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

    黑衣侍卫进门时,苏笃正拿绢布仔细擦拭桌上的如意木雕,未抬眼睛,冷淡问道:“如何?失败了?”

    “……是。”侍卫跪地道,“大人恕罪。”

    “罢了,这种法子也不是对谁都有用的。起来吧,有其他事情需要你着手去做。”

    苏笃把木雕放回盒子中,赞道:“腾云堂的手艺是不错,这八仙过海如意木雕刻得栩栩如生。”

    “可惜……稍有欠妥,献给陛下的东西怎能有丝毫瑕疵,你把木雕拿下去好好打磨打磨,之后送到般若寺开光祈福。”

    “大人。”府里的管家提着一个鸟笼走进来。

    苏笃点了点盒子,示意侍卫:“把东西拿下去。”

    “是。”

    侍卫走后,管家才回话道:“大人,方才府门外有人送了一只灰粉鸽子来,说要交到大人手上。”

    管家抬高鸟笼,将鸽子呈给苏笃看,鸽子落在栖杆上,正在用鸟喙梳理羽毛,鸽子普通没什么稀奇样,只是四方鸟笼的提手处,是镂空楼塔的模样,镂空的地方悬挂着一颗红木珠子。

    管家第一眼瞧见这新奇鸟笼时,便觉得有些眼熟,京城少见这样式样,那他是何时在何处见过?管家思索着,听苏笃问道:“那人可还有说什么?”

    “没说其他。”管家询问道,“大人,这鸽子该如何处置?”

    苏笃:“把鸟笼换了,鸽子就好生养着。”

    “是。”

    朝贡日如期举行,良辰盛宴,歌舞升平。

    谢宜原还担心温雁的脸能否恢复,直至宴席上瞧见他脸上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顶着肿脸来赴宴。

    宴上除了平日常表演的歌舞外,还多了些不曾见过的外来舞曲,舞者身上的铃铛随步子叮当作响,节奏合上精妙的琵琶乐曲,颇有意思。

    趁众人的注意都在舞曲上,谢宜悄然将目光投向对面席位,温雁好像十分钟爱黑色,今日亦是穿了一身黑色金纹锦袍,淡然举杯饮酒。

    舞袖拂花烛,歌声绕凤梁。【1】初见时宴席之上,也是如此情景,温雁抬眼间,目光交汇,两人愣愣对视,一时谁也没移开眼。

    回忆笼罩,说什么权当没发生过,这一下子又全都想起来,谢宜脸色微红,转眼看向别处,温雁勾唇微微笑了笑,敛眸继续饮酒。

    歌舞停歇时,各使团一一献上进贡的物品,直至天黑宴散,整场朝贡盛宴并未出什么差错。

    回去路上,侍候在一旁的芙蕖说道:“此次朝贡筹备月余,今夜之后便结束了。”

    谢宜:“朝贡之意本不在时长时短,各国表臣服,靖国表天威,才是朝贡日的目的。”

    谁都不愿久做臣服一方,逮着机会定会反扑而来,周国……不就是如此。

    质子府。

    夜黑云遮月,庭院内寂静阒然,程寄知提灯进屋,黑漆寥光,他拿出手袖里的火折子,将靠近门口的两个烛台点亮,烛火闪烁,帘内人影绰绰。

    “谁?”程寄知提灯慢慢靠近。

    修长手指挑开布帘,黑色斗篷帽兜下,露出清秀柔和的面孔,声音含笑:“好久不见,六皇弟。”

    “是你,二皇兄。”程寄知瞧清来人模样,回身将房门紧紧关上。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程寄知尚不满十岁,现在他已过弱冠,身姿同程相斟齐平,略微瘦弱些,许是长年困在质子府不得出的缘故,清俊脸庞白如瓷玉。

    “皇兄请坐。”程寄知放置好吹灭的提灯,到桌前给程相斟倒了一杯白水,“可惜我这屋里没有热茶招待,只能委屈二皇兄喝凉透了的白水。”

    “无妨。”程相斟理袍坐下,借着如豆烛光,打量素净的屋子,“你这庭院倒是冷清得厉害,人也不见几个。”

    “既是质子府,那府内洒扫侍奉的人是多是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府外换班巡逻的守卫足够多就好。”程寄知平淡说道,“如此也有些好处,比如现在……没有人会来打扰我和皇兄。”

    程相斟:“这些年过得好吗?”

    “劳皇兄挂怀,还行。”程寄知说道,“毕竟周国皇宫和靖国质子府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周国皇帝程烨妃嫔多,子嗣也就多了些,程相斟的母亲虽家世地位有些低,但好歹是程烨为太子时第一位纳的侧妃,有别样的情意在,程相斟又恰巧是在程烨登基之日出生的,所以他对这个二儿子是有几分宠爱的。

    而程寄知和程宓的母亲是位容貌和才艺都十分出众的乐师,受宠封妃,儿时两人也曾是受人尊重的皇子公主,后来母亲因病逝世,往日浅薄的父爱和太平生活随之一起消失。

    宫女内侍苛刻冷待,他们的父皇从未过问,如果不是周国战败,作为质子的七皇子偏偏死在了入靖的路上,程烨或许也记不起他还有一对儿女。

    自小他和程相斟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现今……也是。

    程寄知问:“皇兄深夜来访,总不会是单纯来找我寒暄的,什么事情值得你冒险亲自到质子府里?”

    “朝贡已结束,我不日就会返回周国,此来是想提醒你一句。”程相斟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压低了声音,“父皇的野心从未磨灭,十年忍耐终有一日会爆发,届时他必定需要一个足够让他撕毁盟约、向靖国发兵的理由。”

    程寄知抬眸凝望着他,声音是极其平静的:“皇兄是想说,到了那时我这位周国质子要是死在了靖国,便恰好给了他一个极好的理由。”

    程相斟怔了怔,抬头看向程寄知,“皇弟心中了然,父皇一直想要达成一统周靖两国的夙愿,并不在乎会为此牺牲哪些人,你……早做打算。”

    “多谢皇兄提醒。”程寄知展颜笑了笑,“不过皇兄难道不担心被石滚知晓你今夜来了这儿?他要是抓住了你把柄,可是会咬住不放的。”

    “所以我不能在这里久待。”程相斟站起身,戴好帽兜,准备离开,“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你报个信,之后……你想法应对。”

    “皇兄。”程寄知起身叫住他,“南殿梨树下的藏酒可有取出来了?”

    “……不曾。”程相斟顿了顿,轻声道,“在靖国我见到一人,很像……”

    “什么?”最后的声音太轻,程寄知没有听清。

    “没什么。”程相斟没再重复那个名字,“你多保重。”

    门响两声,烛影摇曳,程寄知低头看着地上黑影,昏暗静谧中响起极轻的笑声。

章节目录

长欢久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良晤非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良晤非遥并收藏长欢久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