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情绪的三个字飘到江澈耳朵里。

    他拧动门把手。

    “不过,现在——,应该是朋友吧,”陆窈盯着被子的一处,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没什么起伏地说。

    他面无表情地往里走,自顾自在靠墙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陈念和陆窈齐齐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江澈,感觉病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分,互相用眼神询问对方。

    陆窈摊了摊手,嘴角扯了一个笑容,也不知道刚刚那句话他听到没,淡淡道:“江总,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江澈把刚办好出院手续的纸放到茶几上,斜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这人呢,向来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更何况你还不是别人,是我前女友,是吧。”

    陆窈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果然听到了。

    明明是vip病房,却让陈念觉得空气稀薄,她自觉让出地方,拿着手机示意,“我先出去处理一下工作。”

    陆窈觉得自己又给她惹了麻烦,很羞愧地点点头,“好的,辛苦啦。”

    江澈眼皮都没抬,陈念只看到他脑袋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陈念去了病房外边的走廊,陆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就安静地看着吊瓶慢慢的滴着水,最后小半瓶了,她还穿着那条裙子,清晰的感受冰凉的液体沿着血管进入身体,不自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陆窈摸索了一下床头,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盯着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在看手机的江澈良久,犹豫要不要开口借的时候,江澈抬头了。

    他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在一起,往沙发上靠了靠,不紧不慢的开口:“盯了我这么久,想干什么?”

    陆窈丝毫没有窘迫,和他重逢以来这几天已经充分适应了他的厚脸皮,淡定地问:“能不能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江澈嘴角一弯,回答的很快:“不能,这里面可都是我的隐私。”

    大概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陆窈温吞的哦了一声,然后才抬眼看见江澈上扬的嘴角,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又说:“我就照个镜子。”

    她脸上那夸张的色彩,来的时候是没有意识,另算,可一会儿走的时候还乱七八糟,她还是个公众人物。

    陆窈伸出手掌,朝江澈勾了勾。

    江澈想到自己换下的那件被蹭了一脸眼影腮红的外套,半晌,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旁边,把手机递给她。

    还叮嘱了一句,“别乱翻。”

    陆窈:……

    语气严肃的仿佛她真的会翻他手机,手机摆在面前,突然不想接了。

    陆窈最终还是接了,道了一声谢。还是一样的默认锁屏,她手指一滑,切到相机界面。

    江澈没有回沙发坐,而是捞起床头的杯子,走到窗边拿热水壶倒水。

    陆窈觑起眼睛,脑袋左转转,右转转,都快怀疑自己眼睛花了,脸上不仅什么红眉毛绿眼睛都没了,连唇膏都干干净净。

    她狐疑的问道:“我不会全蹭你衣服上了吧?”还蹭的这么干净。

    热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江澈把原来的水倒掉,又倒好水在壶里,按了烧水开关。

    闻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哦,护士小姐看你样子实在狼狈,贴心的给你擦掉了。但我外套上确实蹭了不少。”

    陆窈哑口无言,怎么在江澈这里,自己老是显得事特别多、特别麻烦的样子。

    忽然手机震动,来电显示余悸的名字,陆窈望着正在倒水的人,轻声提醒,“你的电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余悸学长。”

    不知道多久没叫过的名字,学长两个字也能顺其自然的跟着嘣出来了,她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

    江澈倒水的手一顿,热气一下氤氲上眼睫,他很快回过神,看也没看她,“你接吧,免提。”

    陆窈皱了皱眉,这人真是,放下水壶过来接不就得了,还得命令自己做事。刚刚还怕看隐私,现在接电话倒是不用回避了。

    她不情不愿地按了接听,余悸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来。

    “我去,江澈,我说你为什么中午拒绝和我一起吃饭,原来是赶着英雄救美去了,我他妈服了,你这回个国好兄弟我还一面都没见着,你就天天上赶着当护花使者呢。”

    余悸有认识的朋友和他发消息说看到江澈和陆窈在城东摄影棚,他一听立马就打电话过来确认了。

    为了让江澈听的清楚,陆窈特意把音量按到最大,所以此刻余悸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一字不落的传进她耳朵。

    陆窈心累了,很想装作没有听到,捂着嘴眼睛忍不住地四处乱瞟。

    然而江澈对于余悸的拆台行为,没有半分脸红,像个没事人似地把水依旧放在床头柜上,从她手中轻轻抽出手机。

    江澈的沉默在余悸心里就是默认了,他正准备开口嘲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瞬间压低了嗓音:“你不会开的扬声器吧?”

    江澈面不改色,干脆没转换成听筒,直接就这么拿着手机:“嗯,你可以再大声点儿。”

    余悸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

    江澈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滑了两下输液器的滚轮,生理盐水滴的速度慢了一点,他才悠悠开口:“不是我接的。”

    电话那头的余悸:?

    他还能不了解江澈这句话的意思,这不是赤裸裸地在炫耀陆窈帮他接电话了。

    于是他又想起月余前转发给江澈的那个视频。

    一个有名的访谈节目上,主持人笑的神秘地笑着,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最后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第一次怦然心动是什么时候?”

    而陆窈怎么说的来着,他忘了,反正答案是:“十六岁。”

    他还评价了一句:大明星的白月光不是你!

    十六岁啊,那个时候陆窈大学都没上,压根不认识他们。

    没想到江澈还是个恋爱脑,余悸干咳了两声,放话:“今晚酒吧不见不散!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就漆黑了。

    江澈没什么表情,把手机塞回兜里,按铃叫护士过来拔针。

    陆窈一手按着棉球,跟在江澈身后走出病房,把棉球扔到到门口的医疗垃圾桶里,站定。

    “江总,我等念姐打完电话,你先走吧,再见。”

    江澈见身后的人没跟上,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陆窈不知道自己哪根脑筋抽了,话顺着就说出了口:“我可以给你钱,”和他对视了一眼后,连忙低下头,“医药费和赔你外套的钱我拿到手机之后转给你。”

    江澈双手插进兜里:“你怎么转给我?”

    陆窈理解的是以什么方式转给他,耐心回答:“支付宝或者微信,银行卡也行。”

    她没抬头,只听见对面又嘶了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哦,我以为你会给我转个六位数的。”

    她微微一怔,缓缓地仰起头,和他近在咫尺,声线凉薄:“那算迟到的分手费吗?”

    分手费?

    ——江总,你知道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再也不出现在对方面前。

    ——你现在这样,很没品。

    那天宴会上她说的话好像在耳边重现。

    江澈静默着没出声,只盯着她的双眼,明明还似琥珀般亮晶晶的,但他总是能捕捉到一抹忧色,藏在最深处。

    陆窈性格就是这样,被逼的狠极了,就会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身上立起来的刺无差别的攻击每一个人。

    她昨天晚上是酒醉还没完全清醒,所以才愿意和他一块待车里那么久。

    他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认真地说:“不是你说的?我们现在是朋友。”

    陆窈看了眼挂了电话,从走廊尽头正往这边走的陈念,故作惊讶地说:“啊——,江总和每一任前女友都能做朋友吗?”

    江澈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开这样的玩笑,很快又笑了:“我有几任你不是很清楚?”

    陆窈挑眉,拖着尾音:“那可不一定——”

    “窈窈,摄影棚那边江总的秘书都搞定了,刘跃主编也说就按原来的计划上杂志就可以,拍好的成片都能用。”

    陈念走到陆窈身旁,对江澈微微点头,“多谢江总,”有人帮她节省了很多不必要工作量自然是好事,所以她这句谢谢说的由衷。

    陈念接着看陆窈一眼,笑着说:“米米和司机刚从那边出发,我们需要等一会儿。”

    江澈适时说:“走吧,先送你回去。”

    陆窈直接拒绝:“不用了,江总日理万机,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

    “你在这等,一会儿别又虚弱的晕倒了,更耽误我时间。”说完没等她再次找到借口婉拒,江澈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陈念用手肘杵了杵她,“你先回吧,这小脸苍白的,一会儿米米接到我直接去你家。”

    江澈在电梯门口等她。

    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陆窈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径直进了电梯,眼风都没给江澈留一个。

    电梯下行,陆窈盯着数字变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歪头看旁边的人,问道:“你的车不是应该还没修好吗?”

    “B1到了。”机械的女声提醒。

    江澈没回答她,侧身让了让,伸手挡住电梯门。

    追人追到被门禁杆儿打到引擎次盖,应该也算是江澈的黑历史了。

    陆窈望着他沉了几分的脸色,心情舒畅了许多,踩着医院的一次性拖鞋在前面走着,江澈就离她一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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