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月初一在宫中一片喜庆中来临。

    翠迎给孟云皎盘着发髻,稚嫩的丫鬟藏不住心事:“小姐,您当真要嫁给陛下吗?”

    “陛下太可怕的,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见翠迎愁容比她更甚,孟云皎扯了扯唇:“不然还能怎么办?”

    “逃啊。”

    翠迎从小就被买进将军府当丫鬟,又被派遣在孟云皎身边,可谓涉世未深,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孟云皎摇了摇头:“那三十六口人怎么办,他已经不是他了,杀人越货的事未必就真的做不出来。”

    事情陷入死胡同,翠迎急得快哭了:“那怎么办,小姐每天忍受着苦,奴婢却无能为力。要不奴婢把陛下杀了,那小姐就自由了。”

    担心隔墙有耳,孟云皎连忙捂住她的嘴,叮咛道:“翠迎答应我,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本本分分做好职责,这深宫不比将军府,一时失足都能酿成大祸。”

    “保全自己最重要,毕竟在这里我就剩你与我作伴了,你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翠迎点头如蒜,面上却掩不住疼惜。

    这时候掌事嬷嬷走了进来,手上捧着喜庆的婚服,后宫中至高无上的红,却灼伤了孟云皎的眼睛。

    “老奴给娘娘更衣。”

    一炷香后,孟云皎打量着铜镜中,戴着凤珠翠冠,穿着绣了龙纹凤爪的大红霞帔,觉得陌生的不像话。

    她自小便与太子段辞有了婚约,只知晓有一日她会成为他的太子妃,与他携手相依。

    却从未想过一朝天变,辞哥哥被软禁,而她,以皇后的规格嫁给旁人,得金册,握金宝。

    真真讽刺至极。

    嬷嬷知孟云皎圣眷正浓,不由奉承几句:“佳丽三千,只取一瓢,陛下情深似海,娘娘当真好福气,若是今后诞下皇嗣,定是盛宠不衰啊。”

    嬷嬷久居宫中想必不知宫外的事,也不知孟云皎亲父被帝王宰杀的真相,只被宫女臆想的情节感动,以为这真是段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孟云皎垂头轻喟,宛若呢喃:“嫁给杀父仇人,真是莫大的殊荣吗?”

    没等孟云皎多想,凤辇停在殿外,太仪殿有人来催促:“娘娘,该移驾了,若误了吉时,触怒龙颜可就不好了。”

    孟云皎自嘲一笑。

    可以说段熠手下无庸人啊,怎么殿外人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她也能听出跟段熠一模一样的威胁意味来呢?

    孟云皎如牵线木偶般,依着礼部的指引完成各项仪式,礼成后她乖顺地站在帝王身侧。

    他们站在高台之上,众人攀谈的声音有些远,唯有段熠如魔咒般的嗓音萦绕在她耳畔:“孤说过,若你与大缙太子有婚约,那孤就要做这太子。若你的宿命是一国之后,那孤就要做这天子。”

    恍惚中思绪飘到父亲被杀的那日。

    他也是这样枉顾她的悲恸,强行把她拽了起来。用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抚摸她的脸颊:“孤说过,储君之位,我要。你,我也要。”

    这时,底下的人很应景的行了跪拜之礼,呼喊声震耳欲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朝天子一朝臣。

    谁能想到,这群人在先皇还在位时,全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之辈呢。

    然而新皇登基已成事实,纵使他们再多不愿,也不得不继续效忠这大缙的主。

    有些个胆大的,但凡说出了一句弑父囚弟,谋权篡位的话,早已成了刀下亡魂,又怎能有幸留在这,见到今日的太阳呢。

    初夏的阳光格外刺目,照射在帝王明黄的龙袍上更是令人无法直视。

    段熠这个真龙之子,就这样傲然的仰头,承受众臣的膜拜。

    他的表情比平日多了些愉悦,许是这万人之上的感觉,真令人满足吧。

    瞧,什么情深可贵。

    这不过是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所做的恶事开脱,用感情的幌子包藏着狼子野心。

    实则他就是要抢,抢这至高无上的尊位,抢原本属于太子的女人。

    “平身。”

    多少人赔了命,就为了完成他的贪婪。

    他却只是轻飘飘的带过……

    *

    “在想什么?”

    帝王难得忙里偷闲,在这封后大典后抛下繁冗事务,陪新后在这御花园里闲逛。

    然而孟云皎的心不在焉还是惹得他侧目了。

    孟云皎敛衽:“陛下,臣妾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答应。”

    这是多日以来孟云皎首次对段熠和颜悦色,这样和睦的相处可说是难能可贵,段熠又哪有拒绝的道理。

    他虚虚扶起孟云皎,后也没放开她的纤手,用指节细细摩挲,想驱散她的冰冷:“只要别说不做皇后,或者要离开皇宫这种傻话,孤都答应你。”

    段熠称帝以来阴晴不定,好商议的时候特别好商议,疯起来的时候又仿佛一下子就能掐断她的脖颈。

    平时孟云皎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但今日离开了苌华宫,又得帝王宽宥给她出外走动的机会,若是不趁今日把事情完成,下次重见天日不知是猴年马月。

    所以她冒死也不想错过:“我要见辞哥哥。”

    果然她话音刚落,段熠原本温和的眸色霎时结霜,握着她手的力度也不自觉加重。

    “对孤说要见前任未婚夫,皇后对孤的肚量是有什么误解?”

    他的脸色阴沉得骇人,是风雨欲来的前夕。

    孟云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回握他的手,权当捋平虎须。

    她垂了垂眸,再抬头时眼眶微润,尽显委屈之色,加上她容貌昳丽,更如娇娇玉女一般,惹人生怜。

    “陛下答应了的。”

    她倚进帝王的怀里,微微低头,便露出一截皙白的脖颈,浅粉色皎月形的胎记正好暴露在帝王的视野中。

    段熠喉结微滚,明显落入了温柔陷阱:“孤答应的是自己的皇后,皎皎是吗?”

    他抬手抚上肖想已久的烙印,满意的引得她一阵轻颤。

    也不等她溢出低吟,他当即把人抵在假山上,一俯首就擒住那抹鲜艳欲滴的红唇。

    他的动作急切且粗暴,像是隐忍许久的野兽,劲直撬开她的齿关,往更内里去探索其中的奥妙。

    男女体力悬殊,他的一条臂膀,已能桎梏着她,让她推搡不得,挣扎不得,只能窝在他怀里任人采撷。

    直到她脸颊通红,几欲窒息,他都没有想放过她的打算。

    宫人都很有眼色,在第一刻已然退到几米之外,给了这对新晋帝后一寸耳鬓厮磨的空间。

    “皎皎……”

    段熠的嗓音比平日还要哑,望着她的眸子里难掩谷欠色。

    孟云皎这才想起,这好像是两人相识以来的第一个吻。

    在将军府的时候,两人朝夕相对,她不是没看过他这样的神情。可当时大家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府里的护卫,她是将要成为太子妃的孟家小姐。

    他不敢逾距,她亦不愿生出异心。

    而在强取进宫后,孟云皎面上的恨意明显,他自然而然没有兴致往那方面想。

    但不想不代表不会发生。如今封后大典已完成,她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周公之礼可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帝王食髓知味,把新上贡的两片樱桃含在口中反复细品,他一点也不介意孟云皎的走神,只专心致志的舔.舐.吸.吮。

    “皎皎……是孤的皇后吗?”

    令人面红耳赤的啧啧声响起,帝王仿佛没有意识到光天化日之下有失体统,反而认为这是验证身份的好途径。

    薄唇有往下移动的迹象,他空出来的手也似有若无的摩挲着她的腰肢,涩情靡荡。

    孟云皎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而后本能的制止。

    “是……是陛下的皇后。”她气息不稳,“但是按照习俗,洞房花烛理应在入夜之后。”

    许是她话里哪个词取悦了帝王,他朗笑起来:“洞房花烛?……好,孤允了。”

    孟云皎还没反应过来他允了什么,便见段熠牵起了她的手,往段辞被幽禁的宫殿走去。

    “孤与你一同前往。”

    没想到他防范之心如此的重,连一丝独处的时间都不肯给。

    但想到自己要即将做的事,孟云皎不得不顿住脚步,为自己争取:“一盏茶时间,陛下可殿外等候。”

    这估计又是触到段熠的哪个逆鳞了,他就这样不作声,细细盯着她,仿佛要望进她心底最深处。

    孟云皎不敢躲闪,也不肯退让,唯有攥紧衣袖的手显露出了她的紧张:“我是找辞哥哥谈正事的。”

    段熠眸色渐深,他堂堂一国之君,自然知道这一男一女没有胆量在他的皇宫里私相授受。

    只是,心里那点不忿还是无法让他轻易答应。

    “你拿什么跟孤谈条件?”

    这人刀枪不入,想要在他这儿占到好处,首先要比他更狠。

    她就不信他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等荒淫昏庸之事。

    孟云皎闭了闭眼,作赴死状,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贴上了薄唇。

    当宫人又准备背过身去时,段熠适时拉开了她,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弧度:“先到这吧,来日方长。”

    等到了太子寝宫,孟云皎无意扫过门口的铜镜,才知道他的快意从何而来。

    她唇上的胭脂化开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此前发生过何等激战。

    被段熠身边那群低眉顺眼的宫人看到也就罢了,她总不能顶着这副尊容,去见辞哥哥吧?

    她正想抬手把翠迎召来,帝王却快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更想到什么宣誓主权的好方法。

    “不必整理仪容,就这样去见他。”

    孟云皎拗不过这等无耻之徒,只假意应答,待离开他的视线,便一抬袖,把嘴上的东西擦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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