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予十指敲在键盘上,戴在左耳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小孩稚嫩的声音。

    “是么?”他声线温润,手里的动作不停,当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之时,这篇足以列为教科书的论文终于写完了。

    “以后你还能陪我出去挑礼物吗?我都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

    “行啊,在我不上班的时候就陪你去。”

    王小虎满心欢喜的坐在马桶盖上,一双腊肠腿荡啊荡:“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接我呀,我还钱给你!”

    “好。咳,咳咳……”

    王小虎微愣,不由着急:“大侠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话筒那边又传来两声隐忍的轻咳,过了几秒,青年稍有些沙哑的嗓音传来:“没事,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小心长不高。”

    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王小虎差点吓得屁滚尿流!

    林微暖也惊了一跳,她好像听到谢温予的声音了?是幻听吗?

    看王小虎小脸煞白,一副被抓个现行的样子,林微暖觉得这事儿石锤了。

    她动动嘴唇,一时竟不知该教育小崽子上厕所不知道锁门,还是该审讯小鬼头什么时候跟谢温予有一腿了?

    “老实交代。”林微暖说。

    谁知王小虎根本不怯场:“我有交朋友的权利。”

    屁大点孩子还挺能说会道的。林微暖催他刷牙洗脸,虽说自己跟谢温予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但不能妨碍王小虎跟人家志同道合,结成忘年之交。

    等小屁孩吐出满嘴泡泡,漱口,林微暖拿来毛巾给他擦脸:“好了,上炕睡觉。”

    “姐姐。”王小虎说,“大侠好像生病了。”

    林微暖把毛巾放回架子上的动作顿了顿,再转身看向王小虎的时候,已然是平日里那副温柔热情的样子:“好啦,你家大侠生病了自己会去医院的,他就是医生,能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去睡觉吧,不然长不高,以后就是小矮子,娶不到媳妇。”

    王小虎吓得一溜烟跑了。

    林微暖深吸口气,一边挤牙膏一边胡思乱想。

    她六岁的时候认识七岁的谢温予,当时就觉得这小哥哥好漂亮呀!每次漂亮哥哥来吃馄饨,都给他多加一把紫菜。

    后来林微暖发现,小哥哥漂亮是漂亮,但性格太冷了,对谁都不搭理。她跟邻居家的小孩吐槽这件事,邻居就激她,说咱们赌一把,如果你能撩动那个冰川小哥哥的心,让他笑出来,就奖励你十块钱。

    十块钱,对当时的林微暖来说,那可是笔巨款啊!

    为了巨款,她豪气的允诺下来,每天早上蹲守在店里等着小哥哥,使出浑身解数逗他,可小哥哥就像天生没心没肺似的,根本不为所动。

    这可把林微暖愁坏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来硬的?

    林微暖双手叉腰,摆出她街头小霸王的气魄,颐指气使:“给我笑!”

    小哥哥抬头看她,那眼神,仿佛在凝视一个傻叉。

    林微暖当场火大,狠狠拍桌,猛地伸出一拳,小哥哥肉眼可见的惊了一下,往后一缩。

    就见林微暖五指大张,痛心疾首的说:“我跟你讲实话吧,你要是笑一下,我就能得十块钱,咱俩五五分账还不行吗?”

    小哥哥:“……”

    林微暖看他没反应,痛不欲生:“四六也行呀,你六,我四。”

    小哥哥:“……”

    林微暖肝肠寸断:“三七,不能再低了!”

    她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算数,“三块钱,我可以买三十块糖,也不亏。”说完还心满意足的嘿嘿傻笑。

    平时的零花钱至少三位数的谢温予,可能根本无法理解她为了区区三块钱就这么开心,更懒得参与区区三块钱的无聊游戏。被林微暖折腾烦了,他就拎起书包走人。

    外面有气派的私家车等着,还有为他开车门的黑衣保镖。

    保镖今天不在,私家车也没有,就算小哥哥想跑,她林微暖也能追上。林微暖觉得胜利在望,机不可失,掰着小指头跟他算账,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煞有介事的说,“只要你笑一下,七块钱就到手啦!你可以买好多辣条,薯片,还能吃炸鸡腿!”

    “高油高盐和刺激性食物我都不能吃。”小小少年目光有神,眼底却空无一物,他冰冷的嗓音就像六月飞雪,无情的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她天真无邪的问:“为什么呀?”

    小哥哥没有回答,却将视线递了过来,她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从相识到现在快两年了,小哥哥正眼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她一直想说,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小哥哥的眼睛。

    那双凤眸有一种澄澈的清透,像二次元的人物那样,幻着惊心动魄的流光溢彩。

    “你爸爸妈妈呢?”小哥哥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她心中一喜,这是突破啊,小哥哥主动跟自己说话了!

    “他们去国外赚钱啦!”

    小小少年面无表情:“有没有想过,他们不会回来了。”

    她愣一下,肩膀塌了一块,想坚决的说不可能。可是别说平时了,就算过年过节他们也没回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她咬住嘴唇,勉强挤出一道微笑来:“不会啊。”

    小小少年:“有没有想过,他们不是出去赚钱,而是不想要你了。”

    她心脏骤颤:“你胡说!”

    “不是胡说。”小小少年看向她,端着绝丽的面容,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小孩子也要有基本的分辨能力,大人都是满嘴谎言的怪兽。”

    “才不是呢,我爸爸妈妈很爱我,他们没有不要我!”她大声宣言,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出来。

    她好伤心好失望,自以为是的将小哥哥视为朋友,全心全意的对他,可小哥哥跟幼儿园里那个坏男孩没有区别,都在嘲笑她是孤儿,都在欺负她没爸妈!

    她流着眼泪冲上去,乱七八糟的拳头打在小哥哥身上,嘴里胡乱的重复:“你胡说,你胡说!”

    小哥哥一动不动,任由她打。

    整整一周,她没再去店里,因为她不想再看见谢温予了!

    直到第八天,她为了看动画片不得不去。那日窗外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老旧的电视机一会儿有信号,一会儿全屏雪花。

    就在她郁闷的时候,来吃馄饨的街坊一脸凝重的聊天,说谢家的儿子晕倒进医院了。

    她当场目瞪口呆,姥姥跑过去追问经过,街坊的声音被暴雨打得断断续续,她只听到一句“先天房缺,要做手术”。

    年幼的林微暖不懂什么是先天房缺,只知道人家住院了,那就是大病。

    当天晚上,她连饭都没吃,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偷偷哭了大半宿。

    她想,完了,小哥哥生病了。

    绝对是被自己打得呀!

    她是个坏孩子,把人家打的住院了,小哥哥绝对恨死她了,明天早上就会有警察叔叔来抓她,戴手铐,铁窗泪!

    林微暖越想越害怕,把枕头都哭湿了。

    但她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擦干眼泪,咬着嘴唇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纸笔,给姥姥写遗书!

    她坐在书桌前,趴在小台灯底下,用力攥着铅笔写的涕泪交垂,哭的泣不成声,将自己可歌可泣的八年芳龄浩浩荡荡总结了整整两页,最后叠起来,放在醒目的位置。

    然后,她又新拿了一页纸,真情实感的给谢温予写起了忏悔书。

    书中,详细描述自己的犯罪过程,认真讲述自己的犯罪动机,并做出深刻的反省和歉疚,写了改,改了写,干干净净的纸上全是橡皮屑和铅笔印。

    第二天,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跟着姥姥去医院看谢温予,一改往日的调皮捣蛋,蔫了吧唧的站在一旁。等大人们出了病房,她才耸拉着脑袋把忏悔书呈上。

    当时谢温予的表情,要多懵有多懵,他拿着脏兮兮却诚意十足的忏悔书,认真的看,读得很慢,时不时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拼音问这是什么?

    读到最后,谢温予唇角一扬,噗的一下笑出声。

    林微暖惊呆了。

    病床是素白的,窗外的阳光是明媚的,鸟语莺歌,春光灿烂,俊美的小小少年喜笑颜开。

    他曲起苍白的手指在林微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你是不是傻?”

    她下意识揉揉脑门,也傻兮兮的笑起来。

    “对不起。”小小少年突然说。

    她微愣。

    “上周的事,对不起。”

    聪明大度如她,当然会一笑而过说没关系啦!

    虽说自己这回是清白的。但吃一堑长一智,她牢记小哥哥是易碎的瓷娃娃,碰不得,就算说话也得小心翼翼的,如果惹他生气了,他厥过去怎么办?

    她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被姥姥牵着手往家走,同行的还有楼下饭馆的李家婶婶。

    “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可怜哟。”姥姥感叹。

    “岂止这些啊!我跟你说。”李家婶婶压低嗓音,“小予不是柳荫跟谢云鹤的亲生儿子!”

    秋淑云大惊失色:“什么?”

    “他刚一出生就被查出来先天性心脏病,他的亲生父母跟谢云鹤两口子是朋友,说什么让他们帮忙照顾孩子几天,俩人要去外地出差,最多一周就回来,结果根本没回来!他们就是不想要生病的孩子,直接把小予扔给谢云鹤了,真是造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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