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北方青黄的土坡上覆盖着白霜。应天府城楼外的护城河，结了薄薄一层细冰。天刚擦亮，各处都显得无精打采。
三个拖着板车拉泔水的劳作人，急匆匆地出了城。他们步伐矫健，神色谨慎，一连赶了十几里路，直到一个荒废已久的池塘边。三人仔细地观望四周，确保无人经过，便立刻从泔水桶里扒拉出一个女人。那女人头发散乱，毫无生息，眼见得不好了。只见三人给她系上了块大石头，噗通一声便投入了池塘。水面的波纹骤然翻起，然后又渐渐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应天府城内渐渐苏醒过来。做早餐生意的小贩，生起旺旺的炉火，汤汤水水的蒸腾起炊烟。人语声、牲畜声、吆喝声，渐渐充盈这座繁华的都市。
挑着扁担的年轻货郎，一边抱怨着天气寒冷，一边对早起的街坊邻居露出笑脸。状元坊街角有一家廖记医馆，当家人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师，据传祖上曾为太医，侍奉过大内。贩货郎路过医馆门口，想起要为自家老母买一记丸药，因而朗声问到：“廖先生今日可坐馆啊？”
屋内只有一个年轻女声回到：“出诊去了，明日再来吧。”
这么晴早便出诊去了？贩货郎心头纳罕，但也只客气的应了句：“好咧！”
刚才出声的是廖先生的女儿，她正和母亲围坐在碳盆前，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担忧。“娘，你说爹进宋府，也有两日了。只让板儿出来回话，说主家留下了。莫不是那位老夫人.......”
廖夫人手上纳着鞋底，有一搭没一搭，显然也是心事重重。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安慰女儿：“左右宋家有官身，便是治得不好，也无甚要紧的。咱们且再等等吧。”那女儿平时帮着父亲打理医馆，颇有几分主见，听闻此话，一叠声喊来了板儿，吩咐他说：“你去宋府给父亲送几件衣裳，就说这两日降温，怕老爷穿得不够。”板儿是廖先生的药童，吃住皆在廖家，当成半个儿在养。日常便跟着廖先生出诊办事。他不过十岁出头，看着十分机灵，脆脆的应了声，便往宋府去了。
她们口中的宋府，是应天府当地有名的氏族。祖上也曾袭爵列侯，推恩令后，后代子弟便走了科举之途。这家族光是进士便出过十好几位，世代簪缨，能臣辈出，如今也可算是清流世家了。但应天府人，最爱说道的，还是已经故去的老宋太爷和现在正当家的宋老爷这两父子。他二人皆是少年成名，诗篇风流，不仅文章做的好，人也长得也俊俏。先后两朝高中探花，一门双探花，流传成为佳话。
除了明面上的风光，还有一些背地里的消息。据说老宋太爷，不爱仕途爱美人儿，对待原配的高门妻子并不太好，反而心心念念一位教坊司的头牌。在原配去世后，写了一篇震惊天下的情诗，求到御前，为那头牌脱了籍，并且迎入府中。因此被罢黜贬谪，也在所不惜。
由原配所生的嫡长子，因而同老太爷并不亲厚。中了探花做了京官儿，便自己在京都辟了府，轻易不回应天。直到老太爷去世，也硬是未丁忧，可见这父子两的恩怨还未消解。应天府的老人们，悄没声的议论这些绯闻，偶尔也会分成两派，各为这父子俩辩驳一番。
板儿背着包袱，钻进了永城巷里。宋府的祖宅本是个五进的宅落，后来几代人又扩建翻修，现在约有百亩之广。青瓦粉墙将宅子同巷外的人世繁华隔得泾渭分明。板儿从东角门由门房引着进了外院，一个穿着青色短袄的小厮听完板儿的来意，客气的示意他知晓了。板儿一路上都恪守着规矩，眼睛并不往四处去瞟。正交付衣物时，外院突然有一阵骚动。一只耳羽雪白，长长尾巴翘起的大鸟，在影壁上惊慌的扑腾。后面追着一群丫鬟小子，皆手持网笼，要去捉它。刚和板儿说话的小厮，急忙迎上人去，讨好地说：“吉祥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要捉那畜生，哪用得着您动手呀。”领头的女使擦了把额头的细汗，没好气地道：“没有眼力见的东西，这是曹家官老爷贺老太太生辰送的珍禽。一根羽毛也不能碰掉，还不赶紧帮忙围住它。”
板儿本是个机灵的，且常随廖先生上山采药，也捕过野禽。见宋府的下人并不横眉冷脸，因而建议道：“这位姐姐，我们在山中活捕长尾羽类的鸟儿，常用浆糊铺在地上，然后叫人合围驱赶它。沾了一身浆糊，鸟儿便飞不起来，后面温水洗洗便能干净。若用网捕，倒叫它受了惊吓。”
那位叫吉祥的侍女，略一思索便认可了板儿的说法。她走近前来夸道：“好个小子，帮了我大忙。你在哪里做活儿？”
板儿见她面容秀丽，穿着精致，一近前还带着股清香，突得便红了脸。赶紧垂下头。讷讷答道：“我是状元巷廖医师家的学徒，来给主家送衣物的。”
吉祥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使人赏了板儿一荷包饴糖，嘱咐他道：“你且回吧，多谢你了。”
板儿拘谨地行了一礼，揣过糖果，快步离开了。
跟在吉祥身后的人按照方子，拿了米熬的浆糊来，开始商量如何围捕那只褐马鸡。吉祥想着板儿的话，转头望向府中的西北角，微蹙着眉想：也不知那位京都来的二姑娘，熬不熬得过这一劫......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北方青黄的土坡上覆盖着白霜。应天府城楼外的护城河，结了薄薄一层细冰。天刚擦亮，各处都显得无精打采。
三个拖着板车拉泔水的劳作人，急匆匆地出了城。他们步伐矫健，神色谨慎，一连赶了十几里路，直到一个荒废已久的池塘边。三人仔细地观望四周，确保无人经过，便立刻从泔水桶里扒拉出一个女人。那女人头发散乱，毫无生息，眼见得不好了。只见三人给她系上了块大石头，噗通一声便投入了池塘。水面的波纹骤然翻起，然后又渐渐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应天府城内渐渐苏醒过来。做早餐生意的小贩，生起旺旺的炉火，汤汤水水的蒸腾起炊烟。人语声、牲畜声、吆喝声，渐渐充盈这座繁华的都市。
挑着扁担的年轻货郎，一边抱怨着天气寒冷，一边对早起的街坊邻居露出笑脸。状元坊街角有一家廖记医馆，当家人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师，据传祖上曾为太医，侍奉过大内。贩货郎路过医馆门口，想起要为自家老母买一记丸药，因而朗声问到：“廖先生今日可坐馆啊？”
屋内只有一个年轻女声回到：“出诊去了，明日再来吧。”
这么晴早便出诊去了？贩货郎心头纳罕，但也只客气的应了句：“好咧！”
刚才出声的是廖先生的女儿，她正和母亲围坐在碳盆前，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担忧。“娘，你说爹进宋府，也有两日了。只让板儿出来回话，说主家留下了。莫不是那位老夫人.......”
廖夫人手上纳着鞋底，有一搭没一搭，显然也是心事重重。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安慰女儿：“左右宋家有官身，便是治得不好，也无甚要紧的。咱们且再等等吧。”那女儿平时帮着父亲打理医馆，颇有几分主见，听闻此话，一叠声喊来了板儿，吩咐他说：“你去宋府给父亲送几件衣裳，就说这两日降温，怕老爷穿得不够。”板儿是廖先生的药童，吃住皆在廖家，当成半个儿在养。日常便跟着廖先生出诊办事。他不过十岁出头，看着十分机灵，脆脆的应了声，便往宋府去了。
她们口中的宋府，是应天府当地有名的氏族。祖上也曾袭爵列侯，推恩令后，后代子弟便走了科举之途。这家族光是进士便出过十好几位，世代簪缨，能臣辈出，如今也可算是清流世家了。但应天府人，最爱说道的，还是已经故去的老宋太爷和现在正当家的宋老爷这两父子。他二人皆是少年成名，诗篇风流，不仅文章做的好，人也长得也俊俏。先后两朝高中探花，一门双探花，流传成为佳话。
除了明面上的风光，还有一些背地里的消息。据说老宋太爷，不爱仕途爱美人儿，对待原配的高门妻子并不太好，反而心心念念一位教坊司的头牌。在原配去世后，写了一篇震惊天下的情诗，求到御前，为那头牌脱了籍，并且迎入府中。因此被罢黜贬谪，也在所不惜。
由原配所生的嫡长子，因而同老太爷并不亲厚。中了探花做了京官儿，便自己在京都辟了府，轻易不回应天。直到老太爷去世，也硬是未丁忧，可见这父子两的恩怨还未消解。应天府的老人们，悄没声的议论这些绯闻，偶尔也会分成两派，各为这父子俩辩驳一番。
板儿背着包袱，钻进了永城巷里。宋府的祖宅本是个五进的宅落，后来几代人又扩建翻修，现在约有百亩之广。青瓦粉墙将宅子同巷外的人世繁华隔得泾渭分明。板儿从东角门由门房引着进了外院，一个穿着青色短袄的小厮听完板儿的来意，客气的示意他知晓了。板儿一路上都恪守着规矩，眼睛并不往四处去瞟。正交付衣物时，外院突然有一阵骚动。一只耳羽雪白，长长尾巴翘起的大鸟，在影壁上惊慌的扑腾。后面追着一群丫鬟小子，皆手持网笼，要去捉它。刚和板儿说话的小厮，急忙迎上人去，讨好地说：“吉祥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要捉那畜生，哪用得着您动手呀。”领头的女使擦了把额头的细汗，没好气地道：“没有眼力见的东西，这是曹家官老爷贺老太太生辰送的珍禽。一根羽毛也不能碰掉，还不赶紧帮忙围住它。”
板儿本是个机灵的，且常随廖先生上山采药，也捕过野禽。见宋府的下人并不横眉冷脸，因而建议道：“这位姐姐，我们在山中活捕长尾羽类的鸟儿，常用浆糊铺在地上，然后叫人合围驱赶它。沾了一身浆糊，鸟儿便飞不起来，后面温水洗洗便能干净。若用网捕，倒叫它受了惊吓。”
那位叫吉祥的侍女，略一思索便认可了板儿的说法。她走近前来夸道：“好个小子，帮了我大忙。你在哪里做活儿？”
板儿见她面容秀丽，穿着精致，一近前还带着股清香，突得便红了脸。赶紧垂下头。讷讷答道：“我是状元巷廖医师家的学徒，来给主家送衣物的。”
吉祥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使人赏了板儿一荷包饴糖，嘱咐他道：“你且回吧，多谢你了。”
板儿拘谨地行了一礼，揣过糖果，快步离开了。
跟在吉祥身后的人按照方子，拿了米熬的浆糊来，开始商量如何围捕那只褐马鸡。吉祥想着板儿的话，转头望向府中的西北角，微蹙着眉想：也不知那位京都来的二姑娘，熬不熬得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