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龙宫拜访许可终于姗姗来迟。陆昭昭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她已见过龙女,就没那么大好奇心了。
但这个时间收到邀请,反正没什么事做,陆昭昭也很愿意去。唯一遗憾的是朋友们不在,秦令雪又看起来心情很差,别说朋友们,蛋黄酥他都不带,只好下次有机会再说。
去往龙宫的路途很奇妙。
前一段路乏善可陈,日常咫尺天涯;奇妙的是潜海。陆昭昭试过潜海,和父母去旅行时尝试过数次,但这次感觉不同。
秦令雪给她施了个避水咒,便带她潜入海中。陆昭昭一开始特别紧张,直到发现自己可以自如地眨眼、呼吸,与平时无异,这才露出惊奇的表情。
“师父——”
她试探着开口呼唤,非常奇妙的,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包括,即使开口也没有呛水的感觉;头发衣物也没有被浸透,却在水中飘摇,不知到底是什么原理。
秦令雪看向她,微微摇一摇头,传音道:
“在此处不好说话。跟我往前走走再说。”
说是往前走走,实则是不断下潜。头一次没有穿戴潜水装备,肉身潜海,陆昭昭又紧张又新奇,被秦令雪带着往下游的同时,好奇地环顾四周的一切。
可要说起初新奇比较多,后来就是紧张比较多。无他,随着越发向下,光线也越发昏暗,黑暗逐渐弥漫。
仿佛在被黑暗吞噬,沉入一个幽邃的陌生世界。即使没有深海恐惧症,陆昭昭还是有一点感到害怕,张了张嘴,没说话,用力握了握自家师尊的手。
秦令雪回头看一眼,回握一下她的手,传音道:
“别怕。很快就到了。”
说来奇怪。他说不怕,陆昭昭就不怕了。而秦令雪说“很快”,也真的是很快,约莫一两分钟后,仿佛穿越一层轻薄的屏障,像戳破一个轻盈的泡泡——
光明席卷而至。
“唔……”
这光芒其实并不刺眼,但很突然,让陆昭昭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略作适应,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哇……”
一个梦幻的世界。
星星点点的明珠在海水中悬浮,仿佛被固定在其中,微微摇曳的同时,散发着呼吸般的光辉;在明珠点缀之处,向下看去,依稀有细碎的光辉,这些小小的光沙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条蜿蜒的、发着光的海中之路。
沿着这条荧光之路看去,光芒不断蜿蜒,凝结成一条宏伟细长的光线。在光线的尽头,是一座庞大的、晶莹的海底之城。
很难形容这种壮丽。
陆昭昭在现实之中,已走过无数景点;在游戏里,也见过诸多景色,绝非没有见识之辈人。可此时此刻,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一时之间也只能想起“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这样其实并不算太贴切的诗句。
秦令雪也好似知她震撼,有一会儿既不说话也不动,任她打量赞叹,等了会儿才说:“走近看看,会更漂亮。”
他牵着她,落在那条光路的起点。陆昭昭轻轻踏了踏脚,惊奇地发现,居然有脚踏实地的奇感。
“师父,这里——”
她开了口,发现不仅可以脚踏实地般踩在光路之上,彼此交谈无需传音也轻松自如,宛若在地面无二。说来有一点点像海洋馆中的海底隧道,可那肌肤与水亲密无间的感觉,真实融入海洋的实感,却绝非现实世界中任何游乐项目可比。
真是神奇。
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个才进城的小土包子,秦令雪瞧着,就忍俊不禁地捏一下小徒弟的脸蛋。
“你稍微跳起来试试看?”
在海中“跳起来”,似乎是有点怪的一件事。可陆昭昭微微跃起,感受到一种轻柔的推力,像坐上非常平缓的水滑梯,被水流推动着,十分轻盈便能向光路前方游去。
即使是不会游泳的人,也能自如而迅捷地前行或暂停。而陆昭昭是会游泳的,略作适应,便能注意到更多——
伴随着游动前行,照明的明珠也好似更加明亮,有不知名的鱼群仿佛受到吸引,渐渐聚拢过来,轻盈地游在她的身侧。
少女轻轻伸出手,小鱼便自如地躲开了,但没躲多远,待她收回手,就又凑过来。这是一种红蓝二色的鱼,渐变得很是漂亮,一条约莫巴掌大,一群聚在一起,像一条红蓝相间的纱巾,在海中飘扬。
她又抬头看——依稀可见微光闪烁的屏障,想必是龙宫周遭的结界;远近各有鱼群,或大或小的海洋生物在其间穿梭,鳞片在明珠的光照下熠熠生辉;极目远眺,还有数条蜿蜒的光路,自龙宫分散而出,不知去往何方。
宛若童话故事一般的美景。
更美的却是龙宫城。
他们此时遥在龙宫城侧上方,俯瞰的角度,能够大致欣赏城中全景。此处不仅有最辉煌瞩目、仿佛是琉璃和白玉铸就的庞大宫殿群,更有高高矮矮,与人类城市相近的街道建筑,和穿行其中的海中居民,只不过道路不仅地面的砂石路,更有一条条在空中交错汇集的“海道”。
自这个角度看去,更能看到城中林立,雪白晶莹的巨大骨骼。好似一个巨大的生物曾在此安眠,而它的后人将这座壮丽的城池,建立在它曾鼓动着心脏的胸腔之中。
“这就是龙宫……这就是龙宫城。”
秦令雪说:“建立在历任龙王的尸骨之上,也是龙族之墓。”
陆昭昭才知自己觉得那是骨骼,并没有错误。她随着秦令雪继续向前,待又靠近一些,才发觉这华丽的城市并非处处精美绝伦,有些建筑稍显简陋,宫殿群中也有一小片,显出些重建的迹象,有少许的断壁残垣。
“龙宫没建好吗?”
秦令雪瞥了一眼:“上次不小心打的。”
陆昭昭:“??”
秦令雪却没多说的意思,拉住徒弟的手腕,带她离开了那条光路。越过有海族把守的正门,一道灵力挥出,撞在龙宫外侧的第二道屏障上。
“敖海若——出来!!!”
陆昭昭:“???”
说好的上门拜访呢?怎么好似踢馆干架!她人都惊了,惴惴想着该不会又打起来?可过了片刻,只听见十分爽朗的笑声。
敖海若没出面,传音却响彻海底:“自己过来,给你备了酒!”
秦令雪也不客气,带着徒弟便游向龙宫最大的一座宫殿。陆昭昭偷偷回头一望,奇形怪状的海中妖族,似乎是守卫的模样,很踯躅地停在那儿,一脸不知道应不应该来拦人的样子。
话说,他们俩这走的好像不是正门??
秦令雪要是知道,定会跟她说——他上龙宫,从没走过正门!不如说这次带陆昭昭走那光路,还是考虑到徒弟第一次来,估计会想看一看,不然几个咫尺天涯,勇闯龙宫——也不是头一次干了!
他习惯,敖海若也习惯。本来相比起人族,妖族就没什么规矩,敖海若是挺讨厌秦令雪,可其实也欣赏他——
妖族本就慕强。
所以他不走正门,敖海若其实不大介意。但她今天上赶着备了酒,为的倒不是这不讲礼貌的混蛋……
打发了来送酒的下属,想了想秦令雪那狗脾气,顺便把侍从也给打发了。敖海若坐在最高的水晶王座上,优雅地翘着脚,一边等待,一边回想。
身为北海之主,敖海若的确挺忙。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秦令雪的徒弟虽有好奇,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楼惜玉也好,秦令雪也好,都没怎么提那小孩儿的细节,而值得敖海若在意和忙碌的事太多了,这事算不上急。
也因此虽然老早就说了拜访之事,敖海若却始终没有给音信。不过她也是有点在意的,这在意主要是让她想起来的时候,跟下属吩咐了一下:
“关照一下秦令雪的徒弟,有什么特别情况跟我汇报。”
也就这么一句,没怎么上心。却万万没想到,还真收到了下属的汇报,且一汇报就是一个超重量级消息——
秦令雪之徒陆离,是个超绝无敌大美人。
虽说据说只露脸了片刻,连启动留影珠的功夫也没有,但看下属汇报时信誓旦旦的模样,敖海若一下就给上心了:
“美人?有多美?”
她用自己曾经的“龙妃”做比喻,一连提了几个名字,下属都只是摇头,最后说:
“历任龙妃加起来,也未必及她半分。”
何等高的评价!这位下属算是敖海若的“采风使”之一,是从海族中选出的难得有人族审美,且审美很不错的存在,敖海若还是相信其眼力的,也因此——
当即决定给秦令雪发消息,请他们师徒过来一叙。
“怎不早说是个美人,要是早说……”
指尖轻敲扶手,敖海若喃喃自语。早说他徒弟是美人啊——那她肯定一秒钟也不等,立马就请人做客了,还耽误这一个月?
听闻只片刻露脸,就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定是个美人没错了。可到底有多美呢?采风使说比历任龙妃都美,那比起她自己呢?不是自夸,敖海若感觉自己的容貌也是很能打的……该不会比她还好看吧?
在期待中,片刻的等待也变得度日如年。在这样的等待中,两道身影终于踏入殿内……
——————
陆昭昭的表情很严肃。
容不得她不严肃……人是一种会被环境影响的生物,而她现在在哪儿?龙宫!
偌大的宫殿群,如此宏伟,壮丽非凡。陆昭昭上一次去类似的宫殿群,还是故宫……因而一落地,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打心底里生出肃穆之感。
龙宫很静。
很符合“宫殿”和“墓地”双重身份与印象的,此处一片静寂。并非不见人影——四处可见一些活动的海中妖族,陆昭昭悄悄观察一下,感觉他们长得……嗯,很有特色。
海洋生物嘛,尤其是海底生物,多得是仗着没人看见就随便长长的。那龙宫城边缘的护卫尤甚,不乏鱼头人身、蟹身人腿者,看了感觉挺掉SAN;城中居民也差不多的款式,章鱼鱿鱼飞鱼螃蟹虾混杂,一整个海鲜盛宴;相比之下龙宫内的海族都还人模人样,长相也都还过得去,只是偶见与人类不同的种族特征。
就很奇妙。
拜访要有拜访的样子。陆昭昭没有多看,深呼吸两口气——话说海底有空气么?她胡乱想着,心里头其实有点紧张。
就是说,这个场景和氛围,感觉好像要去瞻仰圣颜……
……北海妖王也确实算皇帝来着?
紧张着,乱七八糟想着,正殿便到了。秦令雪一马当先,跟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地走进去;陆昭昭犹豫一下,紧跟其后。
第一句话要怎么说呢?海族的礼节和人类一样吗?她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但才踏入殿内,既没来得及看一看四周,也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便是一花,轻柔地被什么人握住了手。
一个成熟的女声柔声道:“好姑娘,教我好好看看你。”
“……哎?”
措不及防,陆昭昭眨一眨眼。只见曾见过一次的大美人正站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低头看来……
等等,话说,原来龙女前辈这么高??
之前远远看着虽然也觉得高挑,可这样面对面,陆昭昭才发现,龙女身高估计得有一米八!显得一米六多的她硬生生矮了一头,好像个小矮子。
只能仰头看她。而对方的手,一手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一手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很怪的动作,但陆昭昭没在意,因为……
【她真好看。】她想。
先前就觉得龙女很好看,近看才知还能更好看。到底是怎么长的呢?肌骨莹润,肤白胜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眉尾与眼角都飞扬上去,连带着垂落的鬓发和一对结实修长的龙角……清贵桀骜与清丽脱俗,竟能如此完美地结合。
但最美的,应还是那一双乌亮有神的双眼。何止灵动,简直顾盼生辉,眼神流转之间,尽是天然的媚态与风流,却绝没有一分艳俗,反好似神仙妃子,有惊心动魄之美。
或许是态度亲昵的原因,这样近地去看,陆昭昭一点也不觉得她很威严,反而多出些亲切来,竟一点也不紧张了。而在敖海若看来,眼前的姑娘也是极亲切,极令人赞叹的。
这眉,这眼……
敖海若并非没有文化的龙,相反还挺喜欢诗词歌赋,可面对这张娇俏的脸,真是一时也想不出形容词来,憋了半天只能想一句:
【真好看。】
或许事物到了极致反倒会返璞归真?反正除了“真好看”这样朴素的赞美,敖海若想不起任何一个能用来形容她的词汇,什么比喻都感觉庸俗,只能说采风使的话没有半分虚假,这真是几千几万年也难见一个的美人!
而面对这样的美人,敖海若的反应是——
“妹妹,”她亲热又爱怜地拉着她的手:“你要不要嫁给我,做我的龙妃?”
秦令雪:“?????”
——————
陆昭昭在吃瓜。
应该是瓜?不知什么品种,又甜又脆,灵气四溢,白生生的瓜瓤,没有一点籽,带有一股说也说不出来的清香,不只是嗅觉可闻,更是口齿生香,感觉吃下去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甜甜香味。
在海底龙宫吃瓜,好像有点儿奇怪。不过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布置,陆昭昭觉得和在岸上吃没多大差别,也没吃一嘴海水什么的。至于她为什么吃瓜……
盖因之前龙女激情求婚,秦令雪本就心情不好,闻言登时大怒,二人大打出手的同时,很默契地没忘转移阵地,临走前敖海若还大喊:
“妹妹!殿中吃的喝的你随意!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叫人去取,我待会儿便回来陪你!”
随后是秦令雪的声音:“昭昭尽管吃!吃穷她龙宫,吃不了打包回去吃,她这龙宫都是好东西!!”
陆昭昭:“……”
然后就听“轰隆隆”“噼里啪啦”“哗啦哗啦”“嘭咚哐”……的声音,一路打到远方去了。徒留陆昭昭迷茫地在原地,和一个大概是被龙女安排进来的侍女面面相觑。
然后……
然后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只好在侍女的热情推荐下尝了果盘里的瓜……
嗯,这瓜真甜!
她专心吃瓜……倒也不是不担心秦令雪,主要是担心也没用,反倒瓜真好吃,桃真好吃,不晓得什么品种,回头问问,买点回去吃,还能试着在竹峰种一种,成功实现自给自足。
灵茶也好喝,灵气充裕到感觉在喝液体灵气,两三杯能进阶那种。可见秦令雪说龙宫都是好东西属实不假。陆昭昭没事做就吃吃喝喝,没一会儿肚子填了一半,正喝口灵茶缓缓气,便听一道少年声音从殿外很张扬很嚣张,却好像带点色厉内荏地响起:
“我姐呢?!”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年从殿外大踏步而来,很有气势,绿发红眸,不常见的配色,格外引人注目。
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头上那对小小的龙角。
如果说敖海若的龙角健美漂亮,好像一对向后蜿蜒的黑曜石柱,又美又酷;这个少年的龙角就是Q萌Q萌的,小小短短的一对,好像晶莹剔透的小树杈,泛着漂亮的淡青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
北海妖王的弟弟,一条幼龙。
……话说,真的是幼龙吗?明明看起来都十七八快及冠了的样子……
以及,她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
踌躇之际,少年已半只脚踏进殿内。起初大约是没看见这边有人,目光只盯着空荡荡的王座,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待听到侍女问候的声音,才懒散地抬眼望来——然后在看到陆昭昭时顿住,眼睛一点点睁大。
陆昭昭:“……”
少年:“……”
陆昭昭:“……?”
少年:“……”
陆昭昭正在迟疑,要不要举起手打个招呼?就见少年一边痴呆地看着她,一边下意识地跟上之前迈过门槛那一步,却因注意力完全分散,小腿直接磕在门槛上,猝不及防地向前跌去——
以一个拜大年的姿势栽在了地上。
手抬到一半的陆昭昭:“……”
怎、怎么办?!这莫非……是海族的什么特殊礼节吗?!
但这个时间收到邀请,反正没什么事做,陆昭昭也很愿意去。唯一遗憾的是朋友们不在,秦令雪又看起来心情很差,别说朋友们,蛋黄酥他都不带,只好下次有机会再说。
去往龙宫的路途很奇妙。
前一段路乏善可陈,日常咫尺天涯;奇妙的是潜海。陆昭昭试过潜海,和父母去旅行时尝试过数次,但这次感觉不同。
秦令雪给她施了个避水咒,便带她潜入海中。陆昭昭一开始特别紧张,直到发现自己可以自如地眨眼、呼吸,与平时无异,这才露出惊奇的表情。
“师父——”
她试探着开口呼唤,非常奇妙的,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包括,即使开口也没有呛水的感觉;头发衣物也没有被浸透,却在水中飘摇,不知到底是什么原理。
秦令雪看向她,微微摇一摇头,传音道:
“在此处不好说话。跟我往前走走再说。”
说是往前走走,实则是不断下潜。头一次没有穿戴潜水装备,肉身潜海,陆昭昭又紧张又新奇,被秦令雪带着往下游的同时,好奇地环顾四周的一切。
可要说起初新奇比较多,后来就是紧张比较多。无他,随着越发向下,光线也越发昏暗,黑暗逐渐弥漫。
仿佛在被黑暗吞噬,沉入一个幽邃的陌生世界。即使没有深海恐惧症,陆昭昭还是有一点感到害怕,张了张嘴,没说话,用力握了握自家师尊的手。
秦令雪回头看一眼,回握一下她的手,传音道:
“别怕。很快就到了。”
说来奇怪。他说不怕,陆昭昭就不怕了。而秦令雪说“很快”,也真的是很快,约莫一两分钟后,仿佛穿越一层轻薄的屏障,像戳破一个轻盈的泡泡——
光明席卷而至。
“唔……”
这光芒其实并不刺眼,但很突然,让陆昭昭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略作适应,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哇……”
一个梦幻的世界。
星星点点的明珠在海水中悬浮,仿佛被固定在其中,微微摇曳的同时,散发着呼吸般的光辉;在明珠点缀之处,向下看去,依稀有细碎的光辉,这些小小的光沙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条蜿蜒的、发着光的海中之路。
沿着这条荧光之路看去,光芒不断蜿蜒,凝结成一条宏伟细长的光线。在光线的尽头,是一座庞大的、晶莹的海底之城。
很难形容这种壮丽。
陆昭昭在现实之中,已走过无数景点;在游戏里,也见过诸多景色,绝非没有见识之辈人。可此时此刻,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一时之间也只能想起“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这样其实并不算太贴切的诗句。
秦令雪也好似知她震撼,有一会儿既不说话也不动,任她打量赞叹,等了会儿才说:“走近看看,会更漂亮。”
他牵着她,落在那条光路的起点。陆昭昭轻轻踏了踏脚,惊奇地发现,居然有脚踏实地的奇感。
“师父,这里——”
她开了口,发现不仅可以脚踏实地般踩在光路之上,彼此交谈无需传音也轻松自如,宛若在地面无二。说来有一点点像海洋馆中的海底隧道,可那肌肤与水亲密无间的感觉,真实融入海洋的实感,却绝非现实世界中任何游乐项目可比。
真是神奇。
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个才进城的小土包子,秦令雪瞧着,就忍俊不禁地捏一下小徒弟的脸蛋。
“你稍微跳起来试试看?”
在海中“跳起来”,似乎是有点怪的一件事。可陆昭昭微微跃起,感受到一种轻柔的推力,像坐上非常平缓的水滑梯,被水流推动着,十分轻盈便能向光路前方游去。
即使是不会游泳的人,也能自如而迅捷地前行或暂停。而陆昭昭是会游泳的,略作适应,便能注意到更多——
伴随着游动前行,照明的明珠也好似更加明亮,有不知名的鱼群仿佛受到吸引,渐渐聚拢过来,轻盈地游在她的身侧。
少女轻轻伸出手,小鱼便自如地躲开了,但没躲多远,待她收回手,就又凑过来。这是一种红蓝二色的鱼,渐变得很是漂亮,一条约莫巴掌大,一群聚在一起,像一条红蓝相间的纱巾,在海中飘扬。
她又抬头看——依稀可见微光闪烁的屏障,想必是龙宫周遭的结界;远近各有鱼群,或大或小的海洋生物在其间穿梭,鳞片在明珠的光照下熠熠生辉;极目远眺,还有数条蜿蜒的光路,自龙宫分散而出,不知去往何方。
宛若童话故事一般的美景。
更美的却是龙宫城。
他们此时遥在龙宫城侧上方,俯瞰的角度,能够大致欣赏城中全景。此处不仅有最辉煌瞩目、仿佛是琉璃和白玉铸就的庞大宫殿群,更有高高矮矮,与人类城市相近的街道建筑,和穿行其中的海中居民,只不过道路不仅地面的砂石路,更有一条条在空中交错汇集的“海道”。
自这个角度看去,更能看到城中林立,雪白晶莹的巨大骨骼。好似一个巨大的生物曾在此安眠,而它的后人将这座壮丽的城池,建立在它曾鼓动着心脏的胸腔之中。
“这就是龙宫……这就是龙宫城。”
秦令雪说:“建立在历任龙王的尸骨之上,也是龙族之墓。”
陆昭昭才知自己觉得那是骨骼,并没有错误。她随着秦令雪继续向前,待又靠近一些,才发觉这华丽的城市并非处处精美绝伦,有些建筑稍显简陋,宫殿群中也有一小片,显出些重建的迹象,有少许的断壁残垣。
“龙宫没建好吗?”
秦令雪瞥了一眼:“上次不小心打的。”
陆昭昭:“??”
秦令雪却没多说的意思,拉住徒弟的手腕,带她离开了那条光路。越过有海族把守的正门,一道灵力挥出,撞在龙宫外侧的第二道屏障上。
“敖海若——出来!!!”
陆昭昭:“???”
说好的上门拜访呢?怎么好似踢馆干架!她人都惊了,惴惴想着该不会又打起来?可过了片刻,只听见十分爽朗的笑声。
敖海若没出面,传音却响彻海底:“自己过来,给你备了酒!”
秦令雪也不客气,带着徒弟便游向龙宫最大的一座宫殿。陆昭昭偷偷回头一望,奇形怪状的海中妖族,似乎是守卫的模样,很踯躅地停在那儿,一脸不知道应不应该来拦人的样子。
话说,他们俩这走的好像不是正门??
秦令雪要是知道,定会跟她说——他上龙宫,从没走过正门!不如说这次带陆昭昭走那光路,还是考虑到徒弟第一次来,估计会想看一看,不然几个咫尺天涯,勇闯龙宫——也不是头一次干了!
他习惯,敖海若也习惯。本来相比起人族,妖族就没什么规矩,敖海若是挺讨厌秦令雪,可其实也欣赏他——
妖族本就慕强。
所以他不走正门,敖海若其实不大介意。但她今天上赶着备了酒,为的倒不是这不讲礼貌的混蛋……
打发了来送酒的下属,想了想秦令雪那狗脾气,顺便把侍从也给打发了。敖海若坐在最高的水晶王座上,优雅地翘着脚,一边等待,一边回想。
身为北海之主,敖海若的确挺忙。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秦令雪的徒弟虽有好奇,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楼惜玉也好,秦令雪也好,都没怎么提那小孩儿的细节,而值得敖海若在意和忙碌的事太多了,这事算不上急。
也因此虽然老早就说了拜访之事,敖海若却始终没有给音信。不过她也是有点在意的,这在意主要是让她想起来的时候,跟下属吩咐了一下:
“关照一下秦令雪的徒弟,有什么特别情况跟我汇报。”
也就这么一句,没怎么上心。却万万没想到,还真收到了下属的汇报,且一汇报就是一个超重量级消息——
秦令雪之徒陆离,是个超绝无敌大美人。
虽说据说只露脸了片刻,连启动留影珠的功夫也没有,但看下属汇报时信誓旦旦的模样,敖海若一下就给上心了:
“美人?有多美?”
她用自己曾经的“龙妃”做比喻,一连提了几个名字,下属都只是摇头,最后说:
“历任龙妃加起来,也未必及她半分。”
何等高的评价!这位下属算是敖海若的“采风使”之一,是从海族中选出的难得有人族审美,且审美很不错的存在,敖海若还是相信其眼力的,也因此——
当即决定给秦令雪发消息,请他们师徒过来一叙。
“怎不早说是个美人,要是早说……”
指尖轻敲扶手,敖海若喃喃自语。早说他徒弟是美人啊——那她肯定一秒钟也不等,立马就请人做客了,还耽误这一个月?
听闻只片刻露脸,就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定是个美人没错了。可到底有多美呢?采风使说比历任龙妃都美,那比起她自己呢?不是自夸,敖海若感觉自己的容貌也是很能打的……该不会比她还好看吧?
在期待中,片刻的等待也变得度日如年。在这样的等待中,两道身影终于踏入殿内……
——————
陆昭昭的表情很严肃。
容不得她不严肃……人是一种会被环境影响的生物,而她现在在哪儿?龙宫!
偌大的宫殿群,如此宏伟,壮丽非凡。陆昭昭上一次去类似的宫殿群,还是故宫……因而一落地,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打心底里生出肃穆之感。
龙宫很静。
很符合“宫殿”和“墓地”双重身份与印象的,此处一片静寂。并非不见人影——四处可见一些活动的海中妖族,陆昭昭悄悄观察一下,感觉他们长得……嗯,很有特色。
海洋生物嘛,尤其是海底生物,多得是仗着没人看见就随便长长的。那龙宫城边缘的护卫尤甚,不乏鱼头人身、蟹身人腿者,看了感觉挺掉SAN;城中居民也差不多的款式,章鱼鱿鱼飞鱼螃蟹虾混杂,一整个海鲜盛宴;相比之下龙宫内的海族都还人模人样,长相也都还过得去,只是偶见与人类不同的种族特征。
就很奇妙。
拜访要有拜访的样子。陆昭昭没有多看,深呼吸两口气——话说海底有空气么?她胡乱想着,心里头其实有点紧张。
就是说,这个场景和氛围,感觉好像要去瞻仰圣颜……
……北海妖王也确实算皇帝来着?
紧张着,乱七八糟想着,正殿便到了。秦令雪一马当先,跟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地走进去;陆昭昭犹豫一下,紧跟其后。
第一句话要怎么说呢?海族的礼节和人类一样吗?她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但才踏入殿内,既没来得及看一看四周,也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便是一花,轻柔地被什么人握住了手。
一个成熟的女声柔声道:“好姑娘,教我好好看看你。”
“……哎?”
措不及防,陆昭昭眨一眨眼。只见曾见过一次的大美人正站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低头看来……
等等,话说,原来龙女前辈这么高??
之前远远看着虽然也觉得高挑,可这样面对面,陆昭昭才发现,龙女身高估计得有一米八!显得一米六多的她硬生生矮了一头,好像个小矮子。
只能仰头看她。而对方的手,一手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一手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很怪的动作,但陆昭昭没在意,因为……
【她真好看。】她想。
先前就觉得龙女很好看,近看才知还能更好看。到底是怎么长的呢?肌骨莹润,肤白胜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眉尾与眼角都飞扬上去,连带着垂落的鬓发和一对结实修长的龙角……清贵桀骜与清丽脱俗,竟能如此完美地结合。
但最美的,应还是那一双乌亮有神的双眼。何止灵动,简直顾盼生辉,眼神流转之间,尽是天然的媚态与风流,却绝没有一分艳俗,反好似神仙妃子,有惊心动魄之美。
或许是态度亲昵的原因,这样近地去看,陆昭昭一点也不觉得她很威严,反而多出些亲切来,竟一点也不紧张了。而在敖海若看来,眼前的姑娘也是极亲切,极令人赞叹的。
这眉,这眼……
敖海若并非没有文化的龙,相反还挺喜欢诗词歌赋,可面对这张娇俏的脸,真是一时也想不出形容词来,憋了半天只能想一句:
【真好看。】
或许事物到了极致反倒会返璞归真?反正除了“真好看”这样朴素的赞美,敖海若想不起任何一个能用来形容她的词汇,什么比喻都感觉庸俗,只能说采风使的话没有半分虚假,这真是几千几万年也难见一个的美人!
而面对这样的美人,敖海若的反应是——
“妹妹,”她亲热又爱怜地拉着她的手:“你要不要嫁给我,做我的龙妃?”
秦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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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昭在吃瓜。
应该是瓜?不知什么品种,又甜又脆,灵气四溢,白生生的瓜瓤,没有一点籽,带有一股说也说不出来的清香,不只是嗅觉可闻,更是口齿生香,感觉吃下去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甜甜香味。
在海底龙宫吃瓜,好像有点儿奇怪。不过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布置,陆昭昭觉得和在岸上吃没多大差别,也没吃一嘴海水什么的。至于她为什么吃瓜……
盖因之前龙女激情求婚,秦令雪本就心情不好,闻言登时大怒,二人大打出手的同时,很默契地没忘转移阵地,临走前敖海若还大喊:
“妹妹!殿中吃的喝的你随意!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叫人去取,我待会儿便回来陪你!”
随后是秦令雪的声音:“昭昭尽管吃!吃穷她龙宫,吃不了打包回去吃,她这龙宫都是好东西!!”
陆昭昭:“……”
然后就听“轰隆隆”“噼里啪啦”“哗啦哗啦”“嘭咚哐”……的声音,一路打到远方去了。徒留陆昭昭迷茫地在原地,和一个大概是被龙女安排进来的侍女面面相觑。
然后……
然后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只好在侍女的热情推荐下尝了果盘里的瓜……
嗯,这瓜真甜!
她专心吃瓜……倒也不是不担心秦令雪,主要是担心也没用,反倒瓜真好吃,桃真好吃,不晓得什么品种,回头问问,买点回去吃,还能试着在竹峰种一种,成功实现自给自足。
灵茶也好喝,灵气充裕到感觉在喝液体灵气,两三杯能进阶那种。可见秦令雪说龙宫都是好东西属实不假。陆昭昭没事做就吃吃喝喝,没一会儿肚子填了一半,正喝口灵茶缓缓气,便听一道少年声音从殿外很张扬很嚣张,却好像带点色厉内荏地响起:
“我姐呢?!”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年从殿外大踏步而来,很有气势,绿发红眸,不常见的配色,格外引人注目。
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头上那对小小的龙角。
如果说敖海若的龙角健美漂亮,好像一对向后蜿蜒的黑曜石柱,又美又酷;这个少年的龙角就是Q萌Q萌的,小小短短的一对,好像晶莹剔透的小树杈,泛着漂亮的淡青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
北海妖王的弟弟,一条幼龙。
……话说,真的是幼龙吗?明明看起来都十七八快及冠了的样子……
以及,她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
踌躇之际,少年已半只脚踏进殿内。起初大约是没看见这边有人,目光只盯着空荡荡的王座,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待听到侍女问候的声音,才懒散地抬眼望来——然后在看到陆昭昭时顿住,眼睛一点点睁大。
陆昭昭:“……”
少年:“……”
陆昭昭:“……?”
少年:“……”
陆昭昭正在迟疑,要不要举起手打个招呼?就见少年一边痴呆地看着她,一边下意识地跟上之前迈过门槛那一步,却因注意力完全分散,小腿直接磕在门槛上,猝不及防地向前跌去——
以一个拜大年的姿势栽在了地上。
手抬到一半的陆昭昭:“……”
怎、怎么办?!这莫非……是海族的什么特殊礼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