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安静了一瞬,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许竹月和赵明城的身上,有惊讶、有观望、和一种又有好戏看了的窃喜。

    三姨迅速地反映过来:“阿城,别惹你月月姐。吃饭前你月月姐被二姨说了几句,心情不好,敏感着呢。”

    在还未了解事情经过的情况下,两句话就给这事定了性。看起来是在指责赵明城,实际上是说许竹月小题大做、小肚鸡肠。

    如果是16岁的许竹月肯定不知所措,找不出反驳的话,回家越想越气躲在被窝里哭。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23岁。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过去的场景总在脑海里闪回,想逃避也逃避不了,次数多了她就跟他们对骂,现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只在睡觉的吉娃娃,她都能找到最扎心的话骂回去。

    “对啊,我哪像二姨你那么粗心大意,口红抹的像吃了死孩子一样嘴还动个不停。下次还是少关心点办公室小姑娘穿什么衣服,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你!二姐,你不管管你的小孩,现在敢顶撞长辈,以后就敢虐待父母。”二姨气急败坏地从包里翻找镜子,还不忘挑唆许母。

    许母抄起茶几上的塑料杯就往许竹月头上砸去,许竹月一个闪身躲过去了,转身就往卫生间跑,顺手锁上了卫生间门。许母愣住了,往常她对许竹月动手,许竹月必是逆来顺受不敢反抗的。她定了定神,朝卫生间走去,想着这次一定要把许竹月打服,不然下次要反了天了。

    大表姐冷哼一声,不屑地插上耳机;小舅舅依然在打游戏,团灭的播报响起,他大骂一声“操”,把手机丢到了沙发上;只有大姨上前阻拦,说着“别打孩子、别打孩子”,要打回家打,这里可是她家,弄得乱七八糟最后还不是她来打扫;其他人则沉默着看戏。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赵明城悄悄地走到单元门口,把门锁了起来,把钥匙藏到口袋里。

    众人都以为许竹月在卫生间哭,哭完就出来了。大姨夫出来圆场,想尽快息事宁人:“小孩子嘛,哭完就好了,给她留点面子,回家再教育。把麻将拿出来,咱们打几……”

    卫生间的门“嗒”的一声,打开了,许竹月手持拖把走了出来。大姨走向许竹月“你这孩子,拿拖把干嘛,不用你打扫,快放下!”

    “都别动!这拖把可蘸了马桶水,刚刚有人上厕所没冲干净。”许竹月冷漠地扫视了一圈。

    众人纷纷僵住,谁也不想让自己新衣服沾上污秽。

    “你别乱动!”大姨急了,生怕拖把上的水甩到其他地方。

    赵明城悄悄给了在沙发旁睡觉的狗一脚,吉娃娃被惊醒,立刻跳起来嗷嗷乱叫,狗头拧了半圈,看见许竹月后便“嗷嗷嗷嗷嗷”狂叫着冲向她。这狗平常最是欺软怕硬,见到许竹月就叫个不停,还咬过她。

    许竹月一拖把堵住狗嘴,然后一把捏住它的后颈肉。“谁再过来,我就把这狗摔死。”现在她左手拖把右□□,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你把我乖乖放下!”大姨眼泪都急出来了,这吉娃娃可像她亲儿子一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叫许竹月赔命。

    许竹月看着大姨这个假面人终于漏出情真意切的表情,想着,就从你开始好了。

    “大姨,你心里肯定想着,要是这狗死了你就想办法把我也弄死,是不是?”许竹月挑眉笑了笑,满是挑衅的味道。

    “你敢!”大姨目眦欲裂,恨不得冲过来捅许竹月几刀。

    “其实这屋子里你最看不上的就是三姨吧,架不住人家老公是公职人员,每次还不得陪着笑脸忍着。”还没等大姨反应过来许竹月又把炮火转向三姨。“三姨你天天自诩高贵,没想到养出一个拉皮条的儿子,你老说‘三岁见老\',赵明城长大了不得当龟公去?”

    “你胡说八道!没教养!”三姨夫终于对许竹月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三姨拉住老公的手,开始抹眼泪。

    “三姨夫,原来你能说话啊?忘了恭喜你当副主任啦。虽然你们办公室就三个人,正主任还比你小二十岁。好好干,退休之前肯定能转成正的。”

    三姨夫脸色铁青,朝大门走去,门把手被拧的咔咔作响,大喊一声“钥匙呢?”赵明城灰溜溜地走上前,递上钥匙。

    大门刚打开,许竹月就继续道“明城,你初二下考试有两门0分是吧?你们还不知道吧,不是因为生病缺考,是因为他作弊哦。”许竹月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说最扎心的话。

    赵明城脸色一僵,转身也要走,却被三姨夫拉住。

    “真的吗?”见赵明城不回答,三姨夫一声暴呵“蠢货!那是要记档案里的!”说完拉起赵明城走进客房,想来是给他班主任打电话。

    “竹月,你冷静点,明城怎么欺负你的,大姨夫给你主持公道。”大姨夫再次试图控场。

    “现在想起来给我主持公道了,刚刚怎么不?晚啦!说得像你有多大本事似的,一把年纪还靠裙带关系在单位当临时工。”

    “你怎么说话呢?我爸妈哪对不起你了?”大表姐拧眉怒视许竹月。

    “你不是戴着降噪耳机吗?还能听见我们说话?根本没在听音乐吧。成天故作清高嫌别人八卦,其实你是最八卦的那一个。他们怎么对不起我了?告诉你,默许享受暴力行为的看客,做的恶也不比施暴者少。”

    小舅舅默默把手机收了起了,并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他是看出来了,许竹月现在成疯狗了,无差别攻击,可别咬到自己身上。

    环顾四周,许竹月发现还有一个人没被骂过。“小舅舅你怎么不接着打游戏了?也对,打游戏把工作都打没了段位还是钻石,我要是你我也不打了。”说完许逐月拎着拖把,捏着狗向大门走去。虽然讨厌这只狗,走到门口时,还是轻轻地把它放在了地上,毕竟是只畜生,再恶也是主人没教好。吉娃娃立刻夹着尾巴,嘤咛着朝大姨跑去。

    “你今天要是敢不跪下来给大家道歉,就别回去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变成这样。”许母用冷漠又嫌恶的眼神看着许竹月。

    许竹月回头对上许母的眼神,即使看过千万遍,还是感受到一阵刺痛,又习惯性地压制住,她本来不想的。

    “跟你学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她们面前没话找话,拿我的事情当谈资讨好她们的样子真的很像小丑。”

    “姐,你冷静点,别这么跟妈说话。”许凝光走许母旁边扶她坐下。

    “你好处占尽还要站到道德制高点指责我的样子,真叫人恶心。”说完许竹月便不再理会任何人,“砰”地一声关上大门,离开了。

    许母呆呆地看着许竹月,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又想到今天肯定把人都得罪完了,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走出单元楼,许竹月感到一阵轻松,世界已被洁白覆盖,大雪悄然而至。

    许竹月戴上帽子,走向还在翻垃圾桶的老奶奶,把拖把送给了她。其实拖把根本没站马桶水,只是用自来水淋湿了,如果真蘸了马桶水万一溅到自己身上,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走出小区,望着一片苍茫的冰雪世界,许竹月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电影院应该挺暖和的,查了排片,正好有喜欢的电影在重映,就去电影院了。

    墨绿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在街角处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串足迹,很快又被大雪扫去。

    许竹月进放映厅时,电影已经开场了,放映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她刚坐下就嗅到一股清冽的冷杉香气,这是老旧放映厅不应该有的味道,却让人觉得很安心,便不由自主地寻找气味来源。左侧隔了三个座位的地方,坐了一个穿驼色大衣的年轻男子,晦暗不明的灯光照不清他的脸,但许逐月就是觉得他会很好看。

    似乎是感应到许竹月的目光,男子侧目望向她,吓得许竹月迅速把头扭正看向银幕。

    银幕里亦是冰天雪地,又因为在过圣诞节所以被装饰的格外繁盛华美,让许逐月回忆起她第一次过圣诞节的场景,看的也是这个电影。

    屏幕里的光影印在两张稚嫩的脸上,好像电影里的幸福与魔法也播撒到她们身上,烦恼委屈都被抛之脑后。电影结束,小小少年问窝在沙发里的她“以后每年圣诞节我们都看这部电影吧?只要我们在一起。”

    放映厅的大灯亮起,许竹月的思绪拉回现实,保洁已经进场打扫,其他人早已离开,许竹月如梦初醒,也起身离开。

    出了电影院天已经擦黑,踌躇了好一会,她还是拨通了那个很久没有打过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几十秒终于接通,电话那头传模糊的谈笑、碰杯声。

    顿了几秒,许竹月终于开口,带着一丝颤抖“喂,爸爸。”

    “要钱是吗?我现在在外面吃饭,结束了再转给你。”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不是,我没有地方去了。”许竹月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委屈,让头脑和生音一起冷静起来。

    “怎么会没有地方去,跟你妈吵架了?回去认个错就好了。”

    “认错也好不了,今天她娘家聚餐我把桌掀了,还把每个人都骂了一遍。”

    “你……”

    随后是椅子在地面拉扯的声音,十几秒后,门锁咔嚓一声,听筒那边的世界安杂音消失。

    “你平常乖得很,突然这样,你妈又犯病了?”打火机声响起,许父吸了一口烟“呵,肯定是!那家没一个好东西,骂得好。”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幸灾乐祸。

    “我现在没有地方去。”许竹月冷冷地重复。

    “爸爸现在就把你们今年的生活费转给你,再多给你一万块钱,你拿着钱回家,你妈就好了。”许父语气亲呢。“你再忍忍你妈,等你大学毕业,在爸爸这边给你买个房子,到时候就不用回去了。”

    呵!虚伪的让人恶心。

    “我不能回家,爸爸,我去找你吧。”许竹月声音放轻,故意显得无助又可怜。

    “不行!”许父斩钉截铁地拒绝,又缓和了语气说“主要是太远了,这么晚了你过来也不安全。”再次深吸一口烟,“这样,你去奶奶家吧。奶奶去大伯家过年了,房子空着。爸爸再多给你转两千,算是压岁钱跟生活费,你等你妈消气了再回家吧。”

    “好。”许逐月挂断电话,吐出一口浊气,拦了辆出租往城郊去。

    城市的灯光越来越小,太阳早已不见踪影,雪反射出幽微的光,让一切都朦胧起来。出城行驶了半个小时后,除了偶尔路过的几乎人家,便再不见其他人工光源,许竹月捏紧了手机,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随时准备报警。

    “真有钱,一个月电费都不知道要多少了。”司机感叹。抬头便望见远处辉煌耀眼的一片灯光,那是宁园。

    许竹月松了口气,过了宁园再开五分钟就是奶奶家了。

    目送司机离开后,许竹月在几间青瓦房前站定,在门口第二个石板下面找到了钥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呢。许竹月轻笑,映起千树梨花。

    奶奶极爱干净,走之前将这里收拾的十分整洁,可以直接入住。

    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许竹月索性拉开窗帘,望见宁园的一片灯火映在无边的雪地里,北国雪乡,便是如此吧。

    忽然回忆起在宁园看冰雕的场景。清江虽然冬季下雪,但温度和真正的雪乡比还远远不够,所以许竹月只在电视和课本上见过冰雕。打雪仗时提了一嘴想看,小伙伴们纷纷附和,那个人便邀请大家周末一起去宁园看冰雕,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怎么又想起他了,许竹月摇摇头。

    明明他是最坏、最无情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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