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若觉得冷极了,发梢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她拢了拢已然湿透的衣衫,也不知道是听潮亭前的湖水太冷,还是胸腔里的那颗心冷了。

    她回到屋子便给自己煎了一服驱寒的药,但许是实在疲惫,盯着面前咕咚咕咚沸腾着的药壶,秦若若披着毯子不知不觉地便睡了过去。

    朦胧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与徐凤年小时候的一些事。幼时的她尚居住在北椋王府,天气好些的日子,徐凤年会拉着她去陵州城的大街小巷玩耍,北椋热闹,能听见周围小贩此起彼伏是叫卖声,有的时候徐凤年会给她买一根糖葫芦,但秦若若身体不好,不能多吃,每次咬了两颗后,徐凤年会毫不嫌弃地吃掉剩下的,美名其曰:“杜绝浪费。”

    徐凤年还会带她爬到屋顶上看星星,茫茫人海,就像这夜空中的繁星,那时的秦若若无措而迷茫,她不知道哪一天她的身体会突然恶化,然后就这样悄然无声的死去。在这世上,她已经失去了血脉相连的至亲,到时侯肯给她送葬的人,怕也只有北椋王府这寥寥数位。

    还有一次和他爬到屋檐上吹了冷风,她又卧病在床,徐凤年挨了王爷王妃一顿批后,仍毫不在乎地来陪她,怕她无聊,更怕她劳心神,于是干脆拿了本诗集过来,坐在床边给她念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一腔病痛,汤药缠身,这样无趣而苦痛的日子,如果没有徐凤年,她怕是早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咚咚”两声清晰的敲门声传来,秦若若本就睡得浅,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沉的厉害。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把了把脉。风寒入体,她这样想着。

    敲门声突然急促起来,门外传来徐凤年略带焦急的声音:“若若,若若你在里面吗?”

    “嚷嚷什么。”秦若若把门开了条缝。

    “再不应我,我可就要踹门了。”徐凤年看见了秦若若苍白的脸色,心下一惊,“你怎么了?”

    也不待她回答,徐凤年便抬手摸上了她的额头。“发烧了!”他似是吓了一跳,急着往外走,“你别怕,我去找大夫和徐骁。”

    “找什么找。”秦若若忙拉住他的衣袖,“我自己就是大夫,普通风寒而已,喝碗药睡一觉就好了。”

    秦若若先前的气显然还未消,言罢就想把门关上。

    “诶。”徐凤年拉住门,灵巧地钻进秦若若的屋子,“不告诉徐骁可以,但你得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生了病,总要有人陪着。”

    这家伙是泥鳅吗?秦若若这样想着。只是她现下没心情,也没力气与他算账,于是干脆由着他去了。

    秦若若拣了几味药材扔进药壶,掺了水,放在炉子上慢火煮着。“我帮你看着药,你去休息。”徐凤年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秦若若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便顺着徐凤年的意思点了点头。她把刚刚炖的祛寒药倒了两碗放在桌上,自己喝了一碗后钻进被窝。

    “桌上的药是驱寒的。”

    “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喝这个,苦哈哈的。你快睡吧,别劳心神了。”徐凤年许是听出来她话中的关心之意,嘴角若有若无地存了一丝笑。

    “两个个时辰后叫我。”秦若若不想理他,自行拢了拢被子,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虽说秦若若拦着徐凤年不让其他人知晓自己染病一事,但以徐骁的神通广大,府里任何风吹草动怎可能瞒过他的眼。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徐骁便急匆匆赶来了。

    “怎么回事?”徐骁看向自家儿子道,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一丝怒意,“你小子又惹了什么祸!”

    这是这些年来徐凤年头一次对着他爹认错:“是我不好。”

    徐骁心疼地望了一眼床上睡着的秦若若,把徐凤年拉到远处讲话:“请大夫了没?”

    “若若不让,说就是普通风寒。”

    “她说不请你就真不请啊。”

    “我怕她觉得……我不信任她。”

    徐骁似是恼了:“胡闹!她幼时发个烧就有可能丢掉半条小命,如今身子骨虽好了些,也不能轻待。”

    徐骁挥挥手让候在门外的老大夫进来,那老大夫诊了脉,对徐骁言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凉,不过这位小姐身子虚,好好修养两日便罢。”

    徐骁这才松了口气,临走前拍着徐凤年的肩膀,一脸为老不尊地笑道:“诶呀,凤年啊,请大夫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若若哪会知道。好好照顾她,帮理不帮亲,如果若若不原谅你,爹可不会帮你说话。”

    说完他便甩甩袖子领着其他人走了,徒留徐凤年一人对着他的背影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徐骁!”要不是怕吵着秦若若,徐凤年早就把手边的香炉摔出去了。

    秦若若一觉醒来,昏昏沉沉地还没回神,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钟。

    “醒了?”徐凤年正一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秦若若被他看的不好意思,随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两个半时辰吧。”

    “……不是让你两个时辰后喊我吗?”

    “见你睡得香,便不吵你了,毕竟还是养好身子更要紧些。”徐凤年笑得得意,“放心,半个时辰前就把你的药从炉上拿下来了,现下正拿小火煨着。”

    秦若若冷笑一声:“我没这个福气,可受不起世子这般屈尊纡贵。你若是不信,我回师父身边去也无妨的,省的你多费这等心力来试探我。”

    场面一度不受控制,徐凤年忙举手发誓道:“我信,我信。其实当初也绝没有试探你的意思,只是机缘巧合下……算了,总之,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了。若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秦若若没睬他,自顾自地端起药碗喝了药,也不知心中的火气消了多少。

    “我只是有些害怕。”良久徐凤年忽然开口道,“青鸟说,徐骁在我身边留了四名死士,她是丙,而乙和丁已经战死。若若,你说,有两个活生生的人为我死了,而我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很可笑。”

    秦若若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那个甲。”

    “我知道,你不是,我很高兴。”徐凤年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遇到危险你就给我躲得远远的,说好了,你可不许死在我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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