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停滞之人
铁门内是一段很长的向上的台阶，应该是通往地上空间。
爬了十几分钟的楼，祝星摇气喘吁吁地走出了这条地下通道，她的身体沉睡得太久了。
眼前是一座用混凝土铸成的城，不比内城的高级材料，混凝土让整座城都呈现出低沉的色调，粗粝的手感也描绘出这里的饱经风霜。
高高插入云端的城墙几乎看不见顶，比起城市，这里更像是牢笼。
“看什么呢，快进去。”凯瑞尔在后面催促着。
大门两旁站着穿军装的人，但没有几个，军装的样式与三十几年前没有变化，至少祝星摇又看见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外城的区域划分简单粗暴，分为居民区和商业区两块，居民区就是中央区明文规定的标准生存大楼，都是最基础的款式。商业区则鱼龙混杂，随处可见的有小摊、餐馆等，还有些地下的部分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两片区域的中间部分是外城的动车起始站，祝星摇理所当然地想过去等动车，但凯瑞尔一把拉住他：“嘿，坐什么车，咱们的目的地就在那儿。”
祝星摇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杂乱的商业区中占地较大的酒馆，看上去比其他的都要壕，门口挂着红蓝绿不断变色的灯串，中间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四个大字——“强哥酒楼”。
很难评价这个酒楼的名字起的怎么样，祝星摇粗粗扫了一眼，跟在他们后面走过去。
酒馆里全都是扑鼻的汗味和酒熏味，看上去似乎都是刚刚回来的佣兵在聚餐，地上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裹，很多包裹里都有血流出，所以餐馆的地板上基本都是暗红色且走上去黏糊糊的。
“一般刚回来的人都会来这里喝上两杯，”查理解释道，“这里是城门口最大的酒楼。”
“刚回来就要喝点东西庆祝一下嘛。”旁边桌有个壮汉还插了一嘴。
祝星摇不置可否，准确来说现在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安顿行李并且洗漱休息，但是她不是佣兵，她接受这一差异性，也愿意理解他们的心境，更何况她并没有利益受损。
几个人简单地要了几盘菜和两瓶酒，祝星摇并不想吃大鱼大肉，只简单地用筷子夹花生米吃。
“嘿，这小姑娘——你们哪儿捡的？”有个穿迷彩背心的大汉突然走来，拍了拍查理的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祝星摇看。
“你管得着吗！”凯瑞尔还不客气地瞪着他，另外两个则神态自若继续吃喝。
那大汉瞥了一眼凯瑞尔，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对祝星摇抬抬头道：“小美人儿，看你细皮嫩肉的，之前谁养你的？”
祝星摇并不想答话，但这个男人的语气太过强硬，她也不想多事，只能答道：“我自己养活自己。”
“自己养活自己？”那人的语调高了起来，带着些许戏谑，“小美人儿，你靠什么养活？”
他的眼神开始在祝星摇身上来回游走，脚步也开始移动。周围有些佣兵开始看戏，一道道直白的目光向祝星摇身上扫来。
凯瑞尔刚想开口，那大汉就高声道：“谁不知道查理干的什么营生？曾经地下区最大的供货人，发的好大一笔难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凯瑞尔急得脖子都红了。
“要不是上面查得严，你现在也被他卖到不知道哪个男人下面去了，哦不对，可能是很多男人——”话一落，周围就一阵哄笑。
“现在就只能被查理自己享用啦！”
“哈哈哈——”
酒馆里到处是低俗暧昧的目光和下流隐晦的字句，祝星摇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样的环境下她却还在保持着坦然的对外感知与毫无好奇心的状态。
她希望能为自己的新朋友解围，但她对此类知识与语境毫无研究。
“小美人，不如你跟我走，跟着他们也是做那种脏生意。”那大汉已然走到祝星摇面前，用厚厚的手掌一下下拍着祝星摇的肩。
正当那只手快抬起摸到祝星摇脸颊时，酒馆内猛然一声巨响，玻璃的碎声、桌椅的倒塌声、人类惊慌的叫喊声在一瞬间迸发。
“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往酒馆中心区域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此刻形成一个圆形包围圈，祝星摇看不见其中有什么。
“这人，好像——”
“跑！快跑！”
不知是谁一声点醒了所有人，这个时代的人类对于逃跑有着最急剧的反射，顿时轰然的一群高大的佣兵就都拽起东西往门口涌去。
祝星摇在混乱中被凯瑞尔抓住向外拽，但人流量太大，很快便被冲散了。祝星摇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前后都是快速移动的人，她被夹在中间撞来撞去，若再不停下这无疑会酿成一次重大踩踏事件。
“砰——”的一声枪响，随即人群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踏步声。
应该是军队来了，祝星摇努力稳住身体，因为他们本就坐在靠外的位置，他已经被冲出了酒馆，只是街上到处都是四散的佣兵以及不清楚状况的平民。
很快，两旁的道路应该是被封锁了，各有一队的着军服者在街道两头拉着手筑起了人墙。
佣兵是很难被这些个人拦住的，但他们此刻畏惧着那些衣装，以及肩膀上的图案。
祝星摇依旧在一个个高大的身躯的包围中，人流已经停止运动，甚至大多数人并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场骚乱。
“是挪变，刚才酒馆里有个挪变者。”
祝星摇艰难地从只言片语中收集资料，终于理解了这个新词汇。挪变，即某种基因体被异种基因失败性感染，成功的基因感染是异化，待来基因的升降级，而失败的感染则会让机体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并发生诸如暴毙、崩解、溃烂等生理变化。并且从他们口中大概可以推测出，现代手段仍未能有效检测挪变的潜伏，也就是说只有在它爆发之时才能被宏观地识别。
这一类的感染在祝星摇的“上一世”是从未被发现到的，若依据基本理论推测，异化是基因的融合适应与统一，那么挪变则是基因的排斥相争与同归于尽，生物界的许多基因都是大同的，就像基本所有生物都需要呼吸，因此有帮助呼吸的基因等等，要想产生挪变就得是两中差别极大的基因，再以呼吸举例就是一个需要氧气的基因体与另一个遇到氧气就会死亡的基因体的相遇，这种概率可以说是非常渺茫的，因为这种绝对性差别会带来两个基因体生存环境上的巨大差异，再要相交并触发基因污染，可以说是“天选之子”的概率。
至于为什么要逃，佣兵中很多人说是有“污染”，基因本身依赖活细胞，更没有侵入性，什么污染能将这种状态传播？祝星摇需要一个答案。
她努力挪动身体，索性自己基本只能到这些佣兵的腰部，她便低着头，不管那些粗俗的嘟囔，一个劲地往酒馆回穿。
越走越近，就能在混乱中听见一个男子的喊叫，或者说是痛苦的挣扎，听上去正被什么撕咬着。
越发接近声音就越大，周围也就越安静，终于，挤到了最里圈，祝星摇才能看见那是怎样的场景。
一个穿着牛仔衣的成年男性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抱着头，扭动着身体与地板不断地碰撞，似乎是有什么在内里咀嚼着他的器官，他的扭动看不出痛感的游行规律，似乎是全身性的，长时间的吼叫让声音无比嘶哑，还在大口地张着嘴努力呼吸，脸已经涨的通红，脸上的血管和青筋因为体内暴风般的生理变化而显露。他的□□似乎是来自身体的深处，像是被蛀虫从地底吃空了芯，然后用完美的表皮和早已失去灵魂指引的枝叶求救的病木。
祝星摇急速地扫视他的身体，大脑飞速运转判断着他的病理变化与救治可能，但讯息的极度匮乏让他独木难支。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地上男人的突然抽搐，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男人没有任何再活动的痕迹，一片红色从他的身体底部晕染出来。
熟悉的军靴声传来，祝星摇恍惚间好像又听见了内城钟塔的整点报时，清脆、踏实、有种安定人心的功效。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双红色的不该属于人类的眼睛，高大的身躯被军用斗篷包裹着，一只手从中伸出，白色的手套覆盖在黑色的□□上，举枪的姿势告诉所有人——是他开的枪。
“怎么是他——”
“是，监守官里的那位。”
监守官是监守者的领导人，监守者是军部独出的一支，用于对高级实验物、高级人才、高层决策者的保护与监视。
原来他是监守官啊，祝星摇心想，不过，他怎么长得和32年前一模一样。
眼前的人正是祝星摇过去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说来也奇怪，明明只见过一次。
或许是因为相见在那个特殊的最后一天，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等待她看完了最后一眼晚霞。
城昀平静地收回手，指示一旁的军官将尸体处理，一眼都没有看人群，便兀自回头走向了包围圈外的吉普车。
他的脸，竟让我觉得有些亲切，祝星摇心里苦笑，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令生命停滞之人。城昀与生命这位恶魔交换的是什么呢，她很想知道。
爬了十几分钟的楼，祝星摇气喘吁吁地走出了这条地下通道，她的身体沉睡得太久了。
眼前是一座用混凝土铸成的城，不比内城的高级材料，混凝土让整座城都呈现出低沉的色调，粗粝的手感也描绘出这里的饱经风霜。
高高插入云端的城墙几乎看不见顶，比起城市，这里更像是牢笼。
“看什么呢，快进去。”凯瑞尔在后面催促着。
大门两旁站着穿军装的人，但没有几个，军装的样式与三十几年前没有变化，至少祝星摇又看见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外城的区域划分简单粗暴，分为居民区和商业区两块，居民区就是中央区明文规定的标准生存大楼，都是最基础的款式。商业区则鱼龙混杂，随处可见的有小摊、餐馆等，还有些地下的部分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两片区域的中间部分是外城的动车起始站，祝星摇理所当然地想过去等动车，但凯瑞尔一把拉住他：“嘿，坐什么车，咱们的目的地就在那儿。”
祝星摇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杂乱的商业区中占地较大的酒馆，看上去比其他的都要壕，门口挂着红蓝绿不断变色的灯串，中间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四个大字——“强哥酒楼”。
很难评价这个酒楼的名字起的怎么样，祝星摇粗粗扫了一眼，跟在他们后面走过去。
酒馆里全都是扑鼻的汗味和酒熏味，看上去似乎都是刚刚回来的佣兵在聚餐，地上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裹，很多包裹里都有血流出，所以餐馆的地板上基本都是暗红色且走上去黏糊糊的。
“一般刚回来的人都会来这里喝上两杯，”查理解释道，“这里是城门口最大的酒楼。”
“刚回来就要喝点东西庆祝一下嘛。”旁边桌有个壮汉还插了一嘴。
祝星摇不置可否，准确来说现在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安顿行李并且洗漱休息，但是她不是佣兵，她接受这一差异性，也愿意理解他们的心境，更何况她并没有利益受损。
几个人简单地要了几盘菜和两瓶酒，祝星摇并不想吃大鱼大肉，只简单地用筷子夹花生米吃。
“嘿，这小姑娘——你们哪儿捡的？”有个穿迷彩背心的大汉突然走来，拍了拍查理的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祝星摇看。
“你管得着吗！”凯瑞尔还不客气地瞪着他，另外两个则神态自若继续吃喝。
那大汉瞥了一眼凯瑞尔，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对祝星摇抬抬头道：“小美人儿，看你细皮嫩肉的，之前谁养你的？”
祝星摇并不想答话，但这个男人的语气太过强硬，她也不想多事，只能答道：“我自己养活自己。”
“自己养活自己？”那人的语调高了起来，带着些许戏谑，“小美人儿，你靠什么养活？”
他的眼神开始在祝星摇身上来回游走，脚步也开始移动。周围有些佣兵开始看戏，一道道直白的目光向祝星摇身上扫来。
凯瑞尔刚想开口，那大汉就高声道：“谁不知道查理干的什么营生？曾经地下区最大的供货人，发的好大一笔难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凯瑞尔急得脖子都红了。
“要不是上面查得严，你现在也被他卖到不知道哪个男人下面去了，哦不对，可能是很多男人——”话一落，周围就一阵哄笑。
“现在就只能被查理自己享用啦！”
“哈哈哈——”
酒馆里到处是低俗暧昧的目光和下流隐晦的字句，祝星摇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样的环境下她却还在保持着坦然的对外感知与毫无好奇心的状态。
她希望能为自己的新朋友解围，但她对此类知识与语境毫无研究。
“小美人，不如你跟我走，跟着他们也是做那种脏生意。”那大汉已然走到祝星摇面前，用厚厚的手掌一下下拍着祝星摇的肩。
正当那只手快抬起摸到祝星摇脸颊时，酒馆内猛然一声巨响，玻璃的碎声、桌椅的倒塌声、人类惊慌的叫喊声在一瞬间迸发。
“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往酒馆中心区域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此刻形成一个圆形包围圈，祝星摇看不见其中有什么。
“这人，好像——”
“跑！快跑！”
不知是谁一声点醒了所有人，这个时代的人类对于逃跑有着最急剧的反射，顿时轰然的一群高大的佣兵就都拽起东西往门口涌去。
祝星摇在混乱中被凯瑞尔抓住向外拽，但人流量太大，很快便被冲散了。祝星摇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前后都是快速移动的人，她被夹在中间撞来撞去，若再不停下这无疑会酿成一次重大踩踏事件。
“砰——”的一声枪响，随即人群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踏步声。
应该是军队来了，祝星摇努力稳住身体，因为他们本就坐在靠外的位置，他已经被冲出了酒馆，只是街上到处都是四散的佣兵以及不清楚状况的平民。
很快，两旁的道路应该是被封锁了，各有一队的着军服者在街道两头拉着手筑起了人墙。
佣兵是很难被这些个人拦住的，但他们此刻畏惧着那些衣装，以及肩膀上的图案。
祝星摇依旧在一个个高大的身躯的包围中，人流已经停止运动，甚至大多数人并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场骚乱。
“是挪变，刚才酒馆里有个挪变者。”
祝星摇艰难地从只言片语中收集资料，终于理解了这个新词汇。挪变，即某种基因体被异种基因失败性感染，成功的基因感染是异化，待来基因的升降级，而失败的感染则会让机体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并发生诸如暴毙、崩解、溃烂等生理变化。并且从他们口中大概可以推测出，现代手段仍未能有效检测挪变的潜伏，也就是说只有在它爆发之时才能被宏观地识别。
这一类的感染在祝星摇的“上一世”是从未被发现到的，若依据基本理论推测，异化是基因的融合适应与统一，那么挪变则是基因的排斥相争与同归于尽，生物界的许多基因都是大同的，就像基本所有生物都需要呼吸，因此有帮助呼吸的基因等等，要想产生挪变就得是两中差别极大的基因，再以呼吸举例就是一个需要氧气的基因体与另一个遇到氧气就会死亡的基因体的相遇，这种概率可以说是非常渺茫的，因为这种绝对性差别会带来两个基因体生存环境上的巨大差异，再要相交并触发基因污染，可以说是“天选之子”的概率。
至于为什么要逃，佣兵中很多人说是有“污染”，基因本身依赖活细胞，更没有侵入性，什么污染能将这种状态传播？祝星摇需要一个答案。
她努力挪动身体，索性自己基本只能到这些佣兵的腰部，她便低着头，不管那些粗俗的嘟囔，一个劲地往酒馆回穿。
越走越近，就能在混乱中听见一个男子的喊叫，或者说是痛苦的挣扎，听上去正被什么撕咬着。
越发接近声音就越大，周围也就越安静，终于，挤到了最里圈，祝星摇才能看见那是怎样的场景。
一个穿着牛仔衣的成年男性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抱着头，扭动着身体与地板不断地碰撞，似乎是有什么在内里咀嚼着他的器官，他的扭动看不出痛感的游行规律，似乎是全身性的，长时间的吼叫让声音无比嘶哑，还在大口地张着嘴努力呼吸，脸已经涨的通红，脸上的血管和青筋因为体内暴风般的生理变化而显露。他的□□似乎是来自身体的深处，像是被蛀虫从地底吃空了芯，然后用完美的表皮和早已失去灵魂指引的枝叶求救的病木。
祝星摇急速地扫视他的身体，大脑飞速运转判断着他的病理变化与救治可能，但讯息的极度匮乏让他独木难支。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地上男人的突然抽搐，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男人没有任何再活动的痕迹，一片红色从他的身体底部晕染出来。
熟悉的军靴声传来，祝星摇恍惚间好像又听见了内城钟塔的整点报时，清脆、踏实、有种安定人心的功效。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双红色的不该属于人类的眼睛，高大的身躯被军用斗篷包裹着，一只手从中伸出，白色的手套覆盖在黑色的□□上，举枪的姿势告诉所有人——是他开的枪。
“怎么是他——”
“是，监守官里的那位。”
监守官是监守者的领导人，监守者是军部独出的一支，用于对高级实验物、高级人才、高层决策者的保护与监视。
原来他是监守官啊，祝星摇心想，不过，他怎么长得和32年前一模一样。
眼前的人正是祝星摇过去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说来也奇怪，明明只见过一次。
或许是因为相见在那个特殊的最后一天，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等待她看完了最后一眼晚霞。
城昀平静地收回手，指示一旁的军官将尸体处理，一眼都没有看人群，便兀自回头走向了包围圈外的吉普车。
他的脸，竟让我觉得有些亲切，祝星摇心里苦笑，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令生命停滞之人。城昀与生命这位恶魔交换的是什么呢，她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