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陆昭昭，四处张望。把周围的一切看了一圈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哇——哇！！！”
“……你在哇什么？”
一个稚嫩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儿好奇和努力掩饰的关心。陆昭昭放下自己的肉肉手，扭头去看。
约莫九岁样貌的女孩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又轻哼一声，把头昂起，不正眼瞧她。
傲娇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陆昭昭一个没忍住，就扑过去——
“阿迎～”
“呜哇！你、你干什么！不准捏我的脸……哇！！！”
而一旁安静看书的素衣小女孩，只是抬头看看她们，羞怯而温柔地笑起来。
“素素——唔，你倒是来帮帮忙啊！！”
“那个……我觉得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沈、素、书！！！”
-
【我穿越了。】
【在玩全息拟真游戏《寻仙录》一个月后，修炼到满级脚踏八条船的我，忽然穿越到了游戏世界，回到了我刚进游戏的那一刻。】
【新手村的我，带着我的白板装备，仰天长叹——】
【莫非！我是爽文女主角！！！】
“……你在干嘛？”
陆昭昭合上小册子，一本正经：“我看宗门介绍呢。”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年幼的小伙伴们，仍旧在心底里感受到一种惊奇。虽然朋友们的孩子样貌，她并不陌生，之前还玩过幼化糖，但……
她又看了看这已经变得陌生，却还勉强能找出一点熟悉感的建筑。
——天门山。
当她踏入光门之后，只觉白光一现，身周景象便是大改。与之同样改变的是视角，因而她一下就意识到：
自己变小了。
而周遭的场景，也说不出的熟悉；同伴的样貌更是能够让她确定——
这正是她才进游戏后不久，刚通过天门山试炼后的场景！
……因而，才有之前那一出莫名其妙的心声。实在是陆昭昭觉得很有意思……
【嗳。师父他们，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司空琢口风很严，只跟陆昭昭说要带她来一个秘境，怎样的秘境却绝口不提。而当进入秘境，面临一个这样的场景……
陆昭昭也实在猜不出，这个惊喜会是什么了。
【难道，是回顾我和师父的初遇吗？】
这实在是个很有道理的想法。毕竟陆昭昭和秦令雪的相遇，正是在这天门山之上。而那一天，距离现在并不遥远……
“昭昭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陆昭昭回过神，拨弄自己的小木牌：“我就只有一个选择耶。”
她想了下，又说：“不过还有好多天呢，也许会有其他人选我，也说不定？”
“也是呢……”
苏栗衡若有所思：“反正还有一段时日，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地想一想去处吧。”
-
陆昭昭，在庭院里溜达。
刚进游戏时发生的事，因为梦境虚拟技术的原因，早已变得相当模糊。尽管她还算清楚地记得自己和秦令雪的相遇，还是要走走看看，才能触发当初那段回忆的细节。
……然后就溜达的这一会儿，陆昭昭就从空着小手，变成了抱着一大堆零食的状态。
“……之前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有的——因为她七岁也是超可爱萌娃，谁看了都想揉一把；也好像没有——因为当初她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处溜达，而是跟韩继一起去看试炼的热闹，叽叽喳喳讨论得是热火朝天。
“不过……这里果然是幻境吧。”
陆昭昭已经完全能确认这一点。先不说蛋黄酥突然消失，而她突然缩水……总不可能是真穿越回去了；她也发现此处的时间，过得比真实要更快——
体感上，甚至有一种跳跃感。在和朋友们闲聊时还好，独自溜达时，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居然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有一种“不必要的时间被按下了快进”的感觉，更是佐证了此处绝非现实。这却更加重了她的好奇与期待——
【究竟，是什么样的惊喜呢？】
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秦令雪。干脆在睡觉快进里度过前几天，才在记忆里的那一日，天还未黑，就蹲守在食材仓库的旁边。
她还记得真正过去中这天所发生的事。
【半夜饿肚子睡不着而出来寻找食物的小女孩，遇到了偷酒喝的无聊大修士。】
而这次她提前带了好多小零食填饱肚子，又眼巴巴地守在这里，等一个红衣少年人的出现。
一个时辰过去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明明理论上该是被加速过的时间，怎么会变得这么慢呢？慢到她从满怀期待变得忐忑，从神采奕奕，变得因不确定而蔫哒哒。
那回到了童年的身体，也因长时间高度紧绷亢奋的神经，而逐渐感受到了疲惫。小女孩只好打个哈欠，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怔怔地借着一点灯光与月光，看着仍空无一人的地方。
或许是夜晚本就容易让人多思，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一点害怕：
【要是，他不会来呢？】
要是他不会来呢？要是她等不到他呢？要是……
他们的相遇，并非一种必然呢？
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起太平洋的风浪。这世上的命运难道是固定不变的吗？如果当初的她没有去小厨房，如果当初的他没有去找酒喝……
夜风轻盈地路过。而在那刹那间，飘然出现的身影打乱了陆昭昭的思绪。
那是一个少男。
个子尚算高挑，一身漂亮的红衣，衣摆是标志性的白梅图纹；腰间挂着个精巧的酒葫芦，看起来装不了多少酒，却其实是个海纳百川的法宝。
他棕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发冠中随性地插了根木簪；眉眼在夜色里并不十分清晰，但依稀可见俊美，与千年未改的不羁。
而此刻，这个少男正懒散地晃悠到仓库前，伸手一挥，灵光一闪，锁扣便自动脱落。正待他想迈步进去找找酒时——
一坨小团子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猛蹿出来，啪叽一下就黏在了他身上。
“师父！！！”
她大声喊。
“呜哇？！”
很显然，少男被她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刚想把她踹出去，却在意识到这是个凡人小女孩时堪堪止住动作，只皱起眉、伸出手，去捉小家伙的衣领。
“……哪里来的小东西？”
他略用灵力，就把小八爪鱼剥下去，提溜着衣领提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父呀！”
小女孩睁着双水灵灵的杏眼，望着他的时候简直好像能生出小星星。然而这小星星在触及他全然陌生警惕的表情时，一点点黯淡下去，变成一种不可置信，一种盈盈的水光。
“你……你……你不认识我啦？？”
“……我应该认识你吗？”
不知为何，分明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但当她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少男忽然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他把这种陌生的情绪归类为嫌弃，于是抻手把她提得更远了点儿。
没好气道：“小东西，你认错人了。回家自己找妈妈去，我可没这闲工夫陪你玩过家家。”
说着把她放下，打算继续自己的偷酒喝大业。没想到还没走上两步，腿上又多出个小挂件。
“……放手。”
“不放！”
“放手——”
“我不！！！”
小女孩死死扒拉住他，简直四肢带脑袋齐上，变成个非常坚固的人形锁扣，就那么扣在他身上，大声道：“我也没认错人！你就是我师父！！！”
“……哈？”
这一幕实在太荒谬，荒谬得少男都开始觉得好笑了：“那你说说，我姓甚名谁，是怎么成你师父的？”
本以为这能难住小丫头，不成想她还真头头是道地说：
“你姓秦，名惊梅，字令雪，号令雪修士，师承天衍宗，平素最爱梅花，曾是修仙界天下第一剑修。”
“……”
少男在这一刻，终于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低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小姑娘，手又扣上她小小的手腕，把根骨摸了一遍。
……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假扮。是真真正正的凡人小女孩。
这就怪了。
“喂，小孩。”他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在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浮动着许多他看也看不懂的情绪，时而叫人觉得甜蜜，时而又叫人心里发苦。
最后，她也只是闷闷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师父。”
又说：“而我，是从九年之后回来的，你的徒弟。”
“……”
秦令雪并不相信。穿越时空——搞笑，他这样的渡劫大修士都全然做不到的事，一个凡人小女孩儿怎么可能做得到？况且就算撇开这些不谈，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徒弟，更别说——
他又低下头，看不知何处来的小姑娘。
七岁的孩子，个头儿也不算高。把脑袋往他腰窝里一扎，活像把头扎在鸟妈妈翅膀下的小鸟崽。她扎成团子的头发上挂两个毛球球，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当她低下头时，毛球球几乎把小脸给挡个干净。
这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拨弄一下毛球球。于是小女孩又仰起头，眨巴起一双泛起泪光的杏眼。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这小丫头，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少男叹了口气，很伤脑筋地戳一下她肉乎乎的脸蛋，手指顿了顿，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捏，却被小丫头不满地伸手打开。
“你用的劲儿太大了，把我捏得好疼！”
“嘿你这小孩儿——”
秦令雪是真好气又好笑了。偷酒喝的想法，总算在脑海里散了个干净，他把小姑娘再给扯下来，蹲下身，认认真真打量她。
再捏一下她的脸，这回放轻了力道：“……这样行了吧？”
小女孩鼓起包子脸：“……还有点痛。”
“……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秦令雪虽然这么问，但注意到她白皙面颊上泛红的指痕，就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是下手太重。只得一边在心里感慨“凡人就是脆弱”，一边悻悻然收回了手。
“你是来参加遴选的凡人小孩儿？”
“嗯。”
“有没有宗门选你？”
小女孩把木牌给他看，上头亮一个可怜兮兮的极乐宫。秦令雪就觉得自己懂了——
想必是根骨不好，只有极乐宫看得上；小丫头又不想去那种地方，这才来找他碰瓷。
至于他的消息……这次来的人里也是有人知道些许的，总归能说得通。不然……
总不能真的是，这小丫头穿越时空，回来找他了吧？
想着，秦令雪就乐了。他垂眸看向小女孩：
“碰瓷的我见多了，像你这么碰瓷的，还是头一回见。”
却又感慨：“不过……罢了。像你这样，我也不讨厌。”
非但不讨厌，还挺有趣。他有多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忘了。
或许是因为这种难得的有趣，他只略微想了想，就拿定了主意。
“小孩儿，”他问：“你真想当我徒弟？”
小女孩用力点头。不知为何，秦令雪心情大快，遂伸出手，拍拍她的头。
“当我徒弟，可没后悔药吃。不过……哈哈，现在你就是想反悔——”
他找出自己的木牌拨弄两下，又很干脆地把小女孩的木牌上，亮起的那枚属于天衍宗的灵珠，直直拨下！
畅快笑起：
“小碰瓷——你以后，可就是我的小碰瓷了！”
-
陆昭昭在生气。
她很少生气。因为她实在是个很乐天的孩子。开心的时候永远比难过的时候更多，笑容也远胜于泪水。
所以生气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太常见的事。而她但凡生气，八成和秦令雪有关。
这次就和秦令雪有关。
“他不记得我。”
当回到房间，又恢复自己一人。那愤怒与委屈，也都不必再隐忍。小小姑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板凳腿。
“他不记得我了！！！”
生气！委屈！秦令雪不记得她了……这怎么可以呢？！天知道，当她兴奋地扑过去，想和那人相认，迎来的却是对方陌生的目光——
毫不夸张地说，她整个人就好像一下被丢到冰窟窿里头去了。冷得要命，怕得要命……也委屈得要命！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当场嚎啕大哭。反倒死死揪着他的衣摆，重新为自己争取到了“徒弟”的位置。
可那本就该是她的位置！
……又或者，不一定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踹椅子腿一脚，自己的脚丫也很痛。这种痛让陆昭昭感到了清醒，怔怔地在床边坐下。
她第一次意识到——
和秦令雪的相遇，成为他的徒弟，乃至最后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爱护这些事……
并不是，一种必然。
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起太平洋的风浪。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巧合，她就可能不再是天衍宗的陆昭昭，也不再是秦令雪的小徒弟。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巧合，他们的人生便从此交错，再不相干。
而秦令雪并不是必须要对她好的。
陆昭昭如今回想最初，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秦令雪对她也不是那么好的。在他们刚相识的时候，他还颇有些喜怒无常，尽管因为她的有趣而分出了几分耐心，总体上却也只把她当个玩具娃娃。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也很难说出一个具体的契机。总之，在那啼笑皆非的巧遇结缘之后，陆昭昭一点点走进了秦令雪的心里，而秦令雪，也一点一点，成为陆昭昭在游戏里最重要、最独一无二的羁绊。
她已经无法想象没有秦令雪的可能性，无法想象——
他有离开她，忘记她的那一天。
“我不喜欢这个惊喜。”她说。
她不喜欢这个惊喜，无论秦令雪准备了什么。她不喜欢他遗忘她——而她甚至没法替他找补。
陆昭昭也想过，这里是一个幻境。
这里是一个幻境，朋友们自然也都是幻影。虽然游戏无法读取玩家的记忆，但游戏中的经历，本身自然是有记录的，还原出来并不困难。
朋友们此时都在杏林谷，陆昭昭便很清楚眼前尽是幻觉。可她无法说服自己秦令雪是幻觉，因为她知道——
秦令雪在秘境里等她。
而只要他在这里，就绝不可能出现另一个他的幻影。哪怕是真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陆昭昭扑上去叫人家师父，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幻影。
那只能是秦令雪。
可他不认得她。
陆昭昭不相信，这世上还能有让秦令雪失忆的厉害幻境存在；所以她只能认为：这一切都是秦令雪的策划，是惊喜的一部分。
至于目的……
她也只能盲猜：
莫非，是为了让她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可我已经意识到了。”她沮丧地嘀咕：“师父是坏蛋。”
秦令雪是大混蛋，脑袋不知抽哪根筋，闹这一出叫她伤心！可——
即便如此，伤心小昭还是决定原谅他。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她嘟囔着，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要是结果让我不满意，我就——”
要是结果让她不满意，她就要另投师门，去当玉怜香的师妹啦！！！
陆昭昭，四处张望。把周围的一切看了一圈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哇——哇！！！”
“……你在哇什么？”
一个稚嫩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儿好奇和努力掩饰的关心。陆昭昭放下自己的肉肉手，扭头去看。
约莫九岁样貌的女孩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又轻哼一声，把头昂起，不正眼瞧她。
傲娇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陆昭昭一个没忍住，就扑过去——
“阿迎～”
“呜哇！你、你干什么！不准捏我的脸……哇！！！”
而一旁安静看书的素衣小女孩，只是抬头看看她们，羞怯而温柔地笑起来。
“素素——唔，你倒是来帮帮忙啊！！”
“那个……我觉得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沈、素、书！！！”
-
【我穿越了。】
【在玩全息拟真游戏《寻仙录》一个月后，修炼到满级脚踏八条船的我，忽然穿越到了游戏世界，回到了我刚进游戏的那一刻。】
【新手村的我，带着我的白板装备，仰天长叹——】
【莫非！我是爽文女主角！！！】
“……你在干嘛？”
陆昭昭合上小册子，一本正经：“我看宗门介绍呢。”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年幼的小伙伴们，仍旧在心底里感受到一种惊奇。虽然朋友们的孩子样貌，她并不陌生，之前还玩过幼化糖，但……
她又看了看这已经变得陌生，却还勉强能找出一点熟悉感的建筑。
——天门山。
当她踏入光门之后，只觉白光一现，身周景象便是大改。与之同样改变的是视角，因而她一下就意识到：
自己变小了。
而周遭的场景，也说不出的熟悉；同伴的样貌更是能够让她确定——
这正是她才进游戏后不久，刚通过天门山试炼后的场景！
……因而，才有之前那一出莫名其妙的心声。实在是陆昭昭觉得很有意思……
【嗳。师父他们，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司空琢口风很严，只跟陆昭昭说要带她来一个秘境，怎样的秘境却绝口不提。而当进入秘境，面临一个这样的场景……
陆昭昭也实在猜不出，这个惊喜会是什么了。
【难道，是回顾我和师父的初遇吗？】
这实在是个很有道理的想法。毕竟陆昭昭和秦令雪的相遇，正是在这天门山之上。而那一天，距离现在并不遥远……
“昭昭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陆昭昭回过神，拨弄自己的小木牌：“我就只有一个选择耶。”
她想了下，又说：“不过还有好多天呢，也许会有其他人选我，也说不定？”
“也是呢……”
苏栗衡若有所思：“反正还有一段时日，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地想一想去处吧。”
-
陆昭昭，在庭院里溜达。
刚进游戏时发生的事，因为梦境虚拟技术的原因，早已变得相当模糊。尽管她还算清楚地记得自己和秦令雪的相遇，还是要走走看看，才能触发当初那段回忆的细节。
……然后就溜达的这一会儿，陆昭昭就从空着小手，变成了抱着一大堆零食的状态。
“……之前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有的——因为她七岁也是超可爱萌娃，谁看了都想揉一把；也好像没有——因为当初她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处溜达，而是跟韩继一起去看试炼的热闹，叽叽喳喳讨论得是热火朝天。
“不过……这里果然是幻境吧。”
陆昭昭已经完全能确认这一点。先不说蛋黄酥突然消失，而她突然缩水……总不可能是真穿越回去了；她也发现此处的时间，过得比真实要更快——
体感上，甚至有一种跳跃感。在和朋友们闲聊时还好，独自溜达时，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居然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有一种“不必要的时间被按下了快进”的感觉，更是佐证了此处绝非现实。这却更加重了她的好奇与期待——
【究竟，是什么样的惊喜呢？】
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秦令雪。干脆在睡觉快进里度过前几天，才在记忆里的那一日，天还未黑，就蹲守在食材仓库的旁边。
她还记得真正过去中这天所发生的事。
【半夜饿肚子睡不着而出来寻找食物的小女孩，遇到了偷酒喝的无聊大修士。】
而这次她提前带了好多小零食填饱肚子，又眼巴巴地守在这里，等一个红衣少年人的出现。
一个时辰过去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明明理论上该是被加速过的时间，怎么会变得这么慢呢？慢到她从满怀期待变得忐忑，从神采奕奕，变得因不确定而蔫哒哒。
那回到了童年的身体，也因长时间高度紧绷亢奋的神经，而逐渐感受到了疲惫。小女孩只好打个哈欠，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怔怔地借着一点灯光与月光，看着仍空无一人的地方。
或许是夜晚本就容易让人多思，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一点害怕：
【要是，他不会来呢？】
要是他不会来呢？要是她等不到他呢？要是……
他们的相遇，并非一种必然呢？
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起太平洋的风浪。这世上的命运难道是固定不变的吗？如果当初的她没有去小厨房，如果当初的他没有去找酒喝……
夜风轻盈地路过。而在那刹那间，飘然出现的身影打乱了陆昭昭的思绪。
那是一个少男。
个子尚算高挑，一身漂亮的红衣，衣摆是标志性的白梅图纹；腰间挂着个精巧的酒葫芦，看起来装不了多少酒，却其实是个海纳百川的法宝。
他棕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发冠中随性地插了根木簪；眉眼在夜色里并不十分清晰，但依稀可见俊美，与千年未改的不羁。
而此刻，这个少男正懒散地晃悠到仓库前，伸手一挥，灵光一闪，锁扣便自动脱落。正待他想迈步进去找找酒时——
一坨小团子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猛蹿出来，啪叽一下就黏在了他身上。
“师父！！！”
她大声喊。
“呜哇？！”
很显然，少男被她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刚想把她踹出去，却在意识到这是个凡人小女孩时堪堪止住动作，只皱起眉、伸出手，去捉小家伙的衣领。
“……哪里来的小东西？”
他略用灵力，就把小八爪鱼剥下去，提溜着衣领提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父呀！”
小女孩睁着双水灵灵的杏眼，望着他的时候简直好像能生出小星星。然而这小星星在触及他全然陌生警惕的表情时，一点点黯淡下去，变成一种不可置信，一种盈盈的水光。
“你……你……你不认识我啦？？”
“……我应该认识你吗？”
不知为何，分明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但当她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少男忽然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他把这种陌生的情绪归类为嫌弃，于是抻手把她提得更远了点儿。
没好气道：“小东西，你认错人了。回家自己找妈妈去，我可没这闲工夫陪你玩过家家。”
说着把她放下，打算继续自己的偷酒喝大业。没想到还没走上两步，腿上又多出个小挂件。
“……放手。”
“不放！”
“放手——”
“我不！！！”
小女孩死死扒拉住他，简直四肢带脑袋齐上，变成个非常坚固的人形锁扣，就那么扣在他身上，大声道：“我也没认错人！你就是我师父！！！”
“……哈？”
这一幕实在太荒谬，荒谬得少男都开始觉得好笑了：“那你说说，我姓甚名谁，是怎么成你师父的？”
本以为这能难住小丫头，不成想她还真头头是道地说：
“你姓秦，名惊梅，字令雪，号令雪修士，师承天衍宗，平素最爱梅花，曾是修仙界天下第一剑修。”
“……”
少男在这一刻，终于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低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小姑娘，手又扣上她小小的手腕，把根骨摸了一遍。
……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假扮。是真真正正的凡人小女孩。
这就怪了。
“喂，小孩。”他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在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浮动着许多他看也看不懂的情绪，时而叫人觉得甜蜜，时而又叫人心里发苦。
最后，她也只是闷闷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师父。”
又说：“而我，是从九年之后回来的，你的徒弟。”
“……”
秦令雪并不相信。穿越时空——搞笑，他这样的渡劫大修士都全然做不到的事，一个凡人小女孩儿怎么可能做得到？况且就算撇开这些不谈，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徒弟，更别说——
他又低下头，看不知何处来的小姑娘。
七岁的孩子，个头儿也不算高。把脑袋往他腰窝里一扎，活像把头扎在鸟妈妈翅膀下的小鸟崽。她扎成团子的头发上挂两个毛球球，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当她低下头时，毛球球几乎把小脸给挡个干净。
这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拨弄一下毛球球。于是小女孩又仰起头，眨巴起一双泛起泪光的杏眼。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这小丫头，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少男叹了口气，很伤脑筋地戳一下她肉乎乎的脸蛋，手指顿了顿，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捏，却被小丫头不满地伸手打开。
“你用的劲儿太大了，把我捏得好疼！”
“嘿你这小孩儿——”
秦令雪是真好气又好笑了。偷酒喝的想法，总算在脑海里散了个干净，他把小姑娘再给扯下来，蹲下身，认认真真打量她。
再捏一下她的脸，这回放轻了力道：“……这样行了吧？”
小女孩鼓起包子脸：“……还有点痛。”
“……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秦令雪虽然这么问，但注意到她白皙面颊上泛红的指痕，就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是下手太重。只得一边在心里感慨“凡人就是脆弱”，一边悻悻然收回了手。
“你是来参加遴选的凡人小孩儿？”
“嗯。”
“有没有宗门选你？”
小女孩把木牌给他看，上头亮一个可怜兮兮的极乐宫。秦令雪就觉得自己懂了——
想必是根骨不好，只有极乐宫看得上；小丫头又不想去那种地方，这才来找他碰瓷。
至于他的消息……这次来的人里也是有人知道些许的，总归能说得通。不然……
总不能真的是，这小丫头穿越时空，回来找他了吧？
想着，秦令雪就乐了。他垂眸看向小女孩：
“碰瓷的我见多了，像你这么碰瓷的，还是头一回见。”
却又感慨：“不过……罢了。像你这样，我也不讨厌。”
非但不讨厌，还挺有趣。他有多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忘了。
或许是因为这种难得的有趣，他只略微想了想，就拿定了主意。
“小孩儿，”他问：“你真想当我徒弟？”
小女孩用力点头。不知为何，秦令雪心情大快，遂伸出手，拍拍她的头。
“当我徒弟，可没后悔药吃。不过……哈哈，现在你就是想反悔——”
他找出自己的木牌拨弄两下，又很干脆地把小女孩的木牌上，亮起的那枚属于天衍宗的灵珠，直直拨下！
畅快笑起：
“小碰瓷——你以后，可就是我的小碰瓷了！”
-
陆昭昭在生气。
她很少生气。因为她实在是个很乐天的孩子。开心的时候永远比难过的时候更多，笑容也远胜于泪水。
所以生气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太常见的事。而她但凡生气，八成和秦令雪有关。
这次就和秦令雪有关。
“他不记得我。”
当回到房间，又恢复自己一人。那愤怒与委屈，也都不必再隐忍。小小姑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板凳腿。
“他不记得我了！！！”
生气！委屈！秦令雪不记得她了……这怎么可以呢？！天知道，当她兴奋地扑过去，想和那人相认，迎来的却是对方陌生的目光——
毫不夸张地说，她整个人就好像一下被丢到冰窟窿里头去了。冷得要命，怕得要命……也委屈得要命！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当场嚎啕大哭。反倒死死揪着他的衣摆，重新为自己争取到了“徒弟”的位置。
可那本就该是她的位置！
……又或者，不一定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踹椅子腿一脚，自己的脚丫也很痛。这种痛让陆昭昭感到了清醒，怔怔地在床边坐下。
她第一次意识到——
和秦令雪的相遇，成为他的徒弟，乃至最后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爱护这些事……
并不是，一种必然。
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起太平洋的风浪。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巧合，她就可能不再是天衍宗的陆昭昭，也不再是秦令雪的小徒弟。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巧合，他们的人生便从此交错，再不相干。
而秦令雪并不是必须要对她好的。
陆昭昭如今回想最初，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秦令雪对她也不是那么好的。在他们刚相识的时候，他还颇有些喜怒无常，尽管因为她的有趣而分出了几分耐心，总体上却也只把她当个玩具娃娃。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也很难说出一个具体的契机。总之，在那啼笑皆非的巧遇结缘之后，陆昭昭一点点走进了秦令雪的心里，而秦令雪，也一点一点，成为陆昭昭在游戏里最重要、最独一无二的羁绊。
她已经无法想象没有秦令雪的可能性，无法想象——
他有离开她，忘记她的那一天。
“我不喜欢这个惊喜。”她说。
她不喜欢这个惊喜，无论秦令雪准备了什么。她不喜欢他遗忘她——而她甚至没法替他找补。
陆昭昭也想过，这里是一个幻境。
这里是一个幻境，朋友们自然也都是幻影。虽然游戏无法读取玩家的记忆，但游戏中的经历，本身自然是有记录的，还原出来并不困难。
朋友们此时都在杏林谷，陆昭昭便很清楚眼前尽是幻觉。可她无法说服自己秦令雪是幻觉，因为她知道——
秦令雪在秘境里等她。
而只要他在这里，就绝不可能出现另一个他的幻影。哪怕是真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陆昭昭扑上去叫人家师父，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幻影。
那只能是秦令雪。
可他不认得她。
陆昭昭不相信，这世上还能有让秦令雪失忆的厉害幻境存在；所以她只能认为：这一切都是秦令雪的策划，是惊喜的一部分。
至于目的……
她也只能盲猜：
莫非，是为了让她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可我已经意识到了。”她沮丧地嘀咕：“师父是坏蛋。”
秦令雪是大混蛋，脑袋不知抽哪根筋，闹这一出叫她伤心！可——
即便如此，伤心小昭还是决定原谅他。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她嘟囔着，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要是结果让我不满意，我就——”
要是结果让她不满意，她就要另投师门，去当玉怜香的师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