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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暧的及笄礼一过,马上就要过年了。

    府里早早地开始准备起来,摆祭祀祖先的三牲祭品,瓜果熟食,而薛暧和秦槿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开春三月亲迎。因着这层喜事,府里今年过年就各位隆重,各房都发给下人新制冬衣的料子,还另发三两银子的添衣钱。

    宝蟾穿着件红色梭布比甲,却好像觉得有点不合适,扯了好几下衣角,看得良姜都笑她:“宝蟾姐姐,这身新衣裳多好看啊,怎么你还不自在起来!”

    宝蟾呐呐道:“姑娘都在守制呢,我穿得这样鲜艳,是不是不太好……”

    薛暮一根一根嗦着麻辣鸭舌,笑着说:“良姜说得对,穿一身新衣裳就好好穿,毕竟过年是喜庆的时候,咱们要是都穿得素净,别人看了难免会有微词。”

    乌菱也点点头,笑嘻嘻的:“姑娘,去年过年您发了我们一个攒盒的糖,奴婢还记得,里头有六块玫瑰糖、琥珀糖,还有糖霜山楂球……”

    江篱瞪她,乌菱就吐吐舌头不敢说了。

    薛暮把嗦得干干净净的鸭骨头吐出来,笑道:“好啊,你什么时候和她们一样,把倒座房里的茉莉名字都记完,我就给你。”

    乌菱苦着一张小脸,姑娘倒座房里的茉莉品种她分都分不清楚,她握了握拳头:“姑娘,我肯定记得完。”

    果然第二天开始认真地记各种茉莉的名字,异常勤奋。

    等到二十七,邢简以老儒西席的身份来拜访薛姮,山西赈灾一事中,他曾奉薛姮之命打探明相和薛家的关系,这次过来更是要和薛姮说此事的。

    薛姮就问起他文大人的事,邢简对此人大加赞赏。

    “实在是个文学才情都上佳的人,当年明相在翰林院当侍讲学士的时候,曾与明相交情不浅,不过……”邢简说,随即面露犹豫之色。

    薛姮见此便问道:“邢先生有话就说吧,不用顾及。”

    邢简顿了顿,说:“老朽只是觉得奇怪,三姑娘说文大人前年曾写信给明相,让他照拂老爷,但是文大人四年前就在河北承德老家病逝了。当时京师还有很多文人特地去河北吊唁他,老朽记得很清楚。”

    薛姮怔了片刻。

    等他说完之后告辞,薛姮让蝉衣送他出垂花门。

    她坐在花厅里,望着挂在枝头上血红饱满的海棠果,思绪很乱。

    如果不是文大人的嘱托,明相又为什么要帮薛家?就算是为了打压政治对手,他何必说这席话来掩饰,而且是一句明显有漏洞的话。她只要留心去查,就知道他说的根本不是真的。

    薛姮觉得这后面好像藏着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但她却始终想不明白。

    她该记得什么?

    且说薛暮她听了沙棘的禀报,得知薛姮竟拦下明相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叫曹子衡去查。曹子衡搜查一通,把前因后果全倒出来,薛暮心急如焚,急着要去见父亲,却每次都被告知父亲不在府上,或者已经睡下。

    薛暮知道父亲为什么对她避而不见,无非是不想她插手朝廷上的事,叫她平白担忧,再让这些事困扰到母亲就更不好了。

    她心中着实郁闷,思念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长姐,要是薛昭在,打听这种事情肯定不用愁了。

    见姐儿烦闷,蔡嬷嬷亲自下厨做了道蟹黄豆腐做午膳。

    蟹黄豆腐,顾名思义是用蟹黄炒豆腐,蔡嬷嬷选的是嫩豆腐,不切,直接下锅,出锅时蟹黄与豆腐块混在一起,一口下去,又嫩又滑又香,满口蟹黄的鲜香,接着又是豆腐的嫩滑,她还在里面加了些辣子,简直是多重滋味。

    薛暮果然吃得欢喜,吃饱喝足后,她给福宝添了盆清水,正想去灵籁居看看薛婳,却见宝蟾匆匆走进房里来。

    四夫人早产了。

    “她一早起来看过年准备的三牲祭品,从驾霄院往前院的那段青石路结了冰,四夫人一不小心就滑跤,肚子顿时就疼了。婆子忙把她抬回去,老太太听了信忙让人去请稳婆,结果还没等稳婆来,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位小姐……”宝蟾边走边跟她说。

    薛暮让她拿好自己做的孩子用物,匆匆往四夫人的住处驾霄院去。走到外面就看到一大帮丫鬟婆子正候着,四夫人从年家带出的陪嫁嬷嬷樊氏正在指挥丫鬟做事,烧热水,找东西,忙得不可开交。

    西次间里站满了人,薛老夫人、大夫人、乌雅氏、陶氏和几个薛家的小姐,还有灰雀等伺候的丫鬟婆子媳妇。

    薛老夫人臂弯里正抱着襁褓,笑着和乌雅氏说话:“虽说不是足月产的,却一点都不弱,瞧这脸蛋红润又软嫩,看得我心都要化了。”

    薛暮行了礼,乌雅氏便招她过去看孩子,才一点点的大的孩子裹在襁褓里,只看得到拳头大的小脸,眉眼像谁都看不出来。

    薛老夫人却像瞧着个金宝贝:“这孩子五官秀气,以后肯定像她娘,是个美人儿。”

    孩子正睡着,小嘴动了动。

    几个姑娘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惊奇地围在一起,恨不得能摸一摸。

    薛暮则坐在杌子上,女子生产一般不在内室里,内室男子还要过来,怕沾血光之气。几个婆子正在垫褥子,过一会儿四夫人才由婆子从东稍间抱进内室。薛老夫人立刻抱着孩子给她看,四夫人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薛四爷今早就去和别人骑马了,得了家丁的信就连忙往家里赶,这时候才回来,却站在门外进都不敢进。薛老夫人抱着孩子给他看,他还畏畏缩缩的,吓得连连摆手,又忍不住要伸过头去看。

    大家都笑起来。

    府里喜事一件连一件,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听闻四夫人早产,苏氏和年熙第二天就带着人过来,先去见过四夫人,又抱了抱刚出生的外孙女,才在宴息处见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则笑着问了她镇国公的近况,苏氏没答话,而是慢慢道:“品蓝这是为何早产了,亲家母可要把话说清楚,品蓝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的,亲家母说呢?”

    薛老夫人笑容微僵,随即说:“也是我老婆子的错,老四媳妇月份大了,本不该轻易走动的,恰巧雪天路滑,一不小心摔了跤,亲家母说什么都是。”

    苏氏冷笑:“说什么都是?我能说的还不是从品蓝哪儿听的?你这婆婆让她怎么说,她有不听话的吗?”

    苏氏一向不喜欢薛家,当初女儿想嫁到薛家来,她就是极力反对的一个,如今女儿在薛家的头胎就早产,她心里更是气不过了。

    平日里谁不是对薛老夫人客客气气的,苏氏这番话薛老夫人听着心里不舒服极了,就算怀着个金蛋,也总要走动的吧!她平日里待年品蓝已经够好了,苏氏这意思,难不成早产还要怪他们?

    和她说话的可是国公夫人,薛老夫人忍下来,笑笑不说话。

    苏氏才道:“既然大人孩子都无事,我也就不多问了,亲家母这些也要注意着。”

    她叫站在她身后,两个白净的年轻妇人上前:“我特意从贵妃娘娘那里求了旨,在乃兹府里选了两个奶娘带过来,亲家母觉得哪个合适就留下吧。”

    他们薛家又不是穷到请不起奶娘了!

    薛老夫人强压着心里的不舒服,回道:“国公夫人觉得哪个合适就哪个吧。”

    苏氏也不客气,随手就点了穿蓝底十样锦的奶娘留下。

    苏氏和薛老夫人说完话就去驾霄院看女儿,薛老夫人气得砸了桌上的三彩茶杯,脸色阴沉地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身份高,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因为这个苏氏,她一直都不敢像管刘氏和乌雅氏那样管年品蓝,但苏氏这样的态度,她心里也着实不舒服。

    茯砖给薛老夫人捶腿,小声道:“老太太何必和她置气,再怎么说,四夫人还是您儿媳妇,您要是想拿捏她法子多得是。”

    薛老夫人吐了口气,沉沉道:“话虽如此……”

    但是只要镇国公还在,年品蓝就是镇国公嫡女,不仅仅是她儿媳。

    茯砖又安慰她:“便不说这个,您还多了个孙女呢。”

    薛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才松了些,却叹了口气:“说那些干什么,我有姮儿一个孙女就够了。”

    她不是不想抱孙子,毕竟薛家的香火实在不旺,老太爷死前跟她嘱咐过,绵延后嗣,这是家族兴旺的第一大要紧事。四夫人这胎肚子尖尖,她还以为会是个男孩,可惜了。

    驾霄院里,四夫人刚把孩子抱给年熙看,跟他说:“你外甥女眉毛像你,以后长大了肯定不好看。”

    年熙不以为然:“她才多大,眉毛都看不到,再说了,像我怎么会不好看。”

    四夫人失笑:“行行,瞧你那德行!”

    她把孩子递给旁边的乳母,问年熙:“你前不久不是一直在忙吗,我叫你腊月过来陪昌哥儿读书都不来。”

    年熙道:“没什么可忙的……我想去走走,一会儿再来看您。”

    他能忙什么,还不是想着究竟该给薛暮找个怎么样的夫婿,找来找去都觉得不满意,一个个的……还不如佟铱呢!薛暮又怎么看得上。

    但要说薛暮究竟配给什么样的男子合适,他自己都没有主意。

    年熙走出驾霄院,刚好看到迎面而来的薛暮,她从私库里找了一对玉脚镯,打算送给刚出生的小堂妹,一看到年熙正走出来,她躲都来不及。

    年熙见她往太湖石的方向跳了一大步,胸前的银项圈当啷作响,不禁笑道:“你胆子丁点大……躲我做什么!”

    她以为那块太湖石能挡得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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