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和另一个玻璃色眼眸的汤圆是不一样的。

    一个汤圆爱我,一个汤圆只是听命于另一个汤圆。

    我曾经以为我能分得很清楚。

    直到有一天,我在汤圆的床头柜发现一盒装美瞳的盒子。我颤抖着手打开,一双绿色美瞳静静躺在白色盒子里。

    我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释放了痛苦,我释放了罪孽。

    如果我永远不打开,我会不会就不会有罪恶感。

    我颤抖地把盒子关上。我心思沉重地思考着。

    是他,还是他。

    我分不清。

    多么可笑,我爱汤圆,但是我分不清汤圆是爱我的汤圆还是装着怪物的汤圆。

    “我喜欢的汤圆,不会骗我。”我只能问他,虽然这个汤圆不爱我,和我喜欢的汤圆不一样,但是这个汤圆不会瞒着我,不会骗我。

    “是的。”

    “你,戴绿色的美瞳?”

    “……工作需求。”他耷拉下眼皮,看了一眼我握着的美瞳盒子,顺着盒子,他看见了颤抖的手、脆弱的神情和已经哭过一场,现在还是潮湿的眼眸。

    “那。你以前有没有骗过我,有没有伪装汤圆。”

    “没有。”他神情不变地说,“你的汤圆一直和我融合,命令我听你的话。”

    “你这句话是真的吗?”

    “……”

    我难以接受。汤圆骗我,为什么怪物也骗我。

    我多么多么希望,汤圆永远不会骗我,如果那一天,汤圆拉着我一起去对付怪物,我们一起死在那里,被安葬在同一个盒子里,永远不分离。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汤圆还在不在。

    我真的是很不仔细,我天天都想着维护汤圆的灵魂,我一直把他当作橘子汽水抱在怀里,但是我太不小心了,所以橘子汽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有可能是玻璃瓶有了裂缝,所以橘子汽水从裂缝落下。有可能是我走路不在意,橘子汽水从瓶口飘出去。

    橘子汽水没有了,汤圆也没有了。

    “我说了,汤圆就是我,我就是汤圆。”他仿佛是很愤怒,握住我的双肩,仿佛是想摇醒我。

    “汤圆、”我沙哑哽咽地念出这个名字,“汤圆不是这样的。汤圆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他的所有记忆,我都拿到了。我,就是他。”他的眼神笃定。

    “汤圆不是你这样的。汤圆是很温柔的汤圆。他对我很好很好。”他怎么可能和汤圆一模一样,他连比都不能和汤圆比。汤圆是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人,是我童年的小伙伴,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最在意我,最心疼我的人。他只是获得了记忆,他不会像汤圆一样。

    我不能容忍他这样乱说话,他不能和汤圆混为一谈。我深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他说:“汤圆,比你好一万倍。汤圆,他是真的爱我。”

    “……”

    他默默后退一步,汤圆的眉毛轻轻地蹙着,戴着绿色美瞳的眼眸盛满了泪水,泪水在眼眶里仿佛轻轻晃动就会落下澄澈的泪珠,然后泪水挂满下巴。

    “这是你演的。汤圆才不会对我做作,也不会对着我演戏。”

    他神情一变,嬉笑讥诮地扯着嘴角说:“我的记忆里可不是这样说的。他骗了你,他瞒着你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每一件事,都是你不能接受的。”

    “你不懂。我知道他那些都是善意的谎言,只是为了保护我。你呢?你骗我!你装作他。我现在都不知道你身体里还有没有汤圆的灵魂!你只是一个拿着汤圆记忆的空壳子!骗人!撒谎精!”

    他情绪激动,但是深深呼吸着,压抑着翻涌的情感,最后告诉我:“他灵魂还在。但是他没有那么多力量,出不来了。”

    他灵魂还在。他灵魂还在。我喃喃自语。还好,汤圆的灵魂还在。还好我一直怀抱着的宝贝、手心捧的宝贝还在。

    这番激烈的对话过后,他又像过去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很不懂。

    为什么他偶尔会扮作汤圆一样喊我姐姐,撒娇,委屈,一直哄一直哄,哄到我高兴为止,为什么会喊我“大小姐”喊我“公主”。

    “你为什么只喜欢汤圆啊?你喜欢我不好吗?”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像汤圆。过去汤圆就是这样,委屈又粘人,眼睛里只装得下我一个人,因为我而高兴,因为我而伤心 ,因为我所以他奋不顾身牺牲自己的一切。汤圆就像橙花,味道很好闻很清新,但是感情很浓烈。汤圆像橙花一样,开得极盛,最终枯萎在枝头,一瓣瓣花瓣会渐渐凋零。

    现在,枝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花瓣了。

    这些为数不多的花瓣,每一瓣都是我保护的宝贝。

    “你不懂。”我和怪物没有什么好说的。人与人不一样。

    后来怪物确实是一举一动都模仿汤圆,还偷偷把我之前买的几个明星风格的香水藏在衣柜深处,只喷之前汤圆常常喷的那个香水。

    但是没有用的,他不是汤圆。

    “为什么呢?”怪物就像是一个不懂爱情的儿童,总是问我为什么。

    “汤圆只是把记忆给了你。你一举一动都是模仿他,但是他和你始终不一样。”

    “下雨了,我给你送伞接你下班。他也给你送伞,接你下班。这也会不一样吗?”

    “不一样。不是所有人在下雨天给我撑伞接我下班,我都会心动。我只对汤圆心动。”

    那一天,怪物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打开桌子上的橘子汽水,喝了一口。

    “你喝一口橘子汽水。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

    这个到底是不是汤圆。

    我不确定。

    但是我还是想汤圆想的不得了。

    我虔诚地双手捧起橘子汽水。

    一口酸甜的果汁入喉,汽水在口腔里绽开爆发出橘子的香气。

    记忆里,是快乐的开心的汤圆。

    和之前的橘子汽水不一样。那瓶橘子汽水里,有怪物那种奇怪的味道,阴郁而压抑,仿佛是地府冥河里捞出的一杯水。

    “你不会骗我吧。”

    “我给汤圆分了一部分灵魂的力量。你的汤圆会永远都在。”

    “那汤圆会回来吗?”

    他垂着头,手指用力地按住眼皮感受着眼球。

    “会。”

    玻璃色眼眸的怪物是不得人喜欢的。

    但是没关系。

    他会演戏,他也会。

    爱情就像一颗桃子,从生涩到甜腻熟烂,最终辛勤付出的人会摘下自己一天天勤勤恳恳养的桃子,一口口把爱情吃掉。

    以前,他一直不相信爱情,自以为他可以取代他。一模一样的思想,一模一样的记忆,一模一样地分享冰淇淋和橘子汽水,他以为这样就能取代他。

    夏鸣星的记忆告诉他,演戏就是短暂地脱离自己的躯壳,短暂地摆脱自己的命运。夏鸣星演绎起另一种人生,演绎一颗无忧无虑的石头,演绎一个乘风破浪与海洋搏斗的船长,体验别人的人生,感受生活的快乐。他也可以脱离了自己的躯壳,短暂地演绎夏鸣星的人生。为什么天衣无缝的演绎却得不到快乐。

    为什么她始终能分辨出他和夏鸣星来。

    为什么。

    她总是能透过皮囊看到我,用冷漠的态度和冰冷的眼神伤害我。

    我和夏鸣星一体双魂。但是她还是细细地把我和夏鸣星分辨的很清晰。

    她真的是一个偏执又执拗的人。

    她那么用力地握着夏鸣星的灵魂,让夏鸣星的灵魂残存那么久那么久。

    现在他和夏鸣星的灵魂融在一起,她手里握住的灵魂里也有他。

    汤圆恢复之后,他承认了,他一时被级别很高的怪物占据了身体。

    现在怪物让出了大部分力量,修复了汤圆灵魂的力量。现在汤圆的眼睛左边是碧绿的颜色,右边是玻璃一样透明的颜色。

    汤圆回来了,我再也没有疑心过。

    这应该就是汤圆了吧。

    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翡翠色的眼眸爱我,透明色的眼眸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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