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珮微微偏头,垂落的长发勉强挡住侧脸,一整套躲避的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

    她没有料到再次和贺流云重逢会是这副情景,心里既害怕久别重逢的尴尬,又惧怕贺流云就此离去。

    毕竟,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以一句“以后再见,就当是陌生人”结束。

    他们之间的关系,恶劣到就连遭遇到职场性骚扰,乔珮也胆怯地不敢求助。

    一向不屑于和李总这类的小喽喽浪费时间的贺流云,今晚反常地耐心听完了一整套恭维的话术。

    李总混迹商场这么多年,是个会来事的,见贺流云眉心凝着一股不悦之色,料想是带来开车的助理在饭桌上被人灌醉了,试探道:“我叫司机送您回家?”

    贺流云揪住下一秒就要往电线杆直直撞去的助理的后领,远离了浑身酒气的李总几步,声音冷冽如清泉:“他吐我车里了,我闻不得酒气。”

    借司机给他开车?不要,他车里有呕吐物。

    同坐李总的车回?不要,李总身上有酒气。

    一心攀附贺家的李总计上心头,扭头冲装死的乔珮道:“小乔,你不是开车来的吗?你没喝酒,送送贺少。”

    乔珮猝不及防地被李总推到了贺流云跟前,眸中是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交汇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擦过,暗流涌动。

    贺流云此刻倒没再挑剔,眼神陌生,微微颔首,示意乔珮去开车。

    乔珮别开视线,默不作声地返回酒店里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转身按关门键时,本该在酒店门口等车的贺流云迈着长腿挤了进来。

    他将肘弯处的黑色外套展开,披在乔珮单薄的肩上,仿佛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般自然,高大的身影一如外套笼罩住乔珮娇小的身躯。

    最初放狠话的人反倒率先破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层。

    夹带的冷香驱散萦绕鼻尖的恶臭味,乔珮心跳如鼓,发昏的头脑骤然清醒,不自在地将外套拿下,折好递回给贺流云,低声:“谢谢,我不冷。”

    贺流云接过时指腹无意间蹭到乔珮微凉的手,他没有点破,穿上刚染上乔珮体温的外套,电梯门开,放缓步速和乔珮并肩而行。

    “别来无恙,乔珮。”

    他望着银色电梯壁映照的人影。

    乔珮低头在包里翻找车钥匙,简洁道:“好久不见。”

    贺流云忽的闷笑一声。

    乔珮察觉到身后漫起的危险气息,脊背一僵。

    “不用那么如临大敌,我已经结婚了,乔珮。”

    ,

    乔珮果然在贺流云左手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银色素戒,原来贺流云隐婚的传闻是真的。

    她暗自舒了口气,回想起贺流云在饭桌上的话,原本因为紧张微耸的肩膀自然放松,扬起笑容真挚祝福:“恭喜你啊。”

    贺流云眼睫低垂,浓密的阴影落在下眼睑,遮住眼眸中的情绪。

    乔珮心情豁达了许多,找到车子坐进驾驶位,却见副驾驶门半敞,贺流云单手撑在门上,额头靠在青筋凸起的手背,另一只手捂着小腹,似是在忍耐什么痛楚。

    乔珮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吃饭,胃疼。”

    贺流云挑食得很,乔珮那会就看到他在饭局上没动几筷子,估计又是嫌人家酒店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难得他如今能长到一米八几的高个。

    顾念贺家的恩情以及曾经的交情,乔珮也不好直接把人扔下不管,架着他结实的手臂吃力地把高大的男人扶进副驾驶,重新坐回驾驶位,打开手机上搜寻从酒店到贺家路线附近还营业的餐厅。

    “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和未婚夫张曦扬各有一辆车,今天乔珮顾及送张曦扬到机场后,还要赶去给参加晚宴的李总当女伴,干脆开了自己的车。

    副驾驶常年是张曦扬的宝座,贺流云一坐上去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不动声色地重新调整座位,又打开窗户透风。

    缓过了刚刚那阵痛意,他脸色好了些,稍稍倾身,和乔珮一起浏览餐厅。

    现在已经接近零点,很少有餐厅还在营业,手机上满屏的灰色“已打烊”。

    乔珮感受到比体温略高的的鼻息喷洒在颈侧,微风裹挟属于未婚夫以外的男士气息吹来,呼吸一错,心跳莫名慌乱。

    她眉尖一蹙,将长发拢到胸前,遮住敏感的耳垂与白皙的脖颈,有些不悦地将手机递向贺流云,让他自己看。

    贺流云没接,似是惊讶于乔珮那么大的反应,泰然自若地保持回正常社交距离,哂笑:“我回家随便吃点吧。”

    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显得乔珮心里有鬼。

    不用陪他吃饭更好,乔珮没有接话,直接启动车子开往去贺家的高速。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受到的委屈,还是和贺流云之间尴尬的气氛,亦或是两者兼有,她莫名升起一股很想见张曦扬的冲动,打定主意回家后就买明天飞往北城的机票。

    车载音乐响起轻快悠长的钢琴曲,乔珮眉心舒展,唇角漾起淡淡的笑容。

    乔珮开车很稳,偶尔看后视镜的时候瞥到贺流云靠在椅背阖眸,呼吸平稳绵长,似是睡过去了。

    她希望贺流云能一路睡到抵达贺家,随手把音乐调小声了些,无意中切到了深夜情感电台。

    《匆匆那年》伤感的前奏响起,本期主题是“许多年前深爱的初恋,如今怎么样了”,主播慢速念着一封匿名投稿。

    “我们在二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重逢,她带着孩子来的,刚打完离婚官司,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我偷偷拍了张她的照片,被她发现,问我是不是还喜欢她。我终于有了勇气踏足她的生活,照顾她和孩子,可最后她还是为了孩子和前夫复婚了。”

    乔珮右眼皮一跳,将电台关掉了。

    贺流云假寐了半天,许是回忆到了自己的青春,讥笑了声,点评道:“编得真假。”

    乔珮的心思却飘到晚宴上邱幼薇的话中,轻声:“对不起啊,当年害得你没去成Q大……”

    时隔多年的愧疚终于鼓起勇气吐出,她心中如释重负。

    贺流云扯了扯唇角,眼神玩昧:“谁告诉你我是因为你才没去Q大?”

    乔珮默声,有一瞬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不免回想起陈年旧事,和贺流云相识多年,最终分道扬镳的那个十字路口。

    暮色落霞,天台的晚风格外的凉爽。

    “你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敞开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高,少年眼皮微垂,神色淡淡地望着女孩,语气漫不经心:“谁啊。”

    没道理,她那么乖,不该早恋。

    女孩尴尬地从少年的阴影下后退了几步,避开凌厉的视线:“恭喜你啊,如愿拿到了Q大的保送资格。”

    女孩后退一步,少年逼近两步。

    “我回来那天,为什么不来机场接我?”少年不计较女孩强行转移话题,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他一字一句道,“你答应过我的。”

    女孩一向记忆力极佳,可她压根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

    少年难得控制了坏脾气,收敛逼迫的气息,没再提起表白被拒的事,屈尊纡贵道:“你和阿姨搬出去了?晚上回我家,我给你补课,你目前的成绩考北城的985有点悬。”

    “或者,我去你家也可以。”

    女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嗫嚅:“我不打算去北城了……”

    话音刚落,右手就被人十指相扣地牵起,女孩诧异地看向蓦然出现在身侧的小男友。

    脸颊传来蜻蜓点水的温热触感。

    “补课这种事,还是交给男朋友来做比较好。”

    眨眼间,一道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的黑影闪过,小男友被一股大力撩翻,少年如雨点般的拳头击打在他脸上。

    少年终于确信,女孩口中的心有所属不是托辞。

    他的身手是练过的,下手狠戾,丝毫不顾同学的情面。

    所以哪怕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同学老师,阻止这场少年单方面的殴打,最终小男友被送进医院时,险些进ICU。

    狰狞的闪电劈开夜色,她在贺家门口,泪水涟涟地牵住少年的衣摆,质问他为何对小男友下此狠手。

    被大雨浇得湿漉漉的少年缓缓抬眸,脸色苍白,眼尾泛红,明明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恶劣地咧嘴一笑:“我就是打他了,怎么了?”

    “去医院给他道歉!”

    少年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将袖口从女孩微凉的手中抽回,用缄默的背影回答女孩。

    “贺流云。”女孩叫住少年,豆大的泪珠从杏眸涌出,难过得连鼻尖都泛上薄薄一层桃粉,“我好讨厌你!”

    “你要是不和张曦扬道歉,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

    少年驻足,垂落腿侧的手隐忍地紧攥。

    “行啊,就当我是陌生人咯。”

    ……

    “国外的发展前景一直比国内好,我爸妈一直希望我出国历练。”

    贺流云有些燥热,松了松领带,打破乔珮的思绪,轻描淡写地将那段人生低谷一带而过。

    前方是事故多发地段,乔珮谨慎地踩刹车放缓车速,红唇翕合,一道刺眼的白光蓦然照来,她来不及开口,一辆行驶路线歪斜的轿车迎面撞来。

    如同惊雷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安全气囊弹出前,她下意识闭眼,只觉身上传来炙热的触感,脑袋被一双宽大的手死死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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