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谢姮哪里看不明白魏宴安的心思,她妄想过,挣扎过,最后还是认了。

    谢姮同她的父亲兄长一般,就是识时务。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不然当年她也不会被晋文帝强逼着嫁了魏宴安。

    比起昏庸的晋文帝,魏宴安显然是一个贤明但更加杀伐果决的君主。王朝更迭几代,想要对付世家的皇帝可数不胜数,但都没能将世家连根拔起,可魏宴安做到了。

    谢姮如今顾虑重重,谢家要是落败,那也只有她的身份才能护上一二了,自己不能和魏宴安闹得太僵。

    思及此,谢姮的态度不再那么冷淡,她上前去帮魏宴安宽衣:“陛下对臣妾的好,臣妾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魏琛被秋鹭抱走,带到了侧殿哄睡。谢姮双手揽住魏宴安的脖子,将人往床边带。美人投怀送抱,魏宴安自然不可能拒绝。

    银钩上挂着的轻纱帘子被放了下来,遮住了一室的春色。

    翌日,天色尚浅,曦光微微从云边透露出一点。谢姮听到动静,看了眼正亲自穿衣的魏宴安。她浑身酸痛,忍不住瞪一眼魏宴安,又悄悄收回视线。

    昨夜,男人就像是一头好几年没吃过肉的狼,将她给折腾惨了。直到谢姮哭着说难受,才肯放过她。

    魏宴安瞧着谢姮睡意酡红的脸蛋,被这么一瞪,反觉下腹一阵燥热。他系好腰带,走到床前,在谢姮眉间落下一吻,语气含笑:“时间还早,多睡一会吧。”

    魏宴安春风得意地踏出了翊坤宫,和朝堂上不少如丧考妣的官员面色截然不同。

    魏宴安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不少要职上都换上了自己的人。本来有人是不满的,站出来反对魏宴安的任命诏令。

    魏宴安没有发怒,只是笑了笑,语气温和:“原来是卢爱卿,你对朕任命杜季为内阁成员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卢遥道看了看杜季,目光中带着轻视,拱手滔滔不绝:“陛下,建立内阁乃是为了方便大臣们处理政务。可杜将军如今赋闲在家,又不通笔墨,如何能为陛下分忧?”

    卢遥道十分瞧不上这些武夫,认为魏宴安提拔杜季进内阁,只是因为关系亲近罢了。心中不满,说话自然失了分寸。

    杜季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拿手指着卢遥道,张口就要骂人,却被魏宴安看了一眼,顿时就像一盆冷水泼在脸上,浇灭了火气。

    这些个贪生怕死的,他怎么就赋闲在家了?金陵城外的巡逻还不是他去的,只是如今没有战事罢了。

    杜季脸色漆黑,活像个阎王,但没有魏宴安的吩咐,他只能忍气吞声。

    魏宴安目光停留在卢遥道身上,压迫感很强,让人头皮发麻。但卢遥道坚持着不肯改口,他们已经退了一步,如果内阁还没有他的位置,卢家也就彻底走到头了。

    “朕记得卢爱卿负责金陵城的堤坝修缮,可是这账目怎么对不上?”魏宴安语气温和,却如九天惊雷,响在卢遥道耳边:“朕不究前朝之事,可你动今年拨下来的银款,是不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卢遥道面色惨白地看着高要递给他的罪状和证据,他确实贪污了十万两工款。这事在晋文帝当政时,他可没少干,熟得不能再熟了。

    左右不过换些次点的建筑材料,给那些贱民少发点工钱,这里挪点,那里挪点,十万两就被卢遥道揣自己腰包了。

    “陛下饶命啊,微臣只是一时糊涂”卢遥道不断地磕头,浑身颤抖,惊惧不已:“臣会立刻把银子补齐,求陛下网开一面。”

    魏宴安挑挑眉,语气不辨喜怒:“哦?那朕直接抄了你的府邸,岂不是更快?”

    卢遥道已经磕破了头,血迹留在了冷硬的地板上,他闻言立刻哀嚎道:“陛下,我再也不敢了,求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像死狗一样地拖出去了。

    如此杀鸡儆猴一番,殿堂内鸦雀无声,没人敢再有异议。他们都是聪明人,明白魏宴安定是做了万全之策才出手的。死道友不

    死贫道,谁知道陛下手里有没有他们的罪证,只是按着不发而已。这个时候出来和魏宴安唱反调,可不就是活靶子吗?

    在这金陵城当官的,只怕没几个人是干干净净的。油水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不捞哪里说得过去。能拒绝一次,那两次,三次呢?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哪里还敢对魏宴安的决策有疑义,全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把柄被拿住了。

    新政很顺利地推行下去了,不过短短几日,朝堂上的势力便发生了巨大变化,后世称为玄麟政变。

    魏宴安将奏折都搬到了翊坤宫,谢姮当时看见高要带着一堆东西过来的时候,脸上简直一言难尽。

    魏宴安要处理的政务很多,他每一道诏令发出去,可能就是一个官员的升贬,一个家族的兴衰。

    水至清则无鱼,人世间不是非黑即白的,作为帝王,魏宴安非常懂得制衡之术。他不可能收拾所有贪污的朝官,只是抓了几个典型,抄家灭族。

    但足够有震慑力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了。

    世家衰落,宫中妃嫔自然是心中忐忑,各家基本都有牵连。她们只能求到谢姮面前,请她拿个章程。

    谢姮听着几个妃嫔的哭诉,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她目光掠过鲜花一般的美人们,半晌才开口道:“人生于世间,如轻尘栖弱草。本宫也没有办法,诸位请回吧。”说完,就摆手示意秋鹭送客。

    人生就是如此无常,谢姮犹记初遇魏宴安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一个备受帝王忌惮的武将。但如今他也坐上了那个位置,手握生杀大权,铲除异己。

    人为轻尘,岁月为弱草。枯荣之际不过一瞬,她未出阁时是建康最负盛名的谢女,可出嫁从夫,她的夫君是南靖的开国皇帝,她便是南靖皇后。

    谢姮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她要看开一点。想起自己在幽州的那段时日,瘟疫爆发,饿殍遍地。

    她这一生已经是享常人所不能见的富贵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姮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看着长跪不起的庾商羽挑眉道:“庾顺仪是要同本宫一同用晚膳?”

    听见谢姮的打趣,庾商羽却笑不出来。她总算是知道庾家做了什么蠢事!玄麟政变中,庾家损失最为惨重的,朝堂之上从庾家家主到微末旁支,尽数被罢了官。庾家现下乱成一锅粥,庾夫人费了很大劲才进了宫找女儿求助。

    在庾商羽的逼问之下,庾夫人才道出秦妃谋害中宫一案,庾家在其中推波助澜。庾商羽那么淡定的性子,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后殿下明鉴,臣妾并不知道身边的宫女竟有二心,差点害了殿下。好在殿下和太子殿下有天命庇护,不然臣妾就算以死谢罪也难辞其咎。”

    庾商羽字字都在表明衷心,至于替庾家求情,那是一句也没有的。庾家和秦清绫勾结,却把她蒙在鼓里,差点做了替罪羊。他们不把她当亲人,她自然也能狠得下心来,庾商羽拿出了一张纸:“殿下,这是庾家在后宫的暗钉。”

    世家培养的奴仆极其忠心,就算给了庾商羽,也只会根据庾家的利益做事。反正都是不能用的人,不如给谢姮好了。

    谢姮接过冬堇手里的纸,交给了秋鹭处理,摸着怀中的猫儿,笑了笑:“起来吧,你一向聪明,本宫又岂会冤枉了你。”

    谢姮就算当了皇后,性子稍稍收敛,睚眦必报的性格依然没变。秦清绫差点害得她一尸两命,哪怕魏宴安已经施以惩戒,但谢姮的这口气可完全没咽下去。

    秦未晚被强押着嫁给了一个卖猪肉的猎户,她最瞧不起的贱民。秦清绫那边,谢姮更是让人对着尼姑庵里的师太打过招呼了,让她反省可不是要把她供着。那里的尼姑可不是心善的,师太的态度明摆着不待见,秦清绫又是从皇宫来的罪妃,自然是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了她,还动辄打骂。从秦清绫身上,她们尝到了高人一等的滋味,也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秦清绫将会被这样磋磨到死为止。

    庾商羽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冷肃的声音:“不安分地待着,跑翊坤宫来做什么?”

    魏宴安对后宫的这些女人,就没正眼瞧过,还非常纠结该用什么理由,把她们赶走才好。

    庾商羽的肩膀颤了颤,显然是对魏宴安有点害怕的,忙跪下行礼。谢姮瞧她脸色,心中暗叹,对着庾商羽温和道:“不关你的事,先回去吧。”

    庾尚羽福了福身,脚步轻快地踏出翊坤宫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陛下的威势越来越盛了,她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难怪连盘踞那么多年的世家都能扳倒,她还是远着点吧。

    “你对她们总是那般宽宥,对自己的夫君却严苛得紧”魏宴安的语气似有不满,罕见地抱怨着。

    谢姮不欲理会他的无病呻吟,只是牵住了男人的手:“那陛下要不要同臣妾一起去看看琛儿?他应该是醒了。”

    “就那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子有什么好看的?”魏宴安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满是宠溺。

章节目录

让他俯首称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小月亮超A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月亮超A并收藏让他俯首称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