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秦殿，养小鬼，小鬼戏，戏小鬼，于水榭，善戏曲，生性痴呆，不知饥饱。
——《三生野史》忘川人
三生石，三生诀。
来生石，大大小小，共四十七座山，因山如萍，浮于云海，故称须弥四十七，殿主，居首峰，逍遥山，来生殿，秦香男是也，名不副实。
此人女，不香，丑臭，虎背熊腰，冷傲乖张，果敢手辣，善妒弄权，喜怒无常，人逢避之，喜养小鬼，写话本，痴戏剧，门可罗雀，饥不择食，食不果腹，天生孤命，不宜嫁娶。
今生石，有须弥一百三十二，居首峰百厌之巅，今生堂，堂主秦儒是也。此人男，秦香男之弟，红衣灼灼，白衣谦谦，迷人无数，莺歌燕舞，嘴硬心软，温文尔雅，冷面腹黑，最喜秋弱水。与判官诸暨有交。
前世石，共一万五千八十一须弥，形似洞窟，居大窟痴妄，前世洞，洞主秋弱水，不可方物，人缘极佳，桃花无数，痴情不移，处事条理，优柔寡断，与秦香男有甚交。
以上皆出自红楼藏书阁《忘川记.说人异物.三生正传》。不可考究，笔者如实交代。
且不说这三人，道道那秦殿小鬼，亦是乐趣。
三生石旁，忘川水，云在水下，水在云上，时有白云飘出，如鲤鱼吐泡，抽挺而出，似荷叶，却无茎，水流云动，似轻舟。
横行过河，虽河似海，中有一楼，红墙黑瓦，鬼面门，阴阳灯，四合院，朝天井，总三楼。
一层供差役休憩，赌馆，茶肆，听戏，说书…俱全。二层供人鬼抉择，剪了姻缘，或再续前缘，一念之间。三层为阁，藏书百万，载鸿蒙至今，天上地下，忘川大小事。
此楼，唤无名，交替生死，退一步，为此，往前，为彼，彼岸即鬼门。
过红楼，入鬼门境域，再行，至沼泽，瘴气弥漫，阴行草疯长，毒蛇猛兽遍及，渐闻哭嚎声，撕心裂肺，不寒而栗。
待行至瘴雾消散处，可见一岸。
花开彼岸，无叶见花，红红如血，绵延无尽。又行，水面变窄，呈簸箕状，水流湍急，汇向彼岸深处，由灰变红，成一小流。
夹岸山峦，针山白骨，忽现两巨人相，一黑一白，分立对峙，黑侍无眼，身着白袍，白仕无舌，穿一黑衣，两者肃穆，法器交织，似黑白拱门，此乃鬼门关。
船过拱门四里，哀嚎震耳，忘川水于此倒流，回旋成涡，入涡，周遭俱无，漆黑混沌，经些许颠簸，船停处，是地府。
地府码头。
针山血海，鬼哭如嚎。
差役在码头卸货，边卸边喊，簿司就依那喊的在命簿上记录。
“穷命七两二钱”
“富命二钱半”
簿司头也不抬，啐了声“这年头穷鬼多。”
“可不是嘛！”差役附和，又高声喊道：“丑命四两四钱五!”
“美命五两！”
“怎的美命多了？”
“谁晓得？世人皆认为自己不如，抢着想了法子让自己美。割肉削骨，前赴后继。”
簿司觉得有理，在命簿写了注解，好显得公正。
“今日，就这些？”
差役解了船绳，“还有一船，在红楼。”
“什么命？”
“无命可查””
“孤魂野鬼？那扔到针山血海好了。”簿司心想，没个名头的，也没□□回，扔了，省事。
他合拢命簿，用指甲尖挑了挑龇在牙缝的肉屑，腆着肚子走了。
“簿司，不再核实一下？”
簿司生气地回头，“你该叫簿司大人！”
说完，他扭头就走。
“命运这事，还用核查？命是天定的，能假到哪儿去。”
“世人皆知，秦殿那厮，就是一天生的孤命！还妄想攀上咱判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日在痴妄窟的相亲在忘川地界传得是沸沸扬扬，当然这得归功于秦殿养的小鬼，硬是把那匆匆一面演成了苦情戏。
那判官最是悲情，对秦殿爱而不得。
簿司想想更气了，又因差役无理，说起话来愤愤不平：“天定人命，有俩！一是‘饿死’，二乃‘撑死’！‘饿死’的轻于鸿毛，‘撑死’的重于泰山。”
差役追上，拱手，道：“大人有理，小人不明白这饿死的鸿毛，也不懂这撑死的泰山。？”
“蠢物！”
簿司冷笑，“这世间，饿死的，并非无饭食；撑死的，也非餮饕无度。”
“痴嗔贪厌，求而不得，即为饿！满而溢之，即为撑。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摸爬滚打于这二字之上？”
簿司晃悠那颗光亮的脑袋，消失在奈何桥头，差役站住，走回码头。桥边的早点铺，飘出一个影子，黑纱褴褛，面容枯槁，是一老婆子。
“去你老母的！”
差役推开递到嘴边的孟婆汤，“孟婆你近视又重了，赶紧下岗回家呆着吧！”
“哎哟哟，是官爷啊！老婆子眼瞎，误以为是讨药的亡灵了！”
孟婆佯装打了自己一下，引差役到早点铺前，“官爷莫生气，这豆浆现磨的，可新鲜了，您尝尝？”
差役蹲到凳子上，端起面前那碗灰白黏糊的浆液，一饮而尽。
“嗯。这豆浆确实不错，脑汁还算新鲜。”
“官爷喜欢就好！”孟婆正要再取一碗，差役扔下一扇贝就要走，“不用找了。”
“官爷不坐坐了？”
差役伸了伸腰，叹气道：“红楼还有一船孤魂野鬼，簿司叫我装去针山血海。”
他意识到自己没说尊称，赶紧补了一句，“簿司大人是这样说的。”
“真够折腾。扔在红楼不行么，让他们做打杂的。”孟婆低头涮着碗，“我记得那里从来都不缺鬼。”
“或是…你卖给来生殿好了！还能赚两大袋扇贝。”差役吓得够呛，捂了孟婆的嘴，赶紧瞅了瞅四周。
“老母的！你说话小点儿声！被嘴杂的人听了去，我可小命不保了！”
孟婆拍开差役的手，翻着白眼喘气，“怕什么!来生殿那人谁敢去招惹？你若卖给她，她定会罩着你！”
“官爷啊，倒时你可就衣食无忧了！”
“呸！扯它娘的蛋！”差役啐了一口，“忘川谁人不知，那殿主穷得叮当响，饿疯了，连灶心土都啃。”
他瘪瘪嘴，“也不怕得罪了灶神爷!”
“官爷你这话说得我老婆子就不依了。”
孟婆推着石磨，灰白的浆液从石缝流出，“那殿主是穷，可她相好有钱啊！”
“你可说的是西天灵河畔望春峰上神，云霐仙君？”
孟婆一脸羡慕，“可不嘛！云霐仙君刚上任不久，上门提亲的就络绎不绝，都快把他山头的土踏平喽！兴许这仙君口味重，就与那秦殿订了亲呢！”
“我怎么听说是那望春仙君屈于秦殿淫威，不得不答应订亲的？”
“再说，走私小鬼，可就犯了法，若是传到判官他老人家耳朵里，我还能有活路？”差役犹犹豫豫，杵着竹竿，也不拨水离开。
“哎哎，诸暨大人不是与那秦殿阿弟要好么？他阿姊养个小鬼，大人定会卖个面子才是。”
差役面色为难，“话虽如此。可大人到底是秉公执法之人，岂能允许我等胡来？”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划船走了。
孟婆不悦地朝差役背后啐了一口，“活该你穷酸！放着好买卖不做，瞎干苦力。那孤魂野鬼流放针山，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被秦殿白捡了回去。卖与她活鲜鲜的，总比那半死不活的好，还能顺个人情！”
差役自是没听到这番话，他卖力地划桨，半日后到了红楼。
从二楼遣下一干鬼等，差役问道，“都喝了汤了？”
众鬼拖着声音，呜呜噎噎答了是。他晃了晃今早灌满汤药的酒壶，空了。差役这才放心，甩了鞭子，赶着众鬼上了船。
其实，他大可放心，没有人愿意留着今世的记忆，奔往来生或地狱。
今生总太苦。人是一种盲目乐观的生物，总希冀于来生，将虚妄想得过分美好了。
差役撑了船，沿着忘川过了鬼门关，渐渐行至奈何桥，孟婆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磨着豆浆。这些野鬼，是不配登上奈何桥，喝那碗孟婆汤的。
他们大多喝的是差役壶里一人一口的销魂水，喝了，就什么也不是了，不是风，也不是云，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物，没人会记得他们，他们也从未存在过。
船很快就驶入了血海，大大小小的针山迎面而来，好似鬼影错错，锋芒之中，寒气逼人。针山上，一些个脑袋少毛或秃顶的、突眼如牛目的小鬼朝船的方向爬了过来。
它们咧嘴，牙黑而尖，无门牙，似笑非笑地瞅着差役。
差役顿觉毛骨悚然。
此地不宜久留。差役用篙子赶着船上的鬼下到血海。孤魂野鬼像烂透的椰果，扑通扑通跳下，浓稠而恶心的海水已经荡不出一圈的涟漪。
“你怎么还不跳？”
差役发现船尾的少年，清秀俊美，干净纯粹，与那些烂椰果，着实不是一类。
“官爷，可否告诉小生来生殿在哪？”
这话一出，差役便晓得了这少年的心思。
“公子啊，秦殿虽养小鬼，可也不是什么鬼都养。”差役朝针山上的小鬼努努嘴，“呐……这些鬼魅便是秦殿没捡走的，它们大多是作奸犯科之类。”
少年微微垂眸，黑黑的睫毛忽闪，差役瞧着倒是生了怜悯。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说道：“若你生前品德尚可，就先待在这针山血海，不出几日，秦殿便会来这儿。要是她瞧你顺眼，公子可就脱离苦海了。”
“现在不行吗？”
差役笑问，“公子为何这般心急？虽这血海蚀骨，这针山也要命，区区几日，你还是不会魂飞魄散的。”
“我想见秦殿。”
“公子生前可是那秦殿什么人？”
少年茫然摇头，“只不过想寻个去处，好免了这削骨食肉的痛苦。”
“公子可是有什么惦念？”差役询问，“孤魂野鬼之类，最好的去处便是这针山血海了。”
“还请官爷带路。”
见少年执意，差役也不再多说，撑了船，领着少年去了三生石。
两人在忘川此岸下了船，茫茫草原，三生巨石若隐若现。
差役指着那些须弥石，石上红藤交错，屋舍俨然，“公子且看，那巨石之颠，没入云端，萧瑟惨淡之处，就是来生殿了。”
少年抬头，山巅似有似无，看不真切，他道：“劳烦官爷带小生去到来生殿前。”
差役有些为难，毕竟他只去过来生殿一次，本是要查查这秦殿养小鬼的真假，可秦儒君出面，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他实在不熟悉去路。
差役和少年穿行在迷宫一样的三生石，竟误打误撞到了来生殿的水榭。
——《三生野史》忘川人
三生石，三生诀。
来生石，大大小小，共四十七座山，因山如萍，浮于云海，故称须弥四十七，殿主，居首峰，逍遥山，来生殿，秦香男是也，名不副实。
此人女，不香，丑臭，虎背熊腰，冷傲乖张，果敢手辣，善妒弄权，喜怒无常，人逢避之，喜养小鬼，写话本，痴戏剧，门可罗雀，饥不择食，食不果腹，天生孤命，不宜嫁娶。
今生石，有须弥一百三十二，居首峰百厌之巅，今生堂，堂主秦儒是也。此人男，秦香男之弟，红衣灼灼，白衣谦谦，迷人无数，莺歌燕舞，嘴硬心软，温文尔雅，冷面腹黑，最喜秋弱水。与判官诸暨有交。
前世石，共一万五千八十一须弥，形似洞窟，居大窟痴妄，前世洞，洞主秋弱水，不可方物，人缘极佳，桃花无数，痴情不移，处事条理，优柔寡断，与秦香男有甚交。
以上皆出自红楼藏书阁《忘川记.说人异物.三生正传》。不可考究，笔者如实交代。
且不说这三人，道道那秦殿小鬼，亦是乐趣。
三生石旁，忘川水，云在水下，水在云上，时有白云飘出，如鲤鱼吐泡，抽挺而出，似荷叶，却无茎，水流云动，似轻舟。
横行过河，虽河似海，中有一楼，红墙黑瓦，鬼面门，阴阳灯，四合院，朝天井，总三楼。
一层供差役休憩，赌馆，茶肆，听戏，说书…俱全。二层供人鬼抉择，剪了姻缘，或再续前缘，一念之间。三层为阁，藏书百万，载鸿蒙至今，天上地下，忘川大小事。
此楼，唤无名，交替生死，退一步，为此，往前，为彼，彼岸即鬼门。
过红楼，入鬼门境域，再行，至沼泽，瘴气弥漫，阴行草疯长，毒蛇猛兽遍及，渐闻哭嚎声，撕心裂肺，不寒而栗。
待行至瘴雾消散处，可见一岸。
花开彼岸，无叶见花，红红如血，绵延无尽。又行，水面变窄，呈簸箕状，水流湍急，汇向彼岸深处，由灰变红，成一小流。
夹岸山峦，针山白骨，忽现两巨人相，一黑一白，分立对峙，黑侍无眼，身着白袍，白仕无舌，穿一黑衣，两者肃穆，法器交织，似黑白拱门，此乃鬼门关。
船过拱门四里，哀嚎震耳，忘川水于此倒流，回旋成涡，入涡，周遭俱无，漆黑混沌，经些许颠簸，船停处，是地府。
地府码头。
针山血海，鬼哭如嚎。
差役在码头卸货，边卸边喊，簿司就依那喊的在命簿上记录。
“穷命七两二钱”
“富命二钱半”
簿司头也不抬，啐了声“这年头穷鬼多。”
“可不是嘛！”差役附和，又高声喊道：“丑命四两四钱五!”
“美命五两！”
“怎的美命多了？”
“谁晓得？世人皆认为自己不如，抢着想了法子让自己美。割肉削骨，前赴后继。”
簿司觉得有理，在命簿写了注解，好显得公正。
“今日，就这些？”
差役解了船绳，“还有一船，在红楼。”
“什么命？”
“无命可查””
“孤魂野鬼？那扔到针山血海好了。”簿司心想，没个名头的，也没□□回，扔了，省事。
他合拢命簿，用指甲尖挑了挑龇在牙缝的肉屑，腆着肚子走了。
“簿司，不再核实一下？”
簿司生气地回头，“你该叫簿司大人！”
说完，他扭头就走。
“命运这事，还用核查？命是天定的，能假到哪儿去。”
“世人皆知，秦殿那厮，就是一天生的孤命！还妄想攀上咱判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日在痴妄窟的相亲在忘川地界传得是沸沸扬扬，当然这得归功于秦殿养的小鬼，硬是把那匆匆一面演成了苦情戏。
那判官最是悲情，对秦殿爱而不得。
簿司想想更气了，又因差役无理，说起话来愤愤不平：“天定人命，有俩！一是‘饿死’，二乃‘撑死’！‘饿死’的轻于鸿毛，‘撑死’的重于泰山。”
差役追上，拱手，道：“大人有理，小人不明白这饿死的鸿毛，也不懂这撑死的泰山。？”
“蠢物！”
簿司冷笑，“这世间，饿死的，并非无饭食；撑死的，也非餮饕无度。”
“痴嗔贪厌，求而不得，即为饿！满而溢之，即为撑。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摸爬滚打于这二字之上？”
簿司晃悠那颗光亮的脑袋，消失在奈何桥头，差役站住，走回码头。桥边的早点铺，飘出一个影子，黑纱褴褛，面容枯槁，是一老婆子。
“去你老母的！”
差役推开递到嘴边的孟婆汤，“孟婆你近视又重了，赶紧下岗回家呆着吧！”
“哎哟哟，是官爷啊！老婆子眼瞎，误以为是讨药的亡灵了！”
孟婆佯装打了自己一下，引差役到早点铺前，“官爷莫生气，这豆浆现磨的，可新鲜了，您尝尝？”
差役蹲到凳子上，端起面前那碗灰白黏糊的浆液，一饮而尽。
“嗯。这豆浆确实不错，脑汁还算新鲜。”
“官爷喜欢就好！”孟婆正要再取一碗，差役扔下一扇贝就要走，“不用找了。”
“官爷不坐坐了？”
差役伸了伸腰，叹气道：“红楼还有一船孤魂野鬼，簿司叫我装去针山血海。”
他意识到自己没说尊称，赶紧补了一句，“簿司大人是这样说的。”
“真够折腾。扔在红楼不行么，让他们做打杂的。”孟婆低头涮着碗，“我记得那里从来都不缺鬼。”
“或是…你卖给来生殿好了！还能赚两大袋扇贝。”差役吓得够呛，捂了孟婆的嘴，赶紧瞅了瞅四周。
“老母的！你说话小点儿声！被嘴杂的人听了去，我可小命不保了！”
孟婆拍开差役的手，翻着白眼喘气，“怕什么!来生殿那人谁敢去招惹？你若卖给她，她定会罩着你！”
“官爷啊，倒时你可就衣食无忧了！”
“呸！扯它娘的蛋！”差役啐了一口，“忘川谁人不知，那殿主穷得叮当响，饿疯了，连灶心土都啃。”
他瘪瘪嘴，“也不怕得罪了灶神爷!”
“官爷你这话说得我老婆子就不依了。”
孟婆推着石磨，灰白的浆液从石缝流出，“那殿主是穷，可她相好有钱啊！”
“你可说的是西天灵河畔望春峰上神，云霐仙君？”
孟婆一脸羡慕，“可不嘛！云霐仙君刚上任不久，上门提亲的就络绎不绝，都快把他山头的土踏平喽！兴许这仙君口味重，就与那秦殿订了亲呢！”
“我怎么听说是那望春仙君屈于秦殿淫威，不得不答应订亲的？”
“再说，走私小鬼，可就犯了法，若是传到判官他老人家耳朵里，我还能有活路？”差役犹犹豫豫，杵着竹竿，也不拨水离开。
“哎哎，诸暨大人不是与那秦殿阿弟要好么？他阿姊养个小鬼，大人定会卖个面子才是。”
差役面色为难，“话虽如此。可大人到底是秉公执法之人，岂能允许我等胡来？”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划船走了。
孟婆不悦地朝差役背后啐了一口，“活该你穷酸！放着好买卖不做，瞎干苦力。那孤魂野鬼流放针山，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被秦殿白捡了回去。卖与她活鲜鲜的，总比那半死不活的好，还能顺个人情！”
差役自是没听到这番话，他卖力地划桨，半日后到了红楼。
从二楼遣下一干鬼等，差役问道，“都喝了汤了？”
众鬼拖着声音，呜呜噎噎答了是。他晃了晃今早灌满汤药的酒壶，空了。差役这才放心，甩了鞭子，赶着众鬼上了船。
其实，他大可放心，没有人愿意留着今世的记忆，奔往来生或地狱。
今生总太苦。人是一种盲目乐观的生物，总希冀于来生，将虚妄想得过分美好了。
差役撑了船，沿着忘川过了鬼门关，渐渐行至奈何桥，孟婆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磨着豆浆。这些野鬼，是不配登上奈何桥，喝那碗孟婆汤的。
他们大多喝的是差役壶里一人一口的销魂水，喝了，就什么也不是了，不是风，也不是云，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物，没人会记得他们，他们也从未存在过。
船很快就驶入了血海，大大小小的针山迎面而来，好似鬼影错错，锋芒之中，寒气逼人。针山上，一些个脑袋少毛或秃顶的、突眼如牛目的小鬼朝船的方向爬了过来。
它们咧嘴，牙黑而尖，无门牙，似笑非笑地瞅着差役。
差役顿觉毛骨悚然。
此地不宜久留。差役用篙子赶着船上的鬼下到血海。孤魂野鬼像烂透的椰果，扑通扑通跳下，浓稠而恶心的海水已经荡不出一圈的涟漪。
“你怎么还不跳？”
差役发现船尾的少年，清秀俊美，干净纯粹，与那些烂椰果，着实不是一类。
“官爷，可否告诉小生来生殿在哪？”
这话一出，差役便晓得了这少年的心思。
“公子啊，秦殿虽养小鬼，可也不是什么鬼都养。”差役朝针山上的小鬼努努嘴，“呐……这些鬼魅便是秦殿没捡走的，它们大多是作奸犯科之类。”
少年微微垂眸，黑黑的睫毛忽闪，差役瞧着倒是生了怜悯。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说道：“若你生前品德尚可，就先待在这针山血海，不出几日，秦殿便会来这儿。要是她瞧你顺眼，公子可就脱离苦海了。”
“现在不行吗？”
差役笑问，“公子为何这般心急？虽这血海蚀骨，这针山也要命，区区几日，你还是不会魂飞魄散的。”
“我想见秦殿。”
“公子生前可是那秦殿什么人？”
少年茫然摇头，“只不过想寻个去处，好免了这削骨食肉的痛苦。”
“公子可是有什么惦念？”差役询问，“孤魂野鬼之类，最好的去处便是这针山血海了。”
“还请官爷带路。”
见少年执意，差役也不再多说，撑了船，领着少年去了三生石。
两人在忘川此岸下了船，茫茫草原，三生巨石若隐若现。
差役指着那些须弥石，石上红藤交错，屋舍俨然，“公子且看，那巨石之颠，没入云端，萧瑟惨淡之处，就是来生殿了。”
少年抬头，山巅似有似无，看不真切，他道：“劳烦官爷带小生去到来生殿前。”
差役有些为难，毕竟他只去过来生殿一次，本是要查查这秦殿养小鬼的真假，可秦儒君出面，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他实在不熟悉去路。
差役和少年穿行在迷宫一样的三生石，竟误打误撞到了来生殿的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