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种用头发掩住脸,飞速逃走。

    不明真相的段元如急急呼喊:“延昭!”

    大步迈开,朝他追去。

    却被宁微拉住。

    绝望不会改变任何事,宁微从地上爬起来,闪身拉住段元如的袖子,“师姐,别追了,一个陌生人而已。”

    她清楚听到,自己满嘴谎言。

    无声又讽刺地扯起嘴角,原来她也是个软骨头。

    阿宝趁她们拉扯间,一溜烟跑了。

    段元如见状,抓住宁微的手腕:“龙族何等骄傲,绝不会轻易有二主,何况阿宝认定了延昭。”

    “那就是延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师妹你告诉师姐,师姐都承受得住。”

    她不是笨蛋,刚到此地之时,她便感觉到一股微妙的氛围,而且地上还躺着一个死人。

    “是不是延昭知道这些人对尘峰满嘴污言秽语,没忍住,把他们给杀了?”

    宁微闻言伸手帮她整理歪斜的发髻。

    元如师姐和延昭师兄,自小相依为命,姐弟情深,若是师姐知道自己视为另一半生命的阿弟出事,成为一个人人诛杀的魔种,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是,师兄是杀了他,没忍住。”她听到自己掩藏了最深的秘密,“他无颜面对我们,面对师父,面对宗门,所以逃了。”

    “我们就当没见过他,好不好?”宁微是个护短的,她无法对照顾她长大的师兄下手。

    那可是段延昭,会给她买糖葫芦,会给她捉鱼炖汤,会给她编花环的但延昭,把她宠得起了些天真的延昭师兄。

    她怎么舍得杀掉他。

    况且,她怎么能看着,常常把她护在羽翼下的师姐,常常像个黑阎王其实会细心给她上药,关心她饮食起居的师姐,对亲人痛下杀手,悲痛欲绝。

    “不行!”段元如被理智与情感撕扯,最终她目光坚定,神色凝重地看着宁微,“这件事,是延昭错了。杨毅确实可恶,但罪不至死。师尊说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①,延昭随我回去认罪,还不晚。”

    说完,她拿出飞行罗盘,大有亲自捉拿段延昭的意思。

    宁微惨笑,她忘记了,元如师姐,不是个软弱的人。

    “师姐。”她牵起段元如的衣角,嗓音轻柔,低声道:“延昭师兄不是普通地杀人。”

    “他是魔种。”

    闻言,段元如的身体晃动一瞬,宁微连忙扶住她,但被段元如推开。

    段元如想起只剩下一个头的陈天。

    陈天是阵峰那个狗贼的第一大弟子,以前长年带人欺负她,嘴脸丑恶,延昭忍无可忍,与他打了一架,落得一身伤。

    后来陈天变本加厉,她忍着瞒着,可延昭还是知道了。

    知道的那天,他哭得像个幼童,骂他自己没用,是个废物,又龇牙咧嘴地发誓,自己若有了本事定要把全天下欺负阿姐的人碎尸万段。

    誓言犹言在耳,现在却是真的实现了。

    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她的延昭快要离她而去了。

    她说:“师妹,我要带回延昭。你别看他经常大晚上带你们去后山看萤火虫,像座可靠的高山,他其实恨怕黑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坠入深渊。”

    “我要找回延昭,他怕黑的。”

    她重复着,声音颤抖。

    宁微握住她冰凉的手,含泪道:“我们去找他。”

    “延昭师兄明明是好好地待在刑狱里,怎么就来了万里之外的琳琅秘境,还成了魔种?”

    “我们必须查清楚真相。”

    话落,两人寻迹追去。

    “砰!”没走多久,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地打斗声。

    她们惶惶对视,加快速度赶去。

    ——

    阿宝拖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张开双臂,挡在晕死过去的段延昭身前。

    “想杀我的主人,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满怀恨意地瞪着缓步靠近的黑衣男人。

    男人周身黑雾缭绕,如同从修罗狱中爬上来的极恶之鬼。

    他双眼空洞,宛如万物都无法进入他的眼睛。

    就连拼死拼活挡住他的阿宝也如烟雾般,无法在他眼中停留片刻。

    他漠然走近,黑雾扭动,轻轻松松将拦路的神龙抽飞。

    “主······人······”阿宝跌落到远处,扬起一阵尘土。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受重伤,却依旧竭尽全力地爬向段延昭。半晌后,再也无为维持住人形,露出龙身,陷入昏迷。

    黑雾没有阻碍地缠绕上段延昭的腰,把他托举到男人面前。

    男人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白得像个死人。

    忽地,他顿了一下。

    一根针刺破他的黑雾,擦着他的指尖,闪电般飞过。

    黑雾断裂,段延昭落在地面上。

    男人收回手,冷冷瞧着破了皮的指尖泄出缕缕黑雾。

    宁微趁机飞扑过来抱住段延昭翻滚几圈,滚离男人。

    段元如时机正好地接住他们。

    宁微站起身,把段延昭和段元如护在身后,死死盯着男人的脸,吐出两个字:“南泽。”

    “宁微。”南泽低声呼唤,漠视一切的双瞳终于映出别样的色彩。

    他逼近一步,“让开。”

    “你们都是魔种,何必自相残杀。”为保住段延昭,宁微不得不率先挑拨南泽的身份。

    “心苟至公,人将大同②。”南泽不动如山,他身后张牙舞爪的黑雾亦静止不动,“不徇私,却负心。”

    他再近一步,“他食人,该斩。”

    宁微万万没想到会得到一个她压根无法反驳的答案。

    不徇私,却负心。

    道理公正却戳心。

    她噗嗤一声笑得刺耳,眼白处骤然爬满血丝,一滴泪珠挂在眼角,泫然欲泣。

    但她没有退步。

    她望着他,严词呵斥:“你不准动!”

    “南泽,我师兄再落魄也容不得你来审判。他是剑宗弟子,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南泽竟真的驻足。

    他停在三丈外,眼神幽深。

    半晌,才开口:“他既堕魔,自然该由我论断是非。”

    语气轻飘飘的,如同与风舒卷的云。

    “宁微,最后一次机会,你让开。”

    是警告和威胁。

    宁微知道南泽的耐心将尽,她所不知道的纠葛已经无法再阻挡南泽。

    杏眼轻颤,翘长的睫毛晕染水珠,仿若清晨托露的柳枝,于朦胧白雾间随风舞动,我见犹怜。

    “他是我师兄。”

    白雾乍散,露出苍劲大树,那傍河而舞的柳枝,虽柔但韧劲十足。

    “师姐,逃!”说着,她反身扑向南泽,功法全速运转,祭出定海神针不容分说地带走段元如和段延昭。

    “要走一起走,师妹,放下我们!”段元如抱着昏迷的段延昭,看向孤身抵挡魔种的宁微,忧心忡忡。

    那魔种不怒自威,实力深不可测,师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抬手想把定海神针勾住的衣物解开,可还没碰到就被神光弹开。

    神针遁速一瞬千里,何况是宁微以全力相送。

    等段元如再回头,已经不见宁微身影。

    而宁微在送走他们的刹那,无形透明的灵力针快速遍布一方天幕。

    南泽周身的黑雾亦在那时汹涌澎湃,如豺狼虎豹般凶狠追击。

    却被一波又一波的灵力针阻挡三息。

    三息,足够神针逃得远远的。

    宁微猛然喷出一口血,无力瘫倒。她感觉到此时的丹田犹如有万针倾扎,全身经脉干涸裂开。

    这是强行全力驱动神器的反噬。

    “宿主姐姐!”系统察觉栖身的灵识海骤然黯淡,担心不已。急忙查看这几年积攒的能量,它犹疑片刻,最终咬牙分出一部分滋养宁微濒临崩溃的丹田。

    “宿主姐姐,你千万千万不要死,3600只想当你的系统。”

    明明是直接在灵识中响起的声音,宁微却觉得遥远。

    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她挣扎着睁开眼,模糊看到眼前停着一双黑色的靴子,普普通通,是剑宗最常见的弟子长靴。

    她本能地抱住它,用上全身上下每一个肌肉,牢牢抱住它,“不······准······走。”

    深红的血浸进靴面,被黑色吞没。

    “不准走。”

    南泽低头,看见抱着他左脚的人已经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但当他有所动作,她仍会条件反射地抱得更紧,呓语:“不准走。”

    他缓缓蹲下,惨白的大拇指擦掉她唇角的血色,面容冰冷,可那漆黑的双瞳放佛有星星升起,闪着光。

    他轻言:“骗子。”

    话音刚落,天际就发生异动。

    万里无云的晴朗碧空,突然乌云遮日,电闪雷鸣。

    一个黑影从空中降落,单膝跪地,恭敬叩首:“尊上,宁文引开季长雾,把一切都备妥了。”

    南泽不动声色,用力掰开宁微的手,然而她扣得死紧,除非把她的手掰断否则无法轻易摆脱。

    他轻叹:“麻烦。”

    一点点把长靴脱掉,终于金蝉脱壳,他说:“宁质,秘境里有食人魔种。”

    停了半秒,才道:“杀无赦。”

    心苟至公,人将大同。

    不徇私,却负心。

    这是她教他的道理,绝不能违背。

    轰隆隆——

    闷雷打响,漫天乌云忽地旋转成倒挂的龙卷风样,其漩涡中心深不见底。

    宁质仰头观天:“尊上,时机已到。”

    南泽指着地上晕倒的两人吩咐:“把她们送到安全处。”

    “属下领命。”

    安排妥当,南泽正欲飞天,却再次被宁微抱住脚踝,“不准走。”

    他望着她禁闭的双眼,甚是疑惑。

    难道她在装晕?

    呼吸虚弱,若有若无,不像是装的。

    他挥退上前关心的宁质,不咸不淡地叹道:“执拗。”

    说完,化成一道黑雾冲向天际的漩涡深处。

    阿宝迷迷糊糊睁眼,恰好看见被南泽带走的宁微,二话不说撑着虚弱的身体朝他们飞去:“魔种,放开宁微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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