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燃将所发生之事尽收眼底,眼睛微敛,慵懒地靠着座椅,单手撑着棱角分明的脸。他就如此,似黑夜不动声色地降临。

    “阿燃,你好像对这楚小娘子上心的很。”陆芝宁对这陆惊燃眨巴眨巴眼。

    “阿姐,我可没本事让她暮想朝思。”他对着阿姐撒娇,利锐中又存着对他来说格格不入的粘人。

    “话说沈氏一族只手遮天,沈昭然手下的人闹医馆子,我也几日未坐诊了。”陆芝宁医者仁心,于她而言,旧民扶伤乃己之任。

    “阿姐,国师辱我,可忍。祸害苍生,实不可忍。如今这世道,脏得很。帝君喜细腰,宫妃纷纷投其所好,连朝臣都效仿。”陆惊燃抿了一口清茶,茶是利口的凉,心却热了起来。

    像他这般的野花野草,只身面对风雨飘摇,只身面对寒霜雪覆,心中早已有令人窒息的怨。

    “对了,阿燃。上次你让我调查的事有进展了。府上的确有沈昭然的人。”陆芝宁心中明了这个义弟的鸿鹄之志,如此炽热的少年,唯独在她面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也仅是求个证实罢了,他派来的那批细作我早看腻了。”他眸中张扬放肆,暗夜里提灯的行者般乖张。

    “阿燃,大意早晚失了荆州。”陆芝宁心里略微发慌,沈昭然连父亲都能监视,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如今他看我是义子,不会对我很上心的。阿姐,你早些回去吧,我先看看楼里的账。”陆惊燃轻笑着应着阿姐,沈氏一族就让他来扳倒吧。

    义父心愿未了,沈昭然权倾朝野,阿姐一介女流,如今只剩自己能对沈氏锐利一击。

    只是这样的他,自己真的喜欢吗?

    陆芝宁起身回府去了。

    “初伏,你替我办一件事。”

    冬雨绵绵,今日又下起了细雨,万物毫无生机,楚絮的愁容难消,倒让馒头心急如焚。

    馒头卷帘,窗外梅花纷纷而下,苍凉不已。

    “阿絮,我与你有事相议。”赵倚欢撑着点缀着腊梅的油纸伞伫在府外。

    由于楚絮的顶替相亲,先婚后爱的戏码肯定是不存在的了。

    “莫让赵娘子受了凉。”楚絮快步迎接。

    那赵娘子回头,雨滴从伞的边缘飞快划出,步摇微动,雨中美人,不可方物。

    “你看这个。”赵倚欢看起来有些着急,握紧的手松开,一张纸条子,上面有几行小字,颜筋柳骨。

    “赵娘子,再约你到不眠楼一叙。”楚絮默读纸上字迹。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赵倚欢一个眼神楚絮便知晓什么意思。

    再替欢颜,楚絮心想得让萧玉案实质性讨厌上她。一身黑莲花织锦缎衣,头发凌乱不堪,她这般模样一身正气的男人又怎能爱上?

    她有些沾沾自喜,此事今日定是没有悬念地赢。

    不眠楼修的大气十足,听馒头说该楼的主人很奇怪,只要有人诊病,品茶全免费。

    “来了?”陆惊燃笑着发问。

    楚絮突然对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他若有若无的狡黠,让她想靠近又想逃离。

    “怎么是你?萧郎中呢?你不会把他杀了吧。”楚絮酸溜溜地讽刺道。

    “呵,某人代替赵姑娘和萧大人会面,实在居心叵测。”他微眯着眼看她,这个女人着实有趣。

    “你如何知道?这么说那信也是你的手笔?”楚絮突然良心发现风光霁月的萧大人比这样难琢磨的人好招架多了。

    梦里招人厌的家伙果然很招!人!厌!

    “因为这间茶楼是在下的。”

    可以,这很猖狂,和夜宴上的楚楚可怜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絮是有备而来的,她想试探一下这个陆府义子,假装用手指轻轻一拂茶水之面。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刚刚相识,一起品茶如何?”楚絮狡黠一笑。

    “你喂我啊。”

    “你事真多。”楚絮将茶杯放到朱唇边,那男人思索了一会儿,喝了下去。

    突然陆惊燃一把拽过她,耳语道:“这茶里有毒对吧?”

    “没有。”楚絮镇定自若。

    “可惜了,你骗不过我。什么毒,对我这样从小泡毒罐子的人而言,都是慢性的。初次认识,我送你一物抵一物如何。”

    陆惊燃将楚絮打横抱起,丢在了茶楼一个隐蔽的房间里。

    他勾起楚絮的下巴,无底寒潭似的眸中星火燎原。那分明是欲望的火苗子,在她面前扑腾。

    他这样,是把她当成任人宰割的板上羔羊吗?

    四周黯淡,气氛中的暖昧正浓。

    楚絮小声道:“你这人真会给自己加戏。”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静寂。

    他要是敢再放肆一点,她便刀了这个陆惊燃,楚絮心里想。

    “你走开,离我远些。”陆惊燃突然一把推开她,语气中透着骄傲与略微的怒意。

    “啪”一个巴掌,“你个登徒子,居然还敢推我。”楚絮想教训眼前这位,却有些害怕激怒他。

    但她壮了壮胆,做完却又开始泛起悔意。

    那一个教训似乎叫醒了他,自己中的不是毒,而是……这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前的女人,幼态的脸白如玉瓷,媚态的眼,好像被刻意雕琢的鼻翼。虽不算明艳动人,但在他眼中却是刚刚好的。

    一只拳狠狼陷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

    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难道是中了催情这一行的药?这样该死的念头在楚絮脑海中盘旋。

    “不快点跑的话,我就不放过你了。”陆惊燃的额头渗出汗丝,从高耸的鼻梁倾落而下。

    难道是这朵小黑花作秀?

    现在已经容不得她想为什么了。

    “你出去给我浇一盆水,败败火。”他声音沙哑道。

    “怎么出去?”

    “爬窗。”

    楚絮爬出窗户,从小厨那里弄了一桶凉水。

    一盆水泼下去,陆惊燃不再激烈了,咳嗽了两声。

    楚絮记得他有把匕首,对着男人一阵子摸。

    “我看你才是登徒子吧。”陆惊燃轻声笑起来。

    够到了,楚絮摸到了匕首,直直对着陆惊燃。

    “我问你,你现在想不想谋反?”楚絮开始直接地问,她想听到的是“不想”,好在她的命现在是保住了。

    “可是我才是弱者啊,楚娘子。”

    的确,他深重媚药,他夜宴受辱,他独面冷笑……

    可他在那预知未来的梦里屠了多少忠臣?

    矛盾之下,那把匕首落地了,落地声在他耳畔极其清晰。

    少女从窗户一跃而下的背影甚是好看,陆惊燃勾嘴一笑。

    初伏伺候自家公子沐浴,这小子打小被陆惊燃护着,心里一万个“谢谢活菩萨”。

    “公子,这祝姑娘怀疑你。你让我下药便是为了打消这怀疑吧。”

    “被全世界毒打的可怜人设,恐怕人人都会悲悯吧。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再想对我下手。”

    雾气浓重,他突然阖上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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