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隐说他上次在森林里采木耳,采着采着碰到一条蛇。他吓了一大跳,蛇也被她吓了一大跳,他拔腿就跑,蛇扭头便溜。它俩就这样迅速消失在茫茫森林里的两个不同方向。

    那一次,便成了姜道隐那年夏天的最后一次采木耳之行。

    在西宁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在群山背阴面浩浩荡荡的森林里,深暗、阴潮、粘稠。森林深处,凡有生命的东西,都甘心遁身于阴影之中,安静、绝美、寂寞,携着秘密,屏着呼吸,使悬在野葡萄叶尖上的水珠能够静止几天不落,使几步之遥处传来的大棕熊奔跑的“踏踏”声一步步逼近时,会突然朝相反的方向一步步消失。

    人走在这样的森林里也会渐渐地静默,迟疑,停住脚步,倾耳聆听,猛地一回头,

    看到一条蛇。

    还有木耳,木耳一排一排半透明地并立在倒落的朽木上。或单独一朵,微微侧向手指粗细的一束光线投过来的地方。它们是森林里最神秘最敏感的耳朵,它总是会比先听到什么声音,它总是会比更多地知道些什么。

    它们是半透明的,而实际上这森林里幽暗浓密,北方天空极度明亮的光线照进树林后,犹如照进了迷宫,迅速碎裂、散失、千回百折,深水中的鱼一般闪闪烁烁。

    那么,到底是什么令人能看出这些木耳的“半透明”呢?于是凑近一朵木耳,仔细看,再凑近点仔细看,直到看见木耳皮肤一般细腻的表层物质下晃动着的水一样的东西。

    明白了,从木耳那里感觉到的光,是它自身发出的光。

    于是在森林里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丛木耳,那感觉差不多等于看到一条蛇。

    这是在森林。

    坦率讲,在来到西宁之前,薛暮从来不曾如此这般完袒露在自然的注视之中。在这里,无论做什么事情,做着做着,就会不知不觉陷入某种“不着边际”之中。还有很多时候,做着做着,就会发现自己正做着的事情实在毫无意义。

    比如清理一片蜘蛛网吧:清着清着……为什么要清理它呢?这荒山野岭浑然一块的,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被扫除被剔弃呢?更况且打扫的地方还生着蜘蛛。

    她就停住清理,并让落雁庭的丫鬟婆子们以后不要管那个蛛网,让蜘蛛自己织去吧。

    在这里,似乎已经不知该拿惯常所认为的生活怎么办才好了,似乎已经不指望能够有凭有据地去把握住些什么。

    也许一旦真正投入到无限的自由之中时,得到的反而不会是什么“无限的自由”,而是缩手缩脚和无所适从了。

    好在这是山野,是世俗认为的“穷乡僻壤”,在这里,“活着”是最最简单的一件事。而在活着之外,其他的事情大多都是可笑的。

    这几日云丹多吉山下讲经,江湄也闭门不出,薛暮闲得没事,就日日和达娃他们厮混,每天往庄廓跑。落雁庭的账簿堆了一摞小山,她犯了懒,只泛泛阅过一遍,就都交给德吉和朱鹮打理。

    姜道隐很有经验地告诉薛暮:“要是我们出去找木耳,只能在那种刚倒下没两年、还没有腐朽、树皮还保存完好的倒木上找;而且必须是红松木,白松上是不会长木耳的。”

    于是薛暮立刻请教怎样分辨一棵树究竟是红松还是白松:“从表面上看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嘛!”

    他想了半天,最后回答了一句废话:“长了有木耳的是红松,没长木耳的是白松。”

    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凭着这条可疑的经验进森林了,当然,在薛暮的执意要求下,还带上了宝蟾。一路上一个劲地发愁,后悔用来装木耳的编织袋带得太少了:“才带了四个,要是拾得多了该往哪里放?”

    结果那一天,四个编织袋一个也没派上用场。他们在阴暗潮湿的森林里转了半天,最后一人拖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花回家,才不至于空手而归。

    过了几天,同样进山拾木耳但却满载而归的一个汉族老头经过这片森林,进庄廓前院里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几碗茶。

    姜道隐就极殷勤地旁敲侧击木耳的事情:“啧啧,看这大朵大朵的,稀罕死人了,老哥啊,您太厉害啦!看我们笨得,咋找也找不到,是咋找到的啊?哪儿有啊?”

    谁知这老头说话死气人:“哪儿都有。”

    “哪儿?”

    “那儿。”

    “那是哪儿?”

    “就是那儿。”

    “到底哪个地方?”姜道隐急了:“唉呀老哥,就别和我小气了好不好?今天白给你烧茶了?”

    这个老头,不慌不忙地把东南西北统统指了一遍。

    人走后,姜道隐死不服气地同薛暮商量:“哼,下次他要是不从这边过路就罢了,要是再从这边过,哼,我们就远远在后面跟着,我就不信……木耳又不是他家种的。”

    当然,这只是气头上的话。运气不好就是不好,偷偷跟在十个老头后面也照样没用。况且,老跟在人家后面的话,只能走别人走过的地方,就算有木耳也不会有半朵给留下。

    于是姜道隐改为向来庄廓帐篷歇脚的藏族牧人打听,他们整天放羊,这山里哪一个角落没去过呀,一定会知道的吧?

    “摸?摸……啊?”

    “不对,是木——耳。”

    “马……耳?”

    “对对对,就是这样:木——耳。”

    他们念起“木耳”两个字时,总有半口气出不来似的,别扭的“木,啊——耳。”

    他们觉得自己的语言说起来更利索一些,而薛暮和姜道隐则觉得汉话更加清晰。他们说藏语,说着说着,舌头就跟打了蝴蝶结一样,解也解不开。说到着急的地方,更是鼻音缠着卷舌音,畸扭拐弯。舌头使唤到最后,根本就找不着了,憋死也弄不出下一个音节来。

    他们的语言中也许就根本没有“木耳”这样一个词,意识里也没有这样一个词所针对的概念。姜道隐懵了,一时不知该怎样表述自己的意思。他想了想——他太聪明了,立刻创造出了一个新词:“就是那个‘拿布香茂’嘛。”

    “拿布”是黑色的意思,“香茂”就是蘑菇。蘑菇和木耳一样都是菌类嘛,应该可以通用的吧?有中原和西域商人长期在这里收购深山里的树蘑菇——黄蘑菇色夏、羊肚子蘑菇、凤尾蘑菇、阿巍蘑菇之类,草蘑菇则沼泽里到处都是,一个个脸盆大小,成堆扎,多得连牛羊都知道挑好的吃。

    “哦——”他们恍然大悟,然后马上问道:“黑蘑菇是什么?”

    姜道隐气馁。

    看样子没法说清楚的话就什么也打听不到,而要说清楚的话必须得有一个样品。但是要想有样品的话,还得出去找;去找的话又找不到,必须得向人打听;向人打听的话,没有样品又打听不清楚。如果能事先找到一朵木耳作为样品的话,那就当然知道哪里有木耳了,又何必再去打听!

    真麻烦,真复杂,看来当一件事情“暂无眉目”的时候,根本就与“永无眉目”是一样的。

    但是有一天,姜道隐吃过午饭,进入了峡谷北边山阴面的那片黑林子。

    薛暮站在庄廓院的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渐渐走得又细又小,却始终非常清晰,直到清晰地从草地的碧绿色消失进高处森林的蓝绿色中为止。像一枚针,尖锐地消失了,消失后仍然还那样尖锐。

    那一天他回来得很晚,晚霞层层堆积在西方视野的中下方,他的身影在金色的草地上被拉到无限长时,又渐渐被西面大山覆扫过来的阴影湮没。

    姜道隐微笑着走到近处,头发乱糟糟的,向她伸过手来——粗糙的手心里小心地捏着一撮鲜红的、碗豆大小的野草莓,另一只手持着一根小树枝。

    薛暮看到枝梢上凝结着指头大的一小团褐色的、嫩嫩软软的小东西。像是一种活的、能蠕动的小动物,像个混混沌沌、懵懂未开的小妖怪。那就是木耳。

    至此,姜道隐的采木耳生涯总算是发现了第一根小线头。从此源源不断地扯出来一些线索,沿着木耳的痕迹一路深入行进,渐渐地摸索进了这深山中最隐蔽的一些角落。

    而之前的那些同样是在深山老林里的生活,回头再想来,不过是抱着一段浮木在这山野的汪洋中来回飘移而已。

    姜道隐去拾木耳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带薛暮去,任她哀求也没用。他老嫌她拖后腿,因为她一路上总是不停地和他说话,害他只顾着听,而忘了注意四周的情形。还有,怎么总和他寸步不离地走,在他已经找过的地方装模作样地继续找——肯定不会再有得找了嘛!

    反正,他总觉得她跟他出去只为了玩而不是在干活,真冤枉啊。

    每当薛暮一整天坐在落雁庭的书案前、夏达拉康的禅床上,或是庄廓北次房的围炕上,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幽暗寂静的密林——里面深深地绿着,那样的绿,是瞳孔凝聚得细小精锐的绿。

    无论移动其中,还是静止下来,那绿的目光的焦距总是准确地投在她身体上的精确一点——她呼吸的正中心。

    那绿,绿得有着最最浓烈的生命一般,绿得有着液体才有的质地。最绿的绿,是阴影的绿。阴影冰冷地沉在大地上,四处是深厚浓黏的苔藓,苔藓下是一层又一层的、铺积了千百万年的落叶。

    走在森林里,像是悬空走在森林里一般,每一步踩下去,脚心都清晰地感触着细腻而深邃的弹性。大地忽闪忽闪、动荡不已。于是走在森林里,又像是挣扎在森林里。

    薛暮扶住旁边的树木,却又分明感觉到那树木向后挪动了一下,她扶空了,趴在地上抬头往上看,蓝天破碎而细腻。这时看到的天空是清的、轻的。而森林,这森林中的每一片叶子都是沉重深暗的,每一片叶子都深不可测,似乎每一片叶子都能够陷进去另一片森林。

    还有松树的针叶,尖锐清晰地扎着,每一根针尖都抵在一处疼痛上面。整个森林的通彻安静就是它永无止境的敏感。

    他们在林子里走,纵使知道身后有宝蟾,薛暮也一步也不敢和姜道隐稍离。心里却总有些什么急不可耐似的,姜道隐远远地越过她跑到前面去了,回过头来催她,迫近地一声声喊:“快点,快点!”

    薛暮却在一声声喊:“姜道隐,姜道隐!”

    她一步都不敢乱走,身的自由只在她指尖上的一点,她伸出指头,它所触到的东西一下子从远处逼到近处;收回指头,那些事物又一下子退回到无比遥远的地方。

    有时姜道隐回答的声音穿过千万重枝叶,中间经过好几场迷途,才终于找到她。有时候却是长久的风声,怎么听了又听,找了又找,喊了又喊,突然回过头,看到他正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木耳和蛇一样——隐蔽、阴暗、有生命、有可能会伤人、本来与他们无关。而森林由无穷多的这样的事物组成,那么森林本身也是如此吧?森林之于人类,真是一种最为彻底的陌生呀。它满载成千上万年的事物,爆发一般猛烈地横陈在他们一百年的寿命面前。

    不但时间不够,他们连想象力也不够。他们的“有限”是一种多么没有希望的有限,然而,这又是多么公平的事情。即使是他们个人的不甘心,也因为有可能会从这些不甘心的尖锐之处迸发出奇迹,并且有可能因之洞悉些什么,而同样圆满地嵌入无边无际的平静和谐之中。

    但此时木耳长在那里,只作为人类的食物以及能够使他们生活更好一些的财富长在那里。他们翻山涉水找到它,走近它,用小刀剜下它……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很少的一点点事情,只能满足那一点点的生活需求。这是多么可惜的事啊。

    当薛暮手握藏银刀,小心翼翼穿行在深暗的森林深处,那些更多的,更令人惊奇狂喜的,都被他们的刀尖从其微妙处悄悄破开,水一样分作两边,潺潺滑过感觉表层,眼睛里只剩下木耳。

    薛暮又看到前方绿意深处横卧着一棵巨大腐朽的倒木,有阳光虚弱地晃动在上面,那里可能会有木耳。她向那里走去,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轰然而来。她没有回头,想回头时,又感觉到它已戛然而止。

    他们在吃木耳之前,会煮很长很长的时间,还会放很多大蒜,毕竟是野生的东西,谁敢保证它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尤其想到这深山里以前是没有木耳的,据说它们是在最近几年才突然诞生的事物。就是在那时,更多更嘈杂的人群开始呈规模地深入这大山。他们每人都有各自复杂遥远的经历,他们过于隐秘地带来了太多的新事物。木耳只是其中最微渺最意外的一种。

    当菌种被秘密地从未可知的远方带到此地之前,它附着在那个四处流浪的身体某一角落,深陷在自己千万年的睡眠中,伴随那人梦游一般经历了千山万水。

    但是它的命运终于使它遇到了最合适的温度和湿度,还有暗度,它就醒了。接着它的另一场命运又使它从那个流浪者身上轻轻落下,那时,那人正走进森林。后来他走出森林,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当木耳诞生的时候,它看上去似乎是与一切无关地诞生的。

    作为这深山里千百万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新物种,薛暮想,木耳的到来有没有引起当地牧民的惊奇和防备呢?木耳是一种多么奇怪的东西,黏黏糊糊地攀生在朽木上,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软的,无枝叶的,无绿色的,无根的,汲取着的,生长着的,扩散着的,静的,暗示着的。

    这些木耳中,有些和薛暮在京师所见的差不多,生着肥大丰盈的耳瓣;但还有的却如同一滩粘糊糊的浆糊似的,很像内地一种叫做“地膜”的、也可以食用的菌类。

    木耳突然来到这里生长,没有经历更长时间的自然选择与适应,它会不会最终是失败的?再想一想吧,在它偶然的命运里,其实也流淌着必然的河流,那些带它来到这里的人们,终究是必然会前来的。

    生活在前方牵拽,命运的暗流在庞杂浩荡的人间穿梭进退,见缝插针,摸索前行。到了最后,各种各样的原因使他们不得不最终来到青海深山。

    于是木耳也在这强大的法则一般的洪潮中,不可避免地到来了。一切都在等待木耳,木耳是“应该”的事物。假如前来的不是木耳而是其他什么不好的东西,同样也是“应该”的吧?

    没有木耳的日子是没有声音的日子,薛暮寂静地做着各种各样简单的事情,愿望也简单。她走过草地上细细长长的小路,走过独木桥,去往河对面的泉眼边取用干净的泉水,去塔尔寺供上圣水,偶尔和江湄等人说些寂静的话。

    那时没有木耳,薛暮走出庄廓的路上,抬头看天,再回头看视野上方的森林——世界能给她的就这么大。

    可是有一天木耳来了。那天,那个汉族人穿着一双谢公屐,腰上绑着一只夸张的大编织袋。他是林场的伐木工,天天都在山里跑,大概这山里没有他所不知的角落。

    他说现在山里有木耳了,说完小心地从腰上的编织袋里掏出一朵。

    姜道隐的心就立刻涣散了,无数种生活的可能性像一朵一朵的花,渐次开放,满胀在心里。喜悦之余,姜道隐同他说出的话,像是伴着激烈的音乐说出的话。就那么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又在瞬间蒙蔽了些什么,暗暗地浸没在寻常生活中,并被这寻常生活渐渐泡涨的一粒种子,发芽了。

    穿木屐是为了过沼泽,编织袋拴在腰上而不背在背上或拎在手上,则是为了方便采摘。薛暮胸前斜挎着大大的编织袋,扒开面前的千重枝叶,进入到另外一片千重枝叶之中。

    她的眼睛发现木耳,双手采拾木耳,编织袋在胸前悄然充实,慢慢沉重起来。绳子勒在脖子上,有些疼,但却是那样的踏实。更多的时候,穿过一片又一片森林,天色已晚,又饥又渴,但编织袋却空空的,轻飘飘的。曾经有过的拾到木耳的情景回想起来,像是在梦中一般,这世上真的有过木耳吗?

    从姜道隐找回的第一朵木耳开始,源源不断得到的东西使原先牵扯住他的那根绳子挣断了。生活中开始有了飞翔与畅游的内容,也有了无数次的坠落。

    后来去的地方越来越远,姜道隐就再也不让薛暮跟着去了。

    他出去得一天比一天早,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

    每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庄廓,无论有没有收获到木耳,无论收获得多还是少,薛暮都觉得他要比昨天——甚至要比早上出门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又离她远了一点。

    至于姜道隐渐渐摸索到的采木耳的经验就更多了。比如他只在V形横截面的山谷里找,U形谷是冰川作用的,肯定不会有。而且要在有水流动的山谷里。林子不能是那种是大树粗树的老林子,得有许多幼木参差生长的树林子里才有可能生长。

    而更多的所谓经验就只是直觉而已了,他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四下一望,就能断定脚下起伏浩瀚的山野中的哪一点会暗生木耳。

    薛暮和庄廓里的侍从们一起,把木耳摊开在门口晾晒,看着它们由水汪汪的一团,渐渐缩小,最后紧紧簇着,焉了,干了,并由褐色成为黑色。

    路过的牧人看到了,都问这是什么?

    薛暮说:“这个是好东西,很好吃,还有营养。”

    他们就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心里一定在想:汉人的花样真多。

    牧人们的食物似乎永远都只是牛羊肉、奶制品、面粉、盐巴和茶叶。简单,足够满足需要,并且永远没有浪费。吃着这样的食物长大的孩子,健康,喜悦,害羞,眼睛闪闪发光。

    牧人们永远比他们更熟悉深山,没过几天,当再来的时候,纷纷从口袋里掏出这种东西给姜道隐和薛暮看:“是这个吗?你们要吗?”

    姜道隐非常高兴,把他们好好地夸奖了一番,然后很大方地掏钱买了下来,令他们吃惊又感激。

    薛暮忽然明白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但是,靠这个赚钱的话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要知道,这山里刚刚开始有木耳的呀,除了他们这些亲眼看到的人,说出去谁信呢,能卖给谁去呢?外面的人多聪明,不可能拿着木耳凭空告诉别人:“真的不骗人,这真的是大山的特产,以前谁也不知道它是因为以前它从来不曾有过……”

    尽管很明显的,这种总是牵连着树皮和干苔藓的木耳的确和平时吃的那种农人培植的大不一样。培植木耳煮出来是脆的,而这种野生的则绵软柔韧。培植木耳只需泡一小会儿工夫就发起来了,野生的却得泡一整夜。

    而且,比起培植木耳,这种木耳更有一股子野生菌类才有的鲜味,炒菜的时候,不用放味精,也不用放肉,一点点盐和油就可以使它美味无比。

    那时候,除了牧人之外,没有适当的理由或者没办文牒的话,很难被允许随意出入林场边境地带。于是知道这山里有木耳的,还只是很少的一些人:伐木的、采宝石矿的、非法的淘金人、扒云母渣子的,他们采摘也只为给自己家里人尝尝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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