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十五年冬,大雪。

    楚相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却对自己小女儿的病情无能为力。

    楚华娇这次已经躺在床上五天了,自打她三岁时便不似其它孩子那样活泼好动,成日里除了吃便是睡。

    府中人自小只觉得二小姐乖巧懂事,直到她大些才得知,她不活泼是因为体弱。这辈子可能都要与汤药为伴。

    华夫人出身京都望门华家,及笄后便嫁与楚相,楚相官位越来越高,她便从千娇万宠的华小姐变成高贵雍容的华夫人。

    她从小被父兄捧在手里,长大后又得相公庇佑,楚相洁身自好,不贪图女色,华夫人在生下两位嫡子和一位嫡女后地位稳如泰山,可以说是一直顺风顺水,直到楚华娇出生。

    作为怀过三个孩子的女人,华夫人及身边伺候的人对孕中禁忌已非常清楚,相府又没有糟心之事,但也因为不是第一次怀孕,所以没有前几次那样的处处谨慎。

    六年前的阳春三月,彼时华夫人正怀胎九月,宁远侯夫人下了帖子邀华夫人秦府赏花。

    华夫人整日闲在府中实在无聊,月份大后楚相便不再让其过多劳累,府中不紧要的事务统统交给大管家老陆,老陆定期向华夫人汇报即可。

    冯夫人是当朝宁远侯的续弦,年过三十终于怀上第一个孩子,正是怀胎八个月时,第一次怀孕心中慌得厉害,故经常请教华夫人各种孕期知识。

    华夫人自成了相府夫人后,身边的贵太太们无一不是对她奉承之流,赞她家世,赞她夫君,赞她子女双全,却难得找到一个能与她闲谈家常之人。

    楚相繁忙,因此华夫人便与几位高门太太常来往,冯夫人便是其中一位。其出身农家,却美貌至极,机缘巧合下被正妻死后的宁远侯看见,自此一跃龙门,摇身一变变为冯夫人。

    京中大多数夫人并不喜与她来往,嫌弃她出身低微,觉得与之相处自降身份。华夫人倒是对此无感,她自幼出身便高,身边闺秀出身均不及她,官低和乡野出身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冯夫人虽出身低微,却实在美丽,华夫人每次与之同食都能多吃几碗饭。

    更何况冯夫人并非心思极多之人,自嫁入京都她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京中诸夫人不与她来往,她便每日在家中刺绣,不得不出席的宴会便躲在角落。旁人的闲言碎语权当没听到。

    直到有一日右相生辰,右相夫人在后院接待各府夫人,冯夫人照例在安排好的角落安安静静坐着,闲话过后,几位素来看不惯她的夫人便开始例行阴阳怪气的针对她。

    “宁远侯亡妻死了刚过三年就迫不及待娶回来个狐狸精,怕不是早就珠胎暗结了”

    “就是,说不定郭夫人就是知道了这事才被活活气死的”

    “你看她那张脸,哪像一个大家闺秀,活脱脱一个狐媚子样”

    “人家本来就是乡野小民,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完全不顾及冯夫人的感受。这么多年她们早就知道这是个闷葫芦,啥也不会说,只会在那低着头坐着。

    冯夫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嘲讽,她没来过京都,更没有一个朋友,她不想给宁远侯造成麻烦,因此从未提过自己在众夫人中的处境。

    “知道的这么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郭夫人转世呢”。冯夫人抬头,发现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着一身翠蓝色蜀锦,衣袂飘逸,衣服上绣有金银线织成的牡丹,随着她走动隐约看到衣服上的云纹,梳着飞仙髻,头上簪着一整套闪耀着宝石的发簪。女子的妆容精致而细致,嘴唇涂抹着红色的唇膏,眉毛修剪得整齐端正,眼神高贵,神采飞扬。

    她的举止得体而庄重,步履轻盈而从容,散发出一种自信和优雅的气质。她慢慢走近,眼神自信地扫视着房间,展示出她的高贵品位和气场。身边跟着四位侍女。整个场景仿佛是一幅画卷。

    屋里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静,右相夫人首先反应过来,上来扶着她手笑道:“华夫人怎么才来,可叫我们好等”。

    冯夫人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嫁入京都三个月,从未见过这位。

    华夫人却还没饶过她们,接口道:“我几日不出来,竟不知如今京都竟有如此不体面的夫人,当着其面恶语相向不说,还造谣生事,更可笑的是满屋竟无一人指责其行为”

    华夫人盯着右相夫人道:“旁人小家子气也就罢了,徐姐姐怎么也纵着她们”

    右相夫人脸色难看,她之所以没有制止当然是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京中诸门,谁能有华夫人这样的好福气,自小骄生惯养,好不容易出了嫁,嫁给当时还是状元郎的楚相。

    彼时楚相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得知华夫人要嫁状元郎,无数京中闺秀嫉妒的绞碎了帕子,又羡慕华夫人嫁的如此才貌的郎君,又暗暗庆幸其未能嫁入同样的高门,等着看她的笑话。

    谁能想到楚相才华横溢至此,十几年竟官拜丞相,又怜惜华夫人从家中娇女跟随他外放多年,家中所有事务均由华夫人做主,连几个妾室都是上级硬塞才塞进来的,进来之后便被楚相打发到偏僻处,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华夫人一进来,便成为了社交中心,那几位嘲讽的夫人羞的无地自容,后来陆陆续续来与冯夫人道歉此后不再与其接触不提。冯夫人从她们的聊天中才得知,她是当今左相夫人,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如今刚过三个月才出门走动。

    从那之后,冯夫人便经常送一些小东西到相府给华夫人,有时是她自己绣的荷包,有时是她做的小点心,华夫人开始并不放在心上,送她礼物的人太多,老陆自会回个差不多的礼物送去。直到后来老陆总送来一些婴儿的衣物,虽不精美,却用了极柔软的布料,反着缝制不会划伤婴儿皮肤,华夫人好奇一问才得知,是那位宁远侯的续弦夫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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