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四阿哥特意让张德胜把我新院子的堪舆图给送来了。

    五间房里三间都是一明两暗的配置,加两个角房,这样以后就是有了孩子也能住得下。比现在住的地方好的不只是地方大了,而是周围几片花木一隔,基本算是个独立的小院。

    现在和几个争宠的格格住在一起,对我这种脸皮较薄的人来说,觉得这真称的上是心理折磨了,以后自己一个人住,四阿哥来也没关系了。

    最让我脸红心跳的是图上还有四阿哥的字,在正屋前面用工笔花了个茉莉圃,旁边一行蝇头小字,标着“栽茉莉数株”,屋后同样是工笔添了一棵树,蒲扇似的大叶片,同样标着“移栽树龄十年以上芭蕉树一棵”。

    这图大概是四阿哥另找人放大誊抄的。不然府邸一角就这么大一张,堪堪铺满半张榻,整个府邸的岂不是要盖住半个屋了?

    从图上看,四阿哥大概已经都给我布置的差不多了,图上到处都是他的批注。

    正面的堂屋,一般是四阿哥来时,支大桌子用饭的地方,平常倒是不用。四阿哥在堂屋和西侧厢房相隔的地方标注,堂屋和西厢之间不砌墙,由一道顶天立地的多宝阁分隔开。这样一来是空间大了,二来想就知道,光照肯定要好得多。

    西厢一般是用来给四阿哥来的时候练字,我平日里白天在那里做绣活,所以窗下是一整张的长书案,对面靠墙就是一张榻,尽头靠墙则是一个顶天的柜子,各种大小的抽屉,可以放我的绣活,针线和一些零碎的银子。

    四阿哥还在榻前标上要加一面屏风。

    我看着红了脸,在这里,我们两个就常常白天隔着屏风和一道门帘在榻上胡闹,这屏风加的就是这个意思?

    卧房里在门和床榻之间也加了一道屏风,可以在宫女进来时挡住床让她们看不到上面的情形。在这边的时候地方太小摆不下,所以每次四阿哥都是把我遮住才喊人,免得让宫女们看到不雅的样子。

    另外最让我高兴的是有茅房了,在西侧的角门旁,有个小角落,里面摆着屏风,水桶和恭桶。这可比在屏风后解决好多了,虽然还是用恭桶,但感觉上还是干净。

    洗浴还是用浴桶在屋里解决,毕竟屋里有火炕,冬天洗澡暖和得多。

    总之,看完这个由四阿哥亲自选地装修的一层小院后,我开始数着日子等出宫。

    可眼前却还有一件大事,三月初的一天凌晨,院子里还飘着薄雾,富察格格的宫女在三点钟福晋院子里刚一点灯,就冲锋一样跑进去,到了屋里就扑通一声跪下,哭道:“福晋,我们格格要生了!”

    福晋非常沉稳地开始安排,一边喊人去书房报信给四阿哥,一边赶紧去请太医,再让苏嬷嬷和大嬷嬷先带着人过去,她这里继续问这个宫女,富察格格是什么时辰有信的,怎么不报上来?

    宫女哭地抽抽噎噎,原来七个月的时候就有几天流血,但马上就要过年,喊太医不方便,富察格格见血不流了就没说,过完年肚子就时不时的疼一疼,但每回时间都不太长。昨天晚上也是宫门刚刚下钥,格格的肚子就开始疼了。

    总不能这个时候去喊太医啊,宫女里有个在家里额娘生孩子时见过,就说开始疼要疼上一天才会要生。富察格格就忍着,一直忍到这边福晋起来了才报过来。

    苏嬷嬷和大嬷嬷过去时,富察格格人已经疼晕过去了,柳嬷嬷就在她旁边。她从四个月有了嬷嬷看着开始就不敢多吃,到最后躺在这里,人看着像纸片,肚子却大的吓人。苏嬷嬷伸手在她屁股底下一摸,褥子已经透湿,苏嬷嬷的脸色立刻不对了。

    大嬷嬷也去摸了把褥子,摸完就让人收拾屋子,这会儿也来不及去布置产房了,先把卧房里不用的柜子凳子全挪出去,再抬一面屏风过来挡着门口过来的风。然后喊富察格格的宫女过来帮她把衣服和被褥换好。

    办完这些,大嬷嬷对苏嬷嬷道:“咱们去报给福晋吧。”富察格格这胎怕是艰难。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富察格格已经在太医的扎针下醒来,咬着软木在生孩子。福晋下令为免人多繁杂,各处闲杂人等不许走动。当我听到富察格格从昨晚疼到今天早上三点都没叫人知道,不知道是该可怜她好,还是该责怪她好。

    我在屋里也是坐卧不安,四阿哥本来打算今天出宫看看新府邸,得了信儿办完差就回来了,坐在书房等消息。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孩子才生下来,是个阿哥。孩子落地后哭声尚可,但太医看过后说孩子先天不足,能过了满月就好些。书房里,四阿哥等了一天,听到是个阿哥时也没多激动,叫人好好照顾富察格格,拨了奶娘去照顾小阿哥。

    小阿哥养的让人提心吊胆,两个奶娘两个嬷嬷日夜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就这也要一天见一回太医。可太医来了却没办法,这么小连药都没办法用。最后四阿哥发话不让再喊太医过来,小阿哥,养的好是命,养不好也是命。

    富察格格躺了两天才能起身,她生孩子时亏的厉害,幸好福晋和四阿哥都不吝啬东西,十天后就把脸色养回来了。这时她才听说小阿哥身体不好,先天不足,太医也没办法。

    以她的性子,平日连句话也不敢多说的,听说后还是哭了一场。

    我住的离富察格格不远,有时半夜能听到那个小阿哥细弱的哭声,让人可怜的很。四阿哥也是脸色不好,除了小阿哥落地那天高兴了一会儿,第二天起就阴沉着一张脸,板的跟私塾先生似的。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帐子里却都没心情做那事,只是靠在一起。

    我嗫嚅半天,扯道:“我听我嬷嬷说过一个偏方。”

    四阿哥转过头,问:“什么偏方?说说。”

    “我嬷嬷说孩子要是生下来弱,就是在胎里亏了,没养好,这时就要喝亲娘的奶,喂够一年就能养回来了。”

    小阿哥先天不足,现在又是初春,听说他因为心肺太弱,屋里既不敢烧炕,也不敢用火盆,一烧炕就上火,一用火盆就咳嗽。这样下去非感冒不可,还不敢开药,有一回这孩子就危险了。

    我说完就小心翼翼地看四阿哥。

    四阿哥躺着想了一会儿,突然起来下床,披着衣裳到堂屋喊李玉。

    李玉挺惊讶的,这还是四阿哥头一回在薛格格这里歇到一半出来,他赶紧进屋来,弓着腰等四爷吩咐。

    四阿哥道:“你去富察氏那里,叫嬷嬷问她有奶没有?没有奶明天一早请太医过来给她开下奶的药。”

    这没头没脑的……李玉的脑子都快打成结了,顶着刺骨的夜风跑到富察格格那里,先把柳嬷嬷叫来,然后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窗外,一问一答。

    富察格格摸不着头脑,只是见李玉来,想是四阿哥的吩咐,就照着柳嬷嬷问的说她没奶。

    柳嬷嬷道声奴婢冒犯了,就钻到床帐里解开她的衣襟,仔细看了看她的双乳。见乳晕已经扩大,乳也长大了不少,估计下奶应该能下得下来。

    她出来跟李玉说了,道:“这边我盯着呢,太医来了,看过后开了药,再看能不能有奶吧。”

    第二天,太医来了,开了下奶的方子,这时富察格格才知道这是四阿哥找来治小阿哥的偏方,说孩子胎里弱就非要喝亲娘的奶来养不可。

    喝了两天的方子,富察格格开始感到胸口疼了,柳嬷嬷摸了见胀的手感硬了,说有奶了,抱来小阿哥,可一开始小阿哥力弱吸不动,柳嬷嬷只好自己先上,替富察格格开了奶后再喂小阿哥喝。

    富察格格的奶一天天多了,也能喂饱小阿哥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小阿哥真的好起来了,满月前太医来看,说心肺还是有些弱,受不得凉,也病不起。但小阿哥确实磕磕绊绊的长到了满月。

    因为之前太医说过了满月就好得多,四阿哥当天非常高兴,赏的银子比小阿哥落地那天还多,还给小阿哥起了名字,从皇孙辈的“永”字,就叫永璜。

    四阿哥晚上看过永璜后到我这里,特意给我解释道: “不赏你是为你好,你的好处爷记在心里了,放心。”

    我才想起来是我献的偏方,连连摆手说:“我又不是为了要讨四爷的赏才说的。”

    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啊,谁能忍心不救?何况我扯那个偏方时,根本不确定能治好永璜,只是想加道保险。就是现在,谁又敢说永璜就真的没事了?他的先天不足是真的,又不是真的喝亲娘的奶就能立刻好。

    只是现在四阿哥正高兴,谁敢触霉头?只当永璜从此千岁千岁千千岁了。

    好容易永璜的事终于能让人放心了,出宫的事又近在眼前。虽然还没正式下旨,但也不能下了旨才临时准备搬家吧?所以各屋各院都开始收拾东西,又因为能带出宫的太监有数,除四阿哥和福晋那里不做改动外,其他各处必须酌减。

    三院,就是被称为“粗使那边的”,所有太监全部留宫,格格们宫女可以带走,太监只能带一个。

    我倒是想带赵全保走,其他人却要费心安排才行,被退回内务府的太监各有前程,也不乏一步登天的,当然也有一步下地狱的。

    侍候好的都在主子眼前挂着名号,自然是步步高升,不必再退回去跟一堆小太监挤,也有善钻营的,此时不免挑挑捡捡。

    许照山没有非要跟着走,他走了刘太监的门路,留在阿哥所的膳房里。

    那个养鸟的太监周全,虽然我不算特别信重他,可这人的感情很丰富,大概也是真伤心了,听说是天天在被窝里哭,眼睛都快哭瞎了。让我感动归感动,也不解他以前到底在内务府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么苦吗?

    本着送佛送到西,我还是托李玉把周全送到了花鸟房,养鸟总没主子嫌他眼睛睁不开没精神了。

    童川倒是早找好了去处,托同乡去了储秀宫,那里难得用一回,也是个少事非的地方。

    通过这些太监们的去处,我发现,有名利心的不管在哪里都想着往上走,所以才会越混越好,只想混吃等死的,大概只能越混越差。

    收拾行装时还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福晋派人到格格们这里把大件的、贵重的东西都登记造册,免得搬个家再丢几样东西。

    我这里一屋的东西可就全露出来了。我是光杆司令进的阿哥所,把薛家祖宗八代赚的银子全放到一块也未必买得起这屋里的一件宝贝。

    负责登记造册的宫女一个唱名,一个标记上册,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我这屋登记完,时间竟然不够再去那拉格格那里了,只好明天再来。

    两个宫女走的时候,缩手缩脚的,对着我蹲福蹲得格外深。

    我本来以为福晋会让人来问问我这东西都是怎么来的,结果从此就没消息了,难不成等着秋后算账?

    我担心之下,在四阿哥来的时候就说这屋里的东西其实全是四阿哥摆在我这里的,现在一造册,全记成我的是不是不妥?

    “还是应该改过来好些。”

    对嘛,都是四爷的东西,最多算他借我摆着看的,怎么能算成我的呢?

    四阿哥更囧,半天才慢慢道:“爷没有把给格格的东西再搬回去的习惯……”他有这么小气吗?一点东西拿给格格摆了,最后还要再要回来?

    于是,我白捡了一堆价值千金的宝贝,好些都有宫里的印记,可都是女子用的,难道是熹贵妃的东西?不会吧,真是贵妃的怎么可能给一个格格摆着?

    可四阿哥也没别的地方去寻这么贵重的女子摆设啊。我盯着登记时才发现标着雍正某年月日宫制的茶瓶看,怎么也想不出它的来历到底是哪位宫妃用过的。

    五月初,终于有话下来,说可以搬了。于是从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三家都开始往外抬东西,内务府拨了几百个大力太监过来,先是库房和不常用的大件,然后是我这样的小格格跟着宫女们先过去,富察格格因为带着孩子,福晋叫她跟着她一起走。

    其实我觉得还不如早点过去,宫里每天都要搬东西乱糟糟的。

    外城吵杂的声音传来时,我有种从山中下到尘世的感觉。在宫里我见到的只有主子、宫女和太监,而到宫外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

    差点被关成傻子的我感到重回尘世好幸福,比起宫中膳房那种精致的饭菜,还是大街上的家常小炒更吸引我,更不用提青海那边别有风味的藏餐。

    杏儿跟我一起坐在骡车上,问:“格格,您在瞧什么呢?”

    我让她往外边看,杏儿一看也笑了,挺怀念地说: “这会儿香椿都老了吧,还是嫩的时候好吃。”

    老的嫩的都不如棱子芹好吃,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想念旺姆常带我一起摘的棱子芹了,可别说宫里,在整个京师都找不到这一口。我强迫自己不许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回过神。

    杏儿安慰我:“等咱们安顿下来了,就使人来买点。”

    我笑了笑,开府后,这边膳房的人就都是福晋的人了,跟在宫里不一样。

    “怎么不行?您只管等着。”杏儿信心十足地笑起来,格格还是不明白,她现在的地位别说只是吃个香椿,就是想要龙胆凤胆,贝勒府膳房里的人也不敢违拗。

章节目录

仓央嘉措情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姜姜糖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姜姜糖汁并收藏仓央嘉措情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