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的四肢顷刻间被折断,树林阴翳可怖,吱呀作响,天是噙着紫色的黑,窗棂边绿檀木色枝桠疯长,像只包裹着干瘪皮肤的手,狰狞着向床中间蔓延。

    是恶鬼处心积虑蓄谋多年的危险修罗场,女巫和毒虫藏在草丛中酝酿邪恶。

    平躺在其间的少女全然不知,长发卷曲驯服藤蔓,拉扯交缠,融为一体。

    古老的童话中,美丽少女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盛着盈盈软语,黑眸一转,便是民间佳人婉转的歌谣。

    写下童话的那人同样被这双眼睛蛊惑,却在动情至深之际被少女用玫瑰荆棘刺死。

    于是他下令缝上她的眼,让歌谣停止吟唱,让眼睛的主人沉睡千年,万年,乃至不会醒来。

    下咒之人死去,少女便会重新苏醒。

    当少女的身上铺满藤蔓,圣经枯黄的扉页开始翻动,直到出现:“你不与世俗分开,世俗要将你与神分开。”

    “目标人物已被重新唤醒。”

    “您的任务是,与其达成be结局。”

    凛冬。

    料大海磅礴略输青山峥嵘,大海孤独,群青色起涟漪却如缟素,青山中,崎岖波折亦有草色润如酥。

    窗檐落了白,堆砌成厚厚的一层壁垒,医院四处人影摇曳,晃动之际相互辉映,心和身渗透冷意。

    冷汗浸透全身,苍白的脸划过道道泪痕。

    卿如许自小便有一个与常人都不能提起的秘密,她日日夜夜都会梦见同一个男人,自记事起十几年来从未缺席。

    或缠绵,或平淡,却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男人在她唇边留下的吻灼得她好似在火中烧。

    她也生出妄念,希望那梦中人只是与她有命定的缘分。向父母提起,母亲寻遍坊间大师,得到的答案无一是:“阴鬼寻阴婚,你女儿是被人看上了。”

    卿父什么办法都用过,道家佛家什么都求过,腕上戴着朱砂镯,枕头下枕着符咒。梦依然无止无休。

    那年路过道观,道士看向她,似是一眼望穿,眼神怜惜。

    “承负轮回,执念不消,轮回不灭。”

    她战战兢兢的活了十八年,生怕那“鬼”,真的会来到她身边,将她带走。

    这次,卿如许梦到一棵雪夜里开花的梨树。

    树上是白雪扎聚,树下是花瓣纷飞。

    少年于碎琼乱玉中伫立,血将他当成了无谓的乱石顺流而下,大片雪地被染成了噬心的红,那张病感苍白的脸似乎被冰雪划出了模糊,冷与血交融,依然缱绻。

    唇与衣附和着红,仿佛能灼烧掉人的欲望,看不得他的眼。

    她从他抬起头的瞬间里惊醒。

    今天是卿如许去拜访肖道长的日子。

    “肖道长,打扰了。”

    她出门时下起了绵绵细雨,卿如许把雨伞收起,放在门口,寻找着屋内身影。

    “卿姑娘,是你啊。”

    肖道长将卿如许迎进屋内,师兄也在这时恰好看见她,眉头紧皱,二人半天没有开口。

    “肖道长,是他,要来找我了吗?”

    道士点头,指了指少女右臂的印记,传说游荡在世间的鬼魂会在选定之人的身上留下印记,印记多为能代表自己身份的图案。

    他不是没处理过这种事情,可像她身上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不确定这是什么留下的,从未有过被选定人的图案是这样。”

    鬼魂留下的印记,多为蓝色胎记状,或大,或小。而卿如许的,是白色的狐尾。

    肖道长只得向他师父去寻个真相,只是他师父老人家住处偏远,他画下卿如许的印记,独自上了山。

    看着卿如许离开的背影,肖道长暗地摇了摇头。

    银铃作响,老树上还挂着千式百样的红绸,卿如许献了香火后没多待,转身出了道观。

    今天不知怎么,叫车似乎变得很难。

    起初是人脸识别错误,手动解开后,叫车软件显示服务器错误,好不容易等到正常运行,却是半天也没有车接单。

    卿如许没了耐心,选择步行。

    这条路,变得很远

    她到小区附近时,天色擦黑。这不是从道观到家应该花的时间,卿如许与今天的倒霉联想起来,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紧握着包里的符咒。

    冷风不合时宜的吹起来,将她身上的热气带走大半,卿如许打了个喷嚏,迅速唱了起来。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她壮了壮胆子,边唱边快步走了起来,又装作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表情严肃的像是随时可以就义。

    “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荡在前胸!”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她颤抖的歌声和树叶随风的哗啦作响。

    一声突如其来的轻笑,打破了她所有的防线。

    那声音低沉,像是贴在她的耳边。

    卿如许感觉耳朵瞬间麻木,头皮炸开,她吓得狂奔。

    “啊呜呜呜呜呜,救命啊!”

    电梯里恰好有人,卿如许的吐息还未平稳,看见里面交谈着的一对母女,和一位看起来是刚刚下班的警察叔叔时,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听说再厉害的鬼魂也害怕正气,她感觉今天的自己幸运极了。一切恐惧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月涯山上,肖道长将卿如许的生辰八字和印记画像递给空明道长。

    “师父,这是什么鬼留下的?”

    空明道长瞳孔微缩,脖颈后汗水浸透。

    “这不是鬼印。”

    卿如许关上家门时,心里还是畅快的。

    “这么开心啊?”

    “……”

    卿如许浑身一凉,愣在原地。

    直到冰冷的身体贴上她,双臂环住她的细腰,头埋在她的肩颈处,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血液恨不得在卿如许体内倒流。

    “找到了。”

    卿如许本能的在这时软了腿,大脑变得空白,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出,她怕自己哭出声,惹怒这人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她想起父母,想起高中生活,想起初中,小学快乐的时光,甚至想起今天一路看过的花花草草。

    少女乌发红唇,一身绯红,炽烈如燎原火,绸缎环胸,衣裙前摆堪堪盖住腿根,后摆拖尾飘逸,鎏金丝线绣画出的禁忌罂粟花在风中逸开,腰间曲线似连绵不绝的青山。

    她眼中有水汽,衬得更是动人。

    卿如许开始想,是不是自己生的太漂亮,如果变丑了,这个鬼是不是也不能让她给他当老婆了?

    她迅速撤出男人怀中,伸手去拿附近的锋利物品。泛着寒光的水果刀近在咫尺,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被拉了回来。

    也是在这时,她第一次看清,她日夜所梦,在梦中陪伴她十几年人的面容。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线条深重,眉眼都深邃,此刻是笑着,卧蚕和眼尾都弯。

    确实漂亮,卿如许暗暗想。

    呜呜呜呜呜呜呜,就算是帅鬼,她也不想嫁啊。

    她眼中还有泪,想着死也要死得明白点,忐忑道:“入我梦的是你吗?几千个夜晚的梦境,都是你吗?”

    “是我。”

    “为什么入我梦,你选中的人又为什么是我?”

    卿如许的身体在抖,他将少女再次捞进怀,对揭秘这件事没什么耐心,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势要将她揉进骨里。

    “我还在想为什么是我。”

    天道将他的命运与少女联系在一起。

    他天资卓越独行千年,孤寂至此,天降劫难,予他抽筋剥骨,却依然撑起身躯,踱过雷刑。

    裴缚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心中有执念,执念不灭,他此生无法终结。

    而追溯执念,是他自己都无法答复的谜题,是随着跌落崖底,缺失的记忆。

    每夜奄奄一息之际,天道说。

    一生追寻,是他的命中注定。

    了结执念后消散于天地,更是他的夙命。

    天道说,“你会遇见一个少女,她出生时白雪倒飞,入她梦,可解你每夜骨血凝聚,同她接触,可止你千万伤痛。”

    蚀心之痛在他将少女拥入怀的同时烟消云散,又在她挣脱开时飞速返回。

    “那……我马上就会死了对吗?”

    裴缚眠皮笑肉不笑,他长相妖冶,甚至添了几分女相的妩媚,可那神态偏偏又清又冷,像是那雪地缝隙里,钻出的一朵猩红莲花。

    “怎么,你很着急去死?”

    这些年来,裴缚眠在梦里做过的事他不是不记得,说喜欢她是胡诌,说想害她倒是污蔑。

    卿如许想,他应当是没有要杀她的意思。那入她梦,又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看她漂亮,喜欢她?

    聪明人靠智取,卿如许这样想着,双手攀上裴缚眠的脖颈,逼着自己看他的眼。

    那梦里模糊不清的长相,今朝看清,她只觉得双眼灼痛。

    她闭上眼,贴在裴缚眠耳侧。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若能保全我性命,我可以试着取悦你。”

    话音落下,男人低头凑近她,鼻尖贴上她额头。

    “取悦我,凭你?”

    一介凡人,竟也以为自己可以决定神明的选择,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

    他是需要和她的肢体接触来暂时止痛,但并不代表卿如许可以以此和他谈条件。

    裴缚眠觉得她实在是有趣得紧,旁人对他畏惧为首,敬畏为次。千百年欲取悦他的人,她是第一个。

    就算卿如许不说,裴缚眠也不会要她性命,甚至在卿如许没见过他的时候,裴缚眠早已经暗地护了她十几年。

    他找了这么久的“血包”,不能这样就让她出事。

    裴缚眠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想起她梦中摇着裙摆在他秘境里寻宝的样子,突然改了主意。

    “你可以试试。”

    “试着取悦我,倘若失败,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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