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辞来不及骑马,一路念了咒诀往宫里去,看门的侍卫看此情形,连忙就开了门,有人立刻去告知了圣殿下。

    到了南觅的寝宫,常喜瞧着这情形都吓傻了,还是耿辞喊道:“去传圣医!”

    常喜才手忙脚乱的去找圣医。

    耿辞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将自己的灵力提炼纯化渡给南觅,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比以往更清晰,她在吞噬灵力,南觅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像无底的深渊。

    圣医到的时候,耿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有些不受控制的挣扎之意。

    没过多久,神君和南修也赶来了。

    南修上前一步照着耿辞的侧脸来了一拳:“耿寻然!你干了什么?”

    神君及时出声:“修儿,住手,”南修应声停下了,神君又道:“圣医怎么说?”

    常喜在一旁小声的啜泣,闻言连忙答:“圣医还没出来。”

    神君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南修的肩,南修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神君盯着耿辞看了半天,最后问:“怎么回来了?”

    “公主晕了,臣就回来了。”

    “嗯,”神君坐在椅子里,看不出喜怒:“那你继续西行吧。”

    耿辞用拇指蹭了一下嘴角,擦去被南修打出的血,然后跪地:“臣不走了。”

    “嗯?”虽然神君只是嗯了一声,却听出他已经十分震怒。

    耿辞还是不动声色,又答了一遍:“臣不走了。”

    南修立在一旁,心里替耿辞惶恐,心说这天下也就只有耿辞敢这么和神君说话了,哦..还有一个,在屋里躺着呢。

    他们这一对,也算是凑合了。

    圣医这个时候出来,带头的额间斑白的发都被汗打湿了,颤颤巍巍跪地:“君上..君上...”

    “好好说话,支支吾吾做什么?”南修受不了这些老家伙摆出一副要被陪葬的姿态。

    那圣医点头称是,然后答道:“公主这是,早衰之像。”

    闻言,屋里静默了半天,南修才问:“公主早已通神,岂会早衰?”

    弱骨之人,寿数极短,最多不过百,因而称之早衰。

    但是南觅早已通神,别说百年,早已经是寿数无极了。

    那圣医似乎也很不理解,又颤颤巍巍道:“臣,不会看错,臣早些年在民间见过。”

    满屋子人呜呜泱泱的,此时却半点声响都听不到了,神君开口时,嗓音略带沙哑:“可有医治之法。”

    “臣,无能。”

    并非圣医无能,凡人早衰本就是必然,圣医再厉害又岂能逆天而为。

    耿辞觉得自己心脏被一只带着刺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倏地起身:“我去找楚羌愈,他肯定有办法。”

    南修伸手扯他:“你去哪找?”

    耿辞彻底慌了神,眼圈红的能滴出血一样,他急急的喘了几口气,然后道:“对,要去瀚州找。我带着公主去,这样还能快些,对,对。”

    南修还从没见过耿辞这个样子,他只好按着他的肩膀:“冷静点,耿辞。”

    这个时候,神君忽然起身道:“不用去瀚州,楚羌愈来了神都。”他看了一眼南修:“去把他找来。”

    南修来不及细想神君怎么知道了楚羌愈的行踪,点头称是,又对耿辞道:“你在这等,别激动。”

    此时场面一度有些兵荒马乱,神君挥挥手:“其他人都退下吧,留下常喜和圣医在里面伺候,耿辞,你随吾在这等。”

    耿辞木讷的看向神君,忽然问:“君上,怎么办?”

    上次见到这样无助的耿辞,还是他很小的时候,硬要和老殿主出去办事,最后老殿主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神君犹记得,那时候耿辞一双眼像是受惊的小鹿,茫然的看向自己。

    那时候他也是问:“神君,殿主..殿主怎么样了?”

    神君一晃神,然后道:“寻然,吾瞧过了,觅儿暂时无碍,别急。”

    耿辞没再说话,只是茫然的立在门口,等着楚羌愈,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回荡着南觅的话,她说耿辞别走。

    没过一会,南修匆匆忙忙的领着楚羌愈来了。

    还没等楚羌愈同神君见礼,耿辞先扯着他的胳膊,拉进了公主内殿。

    南修看了一眼神君,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替耿辞松了一口气:“爹爹,觅儿..”

    “别怕,”神君看他一眼,然后道:“暂时没什么问题。”

    听神君这样说,南修才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向神君,忽然发现那个自己一直敬畏的神君,一直站在他的身旁,哪怕天塌下来,他都不怕,因为他的父亲足够强大。

    从小到大,神君对他都很严格,所以南修有点怕他,但是这不妨碍他很爱父亲。

    似乎是察觉到南修看过来的目光,神君道:“进去看看,盯着点寻然。”

    在迈进房门的一刻,南修回头看去,忽然发现其实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发间已经出现银色,在他离开以后,神色也有稍许慌乱,子女向来是他的软肋。

    楚羌愈正好探完了脉,拱手道:“公主确是早衰之像,好在耿大人将自己的灵力及时渡给公主,暂时是没事了。”他知道大家都很着急,也不废话:“只是若要彻底医好,我也没办法,我只能□□。”

    “那怎么办?”耿辞盯着楚羌愈看。

    可能是耿辞满脸的慌张实在是太真实,楚羌愈都跟着心颤:“既然当初点化公主的,是涂山的仙人,我觉得或许那仙人还有法子。”

    耿辞连忙点头:“你说得对,”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我们这就出发,你跟我们一起去。”

    楚羌愈苦笑一声,只说好。

    不知道何时,神君立在门口,看向耿辞:“耿辞,要带着吾的女儿去哪?”

    耿辞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臣,护送公主北上,定能将公主平安带回来。”

    “公主北上自有圣殿下亲去,你还有你的事。”

    “臣,不能遵旨。”

    楚羌愈躬身在一边,心说耿辞这小子比当年的自己还倔,是个狠茬子。

    果然又听到耿辞道:“臣不去西边了,什么火族人,什么天下,臣都不管了,臣只想要公主安好。”

    神君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似乎也在犹豫,南修忽然跪地道:“爹爹,耿辞曾和觅儿去过涂山,仙人大多脾性古怪,万一我和觅儿去,仙人不见怎么办,而且北三州,除了耿辞,还有谁更熟悉,爹爹,当务之急啊。”

    过了好半天,楚羌愈常年没行礼,感觉自己的老腰都要断了。

    终于听到神君开口:“此番北上,修儿调一些神卫跟着,赤幡殿在暗处跟着,诸事小心,”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楚羌愈:“楚先生不必多礼,有劳先生。”

    楚羌愈可算是可以直起身子了,又道:“神君言重了。”

    最后神君才看向耿辞:“快去快回,一定要治好觅儿,”顿了一下,又道:“你自己也要,给吾好好回来。”

    神君一走,楚羌愈往耿辞身边靠了一下:“你这老丈人,对你还是不错的,嗯?”

    耿辞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又往南觅身边走,摸了摸她的小手:“别生气了,我错了,我不该一意孤行,我早该发现你不对劲的。”

    楚羌愈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吧,最迟明日公主就醒了,咱们越快越好,准备出发吧。”

    耿辞点点头,起身安排去了。南修跟在他身后,摸了摸鼻子:“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爹在,我不动手打你,万一他动手,你命都没了。”

    早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耿辞连头都没回:“我知道,多谢。”

    果然如楚羌愈所言,当天夜里南觅就醒了,耿辞和南修守在外面,听到声音,耿辞就进去了。

    南觅迷迷糊糊瞧见耿辞,眼圈一红就哭了:“耿辞...”

    还没彻底清醒,小公主软声软语的,可怜的要命,耿辞连忙去接她伸过来的手:“臣在呢。公主。”

    南觅微微起身,耿辞连忙接住她,手扶在她后背,胳膊环着她,南觅将细嫩的胳膊环上耿辞的脖颈,脸埋进他脖颈,楚羌愈别过目光,挥挥手,带着宫人退出去了。

    “臣错了,”耿辞另一只手轻轻顺她的长发:“臣哪也不去了。”

    “耿辞...”她说不出其他内容,就是头昏昏沉沉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臣在呢。”

    这会儿她反应过来,记起耿辞要走,又觉得后怕,又觉得委屈,就细细的哽咽:“为什么要走呢?我害怕..耿辞...我怕...”

    “公主不怕,”耿辞又开始心疼,嗓音都哑了:“臣在呢,臣不走了。”

    可能是哭累了,南觅窝在他怀里,小声问:“我怎么了?我病了么?”

    “嗯,楚先生来了,他说咱们去涂山,再找一次仙人。”

    南觅躺在耿辞怀里,仰头看他,伸出手指去摸他的长眉:“我病的很重么?爹爹和哥哥他们吓坏了吧?”

    耿辞伸手按住她的手搁进被子里:“嗯,吓坏了,你哥哥一生气,还打了臣,喏,这...”他扬起下巴,给她看南修打得已经有些发紫的地方:“都出血了。”

    果然南觅皱起眉,软声细语的生气,跟撒娇似的:“南修怎么这样!真过分,怎么能打人呢?”

    听她说的认真,耿辞笑了:连哥哥都不叫了。然后学她的样子,去摸她的眉:“是啊,他怎么能打人呢。”他摸着摸着又去摸她的脸:“难受么?”

    “没有,”南觅顺着他的动作摇摇头,摩挲着他的手掌心:“就是没力气,你要是陪陪我,我就有力气了。”

    耿辞轻笑一声:“行,臣陪公主。”

    过了一会,南觅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手还攥着耿辞的衣袖。

    第二天也没有醒,楚羌愈解释给耿辞和南修:“这是正常的,我给公主喝的药里放了安眠的药,多睡就能少消耗力气,养养精神才能承受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这俩草木皆兵的大男人才稍微放心。

    两日之后他们就出发了,神君亲自相送。

    南觅还昏昏沉沉的在马车里睡着,神君摸了摸女儿的小手:“爹爹等你回来。”

    耿辞立在一边,他看到有那么一瞬间,神君的眼角是湿润的,其实耿辞不否认,这么些年如果没有神君,他的殿主之位坐不安稳,神君对他除了提携之恩,甚至是有教导呵护的。

    神君看向耿辞,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最后耿辞还是开口了:“君上,”神君没回头,脚步还是顿住了,耿辞又道:“神君放心,臣宁死也会带公主回家。”

    “希望你说到做到。”神君留下这么一句话,头也没回就走了。

    耿辞知道,他是不敢回头,生怕再看一眼女儿,就想彻底舍下什么天下,只想护女儿安全,生怕再犹豫一点,他就只想做一个父亲,而非君王。

    南修甚至没看一眼南觅,只是同耿辞交代了几句,就跟着神君走了。

    他是一边害怕自己更不舍,一边信任耿辞。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当真成了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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