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予到办公室的时候,在电梯口停了一会儿,鉴于昨天去找张作家也没有任何进展,她打算看看气氛再进去,尽量表现得毫无存在感,不在主编面前晃,她大概就想不起自己吧。

    “明予,总编叫你去一下她办公室。”人算不如天算,逃不掉的就是逃不掉的。明予刚走到自己的位置,还没坐下,总编的助理就过来找自己了。

    敲了门进去的时候,戴主编在打电话,声音没有很生气的样子,但有一点点恼怒,明予期待她是在交涉没那么坏的事,以免再加深自己的罪责。

    “噢,你过来一点,有点事得交给你。”很好,语气很平和。明予放下心来往前又走了两步。

    “本来今天有一期H的专访,人物组Mir的活,你应该也知道一些。”

    明予是知道这件事,之前听说这个专访计划的时候,忍了好久才没找Mir帮她要一张签名照。但是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听说Mir今天早上住院了。

    “Mir今天早上突然急性阑尾住院了。你也知道,H的时间很不好约。你也做了很多专访,她手下的人还不足以单独做专访。听说你还是他很多年的粉丝,应该能出一篇很好的稿吧。”戴大主编就是简单的说明和公告,没有想要商量的意思,“还有,张作家的稿子我们之后再说。”

    有点吓到了,倒不是因为主编话里做不好之后两件事一起算的缘故。而是,原来会这样去见他,这么突然地去近距离见他,还有访谈。每一次明予都只会远远地去看他,还磨磨蹭蹭的,怕太近见到真正的人稍有不慎就打破自己的构建,损了喜欢的那份心,抑或引起什么不好的事。这份工作也会有机会碰见他,明予也总是能避就避的,她不太适应把遥远的偶像拉进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出去吧,时间和资料,丽会给你的。”戴主编还递了一张H经纪人齐安的名片给明予。

    恍恍惚惚地从总编室出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说呢。也是,能说什么,主编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明予敲了敲头,走回自己的位置。整理了几个稿子,给H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交代确认了一下,又给张作家发了几条短信,然后看着丽给的资料发呆。资料上有已经拟好的大概要访问的内容和主线,说实话仔细准备准备稍微有些经验的人是不会搞砸,何况自己还这么了解他的事。只是明予在想,这对于多年来的粉丝来说,是不是要求太客观了些。

    “亲爱的,听说你接了Mir的活,要去见你们家H了,高兴吧!”秦暖悠悠地探过头来。

    “你这个点来消息也真是快啊!你说我怎么从来没见你被抓过,一天两天晚到的。果然是美人哦,有人打掩护的。”明予白了她一眼,笑嘻嘻地打趣。秦暖是明予在公司里比较交心的女孩子,大大咧咧的美人,看起来花瓶一个,其实是个厉害角色。

    “不要打趣我啦,真是。”秦暖也装着不知看着哪个方向不好意思地笑。

    “不过,我还真有点迷茫,虽然是了解,但是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啊,唉。”明予少有地在秦暖面前露出不安的神色。

    “你不会的,你不是见到越喜欢的人就越冷静吗,不要担心,随便做做就好了。”秦暖拍了拍明予的肩膀,跟她打气,也是少有的正经。

    细细看了一下丽给的采访资料,明予和摄影助理早早地就出发去了约好的采访地点,因为Mir是自己有车的,之前没有跟后勤那边说,车很吃紧,明予又太晚才接到这个任务,不好调,只好自行出发。中午路很堵,没有很顺畅地到达摄影棚也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一路上明予虽然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其实乱糟糟的。

    到摄影棚的时候时间还有些早,一行人先去了隔壁的旁边的咖啡馆,想到差不多时间再去检查检查背景和设置,早上丽说已经弄好了的。棚里也有咖啡馆,但这个时间里面的同事应该挺多的,想着大家都忙就自己这行人太闲不太好。这两天这边都有拍摄任务,H也在做完专访之后还有几个拍摄的,所以约的这边。

    进咖啡馆的时候,明予看了看墙壁上的钟,现在差不多一点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摄影助理说先去看看照明什么的点了一杯冰咖啡就先走了,明予中午吃得不好,所以点了杯热牛奶和一份草莓慕斯蛋糕打算再填一填肚子。

    蛋糕刚入口了一口,电话响了起来,是H的经纪人。因为太惊讶,都没听清楚具体讲了什么,大概就是得换个地方了,今天也暂时先不拍硬照了。隔了一会儿,来了个短信,说了一个酒店名,然后加了一句“抱歉”,让明予哭笑不得的。明予只想起了一个词“命运多舛”。

    打电话让摄影助理拿上器材出来,匆忙地拦了辆出租车。

    “哇,大明星就是不一样啊,随随便便就换地方呢,都这个点了。”身后的男生叨叨地念着,明予也当没听见。

    “去这个地方吧,麻烦快一点。”把从手机上抄下来的地址给司机看了一下,然后给主编发了个消息报告。

    到酒店的时候,明予叹了一句“果然”,这个城市最好的酒店,虽然很低调,但也正是由于低调,保密措施极好,私人性很强。酒店的装潢虽然奢华但是不浮夸,欧式庄园风,简单大气又有很含蓄地彰显着独属于它的骄傲。

    助理下来接明予他们,看起来是活泼的女孩子,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下明予,笑嘻嘻地说,“跟以前的采访记者不太一样呢。”

    明予笑了笑,自己一直都没有被觉得是在时尚杂志社上班的。

    跟着助理搭着VIP电梯上楼,明予隐隐有些不舒服,能够出去就好了,从这个范围出去。倒不是排斥繁华和精致,只是不太喜欢顶端式的特别。

    走廊给人一种静谧深邃的感觉,突然让人心情好转了很多,水晶壁灯安静而柔和地亮着,倒显出一种包容跟治愈的力量。

    那扇门终于还是要打开。

    “齐安哥,J&L的记者到了。”小助理跟站在门口的经纪人打了个招呼就退下了。

    “请进吧。不好意思,劳烦你们到这里来。”对于H这个经纪人,明予其实也是很熟悉的,毕竟是韩侓身边的人,看起来是个很儒雅的男人,今年应该三十岁了。带金丝边的圆框眼镜,一米八二左右,完全可以去做艺人的,但是一直在H身边做经纪人,媒体和粉丝都不知道具体原因,大家都猜测可能是两人是学校前后辈的原因,关系很铁。他也是有粉丝俱乐部的,常常看到有小一些的姑娘参加H的活动的时候也举一些齐安的名牌,让人忍俊不禁。

    明予不得不承认,H总有一种引起神奇遐想的力量。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近距离地见过他,也算见过了各种样子的他,但还是不及这么近见到他本人时不由自主就被吸引的震惊感,非常不真实。复古暗红色的勾纹地毯,厚度跟质地都应该刚刚好,在暖黄的灯光照耀下,吸进去一部分光,弱化掉一部分光,漫散出一部分光,形成深深浅浅的分割线,他跟她们的。H盘着一条腿坐在乳白的软皮沙发上,另一条腿顺着沙发,脚踩在地毯上,陷进去了一些。踩在地毯上的脚轻轻地打着节拍,赤着脚。半边脸倒映在旁边的玻璃窗上,半边脸融进室内的照明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足够让人魔怔了。

    走进来的一行人都好像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怕惊扰了他。

    “H,明记者到了。”经纪人轻声地叫了一下韩侓。

    听到叫他的声音,韩侓才缓缓地把头转过来,散漫地笑了笑,示意了一下齐安。

    “明记者,请坐。”经纪人指了一下跟韩侓位置对称的沙发。明予惊讶的是,他们自己把照明都弄好了,安排得很细致,就是光都骗弱,一种很私人聊天的氛围,明予想摄影助理该紧张了。

    明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理了理衣服,从包里把资料和笔记本和录音笔取出来,放在她跟韩侓的中间的小木圆桌上。然后示意摄影助理可以准备开始了,才慢慢把目光移向韩侓的方向。

    “你好,H。我是J&L的记者明予,我们可以开始了么?”声音终于发出去了,好像还不错,没有很惴惴不安,听起来也不生涩,明予也很自然地换成微笑的表情。

    “明记者喝什么?”韩侓的声音有些冷冽,但不是让人有距离的那种,莫名地吸引人。他并没有接自己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倒像是他要采访她了。

    “哦。”明予愣了一下,看了一下韩侓的眼神,并不像在搞怪或者戏谑,“水好了。”

    “不要太着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熟络熟络。”他轻呷了口茶,抬眼笑着看着明予。

    明予坐在那里,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知道韩侓这个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也从来不觉得他是简单的人,但是突然要做朋友的姿态有些吓着自己了。或许,他知道自己是他的饭了,粉丝福利?

    齐经纪人适时地端上了水,稍微缓解了明予的不知所措,“谢谢。”

    玻璃杯底有马蹄莲的花纹,一隐一现的,很好看。明予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开口轻轻地说道,“那H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

    韩侓大概惊了一下,手指绕着茶杯滑了一圈,眼神从明予那边移开,望向窗外。大概停了四五秒,悠悠地开口说了一句,“明记者喜欢下雨天么?”

    奇怪的话题。

    “还好吧,如果没事不需要出门的话,挺喜欢的。”明予也看向了窗外,又是一片乌黑。大概又要下雨了,是不是得早点结束,回去还有些路程呢。

    “哦,也是。其实只要是没事,什么天气都喜欢吧,自由自在的。”韩侓轻轻地笑出声来。

    明予被笑声吸引回视线,重新定格在韩侓身上,淡淡的笑容真是讨人喜欢啊。不过暗暗冷淡的感觉又不会让人觉得很亲近,还有刚刚是开玩笑了么?真是,自由的灵魂,随着自己的性子莫名其妙地改变谈话方向。

    接下来也是,明予根本不知道谈到哪里去了,感觉自己一直是被带着走的,一个接一个,诡异连接的话题。反正觉得自己也拉不回来,而且真地不忍心截断他说的话,或许这是他习惯的谈话方式吧,他显得很自在。索性也就顺着他说,然后找合适的点插两个关于他这次新剧的问题,和对这个城市的感受。也算是愉快的谈话,虽然不知道主题到底是什么,谁能想到说着刚进剧组有什么感觉的时候被问喜不喜欢马蹄莲。

    在一大段谈话后,明予硬问了一个问题,“那H你觉得在这部剧中能获得什么新的收获吗?跟你以往的角色相比,会不会给你带来更多不一样的感受?”明予觉得应该结束了,就硬生生地问了个形式上的问题。刚刚恍然看了看手表,居然快5点了,也就是说这谈话都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了。之前约定是给她们1小时的时间。可能是因为临时改地点的原因还是别的他们也没有打断采访,但是觉得韩侓有些累了,说话的速度越发慢,也总是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看着自己。

    “谢谢你接受本杂志的专访,在出刊之前我们会让你们这边先看一下的,打扰你这么长时间也真是不好意思,合作愉快。”明予合上电脑后,斟酌地说了这么段结束语,说实话怪紧张的,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说完话后,明予站起身来轻轻地鞠了一躬当作感谢,实在是伸不出手去握手。

    “哪里,是明记者辛苦了,这种天气还跑这么远来给我弄专访,”韩侓也站起身来,伸出手来,“那么,明记者慢走。”

    明予心里呼了一口气,也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手。他的力度适中,能够感觉到他分明的指节,明予想起以前看他手的图片感叹“怎么会这么好看和修长”的时候,不由得红了一下耳朵,幸亏头发挡住了。只是明予觉得他的手有些凉,在这么温暖的屋子里面这样微凉的手稍微让她有一些吃惊,然后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仍是疑惑。

    “对了,明记者今天带伞了吗?”韩侓看了看外面聚集的厚厚的乌云,在重新坐下来之前淡淡地问了一句。

    明予也看了看窗外,笃定地说,“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雨吧。”她没有带啊,她总是不记得的。

    然后明予和摄影助理由齐经纪人送出了门,到电梯口的时候,助理从后面追过来递给明予一把手,明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刚好电梯门打开,齐安把伞塞进明予手里,将他们送进电梯,“我就不送你们了,还要跟H说一下下一个行程的问题,明记者你们慢走。”

    明予拿着那把伞跟大家一起出了酒店,门口齐安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车,摄影助理还感叹了好一阵“这么好”,一点也没有之前说人家“大牌气质”满分的模样。因为不用再回办公室,大家就在一个地铁站下了,各自按各自的路线回家了。

    在地铁上坐着的时候,明予回想了今天的经历,准确的说,是从踏进那扇门到现在坐在这里的时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她和他在一起聊了这么久,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从紧张到悸动到茫然不知所措到晕乎地各种变换。不过他给自己的感觉倒是如自己所想的,感觉温和实际上是疏离的,好像容易亲近但是又不真实。不过,莫名地还是觉得好的印象多于不舒服的那一部分,说不清楚是什么。

    心脏突突地加速跳动起来的时候,明予笑了笑,小女生地,不自觉地,“笑起来真好看啊。”

    出地铁站的时候,明予才知道下雨了,大概刚刚就已经下了吧。把包抱在怀里,打开手中的伞,小心翼翼地往家走。

    回到家进门的时候,看到鞋柜旁立着的另一把伞,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呀,这下得去还两把伞了。”

    明妈在厨房做饭,明爸不知道又去哪找人下棋了,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放下包后,明予用毛巾把包上的雨水抹干净,然后就呆坐在桌前。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拨弄着桌上的小盆栽,看着窗外濛濛的雨幕,脑袋一片空白。

    很多时候,明予都觉得际遇是个很神奇的事,搞不清楚际遇这个问题到底是有怎样的反复,是有怎样的内容。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遇见谁,也不知道会以怎样的方式去遇见。意外的事总是想来就来,时光好像就是来逗人玩的,惊吓惊喜之类的都不关它的事。

    然而当明予想起她和韩侓握手的时候,虽然自己一开始不敢主动伸手去要求握手,但事情结束得很顺利没有出差错,他们以合作者的状态相□□了一下头微笑的时候,明予觉得内心还是很骄傲的。际遇这件事,随它去了。

    嗯,无限荣光,韩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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