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之后,一双亮的能照出人影的皮鞋出现在刘佩佩面前。

    一旁踩着滑板车在门厅里转来转去的佳佳丢了滑板车,大喊着“爸爸”扑进了他怀里。

    想也不用想,这位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老公呗。

    刘佩佩上楼之后就开始头疼,她靠着门板毫无形象地盘腿坐了下来 。等男人在自己面前站定了,她先看到面前男人锃亮的皮鞋上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随后是两条被黑色西裤里的笔直修长的腿,西裤烫得笔直,裤中线像两条锋利的刀片。

    她眼前骤然多了一只手。手很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无名指箍着一枚象征已婚身份的戒指,手腕上还带着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机械表,银光闪闪,看上去价值不菲。

    刘佩佩把视线移向了这只手的主人。

    那是她在无数个百转千回的梦里见了无数次的脸。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与昨天没有分别,只不过现在的他目光更加沉稳,眼神也更为坚定。最出彩的是他那双眼睛,双眼皮至眼中而开扇,眼尾又微微上挑,此时被眼镜遮挡,敛去了些许光华,整个人看上去成熟而稳重,只不过这双双眼睛里的情绪令刘佩佩有些费解。

    “宋新宇?”刘佩佩似乎忘了自己穿到未来这件事,忘记了她是谁,也忘了眼前昨天刚刚表白失败这件事,忘了自己对宋新宇的气,只知道自己心仿佛被装进了烟花里,巨大的震惊作为引线,然后被点燃升空,在天空中炸开一个爱的形状。她的语气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宋新宇见对方迟迟不肯拉着自己的手起来,便收回了手,冷声道:“你先起开,我要开门。”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冬天水管里的水,不带一丝温度。

    因为见到了宋新宇而激动的刘佩佩也被这冰凉的话语泼得迫冷静下来,她自己扶着身后紧闭的门慢慢爬起来,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刚刚佳佳叫了爸爸,这里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宋新宇是佳佳的爸爸。所以,她的未来竟然和宋新宇结婚了!

    刘佩佩难以置信地再次抬头看了看面前同样在打量她的父女俩。宋新宇一脸不耐烦,佳佳气鼓鼓的。是啊,他们除了眼睛之外的其他五官真的很像,只不过小姑娘还没有长开,看起来圆嘟嘟的,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双手撑墙准备往旁边挪挪,可是手使不上劲,腿也使不上劲儿。准备换个方式再来一次,刘佩佩这次卯足了劲儿要挪个地儿,她看见旁边有一只伸过来的手,她握住了那只手,借着力一下子朝前挪了一步。

    然后宋新宇的脸再度出现,这一次更近。

    一锅沸腾的水里放进了一根温度计,红色的细线急速的上升,最后超出了测量范围,嘭——

    温度计炸了,她晕了。

    其实她真的在做梦吧。

    *

    “嘀——嘀——嘀——”

    病房里,监护仪一直响个不停,宋新宇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若有所思。不远处的沙发上,女孩身上盖着宋新宇的外套睡得正香。

    “16床刘佩佩家属,你出来一下。”护士敲了两声门,冲里面喊到。

    宋新宇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了一下,随后起身拉了拉自己凌乱的衬衣,这才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医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了,示意宋新宇坐下来之后,他指着面前的CT片子说:“魏怡真家属,从检查来看,她现在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就能出院。患者上一次被舞台灯砸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包括颅内瘀血也已经在逐步吸收,但是这个病人可能会有一些异常,比如失忆、行为错乱之类的,有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好转,也有可能一直这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宋新宇眉头紧皱着听完了医生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医生喊了他一声,他才点点头离开了。

    回到病房坐了下来,他看着床上妻子那张消瘦的脸,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慢慢松开了,如果她忘了,是不是能好好对她,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其实刘佩佩已经醒了,只不过她没来及睁眼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脚步声。如果刚刚是做梦,梦见自己成了宋新宇老婆的话,那这次这个打开方式应该就对了吧。

    刘佩佩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数,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片刺眼的白映入眼帘,这就对了,这是医院,肯定是蓉蓉去她宿舍看见她晕了,把她送来的。

    她一脚踢开被子,准备一跃而起,可当她转过头对上的是宋新宇震惊的目光,她才知道她是真的完了。

    刘佩佩僵硬地转过头,干笑道:“我这跟床长一起了,起来活动活动......”说完之后,火速拉上被子躺了回去,把自己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

    怎么办?怎么办?她好紧张啊,心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这是宋新宇啊,这可是宋新宇,是她昨天刚刚表白过的暗恋对象,也是她喜欢了五六年的人。

    刘佩佩是高一那年认识宋新宇的。穿着白衬衣、蓝校裤的男生替她挡了操场上飞过来的篮球。四目相对,那时心脏跳得飞快,不知道是因为它,还是因为他。昨天借着大四毕业,她鼓起勇气表白,可是等了一晚上没来。只收到了他拒绝的短信,简单的五个字“我们不可能”,她一气之下删除了关于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亲手毁了自己精心设计的表白场地,哭了一晚,睡着之前,她还想她再也不要原谅宋新宇,也不把亲手戳的小动物送给他了。

    其实刘佩佩也是个美人,及腰的长发烫成大卷,慵懒地堆叠在胸前,弯弯的眉毛配着一双不大却细长的眼睛,只轻轻一瞥便是风情,像是二三十年代老上海电影海报里的歌星。她的声音条件很好,在全民唱歌软件里有很多粉丝。只不过刘佩佩懒,心思全在唱歌和毛毡戳戳乐上,宿舍里别的小姑娘开始化妆,穿小短裙的时候,她作为一个早八大学生却不怎么收拾,看上去一点都不洋气。

    宋新宇见刘佩佩用被子遮住了脸,就伸手去拉:“佩佩,我们回家好不好?”

    刘佩佩的心就在嗓子眼,她死死拽着被子不肯撒手,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你得先让我冷静一会儿。”

    宋新宇不禁有些失笑,他有多久没有认真跟她说过话了,他难免有些感慨这样有来有往的对话究竟发生在多久以前:“好,那我去叫佳佳。”

    刘佩佩听见脚步声远去,悄悄地掀开被子抬起头看向了佳佳。佳佳倒是没有起床气,一醒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就往她这边瞧,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碰了个正着,佳佳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跑过来,双手叉腰,撅着小嘴喊到:“妈妈你骗人!”

    刘佩佩翻开被子反驳道:“我怎么骗人了?”

    “你说你只记得佳佳,可是你刚刚喊出了爸爸的名字,而佳佳的名字是佳佳告诉你的!”

    “是——吗?”刘佩佩的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

    佳佳的小脑袋点如捣蒜:“是!”

    “我......”

    宋新宇一直在床尾看着妻子和女儿的互动,觉得很有意思。更多的时候他在凝视着病床上和女儿说话的刘佩佩若有所思。听到妻子被女儿问得哑口无言,他笑着走上前,拉起佳佳的手,低头告诉她:“好了,佳佳,妈妈现在就要出院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佳佳抬头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妈妈,乖巧地点点头。她觉得妈妈奇怪,爸爸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宋新宇继续说:“那佳佳一会儿可不可以自己下楼,不要爸爸抱呢?”

    佳佳咬着嘴唇想了想:“是像来的时候那样吗?如果妈妈身体不舒服的话是可以的。”

    刘佩佩坐在一边虽然低着头,但她也在听父女俩的对话,却听得一头雾水。所以来的时候是哪样?

    刘佩佩把被子一揭,两只脚已经垂在了床边。她正满地找鞋呢,一只胳膊就穿过她的后背,她被按进了一个结实的怀里,甚至隔着薄薄的衣服,她都能感觉到身边人身上紧实柔韧的肌肉,以及有力的心跳。

    随后他微微弯腰,另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腿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成年之后第一次体会到双脚离地的刘佩佩震惊地看着抱着她的宋新宇,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线,面部肌肉也有些紧张。

    刘佩佩的心跳得很快,“砰砰砰”的好像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她为了自己的健康,捂着嘴道:“那个,你要嫌重的话就放我下来。”

    宋新宇并没有觉得她重,停下来把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 ,低下头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并不。”

    刘佩佩差点溺死在这个笑容里,她忘记了宋新宇昨天让她等到深夜的拒绝。只是不住地后悔,为什么她没有穿到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不仅想看看和她谈恋爱的宋新宇的样子,也想看看那时候她自己的样子。

    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了宋新宇的胸口,等到宋新宇把她放进车里的时候,她才缓慢地想起了自己刚才是在谁的怀里,听见的是谁的心跳。

    于是,刘佩佩的脸红了一路。

    回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刘佩佩坚持自己上楼,不要宋新宇的帮助。  这次宋新宇没有坚持,他的怀里换成了熟睡的佳佳。

    等回到家里,刘佩佩跟着抱孩子的宋新宇到佳佳的卧室门口,踌躇了半天,才紧张地开口:“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手机没费了。”

    宋新宇放下女儿,又给她盖好被子,随后轻轻关上门,顺便把门口的刘佩佩也带了出来。他比眼前的人高了一头,高大的身材站在她面前几乎遮住了她面前的光线。从这个角度看她的时候,往日里那双眼睛里的忧郁不见了,取代的是一片清朗。是不一样了,刚刚说不出来,现在看明白了,是眼神不一样了。

    刘佩佩见宋新宇看着自己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刚要说“不愿意的话就算了”,结果宋新宇拿出手机,点了点:“帮你充好话费了。”

    “啊?”刘佩佩有些难以置信,“谢谢。”

    她回到了上午她醒来的屋子,掏出手机拨出了视频电话。

    “蓉蓉,你记得宋新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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