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葵的手僵硬得不敢动。

    他的呼吸温热,近在咫尺,咬完巧克力,吊儿郎当地睇她。

    在等她的反应。

    伊葵呆了十几秒,终于动了,动作迟缓地将巧克力放到他的桌面。

    季垣初唇角上扬,桃花眼一下又一下地扫视她,“伊葵,你怂得没边儿了。”

    就这胆量,还敢来送他巧克力。

    的确也只能偷偷塞他桌洞里。

    伊葵低着脑袋,像被罚站一样。

    须臾,她闷闷地说:“这个巧克力好吃么?”

    季垣初舌尖舔了把后槽牙,无语到还挺乐,回她道:“甜得发腻。”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伊葵有点懵。

    季垣初懒洋洋地:“入口甜,后调发腻不行么?”

    怎么扯到后调上了…

    伊葵被他说得奇怪,犹豫地拎起巧克力,咬了另外一小块。

    等意识到她跟他吃了同一条巧克力后,耳朵微微滚烫。

    她好像…被骗了。

    “怎么,自己也觉得不好吃?”偏偏他还一脸玩世不恭地问。

    伊葵心太乱,没发现他说的那个“也”字。

    这代表了,他早就看穿她的心思。

    “还好…”她低声回,“你继续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季垣初接着她的话尾,“把人吵醒以后再说不打扰我,伊葵,你把我当狗逗呢?”

    伊葵急急地解释:“不是的,我怎么会把你当成那样。”

    见她重点竟然放在狗上面,季垣初下颌角隐隐鼓了鼓。

    片刻,他顶着脸颊道:“你倒跟我扯狗上了。”

    “…”伊葵滞住,“对不起。”

    季垣初觉得好笑,神情恢复到之前的散漫,懒懒道:“我发现你对人挺有一套。”

    跟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似的。

    好像变成了误会。伊葵沉默寡言起来。

    许久,她轻轻地念:“季垣初,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

    教室静得能听见针的声音。

    “好啊。”季垣初应下,眉梢带着些许愉悦,“你也是。”

    -

    季垣初桌洞里的巧克力,多得塞不下,连带他的同桌包耀,桌洞也塞得满满当当。

    最后他分给班上同学。

    其中不乏女生吃到了自己送出的巧克力,有点儿心情苦闷。

    他很久没谈恋爱,现在连礼物也不收,好像在为某个女生收心一样。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

    班长走上讲台,提到班里准备的才艺节目。

    “有哪位会点儿乐器?咱们班报了乐器类,需要三个同学。”

    底下稀稀拉拉举起手。

    伊葵也抬起头。

    班长见状,把一张白纸传下去,让有意的同学填写报名。

    传到伊葵的时候,她握着铅笔,想填唱歌,但是想到是乐器类,便挪开笔尖,递给后面的同学。

    再等等吧。

    等她做完手术,高三再来尝试。

    元旦晚会定在假期前一天,学校取消下午的课,安排学生到会馆看表演。

    等晚会结束,便正式开始放假,大家都躁动不已,上午的课也没怎么认真听。

    不是考试周,看完娱乐节目便放假,上学时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如此。

    会馆留给各班的位置大概有四排,孔海峰板着脸指挥,让女生坐前面,男生坐后面,按学号入座。

    伊葵的学号排最后,则分配到女生的最后一个。

    排队站着的时候,前面隔着两三个位置的郗冬香,突然站到她身后,要求跟她换座位。

    郗冬香是是17号。

    伊葵愣了愣,往孔海峰的方向看过去,郗冬香低声道:“老孔不会管的。”

    “换不换?”她又问了一遍。

    伊葵没想太多,便同意了。

    她们随后坐到第二排。

    由于女生没坐满,从郗冬香开始,就得挨着男生坐了。

    后面的男生跟着坐过来,但空出了跟郗冬香连接的座位。

    伊葵第一次来会馆,没有经验,原以为男女生会分开坐。

    她望了眼那个空位子,想到现在唯一没来的,只有季垣初。

    他正好是男生学号的第一个,21号。

    这时男生们嬉笑着起哄。

    “季爷坐女生堆了。”

    “哇塞,这位置还挺近水楼台啊。”

    “连座位都不放过。”

    伊葵终于明白过来,郗冬香为什么要跟她换座。

    没多久,季垣初从会馆后门进来,熟门熟路摸到9班的区域。

    主持人已经上台,会馆除舞台外的灯光都暗了下来。

    但也没挡住大家在那一刻,看见季垣初的视野。

    好几个班的女生交头接耳,按捺不住激动发出点动静,离得近的都在盯他。

    季垣初习惯坐最后一排,这会儿忽然想起老孔的座位安排,他便黑灯瞎火摸到第二排,破天荒按照学号来坐。

    光线昏暗,郗冬香笑得很高兴。

    只是,季垣初坐下没多久,发现是她以后,便又起身。

    郗冬香的笑容凝滞。

    季垣初扫了眼第三排的包耀,漫不经心道:“跟我换个座。”

    包耀玩着手机,随口问:“为啥啊,你不是都坐最后一排的位置么?”

    这么说着他倒已经站了起来,同意换座位。

    包耀坐进第二排,看见郗冬香,有点意外:“你一个17号的怎么在这。”

    “……”

    郗冬香扭过头,没理他。

    本来女生们有点羡慕郗冬香,押中了季垣初坐第二排。

    结果没持续几分钟,人就走了。

    季垣初坐到包耀的位子,恰好是伊葵的后面。

    伊葵旁边的两个女生,都紧张地绷直脊椎,腰板挺得很直。

    伊葵也没例外,耳根悄悄泛红。

    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他坐过来时,往她脖子上吹了口气。

    台上开始表演节目。

    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伊葵伸手掩光,拿出来瞧。

    ——First给你发来一条消息。

    她心跳漏一拍,点开来,季垣初给她发道:【我知道你带了手机。】

    葵:【你怎么知道…】

    First:【这不挺好猜。】

    葵:【哪里好猜了…】

    会馆光线暗,伊葵的位置更黑,她有种隐秘的悸动,背着班主任,在黑暗中偷偷跟他聊天。

    她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

    他好像没心思看节目,又发来一条。

    First:【台上唱歌的没在调上。】

    伊葵抬头观察,注意地听了一下,真的走调了。

    葵:【好像是。】

    First:【要跟我逃掉晚会么?】

    这条消息映入她眼帘。

    伊葵睫毛一颤,手指碰在屏幕上,打出错乱的字。

    她不知道怎么回。

    隔了两分钟,伊葵还低头犹豫着,座位被他的脚碰了一下,震感马上从底部传到座背。

    她怔愣,手机同时嗡嗡震动。

    First:【想什么呢。】

    伊葵有点笨拙,艰难地编辑消息。

    葵:【抱歉,我还在思考。】

    他秒回:【不如我替你做决定。】

    葵:【哦…】

    葵:【再等下可以么?】

    从回复就能看出她的温吞和纠结,像个小树懒。

    First:【别让我等太久。】

    伊葵盯着屏幕发呆。他发来的信息,随便一句都能拨动她的心。

    等到舞台上的2班歌手,唱完一曲。

    她手里的屏幕不知不觉中熄灭,伊葵回过神,重新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

    葵:【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他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就只过了两秒。仿佛真的一直在等她。

    First:【怎么拒绝都那么正经。】

    葵:【是么…】

    伊葵低头盯着手机,之后他却再也没说话。

    白色的界面停在她绿色的小框。

    这次换成她来等待了。

    但这一等,直接等到元旦晚会结束。

    会馆的灯登时全亮,各个年级的学生纷纷起身,散成一片人海,慢慢从四个方向的门离开。

    离放学还差着点时间,他们得回教室,等铃声响了才能走。

    伊葵安静地起身,这才发现季垣初没有中途离场。

    本以为他早就离开了的…

    会馆人声鼎沸,没了老师,大家又吵又闹。

    靠近9班的人群里,有不少女生结伴过来偷瞄他。

    还有些高一的学妹,只听说过他,特意来见识一下。

    季垣初跟包耀他们一块走,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的侧脸懒散冷淡,不时把玩打火机。

    围观的学妹发出感叹:“真的好帅啊。”

    “感觉是我见过最帅的。”

    “他有女朋友了吗……”

    伊葵随着人群走,跟在距离他几步的身后。

    她望着前面季垣初的背影,心底泛着点酸。

    有点后悔为什么没答应他的邀请。

    这样的话,其他女生就看不见他了,只有她一个人能看。

    周围慢慢变成了电影里的长镜头。

    人影们都模糊缭乱。

    只有他的背影很清晰,刻在她的脑海中。

    -

    元旦的三天假期。

    伊葵跟阮若君说先写完作业再玩,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了一天。

    母亲又放心又心疼她,强调说注意劳逸结合。

    伊葵答应着,接过母亲熬的补汤。

    关上房门,她端着碗放到书桌。

    其实她早已完成了作业。

    宽大的书桌上,压在试卷底下的是未完成的情书,信纸铺平摊开。

    她垂眸想了许久。

    终于提笔继续写下去。

    【希望不会冒犯到你,我其实早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你。

    你跟我开过的玩笑,我记在心里。

    我很想答应关于你提出的、所有的玩笑话。

    哪怕只是你在骗我。

    你问我要不要交往,我觉得不合适。

    先喜欢上的人是我,应该由我来向你告白才是。

    你这么好,我渴望将最好的给予你。

    请原谅我在寒假过后才敢向你送上情书。

    喜欢是一件很珍重的事情,我已深思熟虑。

    愿你收到情书的时候,还不算晚。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邀请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伊葵小心珍惜地,将信纸折叠两次,掀开信封,将它放进去。

    待她做完心脏手术,重获健康的身体,便可以亲手交到他手里。

    以及一件她织好的毛衣。

    她偷偷买了针线,每天织一点,藏在枕头下不让母亲发现。

    同时,她也在存钱,假以时日了解他的喜好,送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

    过完元旦回来,大家松散了些。

    很快,高二年级接到通知,下个月是第二次月考,也是期末考。

    早在十月中,大家就听说月考机制要推迟,因为出卷老师的变动。

    没想到推迟到了二月,其中间隔的时间还挺长。

    以往的四次月考变成了两次。

    孔海峰趁生物课剩余的几分钟,简单说明了情况。

    底下一片嘈杂,夹杂些哀嚎。

    陶晓杰身为学渣,痛苦道:“完了,这回要掉到普通班。我还以为这学期没第二次月考了,没成想在最后等着我。”

    符兆嘲笑他:“怎么可能呢,就算没有月考也有期末考,让你这学期光顾着浪。”

    景城一中视考试为生命,取消体育课都不会取消月考。

    孔海峰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季垣初。

    他没有说话,坐在最后玩手机,万年不变的懒散。

    听到这种通知,也没有任何反应。

    教室中间的座位。

    巩清雨闻言瞟向伊葵,说:“你转来一中的时间算是幸运凑巧的,少了两次考试。”

    他们从高一开始就得受着每月一考压力,面临着随时变动的排名,竞争非常激烈。

    伊葵想了几秒,回她道:“能跟你做四个月的同班同学,我很开心。”

    巩清雨一怔,心底涌上来愧疚,不受控制的。

    对方是真心把她当朋友。但她因为季垣初,狠心把这段友情扔掉了。

    巩清雨许久没有吭声。

    “……我有些事没告诉你。”而后,她终于开口,“其实我下个学期就要转学了,所以我非常想当季垣初的女朋友,哪怕只有一个月。”

    青春不都是用来做勇敢的事么。

    她也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然后不留遗憾。

    “哦…”伊葵缓慢地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意外到不敢相信的样子。

    巩清雨笑了笑,觉得自己幼稚,“所以他对你表示出好感的时候,我觉得不可原谅,但没想过自己那么急于求成,倒是适得其反。”

    这也是季垣初向来讨厌的。

    “就这样吧。”巩清雨看开了,“我每个月都跟他表示过,但他从来没答应过我。”

    得不到的,说明她没这个缘分。

    -

    或许是最后一个月,她和小雨的相处有种沉稳的和谐。

    期末考如期来临,伊葵在几天前就有针对地复习了一遍。

    她也像往常那样,随身带阿司匹林和肝林素。

    9班打乱变动了座位。

    伊葵被分到第四列末尾,是她刚转来时的位置,但没靠窗,坐的是郗冬香位。

    而季垣初坐在她旁边,也很巧的是他当时同桌的包耀位。

    他们两人的距离顿时拉到最近,中间只隔了一条过道。

    伊葵意识到这点后,脸颊微热。

    但在心里小小地雀跃。

    季垣初带的东西很少,只有两支笔。

    八点一到,孔海峰准时进教室,拎着封袋的试卷。

    他看见季垣初在,眉头明显松了下。

    考试科目照旧是从语文开始。

    伊葵保持心态做题,甚至觉得有他在,她答起题来更得心应手。

    这也是她第一次跟他在考场上,一起考试。

    离考试时间还剩20分钟,季垣初已经停笔,手搁在桌沿,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她的桌角。

    伊葵还在检查试卷,专心致志的,没有察觉。

    季垣初总是最快写完的,提前撂笔,无聊地跟孔海峰对视。

    第二天考理综的时候。

    考试刚开始,伊葵很顺利地做完选择题。

    但旋即,她的心脏无来由地闷疼。

    不等她摸到口袋里的药,疼痛迅速扩大为锥心般的剧疼。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心脏病,会严重到连药都来不及吃。

    伊葵颤着手去拿地面的水杯,视线却泛白到抓了个空。

    季垣初注意到她的反常,低头看她,“伊葵,你怎么了?”

    伊葵按着胸口,艰难地开口:“帮我…拿一下…水。”

    男生的长臂随即替她捞起,塞到她手里。伊葵弯着腰,唇色白得透明,差点连水杯都抓不稳。

    季垣初看见她的脸色,微愣。

    “还有药…”她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他便顺着她的视线,帮她掏出药瓶。

    讲台上的孔海峰也注意到后排的状况,走过来。

    伊葵紧闭着眼,鼻子也皱了起来,似是想靠这个来转移强烈的痛觉。

    她无知觉地摊开掌心,连季垣初把药丸倒到她手里也不知道。

    “伊葵。”他似乎喊了好几遍。

    还有班主任的声音,“伊葵,需要我送你去医院么?”

    伊葵睁开眼,脑袋被痛觉击得溃散,她幅度极小地摇头,手背搭在季垣初伸来的手,像是已经被他握着托了很久。

    她费力地数了下,就着水囫囵吞枣吞下阿司匹林和肝林素。

    然后慢慢趴到桌面。

    过了许久。

    她的痛楚减轻大半,能够握笔写字了。

    期间有同学注意过她这里,好奇瞟了几眼,又埋头继续考试。

    巩清雨也投来目光,最后还是以考试为重。

    等待她恢复的时间里,孔海峰警告过季垣初,“我来看着她,你继续写你试卷。”

    季垣初置若罔闻。

    “……”

    孔海峰眉头紧皱,但又不可能摁着他的头逼他写。

    伊葵慢慢从手臂上抬起脑袋,视线还有些茫然。

    须臾,她忍着仅剩的痛意,回复班主任道:“老师,我好多了…不用去医院。”

    孔海峰再三确认,确定她没事后,这才回到讲台。

    季垣初却一直盯着她,没再动过试卷。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倏忽掀起她的试卷,拿到自己桌面上。

    孔海峰正背着身,没有瞧见。

    伊葵的心慌乱得又剧烈波动,“季垣初…你做什么…”

    “你不是在乎考试么?”季垣初眼眸微冷,很无谓道,“那我帮你考,直到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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