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起一如往常地完成十五次抬水训练,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眠灯依旧是躺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等着风起归来。这种等待除却眠灯醉酒之外已经重现了无数次,仿佛两人约定俗成一般。

    看到眠灯,巫风起便道:“爷爷,我回来了。”

    说完,风起将水桶抬进院子,然后把桶里的水倒进菜地旁的大缸。

    眠灯“嗯”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边点头边对风起评头论足:“不错不错,比昨天提前了半柱香的时间,小身板也结实了不少,有进步!”

    之后便像想到什么似的,又说:“作为奖励,老夫今天特意给你杀了只鸡,给你好好补补身体。”

    风起照例将两只木桶放在屋檐下,还是和之前同样的位置。

    听了眠灯的话后直接拆穿他:“是您自己想吃吧?雪阁主都说了您这病要少沾染荤腥。可结果呢?您还是经常吃,而且每次都拿我当借口。”

    “胡说八道!你这小身板再不补就成鱼干了,哪有十二岁的孩子长你这样的?”眠灯反驳。

    眠灯说的是事实,毕竟确实如此。因为一系列的变故,风起确实比同龄孩子瘦弱不小。村里与他一般大的男孩都进入变声期了,各个壮得跟只小牛犊一样,只有风起,还跟个奶娃娃似的。

    但别看风起瘦瘦小小,他的力气比同龄孩子可大上不少。风起日常拎的水桶高二尺宽亦两尺有余,仅一只水桶就能装三百四十斤的水。

    风起每天提着水桶上上下下十五个来回还能活蹦乱跳,这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做到的了。以至于村民们每天看到风起提着比他大的两只水桶风风火火地跑上跑下都啧啧称奇。

    仿佛他摄入的营养没作用在身体上反而一股脑儿的长在力气上似的。

    眠灯的反驳不禁让风起撇了撇嘴,道:“我人小但是力气大啊,说不定我就是天赋异禀。”

    “乱七八糟,狗屁不通。力气大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跟你的身体没什么关系。”

    “总之,该补还是得补。整天这瘦瘦小小的模样,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风起无奈摆摆手,道:“行,您给我补身体是最主要的。”又嘀咕了句:“自己想吃荤才是顺带的。”

    眠灯一脸义正言辞:“我就是给你补身体,哪里来的主要次要之分?”

    风起投降,道:“嗯,就是如此。”

    可吃晚饭的时候,大半的鸡还是进入了眠灯的肚子里。风起不想多说什么了,决定顺着眠灯来给这老头留点面子,他想吃就吃吧。

    吃过晚饭以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对于桃花村这样的小山村来说,油和蜡烛都是奢侈品,除了特别重要的活动,家里都没有点灯的习惯。再加上夜里活动很少,因此天一黑,人们便准备歇息了。

    只有几个四五岁、玩性大的小娃还在家与家之间的公共空间追逐打闹,不肯回家。不过很快被自家父母给领回去了。

    “狗娃儿,还不赶快回来。”

    “哎哟,来咯来咯。”狗剩看到他母亲拿着扫帚冲出家门,知道自己再不回去就要挨打了。于是急忙跟小伙伴说了声再见就溜回家了。

    结果狗剩还是被他母亲揪住耳朵一顿教训,“黑黢黢的还在外面瞎玩,哪天被鬼给抓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别揪了别揪了,再揪耳朵就没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面瞎跑。”

    “不敢了不敢了。”

    “真不敢假不敢?”

    “真不敢,妈,亲爱的妈妈,我真知道错了。”

    看着自家娃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狗剩妈心一软就松开了手。

    谁知一松手,狗剩就从他母亲身下溜了过去,“哈哈哈,骗您的,我以后还敢。”说完,还朝他母亲吐了吐舌,然后一个转身飞快跑进了家门。

    这么大的小孩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调皮捣蛋、偷鸡摸鱼、上房揭瓦他们全占了遍。

    他母亲在原地一脸无奈,嘀咕着:“咋就是不听话,以后真见了鬼我看你上哪哭去!村口狼叔家的大妞儿就是因为不听话非往村外跑才被鬼抓了,费了好大劲可都没救回来…啧,真是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

    把各自的捣蛋娃收回家后,家家户户便关紧桃木门,熄了火,然后上床歇息了。很快,小山村便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

    今天已是农历十五,满月爬上了南极山头。因为家家户户都熄灯的缘故,皎洁的月光倒是成了夜晚唯一的亮色。

    月光飘洒下来,映出了桃树黑色的影子。桃树不比山上的密林,稀稀疏疏地长着,因此树影也是一块一块的。

    树上明月高照,树下黑影玄青。微风轻轻吹过,这些影子便像活过来一般,张牙舞爪了起来。

    都说桃树辟邪,可这样看去,仿佛桃树衍生出来的影子成了邪恶本身似的。

    从镇上回来的狼叔和李壮正举着火把匆匆往家里赶。两人在镇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又舍不得花钱在镇上住上一晚,便冒着黑夜回村了。

    两人此行收获满满,背上的框里都放了不少东西。为了辟邪,两人一只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桃木棍,框上还插上了几根桃树枝。眼看已经到了村口,两人脚步突然一顿。

    都说月黑风高,行人禁行,否则易遇邪祟。两人好几年才走这么一次夜路,可就怕万一啊,这不可言说之事还是被他们遇着了。

    一道灰色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映入两人眼帘,挡住了二人去路。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悚和迟疑。

    那身影蜷缩在桃树之下,双膝并拢,双手抱膝,头低低地埋在腿间,全身瑟瑟发抖,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身形不大,模糊看上去倒像是个小少年。

    看到李壮迟疑害怕的模样,年纪更大的狼叔只能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举起火把想把那身影看清楚些,说不定是村中哪个没回家的倒霉孩子。

    借着火把的光,狼叔和李壮看清了小少年的穿着,倒是正常人穿搭。可村里的孩子哪有这样穿的?

    那少年一身白色的圆领长袍,搭配黑裤黒靴,一副精致的模样。就连头发都用红色的缎带束起,一丝不苟,这不活脱脱富家小少爷穿搭吗?

    似乎害怕弄脏衣服,他还在底下垫了一些桃树叶。

    按理说这样装扮的小孩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要知道从桃花村到镇上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而且都是山路,任谁走过山路之后都不可能这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可他却垫着桃树叶!

    一般来说,鬼都很怕桃木,几百年前村里为了防止鬼的袭击,桃花村的祖先就在山脚种满了桃树,将小村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后来,执法小队又在村子周围布上了结界。在两道防护的保护下,桃花村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稳稳的。

    那孩子又是坐在桃树下,又是垫着桃树叶的,跟鬼这个字好像不沾边。可说不定他就是鬼呢?只是修为深厚不怕桃树罢了。

    狼叔和李壮恰恰没往这个方面想,毕竟这么久以来他们真没见过不怕桃树的鬼。

    看着少年颤抖肩膀,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两个土生土长的桃花村人倒开始是同情起他来。

    毕竟自鬼肆虐人间以来,在夜里逗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也难怪少年会害怕。

    “过去看看吧,这个小娃看着像人,大晚上在外面也怪可怜的。”年纪稍大的狼叔压低了声音朝身后的李壮说。

    理智上告诉狼叔,夜晚贸然去接触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被鬼欺压的惨痛,造就了狼叔对同类的同理心。

    狼叔这一生遭遇了太多,自家女儿就是在村口被鬼抓走的,从此再也没能回来。所以,每次他看到村里的小孩傍晚还在村口逗留,就会将小孩拉回去,然后苦口婆心地教育小孩半天。

    狼叔行动了,李壮也只能跟上。

    “这位小友,你还好吗?”狼叔强装镇定,轻声询问少年。

    少年颤抖的肩膀一顿,沉默了半晌,就在两人以为少年不会开口正面面相觑之际,他说话了,“我还好,就是有点害怕……”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连大人都胆战心惊,也不怪小孩会害怕,狼叔心里想。

    “你打哪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北边来,是来这找人的。”那孩子的声音轻轻的,想来刚处于变声期,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从声音上听起来,少年没有丝毫不安的情绪,反而带着几分捉弄人的调调,与刚刚发抖的模样形成两个极端。但狼叔和李壮显然都没有注意到。

    “你要找谁?”李壮听说少年要找人,以为他是来寻亲的。桃花村虽然偏僻,但也有几户人家与外面通了亲。

    “您知道眠灯爷爷和巫风起吗?我是来找他们的。”虽是说着话,少年还是把头压的低低的。这样其实不太礼貌了,狼叔和李壮只当少年害羞,便没在意。

    “我是巫风起的哥哥,八年前跟他们走散了……这几年我到处找他们,从北边找到了南边,一直找到了这里。”

    “本来我骑着毛驴过来的,但是这里的路实在难走,我的驴受不了,丢下我就跑了。要是在这里还找不到他们……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求您们帮帮我吧。”说完,肩膀又颤抖了起来。

    少年的话似乎给自己整齐干净的穿着找到了理由。而且山路是虽然窄小,骑着毛驴话还是可以通过的。

    其实仔细一听,少年的说辞简直漏洞百出,试想一下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在六年的时间里从北边来到南边还毫发无损?

    这六年来,他在与家人失散、无依无靠之际,竟然神奇地躲过了恶鬼,还没被人贩子拐卖,奇迹般地来到了这里,想想都很离奇。

    可狼叔和李壮很纯朴啊,他们这一生都没经历过阴谋诡计、居心叵测,粗茶淡饭就是他们的日常。因此一听说少年是巫风起的哥哥,他们就相信任了少年。况且眠灯也曾提到过巫风起的哥哥。

    “风起他们是住在这里。”狼叔回答。

    “真的吗?”少年变得惊喜,埋在膝上的头差点抬了起来,不过又被少年压了下去。

    “他们住在哪里?我想去找他们,你们能带我去吗?”

    “他们搬过来以后就住在那边的山腰上。”狼叔指了一个方向,但想着少年看不到,又把手放了下来。“夜路不好走,你想去找他们的话明天我再带你上山,今晚你先跟我们回去住可以吗?”

    “真是太谢谢您了。”少年的语气是真挚的感谢,声音透着愉悦兴奋,“那我们快走吧。”

    语毕,他才把头抬起来了,嘴里说着快走但实际上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坐在地上,用一双眼睛盯着两人看,满是捉弄得逞的愉悦。

    这已经不能算是常人的眼睛了。他长着一双微笑眼,双眼弯曲成一定的弧度,眼里只剩下眼白。左边眼已经没了眼珠,右边还剩一只豌豆粒大小的黑色眼珠,在眼眶里横冲乱转。

    整张脸也白的不像话,就像是涂了一层面粉。殷红的嘴巴向上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像是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般破口大笑,连带着肩膀都颤抖了起来。

    少年哪里有害怕的样子,有的只是恶作剧成功的微笑。想来他刚刚之所以浑身颤抖,只不过是因为在捉弄两人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发笑罢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不过是少年的一场恶作剧就换来了狼叔和李壮的真心相待。

    他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摆动着身体。

    就在这时,狼叔和李壮手中的火把“噗嗤”一声灭了,好像是被哪个看不见的人从身后“呼”的一声给吹灭似的。

    没了火把的温暖,阴冷的气息慢慢包围了两人。

    狼叔和李壮一动不敢动,显然是被少年一连串的动作给吓住了。

    两人之前见过几个长得比少年还可怕的鬼,但没一个是像少年这般诡异的。明明没有青面獠牙,却给人一种宛如身在地狱的惊悚。

    少年开开心心地笑完,才从地上起身。身下的桃树叶被他随意践踏,踢到一边,没有丝毫畏惧桃树的样子。

    看着呆住的两人,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微笑,“大叔,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叫‘鬼问路’的民间传说。”

    少年可没管两人如何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从前的一个夜晚,有个猎人去山上设置陷阱,遇到了一个同村生前从山上摔死的鬼,那鬼自称记不得生前往事,但是一直想回家看看。于是就缠着猎人,回他归家之路。猎人非常害怕,加上被缠着没办法,就给他指了一个回去的方向,那鬼感激涕零,给猎人拜了一拜就走了。第二天,山中摔死的人的家属都说昨晚梦到了那个人,纷纷惊奇不已…”

    “因为那人禁制的原因,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知道巫风起住在这里,却一直进不了山。但那人千防万防估计也没想到会被您俩这样善良的人给‘出卖’了。你们恐怕不知道吧,鬼向人问路的时候人与鬼之间是会形成一个契约的,所有禁制在契约之下形同虚设。您俩给我指了路,禁制便解了,当然也我就可以上山了……”

    “看在您俩帮我了一个大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给您俩留个全尸吧,不用太感谢我。”

    狼叔和李壮心里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鬼很狡猾,可没想到竟如此诡计多端。可终究于事无补,身上仿佛遭到重击,四眼一黑,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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