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侧头,嘴角带有笑:“怕吗?”这里的异样他肯定感觉到了,却还是满不在乎,好像对他来说这里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如何凶险,他都可以轻松应对。

    闻寻已经恢复平静,淡淡道:“我们可能……”话未说完,眼前景物扭曲,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墨水搅散。再看清时,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已经不在那间破屋里,原本在身旁的柏云也不见了。闻寻发现自己站在大街中间,街上商铺的叫卖渐渐传入耳中,眼前人来人往。看看自己除了身上原本的深色武服换成粗麻布衣,别的配饰倒是没变。

    晴空一片,正午时分。面前是紧闭的朱红大门,上面的门环在阳光下灿灿发光。她抬头,匾额上“宁安府”三个大字丝毫不见破败,宛然回到了昔日的繁华。

    闻寻并不慌,只是有些不解。魇是执念深重之人所生,它有时会拉入周围普通人入魇,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现实,在魇里照常生活,这会让魇更为真实,让魇主更为相信自己并没有死去。对魇主来说,这里就是现实,在这里自己并没有死去。所有一切只是为了维持这个幻境。

    在魇中魇主对这些普通人有一定的控制权,他们也并没有的死去,只是活在魇里,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在魇破了之后,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就是大梦一场。

    还有一类人,他们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魇里,试图破魇出去。所以对他们这些外异,魇往往会安排靠近魇主的身份。因为越靠近主,这个境就越真实也越危险,要么被抹去,要么被同化。

    一旦入魇,要么永远留在里面,要么破魇出去。

    可闻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连宁安府的人都不是!

    眼下想要找到主,就必定要从宁安府入手。而她还得想办法混进去!

    真麻烦,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

    她发现周围三两个小摊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有眼珠紧紧随着她的动作转动。那种像死人一样的表情,面目都变得有些狰狞,让人发寒。

    闻寻并不害怕。把身上看起来与身份不匹的东西都收起来。摸到手带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摘掉。又撕下衣服一边布条,绑了个干活利落的高马尾。

    再回头,那些摊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情,笑呵呵的吆喝揽客。

    她在整条街上徘徊了几圈。发现离宁安府近的那些百姓行动神情自然,就像日常生活一样。等到闻寻走到很远的地方,那些陌路人的脸就看不清了。

    这种看不清不是他们没有五官。而是感觉得到他们的脸,有鼻子有眼睛,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有些模糊不清,但事后回想起来又不会让人有什么异常感,就像很自然的不记得一个路人的脸。

    这些人并不是活人,只是魇主记忆里的人,越熟悉的人脸就会越清晰。

    闻寻往回走,最终找到一处在街边的简易馄饨店,排出几文钱,略显生涩的说:“要一碗馄饨。”

    摊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摊老板是个老奶奶,年过半百,满脸的皱纹嘴角下垂,浑浊的双眼转了一圈,不善地落在她的脸上。闻寻好像没有察觉,径直坐进去。老奶奶僵了一会儿,慢吞吞的下馄饨去了。

    这个老奶奶的脸是看得清的,可能是离宁安府最远的一个活人了。

    “奶奶您高寿了?”闻寻坐在那一直看着她,声音冷冷。

    那老奶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继续手上的动作。闻寻发现她少了一根小拇指,断处很平整明显是被人为切下来的。

    “您知道宁安府吗?”

    老奶奶顿了一下,紧接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开始颤抖,越来越厉害,直到拿不住手上的碗,“当”的一声摔在地上。她盯着碎片,嘴蠕动说着什么。

    闻寻起身,凑过去听。

    “死人…死人……都是死人!”她突然发了疯,嘴里叫喊着,不知哪来的巨大气力一把拉过闻寻的衣襟往烧的滚烫的汤锅里按。

    闻寻后腰已经抵在锅炉边上,灼热感透过厚厚的布料一点点清晰。闻寻伸手去掰她的手,那双朽木一般的手却是铁焊地分毫不动。

    滚烫的汤水冒着泡,蒸汽熏得她耳朵都红了,却根本无法逃离那双手的遏制。

    眼看就要按入汤里,闻寻手肘猛的一发力,打翻了汤锅。没了支撑的老奶奶抓着闻寻往前摔。闻寻反手抓住傍边的木架子,一个侧身把人甩出去。

    摊子乱做了一团,简易的木架子倒下,闻寻跨过去拎起那位倒在地上的老奶奶。她没了刚才的疯狂,眼里多了一丝清明,浑身颤抖着。

    闻寻问她:“你看我像死人吗?”

    那位老奶奶神志不清,并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一个劲的指着一个方向却不是宁安府。

    闻寻无意识的摩挲着手带,顺着那个方向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静的可怕。走出好远才看到一座寺庙。

    那寺庙里有僧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与周围格格不入,就好像这里原本不该有这个寺庙。

    天色近晚,她没有耽搁,直接进去问寺里的小和尚能不能住一晚。

    “可以的,女施主这边请。”

    那小和尚约摸十六七岁,手拿明灯一盏,引着闻寻往住出去。

    等真正进去了,她才发现一种莫名的诡异感,明明灯火很亮却只能照到眼前一点点路,整个庙里显得黑漆漆的,高大的佛像好像在头顶一直注视着,让人心里发毛。

    “小师傅这寺庙白天也这么黑吗?”

    那小和尚看了一圈忙道:“女施主勿怕,白天亮堂着呢,只是夜里光线不太好黑了点。”

    走出一段小和尚突然冷不丁地道:“不过夜里还是别出来为好。”

    她发现一路上有大大小小不少佛像。小到巴掌大,大的有两人高,多少有点不同,但无神的眼睛都盯着一处。

    那眼睛好像活的一样,盯了闻寻一路。

    “女施主,到了”小和尚停在一间门前,把手上的照明灯给了闻寻,确保闻寻进了门才快步消失在黑暗里。

    闻寻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倒是干净,如果没有那个小佛像就更好了。

    又在盯着她。

    不过她没有在意,坐在床边盯着燃烧的灯油。

    柏云多半是在宁安府里。

    想到柏云她又有些头疼。

    搞不懂为什么要让她一起来,缺鬼将的话随便找一个都比她好。他就这么相信自己会帮他?一个无法相信的鬼将在魇里可是致命的。

    她长吐一口气,揉揉眉心。

    这个魇已经拉了很多人进来了,肯定有像他们一样的人来破魇的人。无论是雾云门还是落乡都应该有人来。

    不过现在看来没有人成功。

    柏云应该会趁机找一个鬼将合作,这样就算闻寻不帮他也可以顺利出去。

    想到这她突然有点烦躁,下意识摸了摸黑色的手带。一回头正好和那个小佛像对上视线。

    闻寻盯着佛像,一点点走过去,目光愈发不善,最后站在它面前俯视。

    她拿起来,在手上掂了两下,像玩具一样把玩。

    佛像:“……”

    门外有声音,像石头拖在地上发出的划拉声,而且数量不在少数。

    她把小佛像拿在手里,手指在那双眼睛上抹过,试着将鬼气注入。

    因为手带的原因,闻寻所能用的鬼气非常局限,而且她的邪物还在柏云那。

    “嘭”小佛像竟然直接碎在她手里,几乎同时油灯燃尽。

    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没有月光,如同浓墨一样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吱——吱——”外面的东西在试图进来,长长的指甲划在门上的声音着实刺耳。

    她摸到那个佛像里面有东西,细长的一团缠在她指尖。

    头发……指甲……还有……

    闻寻背后一阵寒意,圆的,湿润的,粘滑的触感……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门外的东西已经进来了。石头摩擦的声音近在咫尺。

    一只,两只,三只。

    围着她慢慢打转,她丝毫动不了,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耳朵去听。那些东西触碰她,僵硬而粗糙的爪子扣住她的小臂,越来越用力,她听到自己骨头“咯咯”的声音。

    它们的手臂很长,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在地上爬行,发出难听的声音。尖刺的硬指甲抵在她的后腰,猛的一发力!

    疼痛感直冲脑门,却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那尖锐的指甲很长,从后腰刺入,腹部刺出,又拔出来再次刺入。

    一次又一次,它们乐此不疲地折磨着这具身体。

    太疼了。

    竟然死这里,真是……不知道……柏云出去了……会不会……

    她突然眼前一片刺白,能看见了,却是一个很低的颠倒的视角,在地板上。

    她看到难忘的一幕——

    自己被刺的千疮百孔的身体立在那里,身上都是鲜血,内脏和碎肉落了一地,屋内一片狼藉。

    而那张脸上,没有眼睛。

    突然一个放大的佛头猛的出现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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