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承诺了迟星文二人,若是一整日下来都没受伤,就给他们一个抱抱。虽然这几日他俩都没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而是忙着找湖,陆昭昭却不食言,还是要在一天结束时抱抱他们。

    ……好吧。是抱抱迟星文。因为在头一天她先抱了迟星文后,被祝青燃看见;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他蹭地就跑了,这几日都不搭理她,眼看着是生了气。

    陆昭昭很想哄哄他。但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刻意避开她。截至目前,陆昭昭还没找到机会……

    她拍拍身侧。迟星文顺从坐下,却没有去抱她,而是伸出手,在她耳边别了什么东西。

    陆昭昭困惑地歪了歪头:“?”

    “方才瞧见一丛花。”迟星文道:“我摘了一朵……很好看。很合适你。”

    陆昭昭眨了眨眼,笑道:“你又摘花给我。”

    迟星文偶尔会摘花给她。通常是外出时偶然看到他觉得好看的、她可能会喜欢的,就给她摘来几朵。这些大部分不是什么灵花灵草,不过是寻常野花;但他没注意过这些,她也不在乎。

    他只是,看到了漂亮的花,就想送给她罢了。

    “你这样送下去,我很快就要有一整套鲜花书签了。”女孩道,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那朵花:“它是什么样子的?”

    “就……紫色的。”

    陆昭昭扑哧笑了:“还有呢?”

    “呃……中间是白色。六个花瓣……”

    迟星文努力地搜刮着自己脑海里的词汇,但看着她的笑眼,磕磕巴巴的语气也逐渐变得流畅:“……很漂亮。”

    “嗯……”

    “你也很漂亮。”

    少女轻轻地眨了眨眼,面颊浮现一点不好意思的粉红。她看他一眼,有点像瞪他,又好像只是不好意思,拿手挽了下头发。

    “不抱抱吗?”

    那还是要的。

    他们又贴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迟星文又低声问:“要我陪你吗?”

    今晚又是陆昭昭守夜。

    她摇摇头,赶他去休息。少男倒是很听话,但离开之前,又亲亲她的额头。

    陆昭昭没吭声。但再抓起木雕,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蛋黄酥凑过来,眼巴巴的:“昭昭抱抱?”

    她回过神,扑哧笑出来,把自家的小猫咪结结实实抱一抱,又把自家的小凤凰结结实实抱一抱。

    亭曈眨了眨眼。

    “你要选他吗?”

    “我……”

    如果没有那元婴期之约,陆昭昭觉得自己很难不动摇。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也喜欢他看着自己时,那眼中毫不动摇的专注。

    但……

    她低下头:“我还没想好。”

    亭曈就“噢”了一声:“那就慢慢想吧。”

    “你会不开心吗?”

    “嗯?”

    “要是我选了他。”

    “会。”

    亭曈说:“我会很难过的。”

    陆昭昭也难过地垂下眼:“所以说……”

    “但你开心就好。”

    “嗯?”

    “我希望你开心。”青年道:“比我自身的开心重要。而且……”

    他轻轻地,摸了摸陆昭昭的眉心。

    “你我契约相连。”他说:“我……至少,不再寂寞了。”

    陆昭昭深深地、深深地看他一眼,又用力地抱了抱他。

    “我会好好考虑的。”她说:“我会找到一个……让自己幸福的答案!”

    凤凰弯起眼睛。

    “那就是我最希望的事情。”

    -

    陆昭昭在思考。

    她的确很喜欢迟星文了,且在这几日的相处里,居然一日比一日还要更喜欢。好似若是没有方之茂从中作梗,她本就该这样的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也愈发强烈。

    可让她犹豫的事情,却比这种冲动的分量还要多出很多。就算不去考虑其他人,只是专注自己的心意,她仍要处理许多事情……

    ……比如,怎么熬到元婴期,再在师父的压力下保住自家恋爱对象?

    不是陆昭昭夸张,就算和秦令雪定下了约定,陆昭昭也很难不觉得以他的占有欲,会不对她恋人做些什么。

    还有……

    ……香香。

    只要想到玉怜香那含情脉脉的双眼,陆昭昭又一下变得优柔寡断了。一想到他可能因为她选择了迟星文而失落,她的心也一下变得又酸又难过。

    “我渣渣的。”她叹:“好在还有时间。”

    关于这些事,她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又不再多想,专心去雕自己的小木剑。但还没等进入心流,便又听到脚步声。

    她能辨认出每一个朋友的脚步声:“……燃燃?”

    祝青燃“嗯”了一声,坐在了她身边。

    陆昭昭为了木雕专心,不被影响,即使和两个好大儿一同守夜,也刻意自己离远了些。是以方才迟星文过来,现在祝青燃过来,都没有什么妨碍。她又往旁边做了点,给他腾出位置:“你不躲我了?”

    “我没躲你。”

    “噢……那我这几天都瞧不见你人,想来定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巧合了。”

    祝青燃:“……”

    他叹口气:“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

    他当然需要一个人静静。毕竟白天还在想怎么下聘,晚上就瞧见心仪对象跟别人搂搂抱抱的。当然……他立马意识到,那个所谓的“特别活动”并不只针对他一人开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还是很难不生气……

    虽说,也没法对着她生气。

    她本就是那个性格。一碗水端平——

    ……叫人,又爱又恨的。

    【不喜欢一视同仁。想要被偏爱。】

    这样的心在不甘地冒着酸泡泡,可他又很快酸楚地意识到:

    【如果她不一视同仁,或许我连机会也没有。】

    然后,他又意识到:

    【也许……从一开始,我也在……被“偏爱”着。】

    持之以恒地向他这个别扭怪伸出手来,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偏爱呢?

    奇异的,当终于想通了这点,祝青燃反倒不再生气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到这个无人的夜,才终于磨磨蹭蹭,到她身边来。

    女孩子小小的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

    祝青燃又叹息:“我气自己。”

    “嗯?”

    “没什么。”

    他闷声道,顿了顿,又说:“你那活动,还有吗?”

    陆昭昭就放下工具,张开双臂。

    他把她拥入怀中。

    此时此刻,她还是男孩的体貌,但较之他的体格,还是削瘦很多。她好似就是没有肌肉、软乎乎的体质,而他把她抱在怀里,知道抱着的是她,就觉得心中软软的、暖暖的、融化成难以言说的一片。

    她摸摸他的马尾。

    “燃燃的头发长长了哦。”

    “毕竟也已经好几年了。”

    距离当初才下山游历时、因异兽而断发、也过去几年了。祝芝芝、祝青燃的头发都已长长很多,祝芝芝头发长得快,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长度;祝青燃也差不多,但为了方便,又修剪了一些。

    “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染发?”

    “你要染什么颜色?”

    “绿的。”

    “那还是算了。”

    陆昭昭就笑。祝青燃也笑,笑着把她抱紧,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这个活动,抱多久有限制吗?”

    “要是有呢?”

    “那你看在我这几天都没受伤的份上,给我补上时长吧。”

    少女哼哼两声:“过期不候!”

    但又说:“好吧好吧,是燃燃的话……”

    他的心又不争气地乱了半拍。

    “陆昭昭。”他喊:“陆昭昭。”

    他也不说别的什么,可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所以,一点点的,她的面颊也被蒸红了,发出很小声的呜咽。

    他只是把她抱紧。

    “陆昭昭……”他说:“我……不是很擅长讲什么好话。”

    祝青燃虽然算不上不善言辞,但也绝不是那种舌灿莲花的人。他讲不出什么浪漫的情话,在这方面可谓一窍不通——这或许也是他和迟星文能说得上话的原因之一。

    他从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有些懊恼。不是懊恼自己不会浪漫,而是懊恼……

    “我本该补给你的。”他说:“我该补给你的。”

    “什么?”

    “关于……”

    那话语艰涩地在他喉头滚动了一会儿,才勉强被忍住羞意挤出口:“我……一直……喜欢你……这一点。”

    “……”

    陆昭昭说不出话了,把红透的脸埋在他胸前。少男的心跳得剧烈,但他还是很艰难地,尝试把自己的想法吐露:

    “……你知道,我一直不算是个……很直率的人。”

    “……嗯。”

    “也不是,就是……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变得很不像我自己。”

    他有点断断续续:“我以前以为是因为秦先生……但后来……我心里面其实知道……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陆昭昭。”他说:“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

    “……”

    “当、当然,我说的是……朋友的喜欢!”

    祝青燃补充道,声音提高了些,又蓦然落下:“……我知道,你还不爱我。”

    “我没想让你为难。”他说:“我只是……忽然觉得。该补给你的。那些我从前因为别扭没能说给你的话……该补给你的。”

    他该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的。朋友之爱,恋人之爱……别人都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她看,可他在这方面总是如此吝啬。

    他该补给她的。因为有些事情,不去说,不去做,对方是不会明白的。

    “我可能是做得还不够吧。”他说:“我会努力……这份心意,希望你知道。”

    【希望你知道,祝青燃一直爱你。】

    他不再言语。好像说出口的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只余羞怯在身体里流动。但他能感受到,她抓紧了他的衣服,又慢慢松开,慢慢地抱紧他。

    “我知道的。”她说:“我一直都知道。”

    祝青燃对她的喜欢,她一直以来,比他本人都还清楚得多。正是因为那一点点上升的绿心,她才能持之以恒地向他伸出手——她是很博爱啦,但不是抖m,非要去感化讨厌自己的人……

    而是知道他不讨厌她,乃至一点点变得喜欢她,才会也同样喜欢上他,想要和他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多爱我。”她说:“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所以他想要补偿,那是大可不必的事情。他的爱,无论是友人之爱,还是恋人之爱……

    她一直,看得那么清晰。

    她看得太清晰了,看得到每一朵100%的粉花,每一颗100%的心,都在让她的心神动摇。正是因为知道这些究竟有多么的可贵,才越发的不想去辜负这每一份珍贵的感情,游戏是虚假的,可爱是真的。她没有办法不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被男孩珍视地拥着,结结巴巴地吐露心意时,不去被他的真心打动。

    她本就是无法拒绝真诚的人。

    所以她抱紧他,竭尽全力地回应:

    “我也爱你。一直都是。”

    “我知道。”祝青燃道:“这就够了。”

    他们实在相拥了许久,一直到陆昭昭差点儿睡着,一直到彼此的气息交融到难以分别。许久、许久,少男才克制地收回手,轻轻摸一摸她柔软的发,把紫色的小花扶正。

    “花挺好看。”他说。

    “星星送的。”

    他不吭声了,说:“过两天我给你找更好的。”

    陆昭昭就笑,笑完了拉住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叠在一起。

    他的脸有点儿红。

    “哼,哼,哼。”她促狭地笑起来:“天下第三,这么容易害羞。”

    “天下第二,你以为自己好到哪儿去?”祝青燃轻笑一声:“耳朵尖都是红的。”

    陆昭昭就瞪他:“那要怪谁!”

    “怪我,都怪我——”祝青燃道:“不过,你若是经常因为我脸红,我倒是还挺高兴。”

    陆昭昭默默看着他:“那……我因为你脸红,和我和你切磋之间,你更喜欢哪个?”

    “呃……”

    致命问答,对祝青燃而言,比“我和你妈掉河里救哪个”来说更为致命:“这个……”

    女孩子得意地笑:“答案是你更喜欢我把你打趴下。”

    祝青燃:“……”糟了,根本无法反驳。

    陆昭昭又吐槽:“我觉得你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情景,就是我拿到天下第一、把你打趴下之后,立马跟你求婚。”

    少男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乱说!”他说:“……你真打算那么干?”

    陆昭昭给他一个肘击:“想得怪美!”

    噫!这家伙什么XP,就喜欢比他强的!她甚至非常合理地怀疑这人在某方面也……啊咳!

    陆昭昭在心里忏悔:“再不看小黄书了。”

    “?”

    “我说这里挺荒。”

    “啊?”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祝青燃没说要走,陆昭昭也没赶他。她也没再解释之前的事,他也不需要再解释。

    一直到又过了有半个时辰,祝青燃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那我就先去休息了……明天见。”

    “明天见!”

    他走出去,又顿住,回头。

    “那个……”他说:“连续签到的大奖……我还有机会吗?”

    陆昭昭:“……”

    她愣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那天胡诌的“七日连签可得终极大奖”……喂!你当真了啊!

    但看着他的眼神,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过来。”

    她跟他招招手。他就又走回来。她也没起身,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扯下来。

    “晚安。”

    祝青燃打着飘走了。陆昭昭一回头,又看见两双亮晶晶的眼睛。

    “……好啦好啦,你们也来!啾!啾!”

    一夜平静无波。

    -

    “你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气氛可不对啊。”

    次日,何樱敏找了个机会,跟陆昭昭嘀咕起来。对于她所说的“气氛不对”,陆昭昭当然心知肚明……要说他们这只小队,本来还挺平和;从那晚她亲了迟星文和祝青燃之后,和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所改变,也自然而然,带动了其他人的心绪——

    都不是傻子,都关心她,怎么会看不出问题来呢?

    只是正好,出现了疑似佛子静檀的传讯,大家便忙于此事,把那气氛的微妙变化给压下了。只是何樱敏素来细心,会发现也是很正常的事,不如说直到现在才来问她,已经是很谨慎了。

    陆昭昭拨弄一下没处理完的灵草:“就……我觉得还好?”

    至少也没出现什么明显的修罗场……她的想法就是“顺其自然”。选也选不出,只好躺平摆烂,这就是——她的应对策略!

    何樱敏盯了她一会儿:“……你最好心里有谱。”

    她眼看着有发展成第二个鸡妈妈的架势,拉着她叮嘱:“保护好自己,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昭昭眼神陡然锐利:“你遇到过……?”

    何樱敏沉默须臾,摇摇头:“来修仙界之后没有。”

    但在那之前的事,她都不说。而陆昭昭心惊地握住她的手——

    来修仙界之前,何樱敏才11岁。

    “不必担心我,都过去了。”何樱敏道:“你须得小心,别被欺负。”

    陆昭昭沉默半晌,诚实道:“我觉得是我欺负他们。”

    一个个的,比话本里的小白花女主还纯情,给他们机会也只抱一抱、亲亲眉头眼角……老实乖巧得不得了。难得的几次亲密,都还是她主动,陆昭昭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把他们推倒了,对方也有很大概率是晕晕乎乎任她施为。

    陆小螃蟹占据绝对主动!

    何樱敏:“?”

    她仿佛听到了外星人降临。实在是她对于男人的了解……相当深刻。不过想想看陆昭昭身边的这些男子……唔,兴许就算是男人,也有……稍微不那么坏的东西吧。

    何樱敏冷淡地想:左右我会盯着的。

    她的实力或许不强。可人类社会里,可不全看武力。

    想着,她又道:“你欺负他们倒是没事,自己别吃亏就行。”

    陆昭昭没忍住笑:“我欺负他们随意,他们欺负我就不行?”

    “嗯。”何樱敏显得相当理所当然,双标得可以;陆昭昭就抱住她胳膊:“敏敏爱我~”

    “知道就行……也不必总是强调。”何樱敏不太习惯:“好了,我帮你处理这些,一起快一点。”

    “好~”

    她俩黏糊糊凑一块儿了,孟锦迎在不远处看得酸酸,扭头看沈素书:

    “你就这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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