惭愧:“我记不大清……但应该也就筑基三阶左右?”

    一千多年了,他哪里记那么清楚?只能大概估算。陆昭昭“啊”一声:“那也不弱啊?”

    温影承苦笑:“你觉得你昨天一招打败的那个筑基七阶很弱吗?”

    陆昭昭不吭声了。好吧,修为境界本身不能代表全部。她想了又想,还是很不可思议地接受了:“所以……不是他们太弱,是我太强?”

    玉怜香点点头:“自信一些。修仙界筑基期便得到顶级传承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

    当然,此处是指万化、飞光这种级别的——真可谓凤毛麟角。从这一点上来说,陆昭昭可以说是气运之女,就这还觉得自己很弱呢,真让人啼笑皆非。

    嗯,是让她的手下败将听了,能被凡尔赛到当场跳海的程度。

    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可昨天那个筑基七阶还是有点儿弱的,毕竟筑基七阶的异兽,我未必打得过呢。”

    温影承更是失笑:“别拿寻常修士跟身经百战的异兽……甚至秘境中的异兽去比啊。”

    当然,他也承认,那位修士是弱了点——或者说,有点轻敌,毕竟,筑基七阶打四阶,谁想到一下就给翻车了呢?

    “唉,不过,排名应该不太担心了。”

    陆昭昭去想一些好的方面:虽然磨砺自己的作用不大了,好在最终排名应该不会低!毕竟……都是一招倒的水平,她感觉自己能争一争筑基前十。

    但也有不好——“哎?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之后又要跟星星、阿迎……他们打??”

    毕竟大家也都是很强的……虽然现在都不在一个擂台,而且当前阶段的规则是不允许擂主之间互相挑战。但赛程是会变换的,等到后期,别说擂主之间决斗,就是筑基对金丹也可能出现。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会武是会明确分出个高下的。

    “那也无妨,尽力便是。”玉怜香说:“左右一时胜负也没什么,你们都是朋友,平日里打得也多,也不会互相放水。”

    除了坚决不要打妹妹的韩继,平时几人切磋虽会点到为止,不伤彼此,但确实是不会放水的。陆昭昭并不喜欢放水,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闻言点一点头,也不说什么了。反倒玉怜香看一看台上:“唔,既然也是闲着,要不参加一下较艺?”

    ——————

    于是,陆昭昭抱着自己的小提琴,老老实实等在了较艺区琴艺分区。

    “不必紧张。”

    沈素书坐在她身侧,柔声安慰:“较艺牵扯灵力不多,纯以技艺论高下,参加门槛很低,当成游戏便是。”

    较艺是不要求非得使用灵力的,除了铸器、炼丹这种非得用灵力不可的情况,琴棋书画舞,基本都只看本身在技艺上的钻研程度。

    如琴艺——换句话说音律方面,并不要求使用乐修手段,更在乎的是乐音是否悦耳、演艺技术是否高超。因此即使是对乐修手段毫无了解,但凡会弹个琴吹个曲儿,也能报名上台。

    也因此,较艺分区比起论道会武,似乎带了更多轻松愉快的娱乐性质。

    “嗯嗯,我不紧张。”

    陆昭昭现实里也参加过小提琴比赛、校园表演……是真不紧张。但沈素书的好意她领,反握住她的手:“素素也不紧张。”

    少女微怔,颇有些哭笑不得:“哎呀,我都参加好多次了,怎么会紧张呢?”

    和混迹会武区的陆昭昭几人不同,苏栗衡、沈素书待在较艺区比较多。这是因为他们本身的传承就不太适合战斗,会武那边也只是浅浅参与。

    沈素书作为乐修,自然参加较艺更多。此时虽和陆昭昭坐在一起,但二人其实并不一同参赛。较艺区规则和论道、会武不同,是凑齐一批人才会抽选主题、共同考核,取优进阶,优者再开下一场。

    于是虽然都坐在等候区,陆昭昭要参加的是新人赛,沈素书就是进阶赛,两者几乎前后挨着,才能坐在一块儿。

    “参加好多次是好多次,该紧张还是会紧张呀。”

    陆昭昭嘟囔:“不过素素琴弹得好,肯定没问题。”

    沈素书失笑:“承你吉言……唔,说起来,你这琴有没有取名字?”

    乐器之于乐修,好比剑之于剑修,多半都会取个名字。陆昭昭不是剑修,可因着特别喜欢这把琴,也早早给取了名字:

    “嗯,取了!名叫——知音。”

    沈素书眨一下眼:“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的知音?”

    “哎呀,素素真厉害,我一说就知道!”

    关于给这把小提琴取什么名字,陆昭昭其实苦恼了很久。她拟了好多备选,有寓意极好的,有形容颜色的,有形容音色的,还有不搭边的食物类……

    最后的最后,却定了这样一个名字。

    【知音】。

    她抱着琴,看了看一个方向,人潮拥挤,但她知道玉怜香在那里。知音……玉怜香该算她的知音,在这个不存在小提琴的世界,他好似与她心意相通般,将她记忆里的乐器复现出来。

    而……也许是自夸,但陆昭昭觉得,自己也是他的知音。那些关于宇宙的浪漫,他曾千年无人诉说,陆昭昭有时会觉得,玉怜香看起来逍遥自在,却其实也是寂寞的。

    无人理解的寂寞。

    “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

    遇见知音实在难啊,音乐本就难以理解,何况碰到一位懂得之人,要想遇见知音,真是千载难逢。

    陆昭昭轻轻念,无声叹息,不再想:“唔,说起来还没问过,素素的琴叫什么?”

    “妙理。”

    “弦中参妙理,曲里寄幽情……的妙理?”

    沈素书眼睛一亮,笑道:“果然昭昭懂我。”

    两个女孩子叽叽咕咕,关系不要太好,直到陆昭昭上台才依依惜别。沈素书目送她上去,身旁凑过来了看热闹的师姐。

    “哎呀,你们关系很好嘛!”

    沈素书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门师姐,也有一两个没到五十岁的,一起来凑热闹。倒是也没在乎名次,重在参与,不过到底是乐修,成绩都还不错。

    先前也跟陆昭昭几人打过照面,对其印象很好。但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颇为温婉安静的沈素书,和她关系竟好到这种地步。

    于是打趣:“闺中密友哦!”

    “师姐……”

    沈素书哭笑不得,又看一眼登台的少女,她似有所觉,回眸看来,冲她眨一眨眼。

    沈素书也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回头再看促狭的师姐,也只微微笑笑。

    “嗯。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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