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似无底洞，教学楼空旷旷的，鸟叫悠长回荡。满月下了晚自习，拎包锁门。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她没家了。
赵女士自从她出生起便每天囔囔，十八岁了就把她扔出去，邻里间都在为这个不幸的女孩叹息。等满月五岁，一次不小心打碎了碗，下场就和这个碗一样，打的脸、身上红肿乌青。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母亲每天念叨的话是真的，便跑遍整个村，大多数都是摇摇头说：“傻姑娘，哪有母亲会丢掉自己孩子的呀？”满月信了十年。
直到今早消失了好几年的父亲回来，说为她庆祝生日。母亲一下子就爆炸了，抄起衣架鸡毛掸子对着两人鞭打，骂着无论听多少次都觉得羞耻的话。最后父亲逃了，满月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在铁门锁上的前一秒，母亲冷冰的话：“十八了，记得我说的么？滚吧。”
脚边散落着书和衣服，她在门口驻足了不知多久，听着老太婆老大爷的唏嘘，冷笑声，捡起十八年来唯一的东西，扎好头发，大步流星的走着，犀利的眼神一个个扫过，都噤了声。
“真扫地出门了？不过没了这个女儿，她估计就飞黄腾达了。听说有个有钱人早就勾搭上了，就等着这天圆梦呢。”
他妈的，这么凄凉的场景，怎么就不下场雨浇死自己呢。
钥匙落锁的那声，满月攥紧了手中的刀，她要在今天自杀，就死在学校。她恶毒的想，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她走过学校的每个角落，细细回想不堪的往事，似在享受。校门早就锁了，她看着空寂的路面，一条巷子透过能看到繁华的夜景。心下最后一个念头，蝼蚁般往巷子深处走。心存期待想要变态过来侵犯她，心灰意冷死的也痛快点。想法没持续多久，前方弱弱的光还是让她眼睛不舒服。确实，身存黑暗的人看到一点光，都觉得那是要吞噬自己的武器。
五分钟，她这么想着，转身欲走，听到狗叫。巷子头坐着个人，头发微长，乱糟糟的。手中拿着火腿肠，正逗着狗。光直直打在他侧脸，渡了层柔和的边。
满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又可能是马上要死了，鬼使神差的走到他面前，自己也拥有光了。大抵是不想理，头也没抬。流浪狗有些急了，跳起来咬走最后的火腿，舌尖掠过他手指，跑了。他低低笑了下，满月盯着那处湿漉漉的地，开口：“你想死吗？”
“活着多好。”
嗓音浑浊，加上他头低的很低，满月估摸有个三四十了。衣衫有几处缝补的痕迹，隐隐透着血渍。真惨。
“可你看着不好。”她执着的盯着他发顶，顽固的等他抬头。
终于这人有了反应，抬头像个智障的看她。满月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双目困倦，脸上有细微的胡茬。除了邋遢，至少五官硬朗，锋利，倒年轻了十多岁。
“你谁？”眉间皱起，语气不耐，刚刚那温柔样荡然无存。得，她还不如条狗。
“满月。”她在他旁边坐下，“今天我十八了。”
“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因她最后一句话又看向她，倒是没了不耐，尽是嘲讽。好吧，她也承认自己是个神经病。反正看着和自己差不多惨，总不能成年了还没个祝福。
他挑眉，有被逗乐：“小妹妹，哪有你说死就死的？回家找你爸妈去。”说着，起身要走。
满月看了一会儿，不作声的跟上去。
“干什么？给你卖了要不？”现在的人可真是凶巴巴，她暗自吐槽，神色却露出微笑。
“我待会死在学校树林里，你明早记得报案，我怕他们找不到。”
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理她才怪。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有病，反正你是我生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我看你一个人，我给你钱，你请我吃碗面好吗？”
他停下，看着递到面前的一百元，头一次见这么搞笑的事。小姑娘抬手示意，他像没看见似的，弯唇：“行，哥哥带你下面馆。”
两人跑了好几家，终于有一家还开着，两人都点了拉面。老板剃着个光头，脸上有道疤，直冲脖子。人倒是和善，面做好后还拉着聊了会天。
“这么晚了还来吃面啊？”
“刚下晚自习。”满月吃了口，出奇的好。对座的李离无声笑了下。
老板揉揉圆圆的脑袋，点头：“这年头学生真是辛苦。”过了会儿知趣的走了。
满月面吃了一小半，李离差不多见底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你叫什么？”
“李离。”唉，连名字都透着悲伤。
“几岁了？”
“十九。”什么鬼啊，像个粗糙大汉。
“那我们算是认识了吧，刚刚我说的......”
“计划挺好。”
满月无语。到底帮还是不帮啊。等她吃完，李离再度开口：“有些人有些事呢确实挺烦的，但你得学会解决，要么报仇。当然，你一小姑娘也狠不到哪里去。你就当提前独立，反正也成年了，找个工作养活自己，还不用养老人，多好。”
大道理大道理，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扯的跟老大爷一样的语气。满月最烦的就是这种，口称都是为自己好，实则自己的后路顺带安排了遍。人生如果是这么按部就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体验。满月闷闷的“嗯”了声。
出了饭店，两人一前一后身影交叠着，他人瘦高，满月便踩着他的影子。攸地，他停下脚步。夜色中他的眼眸深邃，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李离见过想自杀的人太多太多，大多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博得同情，关心。其实这样的人最不值得得到尊重。所以一开始他就将满月归类到这群人中，不就是压力大么，还不如这几条狗。意外的是，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赴死心。不过死就死了，管他什么事。不过今个心情好，加上姑娘刚十八，挺水嫩的，就好心的带她来吃面，也好心的安慰。
“我刚刚说的没错，活着挺好，好好准备高考，要吃的苦还多着呢。”
满月没答，她只觉得这安慰太敷衍，还不如不说。还妄想陌生人能读懂自己的心。她无声的踢着石子。再抬头，他已经走了几步，耳边刮来烟草味和他低沉浑厚的嗓音。
“生日快乐。”
似余音绕梁，他已走出很远，前方有灯，直至消融在视野中。
含着笑，咬字不清的样子在她心尖激荡着。
操，真是撩人的，要命了。
满月一路走出去，莫名其妙的想了他一路。她还是想死。没文凭，找什么工作，没工作，找什么房子。还不如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突然，一辆跑车径直从她面前掠过，在学校大门停了下来。车主一身定制西装，手表亮的晃眼。满月在心里自嘲，看吧，一条道上就划分了两个世界。
但接下来，她笑不出来了。副驾驶的女人走了出来，大红礼服，肩带松垮的提着，露出半截□□。俏皮的扭着屁股挽着男人的手臂。呵，就这妖精，不是她娘还能是谁。两人四目相对，满月冲她挑挑下巴，展露出和这女人如出一辙的笑容。赵红当头一劈，脸苍白的跟个女鬼。
“怎么了？”那男的问她，鼻子嗅着发顶的香气。
“我们走吧。”
“嗯？不是要去看你女儿？”男的又开始吻她的脸。赵红浑身僵硬，扯了扯他的衣袖。
“什么女儿？我没女儿。”
那男的对她这话莫名的上了火，将领带一扯，顺着她的发丝描绘。
“不是答应了除了她？怎么，不敢了？”赵红耳畔感受着男人带酒味的气息，眼睛死死盯着让她滚。满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眼就让人想吐。
见她不说话，男人缠着领带，绕啊绕，忽的抓住她头发往后一捞，赵红惊吓的喊出了声。
“既然要嫁进来必须斩草除根，不然死的就是三个！”男人攥紧她的下巴，看着她失了端庄的样子，嫌弃的把她塞进车里。
满月看着越行越远的车，还有那个男的吼出来的话。
死了不就满他们的意了？生来的逆反心在此刻作祟，想起李离的话：“有些人有些事呢确实挺烦的，但你得学会解决，要么报仇......”
天黑压一片，她似看不见了，只有脚下的路让她一步步走下去，在那一刻变成了刀子，深渊，她堕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手腕触目的伤疤，是要还回去了。
赵女士自从她出生起便每天囔囔，十八岁了就把她扔出去，邻里间都在为这个不幸的女孩叹息。等满月五岁，一次不小心打碎了碗，下场就和这个碗一样，打的脸、身上红肿乌青。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母亲每天念叨的话是真的，便跑遍整个村，大多数都是摇摇头说：“傻姑娘，哪有母亲会丢掉自己孩子的呀？”满月信了十年。
直到今早消失了好几年的父亲回来，说为她庆祝生日。母亲一下子就爆炸了，抄起衣架鸡毛掸子对着两人鞭打，骂着无论听多少次都觉得羞耻的话。最后父亲逃了，满月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在铁门锁上的前一秒，母亲冷冰的话：“十八了，记得我说的么？滚吧。”
脚边散落着书和衣服，她在门口驻足了不知多久，听着老太婆老大爷的唏嘘，冷笑声，捡起十八年来唯一的东西，扎好头发，大步流星的走着，犀利的眼神一个个扫过，都噤了声。
“真扫地出门了？不过没了这个女儿，她估计就飞黄腾达了。听说有个有钱人早就勾搭上了，就等着这天圆梦呢。”
他妈的，这么凄凉的场景，怎么就不下场雨浇死自己呢。
钥匙落锁的那声，满月攥紧了手中的刀，她要在今天自杀，就死在学校。她恶毒的想，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她走过学校的每个角落，细细回想不堪的往事，似在享受。校门早就锁了，她看着空寂的路面，一条巷子透过能看到繁华的夜景。心下最后一个念头，蝼蚁般往巷子深处走。心存期待想要变态过来侵犯她，心灰意冷死的也痛快点。想法没持续多久，前方弱弱的光还是让她眼睛不舒服。确实，身存黑暗的人看到一点光，都觉得那是要吞噬自己的武器。
五分钟，她这么想着，转身欲走，听到狗叫。巷子头坐着个人，头发微长，乱糟糟的。手中拿着火腿肠，正逗着狗。光直直打在他侧脸，渡了层柔和的边。
满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又可能是马上要死了，鬼使神差的走到他面前，自己也拥有光了。大抵是不想理，头也没抬。流浪狗有些急了，跳起来咬走最后的火腿，舌尖掠过他手指，跑了。他低低笑了下，满月盯着那处湿漉漉的地，开口：“你想死吗？”
“活着多好。”
嗓音浑浊，加上他头低的很低，满月估摸有个三四十了。衣衫有几处缝补的痕迹，隐隐透着血渍。真惨。
“可你看着不好。”她执着的盯着他发顶，顽固的等他抬头。
终于这人有了反应，抬头像个智障的看她。满月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双目困倦，脸上有细微的胡茬。除了邋遢，至少五官硬朗，锋利，倒年轻了十多岁。
“你谁？”眉间皱起，语气不耐，刚刚那温柔样荡然无存。得，她还不如条狗。
“满月。”她在他旁边坐下，“今天我十八了。”
“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因她最后一句话又看向她，倒是没了不耐，尽是嘲讽。好吧，她也承认自己是个神经病。反正看着和自己差不多惨，总不能成年了还没个祝福。
他挑眉，有被逗乐：“小妹妹，哪有你说死就死的？回家找你爸妈去。”说着，起身要走。
满月看了一会儿，不作声的跟上去。
“干什么？给你卖了要不？”现在的人可真是凶巴巴，她暗自吐槽，神色却露出微笑。
“我待会死在学校树林里，你明早记得报案，我怕他们找不到。”
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理她才怪。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有病，反正你是我生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我看你一个人，我给你钱，你请我吃碗面好吗？”
他停下，看着递到面前的一百元，头一次见这么搞笑的事。小姑娘抬手示意，他像没看见似的，弯唇：“行，哥哥带你下面馆。”
两人跑了好几家，终于有一家还开着，两人都点了拉面。老板剃着个光头，脸上有道疤，直冲脖子。人倒是和善，面做好后还拉着聊了会天。
“这么晚了还来吃面啊？”
“刚下晚自习。”满月吃了口，出奇的好。对座的李离无声笑了下。
老板揉揉圆圆的脑袋，点头：“这年头学生真是辛苦。”过了会儿知趣的走了。
满月面吃了一小半，李离差不多见底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你叫什么？”
“李离。”唉，连名字都透着悲伤。
“几岁了？”
“十九。”什么鬼啊，像个粗糙大汉。
“那我们算是认识了吧，刚刚我说的......”
“计划挺好。”
满月无语。到底帮还是不帮啊。等她吃完，李离再度开口：“有些人有些事呢确实挺烦的，但你得学会解决，要么报仇。当然，你一小姑娘也狠不到哪里去。你就当提前独立，反正也成年了，找个工作养活自己，还不用养老人，多好。”
大道理大道理，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扯的跟老大爷一样的语气。满月最烦的就是这种，口称都是为自己好，实则自己的后路顺带安排了遍。人生如果是这么按部就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体验。满月闷闷的“嗯”了声。
出了饭店，两人一前一后身影交叠着，他人瘦高，满月便踩着他的影子。攸地，他停下脚步。夜色中他的眼眸深邃，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李离见过想自杀的人太多太多，大多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博得同情，关心。其实这样的人最不值得得到尊重。所以一开始他就将满月归类到这群人中，不就是压力大么，还不如这几条狗。意外的是，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赴死心。不过死就死了，管他什么事。不过今个心情好，加上姑娘刚十八，挺水嫩的，就好心的带她来吃面，也好心的安慰。
“我刚刚说的没错，活着挺好，好好准备高考，要吃的苦还多着呢。”
满月没答，她只觉得这安慰太敷衍，还不如不说。还妄想陌生人能读懂自己的心。她无声的踢着石子。再抬头，他已经走了几步，耳边刮来烟草味和他低沉浑厚的嗓音。
“生日快乐。”
似余音绕梁，他已走出很远，前方有灯，直至消融在视野中。
含着笑，咬字不清的样子在她心尖激荡着。
操，真是撩人的，要命了。
满月一路走出去，莫名其妙的想了他一路。她还是想死。没文凭，找什么工作，没工作，找什么房子。还不如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突然，一辆跑车径直从她面前掠过，在学校大门停了下来。车主一身定制西装，手表亮的晃眼。满月在心里自嘲，看吧，一条道上就划分了两个世界。
但接下来，她笑不出来了。副驾驶的女人走了出来，大红礼服，肩带松垮的提着，露出半截□□。俏皮的扭着屁股挽着男人的手臂。呵，就这妖精，不是她娘还能是谁。两人四目相对，满月冲她挑挑下巴，展露出和这女人如出一辙的笑容。赵红当头一劈，脸苍白的跟个女鬼。
“怎么了？”那男的问她，鼻子嗅着发顶的香气。
“我们走吧。”
“嗯？不是要去看你女儿？”男的又开始吻她的脸。赵红浑身僵硬，扯了扯他的衣袖。
“什么女儿？我没女儿。”
那男的对她这话莫名的上了火，将领带一扯，顺着她的发丝描绘。
“不是答应了除了她？怎么，不敢了？”赵红耳畔感受着男人带酒味的气息，眼睛死死盯着让她滚。满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眼就让人想吐。
见她不说话，男人缠着领带，绕啊绕，忽的抓住她头发往后一捞，赵红惊吓的喊出了声。
“既然要嫁进来必须斩草除根，不然死的就是三个！”男人攥紧她的下巴，看着她失了端庄的样子，嫌弃的把她塞进车里。
满月看着越行越远的车，还有那个男的吼出来的话。
死了不就满他们的意了？生来的逆反心在此刻作祟，想起李离的话：“有些人有些事呢确实挺烦的，但你得学会解决，要么报仇......”
天黑压一片，她似看不见了，只有脚下的路让她一步步走下去，在那一刻变成了刀子，深渊，她堕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手腕触目的伤疤，是要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