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这儿——这儿——”

    方有思今日约了两位好友外出喝茶,她和易梦诗都到茶馆了,才在喝了一壶“雪顶三友”之后等来秦梓生。

    “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来晚了……”

    这位清俊少年是跑着过来的,他棱角有致的额前出了几滴汗珠,呼吸也上下急喘着,看得出他跑过来已花了不少力气。

    秦梓生一进茶馆,寻了一圈后,方有思才看见了他,于是向他招手。

    “秦公子无需跑这么急,梦诗有我看着呢,在你到这儿之前,我是不会让她乱跑的。”

    “有思你说什么呢?!”易梦诗小脸通红,害羞地拽过方有思的手。

    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一点也不害臊!

    “那梓生便以茶代酒,在此谢过方姑娘了。”

    “哎,以茶代酒还不够,这顿你请了!”

    “自然,姑娘喜欢什么尽管点,这顿我做东。”

    秦梓生抬手招来店小二,他与小儿说了几句,只将这家店的招牌全点了个遍。

    其实方有思只是和他半开玩笑,没想到他真就这么大方,又叫了好几样点心。

    那方有思也不和他客气,再点了几样小食。

    等店小二将好几个白底的瓷盘端上来,一盘一盘摆在桌上,他们面前的圆桌一下子就摆满了,几乎一点放手的余地都没有。

    易梦诗盯着那满桌五颜六色的点心,两眼发愣,心想这一桌点心怕是吃几个时辰都吃不完啊。

    “有思,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呢?”

    “干嘛?心疼秦公子的荷包啊?”

    “我……”

    易梦诗话未出口,双颊飞快地染上了一层娇羞的红晕。

    两个女孩交头接耳,轻声低语。

    “你都还没有入人家的门,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管上人家的账了?”

    方有思掩面,说得愈发来劲。

    她一边逗易梦诗,一边偷瞄坐在她们对面愣愣的秦梓生。

    少年听不到她们的悄悄话,只安静地如一只乖巧的兔子,优雅地品茶。

    易梦诗眉色一敛,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方有思的大腿。

    她下手并非很重,但方有思仍是被她拍得又疼又麻,轻骂了她一句“臭丫头”。

    方有思骂完后,即刻唤来自己的丫头,顺便叫上了易梦诗的白桃和秦梓生的竹书。

    “你们,一人拿上两盘点心,随我来——”方有思指着桌面,然后从座位上起来。

    “你这是去哪儿啊?”

    “方姑娘,你这是……”

    易梦诗和秦梓生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她顺走点心这倒没什么,但还带走了他们的随从,两人皆不理解。

    方有思黄色的裙衫随身摇摆,她娇俏地弯下身去,在易梦诗耳前慢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今日难得出来,你们二人就多聊聊吧。”

    她一说完即刻直起身子,朝着对面的秦梓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带走了三位随从。

    方有思这么做很明显了,加之她方才和易梦诗的悄悄话,秦梓生也能猜出三分。

    他心领神会,于是这张桌转眼就只剩他和易梦诗。

    两人瞥着方有思离开的方向,他们几个已经挪到另一张桌,两张桌也就隔了十步的距离,但也绝对互不打扰。

    易梦诗和秦梓生同时回过视线,二人的眼神极有默契地相交于一点,一霎之间,一股电流顺着这相交的点分别传至他们大脑,两人身心发颤,心脏狂跳,都红着脸低下了脑袋,也不再看对方。

    起初两人腼腆地坐着,有意无意地拿起杯子饮茶,或是拿块点心吃着。

    直到秦梓生开口,他们之间那沉默怪异的氛围才逐渐结束。

    “你腿上的烫伤好些了吗?”

    “都好了,没什么大碍了。”

    “可留了疤?”

    秦梓生才说完这句话,就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不好问偏偏问这个。

    易梦诗红着脸端起面上的茶杯,微微地抿着茶,她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女子身体,极为隐私,何况他们还是清白男女,这种问题,原是不好问出口的。

    “抱歉,我唐突了。”

    “你也是关心我,不必介意。”

    他们好不容易聊得顺畅,这会儿又因为这个话题陷入了沉默,二人周围的空气再度凝固。

    易梦诗努力搜索着能和他聊的话题,对面的秦梓生也一样,不想他们之间尴尬,也在认真寻找有趣的事。

    “对了,七元节就快到了,你可有安排?”秦梓生脑袋转得比她快,很快就想到了这个。

    易梦诗拧眉摇头:“还没有。”

    “那,你可要出来赏灯?”

    “我吗?”

    “不是你,是我们。”

    秦梓生那流露着真诚的眼瞳直勾勾地凝视她,他这一句“我们”,倒叫易梦诗心脏急速跳动,脸颊比方才还要红上几倍。

    他这是在邀请她吗?

    七元节,那是京城里一个重要的节日。

    那一天青年男女都会外出游玩,尤其是适婚男女。

    如果相爱的男女在这一天相约出游,在女娲庙共同放灯祈福,交换信物,那他们的爱情将会受上苍庇佑,长长久久。

    易梦诗没有即刻回应他,她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他的邀请,便陷入了一阵沉思。

    “抱歉,突然这么问你,上次送你笔砚,你问我要何回礼,我没有及时回答,如果我说想约你七元节出来,你会介意吗?”

    “怎会?”

    “那你是答应了?”

    秦梓生瞬间眉开眼笑,他以为她这是同意了,所以一时很是兴奋。

    易梦诗害羞的小眼神无处安放,她似乎还没有答应他。

    但看见秦梓生如此高兴,她也不忍心驳了他的情面。

    于是秦梓生等到她点头应允,俊逸白皙的脸笑得愈发灿烂。

    “那七元节那日,我们在女娲庙相见。”

    “几时见?”

    “开始放河灯的时候,我会在荷花池边等你。”

    “好。”

    他们后面的谈话极其自然,远在另一张桌上的方有思虽听不到他们在聊些什么,但光从他们明媚的笑容里,她也猜到了几分。

    方有思单独坐在一张桌上,一面吃着点心,一面观察那正陷入热恋的两个好友。

    他们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待到了该回去的时辰,若不是方有思过来提醒,易梦诗和秦梓生真有可能会聊到天黑。

    “你们在茶馆里都聊了些什么啊?”

    眼下,方有思即刻化作话唠,缠上易梦诗八卦她和秦梓生的事。

    他们三人才分开,易梦诗和方有思同时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管这个作甚?和你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不是我,你们能聊到这么久?”

    “是啊,那我可真得感谢您呐,方大小姐。”

    易梦诗看着没好气,可实际上笑眯眯,并无半点脾气。

    方有思挽着她的手,瞧她这般开心的模样,自己也被感染,跟着易梦诗欢快地笑着。

    “哎呀,为了你们,我可是操碎了心啊。”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今日不让人家送我回去了?”

    “易梦诗啊易梦诗,你一个良家妇女怎能说出这么不知羞的话?还想要一个外男送你回门?啧啧……”

    “你……好啊方有思,敢这么笑话我!”

    两个女孩并肩行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玩笑说闹。

    “你若哪日真成了秦夫人,可别忘了我这个恩人啊!”

    “你瞎说什么呢?懒得理你……”

    “恒哥儿他……有消息吗?”

    “我说你今日这么积极呢?原来是打着如意算盘啊!”

    “哎呀我和你说正事呢,你快说!”

    方有思的确是有私心,她是想知道一些易子恒的近况。

    易梦诗如青柳的弯眉一翘,明亮的大眼看着她,自是明白好友的心思。

    恋慕一人,自然是想知道他的一切。

    “哥哥在营中一切安好,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很多事都不方便透露。”

    “这我明白,军中秘事,不宜外说。”

    只要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安好,方有思就心满意足了。

    易梦诗紧贴着她,静静地望着好友那如仙子一样娇美的侧颜,忽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方有思如此思慕着她的长兄,一直等待,只盼着对方能有一次回眸注视自己。

    这种不知是否有果的行为,实在令人心酸。

    易梦诗视线上瞟,怎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莫名其妙?

    她的思绪悠转到很久以前,总感觉曾经的自己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可她不大记得了。

    她们走到岔路口时,也该是分手的时候。

    那一日之后,易梦诗就很是期盼她和秦梓生相约出游的日子。

    在家中她也总是笑脸盈盈的,易父和管家看了,都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诗诗啊,何事这么开心啊?”

    “嗯?我……我哪有?”

    “怎么没有?你成天这样傻笑,可把爹吓坏了。”

    “我……我才没有呢……”

    易梦诗一脸心虚,小眼神飘忽得都无法直视父亲。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日都是如何面对家人的,原来这么难以启齿。

    “对了爹,哥哥他最近可有来信?”易梦诗满怀期待地问道,下一刻却看见易父面色稍有些僵硬地摇头。

    “子恒这次一去,就甚少收到他的消息了……”易父上了年纪,声音难免浑浊,但易梦诗还是听得出每一个字。

    易父稍微停顿,眼光流转到门前,继续道:“不过你哥哥走前要我们放心,他选择入北旗军,就是为了光耀易府的门楣。”

    “哥哥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但这是你哥哥的志向,咱们做家人的就该支持他。”

    “是,女儿知道了。”

    易梦诗默默听着父亲的教导,易府将来的荣耀都是易子恒的血汗。

    若按照前世的发展,从易子恒凯旋,至受封二品辅国大将军,算下来差不多还有三年。

    易梦诗回忆着前世,断断续续的记忆如一块块的拼图,可她却无法拼出完整的记忆。

    除了一些深刻的往事,其余零碎的小事她已记不清,甚至没了印象。

    她搜索了好一阵子,随后放弃。

    也罢,除了和易府有关的,其他的已与她毫不相干。

    她调整了些心情,现在她该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七元节。

    距离那日还有三日,易梦诗就已开始着手准备出游的衣服了。

    她思来想去,就是拿不定注意,眼见他们相约的那一日已到,她仍是纠结。

    “姑娘,您不管穿什么秦公子都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

    “那当然啦,奴婢觉得您怎么穿都好看,特别是浅色的裙子。”

    易梦诗洁白的上齿轻咬着下唇,小心思连忙运转,即刻决定那条淡粉色的丝光薄云锦。

    出门前,她花了将近三个时辰装扮,易子荣中途来看了她几次,都忍不住嘲笑她乌龟。

    “快快快——白桃,快些走,我要赶不及了。”

    “姑娘您别急啊,实在不行咱们要不坐马车去吧?”

    白桃清楚她家姑娘是不爱乘马车的,可眼下着急,坐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别说这么多了,现在才准备马车也需要时间,我们还不如跑着去……”

    易梦诗急急忙忙出门,她和白桃刚小跑到易府大门外,就看见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停在门前。

    马车前还站着一位年轻的小厮,易梦诗认识他,他是襄国公府的下人,韩熠的近身侍从。

    “流剑给姑娘请安。”

    “你为何会在这里?”

    “回姑娘,流剑奉韩世子之命,特来接姑娘到梨香楼听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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