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尘月见湘灵犹豫,当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湘灵或许根本不知道蒋小铃是谁。

    “是个和你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姑娘,外貌也与你有几分相似,让我想想,那个蒋小铃长啥样来着。”

    一番故意抓耳挠腮的窘迫,如期换来了女孩第一抹笑,若春日柔风拂柳,吹的人心里痒酥酥的。

    “湘灵,你这几日可有见过和你年龄相仿的姑娘。”

    湘灵在纸上写:在我被关的地方,见过五个姑娘,我可以都画出来,你能帮我救她们吗?或者劳烦你把画送到官府。

    忽是明白了湘灵偷药的原因,慕尘月浅褐色的眸子里突兀的增加了几丝真正的柔和。

    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孩,无所畏惧的站在自己身前,昂头说道:夺书之人,二名,接应者一人,我都记得,我可以画下来,但你们谁都不可再为难她。

    慕尘月连连点头:“好啊,你试着画,若是你记得那几个鞭打欺负你的人,也画下来,还有一事,要你帮忙,但这是请求,绝非命令。”

    急切的补充,却如浣纱般,温和清浅,让人心安。

    “湘灵,若你能试着回忆一些细节,或许可以帮我大忙。若是不想,也没关系,我会自己去查,人一定帮你救回来,而那些欺负你们的人渣,也定会将他们打的。”

    使出一套组合拳,她手脚并用的比划出四个字:满地找牙。

    湘灵被慕尘月再次逗笑,浅浅的梨涡配着弯弯的眼睛,娇俏若花。

    “你慢慢画,我去帮你弄些吃的,明玉不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你别太.....”

    记恨她。

    可这三个字慕尘月终是没有说出口,这是秋明玉和湘灵之间的事。

    她一个局外人,又有让受害者去谅解施暴者。

    湘灵却是猜到了慕尘月未尽之言,她看着慕尘月的背影,眼中流光熠熠。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桀骜洒脱里总带着些温柔,不拘小节里又透着份细腻,莫名的让人信服,兄长总是教育她要多听多看,不要轻信别人,可这一次她却想跟着自己的直觉。

    慕尘月自是不知此刻湘灵的内心变化,她只是一门心思的准备膳食,想着往粥里放些什么食材能让湘灵好好进补,早些恢复元气。

    所以,当她端着煮好的元贝鱼片粥和几碟小菜进屋时,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这丫头到底画了多少张。

    湘灵所画之人物,线条简单干净,却栩栩如生,可见其对绘画颇有见地。

    每幅画像旁都标有其所察人物特征和外在性格,有“方脸横眉,瘸子,声音大,脾气暴躁”,“麻子,瘦高,声音尖锐”,“黑胖,狠戾,爱打人”,“半掩面,有疤,话少,似为领头”,“中等身材,中年人,话少,不常见”,还有几个人,都在旁边标注“印象模糊”。

    看的慕尘月在心中连连惊叹不已。

    湘灵忽是拉了拉慕尘月的衣袖。

    慕尘月:“极好,画的极好。”

    低头却见湘灵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极好,煮的极好”。

    两人相视而笑,恰如红日微风,暖阳初上。

    人的缘分从来都不可理喻,有些人相识数载却咫尺天涯,有些人不过相遇,便是久别重逢。

    八月初五,夜如纱,月如眉。

    亥时已过,街灯渐灭,人潮退去。

    孟九婆背着药筐从外面回来,刚进内院就见屋顶上坐着个人,火气顿时涌起,真不知道这丫头是睡不着觉,还是故意不睡。

    从她认识慕尘月开始,便没见她睡过一个好觉,长夜恒久,而某人的夜也不过是噩梦,练武和发呆,她有时甚至觉得慕尘月是为了故意毁她的名声,才如此固执的不肯痊愈。

    月薄如纱,酒浓如乳,醉卧酣笑的美人被夺了酒,柳眉微挑,嘟嘟喃喃的小声抗议着。

    而夺酒之人却是不动声色,大口饮尽坛中酒,空了的喉咙这才传出了戏谑声。

    “赏月呢,可这月也不圆啊。””

    “是啊,还不圆,毕竟今日已是初五。”微醺的人随意答着。

    孟九婆嫌弃的别过脸,喝了口酒,“不知所谓。”

    “师父这是去帮徒儿盯梢了。”

    其实打从孟九婆进门,慕尘月便已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药筐,也猜到孟九婆定是去帮祁沐兰准备那几味新药。

    一人明知故问,一人也只好顺水推舟。

    “是,是啊,你要盯的那个人滑溜的很,你这赌约倒是划算。”

    几月前孟九婆打赌输给慕尘月,立了字据,帮慕尘月一个忙,孟九婆虽然脾气暴躁无常,那字据上又硬是添上了一句,本人认可方履行的霸王条款。

    不过昨日慕尘月还是凭借天花乱坠的吹捧,一桌点心,让孟九婆成功履了约,后来某人醒悟过来,却是悔之晚矣。

    慕尘月:“原来师父也有跟丢的时候。”

    激将法的好处往往在于,中招与发现陷阱,并无关系。

    孟九婆:“胡说,我是,我是为了回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不过你要将你的私房钱都给我,我想去黑市逛逛。”

    只转眼的功夫,慌张成了邀功。

    微醺的浅褐色眸子眯起,几分算计一闪而过,慕尘月微扬的唇角故意带上了几分不屑。

    谈判一向都是后发制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傲娇的老人家。

    孟九婆见慕尘月满脸不置可否的敷衍,心生愤懑,决定来个一击必杀。

    “你要找的那些人,我刚才似见到一个。”

    慕尘月故作淡定的浅笑:“师父您日理万机,怎知我在找何人?”

    “老娘傻啊,满床的画像,床是用来睡觉的,不是用来堆废纸的。”孟九婆横眉怒怼。

    慕尘月一跃而起,拉着孟九婆的衣角摇晃,用实践提升她对于撒娇卖乖的深入理解。

    也不知是慕尘月撒娇功夫真有长进,还是孟九婆被晃晕了神,她指向城中某个方向。

    华城武馆。

    “师父,钱在老地方,自己拿。”慕尘月雀跃的声音划破空气,一闪而过,人早已隐入了黑夜。

    *

    星光稀薄如烟,清淡的月光照着入眠的城。

    两个穿着华城武馆衣服的男子,左顾右盼,偷偷摸摸的溜进僻巷中。

    “哥,你怎么出来了,这次的货他们也不满意吗?我昨日听五哥喝醉后说,上品货本是有的,可惜又丢了,说是那位发了好大的火...”

    “我呸,一群丧尽天良的家伙,我警告你,以后少打听,衣服丢在那边的水缸里,自会有人来收,妈的,老子虽然想赚钱,便是见些血也是不怕的,可他们这买卖,真他娘恶心。”

    年轻一些的男子点头,将衣服丢进墙角的旧水缸,正准备离开,却听右上方有个带笑的声音响起。

    “两位爷。这是急着要去哪儿?”

    两个男子吃惊不小,齐齐循声望去,见屋顶站着个人。

    这人逆着月光,脸上带着薄纱,看不清面貌,单看打扮,似是个身材清瘦的男子。

    正是心情不佳的慕尘月。

    乌灯黑火,她在华城武馆门口蹲墙角快一个多时辰,根本无人进出,心中正问候孟九婆第三十九次时,竟真的逮到了活人。

    一跃而下,拦住两人的去路,粗黑的眉毛一挑,黝黑的脸上白牙尽显。

    “何必急着走,买卖小弟这里也有,两位爷可愿听听。”

    “什么买卖?”年长些的男子问。

    慕尘月笑容徐徐:“比如,你们与我说说华城武馆里的货怎么样,我给你们想要的,一些钱财,或者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寂静的小巷传过一连串的咒骂声,祖孙三代轮流飘过。

    吵架最泄气的事,莫过于你激情彭拜,对方无动于衷,若是在无动于衷里再添些淡淡微笑,效果定可成倍增加。

    “小兔崽子,找死!”年轻的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

    “阿康!”年长的男子劝阻不及,重重叹气。

    “大哥,放心,我不会打死他的。”石康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刃,目光狠毒。

    随手捡起路边的一根废弃木棍,慕尘月随意而敷衍。

    五招未到,站在一旁的石安眼神已然沉入谷底,再不犹豫,加入了战局。

    二打一的对战,毫无刺激之感,还有几分诙谐。

    慕尘月似乎完全没有进攻的欲望,只不停的躲避挑衅,身姿轻盈飘逸若林间游走的清风,惹的石康越发急躁,出招也愈见狠厉。

    她闪过石康的猛攻,侧身又避过石安的一记重拳:“原来是勾雷拳,我猜猜,天雷勾地火,你们莫不是雷火门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石康动作明显迟疑了半刻,石安却面露凶色。

    “阿康,不能留活口,小兄弟,是你自找的,莫要怪我。”

    石安再次袭来,速度与力量比之方才,判若两人,碗大的拳头似隐有红光,出拳如风,拳重如巨石。

    “这才有意思嘛。”

    慕尘月挂着的笑容越发明显,手中木棍犹如快刀,招式凌冽非常,威慑之气如万箭齐过。

    不足十招便将二人打到了墙角。

    示意二人蹲下,她用木棍抵住石康:“货是什么?”

    石康维诺求饶:“这位小爷,你就放过我吧,我今日也是第一次,何况我只是在外面守着,货是什么我根本没见过。”

    慕尘月用脚将石康左手小臂定在墙上,用力踩着,眼神转向石安:“你怎么说?”

    石安语气里有些语重心长:“小兄弟,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有太多好奇心可容易害死自己。”

    从石安身上移开眼神,慕尘月微微点头,唇角又上扬了几分,她从石康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塞进他嘴里,脚上再次用力。

    清脆的折断声,痛苦的呜咽声,融入了僻静的深巷里,隐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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