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遮盖了大半的阳光,天虽已亮,但房间里仍然晦暗。床上的少年沉浸在美梦中,突然睫毛轻颤,缓缓睁开。

    “啊!”一声惊叫,惊走了院子大半的鸟雀。风钰拉起被子捂住胸口,惊呼道:“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

    酒酒泰然自若地回头指了下桌子上放着的食物,道:“自然是来给你送东西吃。”

    “拿走,我不吃。”话毕,风钰重新盖上被子躺下。

    酒酒过去把他拉起来,嘴里念叨着:“那粥我煮的一个多时辰,你说吃就不吃,起来!”

    风钰虽然是男子,但常年的病症让他的力气不及一个女子,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被酒酒拉起来时,无奈中只好放弃肢体上的反抗,改用言语道:“你一个女子,清晨不打招呼便进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房间,可知什么叫做廉耻。”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再说,医者父母心,病人就是病人,无关男女。”

    “你......”风钰自然说不过这个和蒋然天天斗嘴的姑娘,只能用沉默表示自己的立场。

    酒酒拿过粥,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风钰偏过头,不理会她。酒酒冷哼一声,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捏着风钰的下巴,道:“今日/你必须吃了这药膳不可!”

    风钰气的双眼发红,道:“你知不知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被捏着嘴巴说话不方便,看着他挣扎着说话的样子酒酒不由地笑出声,道:“我是不是女子你可要验证一下,你若不吃,我不介意用其他你觉得过分的方式逼你吃。”

    风钰一双凤眼瞪的溜圆,半晌,道:“你先下来。”

    酒酒翻身下床,重新拿了勺子喂他。风钰道:“你把碗给我,我自己吃。”酒酒无异议,把碗给他,自己去取其他的食物。

    待酒酒把药汁合成的饼拿给风钰的时候,满满一碗粥,已经被他喝的一干二净。

    风钰嘴里的东西还未来得及咽下,一脸气愤地盯着前方,显然是不想再看酒酒一眼。酒酒将饼递过去,道:“既然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吃太多,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听见这话,风钰的表情缓和了些,拿过饼细嚼慢咽地吃着。

    酒酒推开窗子,道:“今日要将你院子的树伐掉,你住着可能不方便,不如你先去我那儿待会儿,待他们弄完了你再过来。”

    “你到底什么目的。”风钰将饼放下,一双眼睛紧盯着酒酒,仿佛要将她看透。

    “我能有什么目的?”

    “从昨日开始你便千方百计的想让我住在你的院子,我不可能娶你这么一个乡野丫头,你死了这条心吧!”

    酒酒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看上你什么了?风家的财产?你的容貌,还是再过两年你就会死?”

    听了酒酒的话,风钰眼中一阵慌乱,面目却风轻云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若是你不好好治病,不出两年你就会病入膏肓,到时候就算是我师父也无能为力。既然你这么心疼你们风家的财产,那就好好活着,免得你妹妹识人不清,嫁了歹人,将风家拱手让出。”

    风钰皱眉沉思,显然是把酒酒的话放在了心里,酒酒趁热打铁,道:“我那院子也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若你生怕你会爱上我,便继续呆在这里,也无妨。”

    风钰冷哼:“笑话。”

    “既然不会那你怕什么,怕我半夜偷偷跑到你房间玷污你?你大可放心,我百里酒酒还未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话毕,便端着东西出去,不曾看见风钰脸上两抹可疑的红晕。

    时间尚早,酒酒显然高估了风钰的脸皮,明明一个富家大少爷,脸皮薄的跟个姑娘家似的,还以为他那般态度坚硬,会打死也不吃自己做的东西。当然,是在忽视了自己所作所为的前提下。

    吃过早饭,就有下人来说大少爷同意搬到酒酒姑娘的院子了,问酒酒姑娘什么时候方便。

    酒酒乐呵呵地应了,选了个清静点的屋子,从窗户望去刚好可以看到那盆开的正盛的荷花,廊下的牡丹开的正艳,一缕风带着各种花香。这房间刚好和风钰的院子相邻,苍翠的树枝越过围墙,遮了一片树荫。

    酒酒让下人们打扫干净,又放艾草熏了一会儿,这才让风钰过来。

    常年的卧病让风钰已经没有了行走的能力,只能靠着下人们的搀扶,才勉勉强强地过来。

    酒酒让下人把风钰挪到床/上,又扯了被子为他盖上,回身道:“各位做事小声些,务扰了风少爷。”

    “是。”

    风钰嘴唇紧抿,道:“我还不至于那般脆弱。”

    酒酒打开窗子,窗子的风并不直接吹到风钰,却刚好能让风钰看到窗外的风景,回过头,窗外的风景已然让风钰陷入痴迷。

    谁家少年郎不想鲜衣打马,而是囚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师父说过,身病好医,心病难除,常年的卧病在床已经让风钰想要放弃,如今,酒酒便是让他重新燃起斗志。

    效果很是明显,少年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酒酒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是向往着自由的。

    “好热。”风钰踢了被子。

    正值三月,天气虽热了起来,但若不盖被子自然是会着凉,酒酒急忙过去把被子重新盖上。

    风钰又踢了被子,酒酒又跑过去帮他盖上,然后风钰有踢了被子。酒酒无奈,又帮他盖上,然而风钰并没有就此放弃,算是和她杠上了,只要酒酒帮他盖上被子,他就踢开。

    酒酒心知他的小心思,也不说他,就坐在他身边,只要他踢了被子,就立马帮他盖回去。风钰踢了几次没了力气,一脸怨念地看着酒酒。

    酒酒挑眉道:“如今仅是三月天,同样的被褥偏偏就你觉得热,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风钰没理她。

    午饭的时候,酒酒见到了风瑾妹妹。

    牡丹为何被世人称赞做雍容华贵,酒酒不懂,但在看到风瑾的时候,酒酒突然明白了什么是“雍容华贵”。

    因着风大公子终于同意配合酒酒的治疗搬离那座快要烂掉的房子,待酒酒做好午膳,风夫人便邀请酒酒去大厅同家人一起用餐。

    大厅的旁开着两株鲜艳的牡丹,众人皆道牡丹雍容华贵,但酒酒仅仅觉得这花比别的花开的更大方些,没见着哪里雍容,哪里华贵。一抬头,却真正见到了雍容华贵的主。

    “这牡丹是前几年父亲从洛阳回来的时候带的,恍然之间已经那么多年,现在回想起来,还如同昨日般鲜明。”女子身段婀娜,声音柔美,一双凤眼温柔地看着指尖拨/弄着的杜丹。

    “你是?”

    女子被酒酒问的一愣,转而笑开:“我是风府的二小姐风瑾,你可以叫我阿瑾,你是百里姑娘吧。”

    “酒酒。”酒酒纠正她的称呼,忽然明白为何蒋然会对她如此维护,这样温柔的女子,想必谁也不忍让她受到诋毁。

    风瑾的眉眼和她哥哥很像,同样纤细的眉,如同柳叶弯弯,浓墨重彩。一双凤眼像是带了磁铁,让人忍不住朝她那里看。

    “阿瑾,这位是为你哥哥看病的百里姑娘。”风夫人从后堂走出,看见两人相对而立,上前介绍道。

    阿瑾落落大方:“女儿已经见过酒酒。”

    听见风瑾的称呼,风夫人笑开了因风钰的病而造成的抑郁,拉着两人落座。

    蒋然从风夫人身后跳出来,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我这表妹人好吧。”

    酒酒诚恳地点点头,道:“特别好,好的不像是你的表妹。”

    蒋然原本听的还乐呵呵的,直到酒酒说出最后一句话,纠结道:“你什么意思啊,我明明也是很好的一个人。”

    四人落座,一副喜气洋洋的氛围。酒酒突然想起风钰,此时的他到底有没有好好把东西吃掉。这原本是属于他的家人,属于他的一切,但他却因为重病无法出席,而酒酒却是因为他的重病感受到了这原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这算是因祸得福?还是阴差阳错?

    饭桌上,风夫人道:“这些年看着钰儿吃了那么多药,我差不多能懂点药理,只是不懂百里姑娘为何还不给我儿开药。”

    酒酒道:“夫人客气了,叫我酒酒便好。我听下人讲,公子胃口不善,另外见他身体如此,贸然吃药只会伤了胃,倒不如用药膳慢慢养着,待好点再用药石。”

    风夫人点点头:“其实不该问的,只是我儿如今这个状况。”

    酒酒明白,便道:“夫人还请放心,您是我师哥的姑姑,也算是我的亲人,我自当尽心尽力。”

    “哎。”

    酒酒匆匆两口吃完就告辞了,风夫人看起来还有话要讲,却没来得及。

    匆匆回了院子,少年躺在床上,透过窗望着院子里正开的灿烂的荷花,酒酒站在门口,透过窗望着向往着鲜活自由的少年。

    酒酒没有打扰风钰,悄悄进了房间。丫鬟小蓝刚刚收拾了东西出来,看见酒酒回来了明显有些惊讶,但到底是大少爷房里的,也算是得体,没有吵到风钰。

    酒酒看了眼小蓝端出来的盘子,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吃完,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动过。酒酒点点头,推门而进,道:“怎么样,我的手艺还行吧。”

    风钰偏过头看她,有些诧异:“你做的?”

    “那当然,何种药材用何种火候我最清楚不过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风钰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酒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肯吃呢,没想到你还是蛮听话的。”

    风钰眉头皱起,道:“那是女人才玩的把戏,再说,我不吃,你也有的是办法让我吃。”

    酒酒想起昨日的事情,明白过来“哼”了一声,道:“我倒希望你没吃。”

    风钰看着她,眼神充满好奇,待反应过来羞红了脸,骂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酒酒回嘴:“为了你能够吃饭费尽心思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叫做不知廉耻,你好没有道理,那若是我给你饭里下毒算作什么?贞洁烈女?你是将自己当做了恶霸么?”

    风钰说不过她,气的干瞪眼。

    今日的天气正好。

    酒酒看见门外小红路过,急忙喊住:“小红,你去和小翠一起把楼上的藤椅挪下来,挪到,我看看,就挪到那块树荫下。”

    小红探头望向窗外,确定好位置后道:“是。”

    “你这是何意?”风钰问。

    “你的病多半是在房间里捂,本来是想让你出去晒晒太阳,但怕你不习惯,先在树荫下坐坐,待习惯了再去太阳下晒晒。”

    风钰沉默不语,良久,才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酒酒心中一惊,不知他为何这般说,便道:“医者父母心,我既然答应风夫人要治好你,自然尽心尽力。”

    风钰未再说什么。

    小红小翠将藤椅搬好,冲屋内的酒酒招手。

    “嗯,小红他们弄好了,我扶你出去。”

    风钰的身体很轻,虽然看着高大,却瘦骨嶙峋,酒酒将他扶起,只觉得硌得慌,入手的尽是骨头,明明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却这般虚弱,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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