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确定了南觅可修五灵之后,她日日同耿辞在一处,询问他修行上的事。

    耿辞说她是最勤奋的学生。

    她也不负所望,的确进步神速,到大泽时,她已经可以同船上商队里那些一般的入圣修行者较量个一二了。

    因为修行有所进益,南觅心情也好了,心中的担忧彻底放下,眼看着脸色都好起来了。

    耿辞很欣慰,小公主带出来时,便是这样神采奕奕,如今回到神都,又重新有了精神,也算是结局圆满了。尽管途中算得上艰难,但好在是全须全尾的将她送回了神都了。

    南觅发现最近耿辞有点不对劲。

    除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耿辞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甲板上站着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觅挪到他身边时,他都没发现。

    “耿辞?”她轻轻开口,像是怕吓到这个耿殿主似的:“你想什么呢?”

    他当然没被吓到,甚至头都没回:“我在想,人一直站在高处,是不是也该到尘埃里走一遭,才算圆满。”

    他自打开始修行,被老殿主收养以后,就一直高人一等,因为修为高,一路又官拜至此,鲜少受人轻视过,如今要回去受罚了——私藏火族人。

    那个揭发他的人,定会借此机会踩实他谋反复族的罪名,大概是难逃一死了。

    他并非是神,即便他修为再高,面对已知的危险也会恐惧,他终究是个凡人,会忧虑也会贪婪。

    南觅立在他身侧,声音仍旧很轻:“何为高处?又何为尘埃?或许,众生本就,都该平等。”

    耿辞扭头看她,忽然觉得她很远似的,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耿辞眉头皱了一下。

    南觅见他久久没回话,然后看向他,桃花眼像是浸润了大泽的水似的,含着醉人的笑:“耿辞,我觉得你变了。”

    “嗯?哪变了?”

    南觅看向远方,似乎是在回忆:“上次我们这样站在甲板上,你还冷冰冰的,只会说:公主要出去走,臣可以陪着。”她学起耿辞板着脸的样子,先把自己逗笑了。

    耿辞也轻笑一声,心中的郁结也不知不觉打开了:总不能真的把她丢下。

    事已至此,自己的选择,就忍了吧。

    到了大泽,船行的缓了很多,那商队的小公子忽然说要在船上设宴。

    尽管耿辞推脱了,那小公子还是说会留席位,最后还是南觅说要当面致谢,耿辞才勉强答应。

    上了船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小公子,那位小公子自称孙又晨,生了一双圆乎乎的杏花眼,身量虽然高,却显得年纪很小。

    南觅三人给安排了上座,就挨着孙又晨。

    推杯换盏半晌,客气话说了几轮,孙又晨忽然凑到南觅身边,借着丝竹声低声道:“仙女姐姐,你们去神都做什么?也是去瞧热闹吗?”

    南觅下意识向后躲了一点:“瞧什么热闹?”

    耿辞余光瞥过去,往南觅身边凑了一点。

    听到孙又晨神秘兮兮的道:“没什么,没去过神都,好奇而已,耿兄?神都...有意思吗?”

    耿辞一挑眉:“你怎知我去过?”

    孙又晨弯眉一笑:“瞧着你贵气,又不像我这么没见过世面,这么淡定应当是去过的。”

    他目光像一条泥鳅似的,划过耿辞,又重新回到南觅身上,目光挪到她头发上:“仙女姐姐这发簪,是男子送的吧?”

    没想到他又把话题跳脱到这,南觅脸一红,支吾半晌问:“你...为何这么说?”

    “嗯?手艺虽然不错,但是全凭着修为高控制力道,手上功夫可没有多少,”他又将目光挪回耿辞身上,神色天真继续道:“大概只有男子送给心上人时,才会有这样傻乎乎自己动手吧?”

    南觅脸更红了:“孙公子,你不要乱说。”

    “嗯...”孙又晨咧嘴笑了:“让姐姐上船,是寻思姐姐长得好看,没想到已经有心上人了啊,真是遗憾...”

    听他那语气,当真遗憾似的。

    耿辞看他一眼,觉得这人天真无邪极尽幼态的一张脸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思,捉摸不透,于是敛了目光问:“孙公子,我们何时到神都?”

    孙又晨意味不明看他一眼:“嗯?耿兄怎么这么着急?”

    耿辞没有答话,瞥过目光道:“夜已深了,觅儿,咱们回去休息吧。孙公子,多谢款待。”

    孙又晨也不留他们,点头道:“招待不周,还望仙女姐姐不要怪罪,”又看向耿辞,他仍旧意味不明:“这船在大泽上不似在古河,行的会慢些,耿兄,不必着急,好好享受这些景色吧。”

    耿辞没有答他,兀自领着南觅回去了。

    到了房里,南觅才问:“怎么了?孙公子有问题么?”

    这时候褚离也敲门进来了,亦问道:“耿大人,这个孙公子是有什么问题?”

    耿辞摇摇头:“说不清,老觉得他有点怪。”

    褚离想了一会,然后点头:“嗯,他好像知道咱们是从神都来的一样,还说什么看热闹,而且,神都最近也没有盛事。”

    南觅跟着附和:“最近的确没有大事,若有,就是我回去,父王会办一场宴。”

    褚离眉头紧锁:“可是,他怎么知道,公主何时回去,还是说一开始,他就知道咱们的身份。”

    耿辞没说话,心里却没消停:赤幡殿殿主谋反,算不算大事?

    他叹了口气:“不管他是敌是友,哪怕是上了贼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后面的几天,咱们小心点就是了。”

    褚离点点头道:“耿大人,水上你能力受限,若有什么事是褚离可以效劳的,还请不要客气。”

    “放心,”耿辞站起来,拍了拍褚离的肩:“对付这几个人,就是在水上,也没关系,小心一点就是了,休息吧。”

    褚离拱手行礼,又向南觅致意,这才走了。

    门刚关上,南觅就凑到耿辞身边,神色紧张的打量他。

    “怎么了?”

    南觅挨着他坐下:“在水上,你会难受吧?”怪不得他一直在甲板上发呆。

    没想到南觅是担心这个,他不以为然:“没有,可能是因为公主灵力特殊,在公主身边让我好受很多。”

    南觅将信将疑点了头。

    耿辞给南觅打了水,等她洗完澡,又让褚离来守着南觅,自己回房洗了个澡。

    他们三个日日如此,最无语的还要数褚离,他以为自己这一路怎么着也是上阵杀敌,再不济也要手刃贼子。

    谁承想,一路上尽给耿辞放风了,他一度怀疑耿辞同意带上自己的作用,根本就是让他耿大殿主有点自己的时间去拾掇他自己。

    等耿辞洗完澡了,褚离又回房继续郁闷去了。

    耿辞躺在地上,听着南觅均匀的呼吸声,开始想这个孙又晨。

    孙又晨嘴里的大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事,那这个孙小公子究竟有何目的。

    如此看来,自己一开始的怀疑就是对的,这个孙小公子不简单。

    因为孙又晨,褚离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再次紧绷起来,好在尽管船行的很慢,没过六日,也到了神都。

    和孙又晨假模假式的道别后,耿辞跟在南觅身后下了船。

    刚一下船,就瞧见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

    车队前头是圣殿下——南修。

    见到南觅的身影,南修立刻下马,一闪身影,到了南觅身前,搂她在怀里。

    南觅愣了好久,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不顾什么教养,不顾什么公主端庄,她窝在南修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

    南修没有说话,只是手抚在妹妹的背后,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拍。

    耿辞就站在他们后面,听着南觅的哭声,她鲜少有这样不顾礼数的时候,大概是这一路受了太多委屈了。

    他又开始心疼了。

    过了好久,南觅才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哥哥,我好想你。”

    南修哑着嗓子点头:“咱们回家了。”

    向来正直守礼的圣殿下,眼圈都红了。他的妹妹,终于好好的回来了。

    圣殿下的神卫军左三层又三层的将小公主围在中间的马车里。

    南觅一步三回头得看向耿辞,直到耿辞冲她点头,她才上了马车。

    褚离向南修行礼,跪拜大礼,南修连忙搀住:“此番有劳了,世子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褚离第一次见圣殿下,又惊又喜,只觉得身上的疲惫都消散了。紧张的直结巴。

    等安排完了褚离,南修的目光才挪向耿辞,两人对视半晌,还是南修歪头指了指他所骑的马。

    那匹黑棕的马是南修的坐骑,旁边跟着一匹白马,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

    南修淡然开口:“骑马?”

    耿辞点头:“随便。”

    “那便骑马吧。”

    果然不出南觅所料,神君操办了一场宴。

    九州的神君,见到小女儿时,眼眶都湿了,问东问西,直到把这一路上的所有细节都问了个清楚明白。才肯放女儿休息。

    夜里的宴没有过分铺张,只是迟迟不见耿辞,南觅心里有点别扭。

    她寻了个空隙给南修使眼色,南修就带着她出去了。

    “耿辞呢?”南觅迫不及待问。

    南修神色有些许迟疑,最后还是无奈照实回答:“他在赤幡殿...”一顿,南修叹了口气:“明日爹爹会亲自审他。”

    南觅先是一愣,然后神色慌张,心跳都跟着凑热闹,越来越快:“审他?为什么要审他?因为...因为我么?其实...他很好,要不是他在,说不定会出什么事,他有功无过,为什么要审他?”

    南修眉头一皱:“我知道,你们这一路行来,彼此依靠,情谊不同以往,但是觅儿,你要知道,他是外臣。”

    “所以...是因为我和他...我和他...”南觅脸上开始发烫,耳尖都红了。

    难道就因为他是外臣,就因为她的心动?

    南修打断她:“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他自己,他在赤幡殿藏了火族人。”

    南觅一愣,最后木讷的开口:“私藏?火族人?怎么会...”眼泪滑落下来。

    ——完了,私藏火族人自然是大罪,加上耿辞赤幡殿殿主的身份以及他火族人的身份,还有近些年南氏对火族人的忌惮。

    南觅知道,这事恐怕比她想的还要大。

    南修伸手拂去她的眼泪:“觅儿,耿辞护送你有功,爹爹不会不顾念的,只是你要掌握分寸,他是个外臣,你要记住。”

    “对他用刑了吗?”南觅忽然问。

    “没有,爹爹还没审,谁敢用刑。”

    “那...等爹爹审了之后会用刑么?会...会怎么罚他?”

    “觅儿...”

    南觅眉头皱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去找爹爹。”

    “觅儿,”南修立刻拉住她:“爹爹在宴上,你如何找他?”

    “那...”南觅晕头转向,忽然毫无章法,伸手攥住兄长的袖子:“哥哥,你带我去看看耿辞,万一...万一有什么误会呢?万一...万一我能帮他呢?”

    “南觅,”南修声音沉了沉,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南觅生气:“他不过是个外臣,而你,是公主。”

    “不是的!”谁知,南觅也扬声喊道:“他才不是仅仅是外臣,哥哥...”她哽咽了两声,眼泪顺着细长的脖颈流下:“哥哥什么都不懂!”

    她拂袖走开,看方向,应该是回宫了。

    南修没有跟上她。

    这还是南觅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他发脾气,南修忽然觉得,自己的妹妹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需要自己呵护的小孩了,他甚至开始困惑,送她去涂山究竟是不是对的决定。

    第二天天刚亮,南修就等再南觅的宫里。

    南觅无视他用了早饭,然后坐下开始没精打采的绣手帕。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吱声,还从没见过圣殿下和公主吵架,真是既新鲜又胆战心惊。

    最后还是南修败下阵,挨着南觅坐下:“觅儿,别生气了。”

    “你出去。”

    宫人们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软糯娇怯的小公主,何时脾气这么大了?

    南修无奈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圣殿下今日便是要颜面扫地了:“我今日去找爹爹,你不去?你若不去,就要错过了。”

    “错过什么?”

    “你说呢?”

    南觅这才跟着去了。一路行至神君的议事殿,果然耿辞就跪在殿中央,他们兄妹二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的内殿。

    神君就那么看着耿辞,耿辞就那样无波无澜的跪在地上。

    最后还是神君开口:“吾听说,你早就知道自己的事败露,为何不逃?”

    耿辞没有答话。

    他生性如此,神君从前就知道,只是他有才有能力,神君愿意迁就他,但如今却怎么看怎么生气,随手扔过去一支笔,是动用了灵力的,笔擦着耿辞的额角。

    额角瞬间殷红。

    神君声音沉了沉:“耿辞,吾问你话呢。”

    耿辞拱手,冷声冷语道:“臣无话可说,听凭君上处置。”

    南觅躲在后面听墙角,眼泪不自觉就滑下来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怪不得那时候楚羌愈说他要走,那时候自己还以为是他要去执行其他任务。

    原来不是,原来他是要逃的,可他留下来了,他没走。

    他说:我本来要走的,但我现在不走了。

    他是为了自己才决定回神州的。

    就在她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时,听到神君忽然道:“你可知,听凭吾处置,是什么后果么?”

    耿辞仍旧是那样的调子:“只是可惜,臣没有家人,无法诛九族,”他抬眸望过去,撞上神君怒不可遏的目光,破罐子破摔:“这事的确是臣一人所为,执幡人除了耿陌,也没有几个火族人了,而且也都废了修为,臣只求一死。”

    神君似乎也气坏了:“耿辞,吾想听这些?说说你这么做图什么?是有人指使?还是你有什么计划?嗯?”

    就在这时,南修没能拉住南觅,她跑出去,在耿辞面前半步远的距离跪下:“爹爹...你不要杀耿辞...”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耿辞吓了一跳,没想到南觅会出现在这,由此可见,她已经都知道了。

    神君也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才柔声哄道:“觅儿,你先起来,别把膝盖磕疼了。”

    南觅摇摇头,步摇在她头上晃来晃去,摇摇欲坠的样子,她哽咽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别杀他...爹爹。”因为剧烈的哭腔,她几乎说不出话。

    耿辞忽然觉得世界倏地离他很远,只剩下小公主瘦弱的背影挡在他身前,用她所有的力量将他从一个令人生厌的世界拉走,自此以后,温暖而柔软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耿辞愣了半晌,才开口:“公主?臣没事。”

    南觅还在低声啜泣,南修揉了揉眉心,鼓起勇气从后头钻出来,冲神君行了个礼:“父王,觅儿...额...”没说出什么来,先去拉南觅。

    南觅躲开了,南修叹口气,索性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仰头同神君道:“父王,耿辞私藏火族余孽是真,一路护送觅儿也是真,虽罪无可恕,但罪不至死,父王三思。”

    神君冷笑一声:“你的账,为父迟些再算,耿辞,吾再问你一次:你为何藏那些火族人?”

    耿辞看了一眼南觅,最后叹了口气道:“因为可怜。”

    神君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怜?”

    “臣斗胆问神君,”耿辞抬头迎上神君的目光:“九州之上,究竟谁才是您的子民?谁又不是?难道,火族人就不是九州的子民了么?”

    神君声音沉了沉:“耿寻然,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您若要问臣的理由,这便是臣的理由,若您不信,臣无话可说。”

    神君揉了揉眉心,忽然道:“青州的事,你怎么看?”

    这话题转的太快,耿辞有些没回过神,还是依言回答:“当年臣在北三州,弈重燃手下的紫硝军交手不多,不算熟悉,他的人手不多,但...”

    神君看着他们仨在地上跟萝卜头似的跪了一排,不自觉的脑仁有点疼,于是打断耿辞:“来人,给公主赐座,你们俩也起来吧。”

    见耿辞起来了,南觅才肯起身,缩在宫人搬来的椅子里,一双桃花眼哭红了,滴溜溜的瞄耿辞。

    耿辞微微侧头,没有看她,请咳了一声。

    南觅才别过头去,专心盯着地上的纹路发呆。

    神君扬了扬下巴:“继续说。”

    耿辞继续刚才的话题:“紫硝军人少,但手段都很阴毒,而且和他们对战经验少,还是要做万全的准备,定远王与神都来往紧密,他手上有多少神都的消息还要多加考虑。”

    南修揉了揉跪疼的膝盖应和:“说得对,这个弈重燃最擅收集消息,耍些阴招,还要快些出手才是。”

    难得见耿辞和南修政见相合,神君瞥了一眼南修,然后看着耿辞道:“你的事,回头吾再处置,先卸去你殿主的身份,关进赤幡殿。”

    神君说完,又看向满眼担忧的南觅:“觅儿,早些回去休息,过几日就是登帝释天的日子了,这次你可以去看看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南修这个圣殿下不禁腹诽:难不成,我是捡来的?不能稍微关心一下我么?

    南觅凑到南修身边:“哥哥,你没事吧...”

    南修这才心里稍感欣慰:还是妹妹知道心疼人。

    南觅:“一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送耿辞进赤幡殿?”

    南修:“....”泼出去的水..

    耿辞打断她:“公主,赤幡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公主放心,臣没事。”

    南觅听他这么说,又哭了:“耿辞,那你...保护好自己...”

    耿辞点点头:“公主放心。”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南觅咬了咬嘴唇,抹了一把眼泪。

    耿辞哭笑不得点点头,哄道:“好,公主放心,没有神君的旨意,没人敢动我的,公主不是一直想去帝释天,好好准备吧,不要哭了。”

    南觅点点头,说不出的柔软乖顺,他往耿辞身边凑了一步,因为南修在,不敢再近,她拖着鼻音:“耿辞,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见她说的郑重,耿辞神色一动,竟然笑了:“好,臣信公主。”

    南觅见他笑了,以为他不信自己,于是又补了一句:“还有哥哥帮我呢,你相信我。”

    听到自己被提到了,南修抬眼看过去,在南觅的审视下点头:“嗯,哥哥自然要帮你。”

    南修看了一眼耿辞,然后看向南觅:“觅儿,我得送耿辞回去了,你放心,赤幡殿临时管在我手上,你们要说话不急于一时。”

    南觅点点头,三步一回头的回宫了。

    耿辞跟着南修,一路行至赤幡殿,南修扬扬头:“我父王没说让你在赤幡殿哪呆着,你就还住你原来的地方吧。”

    耿辞点头,然后忽然道:“殿下,阿陌的事,多谢。”

    “我没想帮你,更没想救他,只是我信你。”

    耿辞嘴角勾了一下,眼梢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我知道,还好没辜负殿下,公主无恙。”

    南修正儿八经看他,声音都跟着含了一点郑重其事:“你说错了,不是信你可以带回觅儿,我是信你不会造反,南氏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你既然没有错,就不该枉死,你私藏的那些人,老弱妇孺皆有,修为也参差不齐,你又不是傻子,靠他们谋反?”

    耿辞先是一愣,然后又道:“殿下可曾想过,万一他们都是我手上的筹码,用来威胁那些真正有用的人,又该如何?”

    南修神色顿了一下:“那你就不会回来了,耿辞,神君并非昏庸,你何不...”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即便你同他说了,他也不会同意。”

    耿辞没再说话,拱手成礼,回房去了。

    南修在外头施了结界,正要走,忽然道:“青州来的使臣,武清远,你还记得吗?”

    见耿辞点头,他又道:“赤幡殿的事,是他特意来神都面圣说的。”

    “武清远?”耿辞想了片刻,旋即了然:“定远王真是好大的局。”

    南修点头:“武清远是青州的属臣,若是定远王的局,怕是太直接了。”

    “那武清远如今在哪?”

    “在驿站,”南修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让他好好休息了。”

    耿辞摇摇头:“已经是一颗废棋了,留着也没用了。”

    南修走了,留下耿辞一个人独自思考:武清远,南修说得对,武清远不应该是定远王的人,是弈重燃。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弈重燃就不仅仅是盯上了公主,他的目标还有自己。

    耿辞躺在榻上,思绪万千。

    弈重燃要让他死?这是为什么?南氏千军万马,即便他耿辞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难不成杀了他一个,南氏就会衰落?这不合理啊。

    想着想着,耿辞忽然又想到南觅哭红了一双眼,水汪汪的看向自己,认真道:我会保护你的。

    他勾勾唇角,摇摇头睡了。

    这才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睡觉了。

    唉,还是在家好啊。

    南觅没熬过第二天,就去找南修,南修以为小祖宗这么快就要去见耿辞,正要数落她,谁承想小公主穿了利索的箭袖修身长袍,将发丝梳的一丝不落,俨然一副随时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

    南觅郑重道:“哥哥,我要学武。你教我?”

    “学武?为何?”

    南觅抿抿嘴,不说话了。

    南修心下了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诞:“你...要救耿辞?”

    南觅目光闪烁了几个来回,然后点点头。

    这回南修当真哭笑不得了:“劫狱么?”

    “他也没入狱,我救他出来,不算劫狱。”

    还有理有据的,南修笑着问:“关着他的结界是我设的,你能打得过我?刚入圣,就想打哥哥了?”

    “...”南觅抿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我得救他。”

    南修:“...”泼出去的水。

    他无奈妥协:“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好怎么救他了。”

    “怎么救?”

    “再过四日,神都的军队就会北上,去剿灭弈氏余孽,还要去平定远王的反,北三州除了他耿寻然,还有谁更熟悉?”

    南觅眼睛倏地亮了几分:“你是说,爹爹会让他统帅大军?”

    “你想得美,他一个戴罪之身。”

    亮的那几分又重新黯淡下去,南觅委屈巴巴问:“那...哥哥什么意思?”

    “身为大军统帅,我会向父亲请命,带耿辞出兵,等他随我回来,我会向父亲替他请功的。”

    南觅愣了半天,忽然就哭了,南修以为她太感动了,连忙哄:“诶,别哭啊,哥哥举手之劳,不用这么感动。”

    南觅拖着浓浓的鼻音,伸出手去拉南修的手,怯生生道:“哥哥,你要北上么?不要去,很危险...”

    原来,她是担心兄长。

    南修的心一下子被妹妹几滴眼泪融化了:“觅儿乖,别怕,哥哥很厉害的,谁让那群坏人欺负我妹妹,我就要亲自去收拾他们,”他用指腹擦去南觅的眼泪:“千军万马在侧,还有你所向披靡的耿辞,哥哥怎么会有事呢?”

    南觅这才抽抽搭搭的不哭了。

    因为南修要北上,每日除了去看士兵操练,就是和部下制定计划,有时还会去拜访一下耿辞,商讨青州之行。

    南觅颓了数日,因为准备登帝释天,又开始忙络起来。

    登天的前一日,南觅去找南修。

    南修刚好从赤幡殿回来,看着南觅好像瘦了,他又心疼了:“怎么了?”

    南觅抿抿嘴,没说话。

    南修:“我刚才去看耿辞了。”

    “他怎么样?”南觅抬眼看过去,看了满眼的戏谑。这才又红着脸低头了。

    南修声音里含了笑:“说吧,有事求我?和耿辞有关吧?”

    南觅点点头:“明日登天,我想见他。”

    “怎么见?我听说最近爹爹在你身边安排了不少人,寸步不离守着你,你猜是为了什么?”

    南觅叹了口气,颓丧道:“为了不让我去见耿辞。”

    “知道就好,不是我不帮你,爹爹正在气头上,你再等等。”

    南觅眼圈一红,扁扁嘴:“可是...登天大典结束,你们就要开拔北上,那要很久都见不到了,哥哥...”

    南修:“...”受不了。

    南觅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南修,伸手勾了勾他的手,眼泪悬而未掉:“哥哥...”

    “好...”南修叹了口气,伸手拂去那滴可怜巴巴的泪:“你说吧,要怎么样?”

    “你带他一块登天。”

    南修:“......南觅,你想都不要想。”

    见到南修去而复返,耿辞挑眉:“殿下还有事?不是要登天了?改天再说吧。”

    南修铁青着脸:“你收拾一下,明日跟我一起登天。”

    耿辞:“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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