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肯定是要进的。只是茶凉脑瓜子还嗡嗡的。不只是因为那一下撞得结实,还因为徐逸仙从方才光门出现后,就忽然开始了一连串的大呼小叫。

    包括但不限于“啊……噢……呃……唔……嘶……”等一系列语气词,根本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含义。

    茶凉就很不爽:“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这机关是我设置的啊!”

    “哈?”

    徐逸仙道:“我是说,这就是我当初在这儿布置的地方啊!”

    他开始吹胡子瞪眼,叨叨一些“鸠占鹊巢”“人心不古”“佛子小儿”之类的胡话。茶凉忍着头疼:“不是,怎么?你不是说你布置的东西早没了吗?”

    “我以为是没了的……实际上也可能没了。”徐逸仙嘀咕道:“但这个开门的机关,真是我留的啊!你看,那机关的检测范围在膝盖左右高度,是我特地弄出来的,只能是有人跪在那里磕头,磕完了抬头才能从那个角度看到标记,用额头去触碰就能打开了……”

    茶凉:“不是,你怎么想的叫人磕头开门???”

    “啊这……你磕个头才能拿到好东西,不是很值得吗?我的设计很巧妙的!当年这里啊,是一条死路,到这儿就没路可走了!且此处危险重重,道路分支颇多,能走到这条死路的人,若是有能力,不多看就会离去;停驻在此的,多是走投无路、绝望之辈。”

    徐逸仙振振有词:“前方无路,后有种种活跃在洞穴中的异兽追杀,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绝望之下便跪地向仙神磕头请愿,然后一抬头……咚咚!门开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茶凉:“我觉得你脑子有病。”

    到底是怎么个神经病,才会到处留下奇怪的传承和“宝物”,又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塞在犄角旮旯里让人找寻?以及,就他这个藏东西的思路,谁能找到啊?!能跟上他思路的,难道是另一个神经病吗?!

    ——茶凉完全没考虑到,他方才才无意打开了机关,这么吐槽相当于骂了自己。

    “哎呀你管他那么多?总之这要真是我当年留下的,那里边就没什么危险!”徐逸仙开始撺掇:“进去进去!我都忘了我留了啥了……给我康康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茶凉:“……你干嘛那么激动啊。”

    众人商议了一下,由亭曈先行。片刻后陆昭昭确认安全,便带着蛋黄酥,与茶凉也一并进入。

    而在踏入光门之后……

    【就……梦回万化传承。】陆昭昭忍不住想:【这些前辈好似对秘密石室都情有独钟?】

    不过说是石室,可以看出这个房间,完全是在原有的洞窟结构下改造的,开凿痕迹明显,只是镶嵌了些发光矿石,提供了基本的照明。也正因如此,它面积不算小,比万化传承的石室要大很多,显出一种阔气。

    也因为这种“宽阔”,便多出了许多储物空间。以至于入目的便是一座“大山”——

    看着像是矿石之类的东西。陆昭昭凑近了看,多是些原石,有一部分是灵石原石,还有其他的矿石都杂七杂八堆在一起,积聚出一个足以令人仰望的高度。

    再往旁看,则可见一座“垃圾”山。说是“垃圾山”,是因为堆叠起来的东西着实五花八门。其中有些是武器,还有些甲胄,但也有动物的骨头,陆昭昭甚至看见一个板凳腿儿。

    ……话说为什么有板凳腿儿?

    茶凉也注意到了那个板凳腿儿,凑近一看:“……竟然还是个法器?!”

    陆昭昭肃然起敬:“竟然有人把板凳做成法器?!”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快他们又注意到,就在这大“垃圾山”的旁边,还有一小堆东西。定睛一看,竟全都是各色各样的储物袋,新旧、破损不一。

    陆昭昭忽然就懂了:

    “这里的……恐怕都是东古战场的产出,和死者的遗物……吧。”

    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的遗物会是板凳……但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答案了。想来是佛子不知通过何种方式将这些散落在战场里的事物聚集起来,堆放在此处,这里才会显得如此杂乱,毫无条理。

    陆昭昭合理怀疑,这个方式是通过动物。因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这里堆得像垃圾山。

    好歹再细分个品类吧?!

    茶凉则在脑海里问:“这是你当年留下的垃圾?”

    “啊这倒不是。”徐逸仙尴尬道:“我当年只掏了个小洞,留了个盒子……看来后世还是变化颇多哈。不过你放心,我留下的绝对是好东西,你找找看,应该也在呢!”

    茶凉:“我信你就有鬼!”

    上次也说,留下了好东西,结果给了他一个什么玩意儿?徐逸仙的嘴,骗人的鬼,茶凉决定单方面屏蔽他。

    “哎哎——不听老人言——”

    茶凉给他拉黑了。而陆昭昭扭头看:“咦?他们怎么没进来?”

    仔细一看,除了陆昭昭、茶凉和他俩家里的宝○梦外,再没有人进入。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恐怕是因为某种限制,于是陆昭昭让亭曈出去,安抚一下众人,也看顾他们的安全。

    亭曈点点头,出了光门。陆昭昭则看向茶凉:

    “这些东西我们是收起来还是……?”

    佛子也没细说,那礼物到底是某一样东西,还是此处的所有东西?他俩拿不准,倒是徐逸仙一副很懂的样子:

    “既然没说,那你们就全拿了便是!这事儿我懂,要是只让你拿特定的几个,要么会留言,要么会留禁制……你且试试,但凡能拿走,就是给你的。”

    茶凉一想也是,且这两座山已经堵住了去路,虽然能看到后边还有东西,但也挺难走过去。便和陆昭昭挥手收了东西,并未感受到任何阻拦,想来这些就算不是“礼物”,佛子也不介意他们拿走。

    那一小堆储物袋,则因储物道具无法嵌套的原因,被二人找了条毯子打包起来,先放到一边。如此便看到了后面的东西——

    还是几座小山。

    杂乱地东一堆,西一堆,有些是看不出内容物的盒子、匣子,也有些是似乎已经风干的植物根茎,还有书籍、竹简和更多的动物尸骨,主打一个垃圾场风格。二人便把这些也都收起,这才看到这石室里真正的、看上去足以被称之为“礼物”的东西——

    那是一株莲花。

    它生长在一眼小小的深潭之中,就在这洞窟石室的最深处。从岸上看去,这株荷花约莫快有一人高;根茎自黝黑的深潭中探出,碧色宛若玻璃种的绿翡,且穿梭着丝丝缕缕呼吸般的金色光辉,在叶脉之中流淌;在硕大的荷叶之间藏着一枝含苞的莲花,花苞也很大个,依稀可见通体乳白色,点点金光自根部向外渐变开来,甚至将周遭环境都映得极为梦幻。

    只一眼看去,便毫无疑问它的神异。先不说那圣洁的造型,且说它只是看着,便令人心旷神怡、头脑清醒。但奇怪的是,他们却无法察觉它逸散的灵气,在看到它之前,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这里有这样事物的存在。

    多少有点不合常理。毕竟常识是“宝物出世,必有异象”。但想来也并不奇怪,因为在修仙界中,同样流传着另一句老话——

    【光华内敛,神物自晦。】

    尽管这句话在现实中,本意是指做人的修养;但在玄幻世界,显然就有了不同的含义。常人都认为,宝物自有光华;但对于陆昭昭、茶凉这等修二代来说,却深知这世上有些宝物,正是越珍奇,越不起眼。

    莫非,眼前这不知名的莲花,也是如此?

    茶凉端详片刻,没认出这花的来历,就去问他的百科全书。其实也用不着他问,徐逸仙自个儿就开始琢磨了,他先是陷入了一阵良久的沉思,然后是完全的静默,最后才虚拟地拍了下大腿:

    “哎呀,净世莲!你小子……你有福气啊你!!”

    “啊?”

    “净世莲你没听过?你这土——哦,那你确实不该听过。”

    徐逸仙讲一半,想起这毛头小子可不是他的同僚好友,各个见识非凡,尴尬地打住:“这净世莲啊,不是野外随随便便能长的东西。它只能长在得道高僧陨落之处,换句话说……这玩意儿,只长在佛门弟子的尸骨上。”

    “哈?!”茶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小小的深潭:“莫、莫非——”

    “也未必那位佛子的遗骨就在此处……此地水脉相连,若是离得不太远,又有那佛子注意培育,长在其他地方也是可能的。”徐逸仙道:“不过这佛子是厉害啊……一般僧人的身上,可长不出这玩意儿……”

    茶凉:“呃……”

    “你别看这玩意儿猛一看不算打眼,实际上稀奇得很!高僧陨落还只是一样条件,除此之外,这净世莲也只会在极险恶的环境里生长,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噶个修为高的万佛殿弟子,就能种出来的东西。”

    徐逸仙滔滔不绝,既是科普、又在卖弄学识:“前提条件都达成,也未必能孕育出这净世莲。就算孕育出来,也得一百年发芽,一百年抽条,一百年长叶,一百年生花……”

    “虽然算不上最为长寿的那批灵植,但这开一回花,少说也得个五百年。”徐逸仙啧啧道:“花开一回,又要休眠千年,才能再开……所以,你小子能碰上一朵净世莲,哪怕是花苞,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嗯……我倒是听出它有多难得了。”茶凉道:“那它具体有什么作用呢?”

    “作用?那可多了去了!”

    徐逸仙拔高声音:“莲花、莲子、莲叶、根茎,各有神妙之处!先不说那花,就说这茎吧……你折上一段,随便塞给哪个修为足够的炼丹师,就算他只会开炉,随便给你扔点什么辅料炼出一锅废丹,你吃了那丹,也能马上筑基大圆满!”

    茶凉大吃一惊:“这什么十全大补丸?!”

    “不然呢?”徐逸仙翻个白眼:“献祭一个佛子,汲取整个东古战场怨气与佛性五百年养出来的花,你以为是什么大路货啊?!”

    他嘚吧嘚吧,说个没完:“我跟你讲啊,这净世莲呢,用处是多种多样。这茎啊,主要能用来炼莲境丹,也就是我方才与你说的,十全大补丸,吃了呢修为是无痛提升,中间你那雷劫都不用渡的,能提多少,就看这茎的质量,和炼丹师的功夫了。”

    “这莲叶呢,则是聚灵丹的好材料。具体做成哪种聚灵丹,也是看辅材和炼丹师,大体上有两个方向,一个就是增加你能够吸收的灵力量与效率,是修炼用的,另一个呢,是服用之后,一段时间内,可以多出一股可供使用的灵力,一般险境翻盘,是个底牌。”

    “而这莲花,也有诸多用途,我就说那么几个吧。可解奇毒、可提升资质根骨、可安神、可净化、可辅助破境、可压抑心魔……”

    茶凉:“打住打住,你说得怎么像这东西是万应灵药?”

    徐逸仙不大高兴滔滔不绝被打断:“虽不能说万能,但用它炼丹,的确能有很多效果啊!不过真要说起来,净世莲主要的功能,还是提升灵气、净化以及……对佛门弟子用处也不小。而且——”

    “而且?”

    徐逸仙顿了顿:“我也就是听说……听说啊。这净世莲整株入炉,加上其他一些珍奇材料,传说可以炼成一种神石,能令人携宿慧转世重生……不过只能元婴期以下。”

    他道:“而若是一株净世莲,能够将花开到第九次,再将其整株入药……便能炼成另一种神丹,可使肉身未完全摧毁之人……起死回生!”

    茶凉:“……我听你说得越来越玄乎了。”

    他心里头不怎么相信徐逸仙,这糟老头子胡说八道也不是头一次了。不过先前那些应该都还准确……“你见过净世莲吗?”

    “这个,我还是见过的。”徐逸仙得意地笑:“万佛殿有一株,我有幸见过一次,已是三转了……不过没这个大,大约是生长阶段不同。”

    也亏他见过,这才能认出来,否则万一让这俩小孩儿糟蹋了这好东西……

    徐逸仙都要心痛死的!

    “这佛子怎么也不给个说明什么的,万一你们给它整坏了可怎么办?”徐逸仙碎碎念:“算了,那你们就听我指挥——”

    结果也没轮到他指挥。因为潭水中又出现了月亮。

    与其说月亮,不如说,月光?但也很难确切地说明,为何茶凉和陆昭昭就觉得那是月光——那只是一种感觉。月光凝成的丝线组成了文字,在水面浮现,片刻后淡去。

    但这段时间,已足够二人看清全部内容。

    内容也不多,只几句。

    【室中物皆可自取。】

    【莲以玉剪速采!可尽取之,玉器储存。】

    【取后速离。】

    前后加起来,拢共二十多字,一眼就看全了。两人也不意外,自取出了玉剪与玉盒。

    这是他们修仙者游历必备之物。

    种花人,似乎自古以来便对【玉】多有偏爱。陆昭昭曾听闻一个说辞,讲种花人更偏爱美玉而非宝石,是因为种花宝石产出少且品质低。她没考证过这是否正确,不过她的国家对【玉】的喜爱的确由来已久,且在历史中,【玉】也常与得道长生互相关联。

    而在《寻仙录》中,玉同样受到偏爱。这也有着十分过硬的理由——

    玉,可储灵。

    灵石,其实便是一种与玉石结合的产物。在这个世界上,玉似乎生来就与灵气相辅相成。灵能养玉,玉能储灵,使用玉石制作的容器,可保存丹药、灵植乃至液体灵气等,使之灵气久而不散,品质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大幅度降低。

    而保质效果,则根据玉质不同而不同。乃至采摘灵植,也需用玉铲、玉剪等,方能顺利摘下,减少损伤。通常来说,在野外,即使偶遇了什么不认识的灵植,选择用玉石来采摘并存储,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像陆昭昭与茶凉,自然身上都备着最顶级的玉石装备,就是拿出能装下整个人的玉箱也不在话下。而他们刚看完文字,打算取出工具来,便见那月光所编织的文字流动着散开,涌入莲茎之中。

    一时,金光大盛,在只有淡淡荧光的石室里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而就在刹那间,徐逸仙在茶凉心灵之中大喝:

    “玉钥!花瓣!现在!”

    身为藏宝鼠的玉钥,却是比两个人族的反应还快上许多。徐逸仙与茶凉心神相连,玉钥自然能听到嘱咐;但即使没有徐逸仙,它的本能也足以让它在最正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而在陆昭昭看来——

    不过是,光芒骤涨,她眯起眼,隐约可见影影绰绰,那本来含苞的莲花,就好似成百上千倍速地被加快了成长,花瓣片片绽放开来。她本能地捉住了玉剪,但在她适应光芒、观察时机之时,已有一道虚影瞬间掠过,带着一点美玉的荧光。

    再看去,那瞬间绽放到了最大的莲花,竟已光秃秃,只剩两三片花瓣了。玉钥叼着玉刀,还待再接再厉;然而不等它取下最后几片花瓣,那朵花便极快地枯萎,而莲蓬则逐渐饱满充盈。

    这一次,不需要徐逸仙再提醒,茶凉将剪刀飞出,而玉钥瞬间将被从水面处拦腰折断的整株莲花,都吞到了自己粉粉的颊囊里——

    藏宝鼠的种族特性。它的颊囊,也是天然的储宝空间。

    光芒消失了。黑漆漆的谭中,唯有一小节光秃秃的断岔。

    陆昭昭眨眨眼,收回手:“……是不是摘得太干净了些?”

    茶凉听着徐逸仙叨叨,道:“这净世莲只要根部还在尸……根部还在,就会再生的,不碍事。”

    对净世莲来说,重要的是高僧尸骨……它甚至不靠种子繁衍,它的莲子并不会长成另一株净世莲,反倒有点像舍利子之于僧人,算是一种精粹。

    茶凉反倒可惜:“花瓣没能摘完。”

    “你小子,早晚贪死你。”老徐又开始吹胡子:“若不是留了几片花瓣,这莲子都未必能结出来……我看佛子就没打算给你们花瓣,他催化净世莲生长很费劲的,自然紧着莲子给。能捞着几片花瓣,很不错了!嘿嘿……也是我机灵,你还不赶紧谢谢我??”

    茶凉翻个白眼:“谢谢——”

    徐逸仙笑起来。

    “——玉钥。”

    徐逸仙不笑了。

    小鼠费力地揉着脸颊,粉色的颊囊鼓鼓的,很显然吞下这个品级的宝物对它而言太超过了,若非它本身便是一种奇兽,恐怕会在吞下的一瞬间就爆体而亡。

    即便如此,玉钥也显得很是难受,一直在揉脸。但它却不能就这么吐出来,此等宝物,即使只是交接时不慎,都会造成品相的损伤。

    所以它得等茶凉布置好,才能把它吐出来,这会儿也只能忍了。不过忍忍对它有好处,藏宝鼠的颊囊越是存储过高品级的宝贝,对它自身的成长也颇有益处。

    但茶凉却也没能及时地布置转移用的玉石与阵法……

    因潭水之中已升腾起黑雾。

    “撤!撤!”徐逸仙叫道:“这是魔气,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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