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两人在屋内面面相觑，顾幼芝问，“我和小一被带去照顾贵人时，你就已经在她的身体中了？”
顾幼芝面前的女人穿着粗布棉袄，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皮肤光滑，因为身体中是男人的魂魄，她坐的大大咧咧，没有女性的柔美，这样也无损她的好看，怪不得总是有好多男人，像是苍蝇一样在她的门口打转。
祁争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到了这里，还知道这具身体有两个女儿，不过我来的晚，那时你们已经被领走了。”
两人经过交谈，对对方的处境有了大概的了解。
“我如今在外院扫落雪，时间多，但身体中的灵气十不存一，没有办法去其他地方看看。”祁争有些苦恼的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线：“祁家的法阵太多，而且密密麻麻，稍不留神就会死。”
也不知道在这里死了，是不是就是真的死了？
“这里应该是五百年前的祁家。”顾幼芝叹了口气，“正好是剑主被废的第三年。”
说到这里，祁争有些意外：“你连时间都这么确定？”
顾幼芝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如今照顾的贵人，就是瘫痪在床的祁问川。”
祁争的瞳孔瞬间扩大。这几日他一直在外院打听消息，但从未在他们口中听说过叔祖的姓名，只听说有个三公子，被未婚妻背刺，失去了少家主的位置。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下自小听着叔祖的传言长大，万万没想到，他是因为未婚妻而沦为废人，也不知道那未婚妻是谁，竟然能够下这种狠手。”
顾幼芝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转而问道：“不知道现在剑主所在何处？”
祁争摇了摇头。“在下这几日来，也一直在找叔祖，依旧没有半点音信。或许叔祖并未被扯入这方幻境。”
有没有被扯入另说。顾幼芝总结了一下，“意思是说，我们两个修为尽失，要想离开这个幻境，难比登天。”
这话出口，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离开了屋子，顾幼芝在外院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却恰好看见当日殴打孟罗的人，名叫木六，那人穿着白衫，乍一看也生的清秀，据说这人是三灵根资质，修为再升一层，就能够去内院当差。
孟罗曾评价这人：“他手阴，又管着整个外院的采买供应，得罪他不仅半点炭火都得不到，还容易死的不明不白。”
顾幼芝不太想撞到这人面前，起身就要走。目光却很快就顿住，她看见了祁问照。
这位和祁问川生的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穿着赭红色的衣裳，站在一棵桃树下看，木六看见他就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二少爷，没想到您在这里，你不是该在……”
祁问照的目光扫过来，木六赔着笑脸：“瞧我，瞧我这张嘴不会说话。”
接下来的事情，顾幼芝没有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祁问照作为授礼人，此时应该在祭祀台，怎么会在这里？
她悄悄溜走，朝着祭祀台的方向过去，接下来的场景却令她瞳孔骤缩，高台之上，祁问川的轮椅翻倒，他整个人滚落在地上，任由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三公子真是执拗，全身经脉已经废了，竟然还想要测一测身体中的灵根。”
“想来是不甘心，当年的三公子，真的是惊才绝艳啊。”
“不甘心也得接受现实。”
“……”众人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幼芝一直没能回过神。
有几个测灵的少年人去扶他：“三公子，起来吧。”祁问川置若罔闻。
“弟弟，”此时，祁问照沿着问道阶一步步走上来，他的眼神落在祁问川身上，说不出什么感情，厌恶不是，更多的像是觉得可悲，“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祁问川全身瘫痪，他只能用下巴一点点的去带动身体挪动，不过一会儿时间，下巴已经鲜血淋漓，顾幼芝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她怪自己视力太好，将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个凡人身躯，无法通过问道阶，到达不了高台，她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一切发生。
幻境的生成有很多种方式，依托于梦境，依托于幻觉，依托于记忆……顾幼芝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谁能侵入剑道尊主的记忆呢？这些都不是真的。
脑袋一下下的抽疼，全身都是窜入的凉风，很冷。顾幼芝转身就走，她走的很快。
她去了江沅的屋子，即使是祭祀期间，内院依旧把守严密，但江沅的屋子却一个人都没有。
“那间屋子都荒废了三年了。”昨日回去后，顾幼芝找了个熟悉的侍女，才知道原来当年家主因祁问川的事情大怒，勒令销毁江沅的所有东西，甚至打算直接将屋子烧了个干净。
“那后来呢？”顾幼芝有些好奇的问。
“后来是二少爷说服了家主。”
原来是祁问照吗？顾幼芝若有所思。
顾幼芝站在江沅的房门口，仰头看了下，房顶有厚重的积雪，枯黑的梅花枝从墙内伸出来，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听见有人过来，才溜进了院内。
爬上屋顶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落进去，被里面蓬松的雪接了个正着。满目的白，满身的冷。记得在最初来祁家时，她也并非什么都成胸在竹，过往的两个任务完成的都不是很顺利，其实到第三个时，她已经到了一种烦闷的状态。
完成任务她活，完不成她死。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
不过她还是幸运，至少还有选择的机会。
那祁问川呢，他修为被废后，有过选择的机会吗？他又是如何从浑身瘫痪的状态中脱离，成为闻名天下的刑道剑主？
浑身都是撞击的疼，就算积雪很深，还是会疼的。顾幼芝缓了好一会儿，起身进了房间。先将自己惯常装灵石的东西找出来，里面空空荡荡，再找了几个隐秘的小角落，才终于找出一点值钱的东西。千丝缠不贵，实在不行，也只能去买了。
看着手中的三瓜两枣，顾幼芝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她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却去后院把梅花树下的酒给挖了。陶瓷罐子沾满泥土，上面的封口严严实实，是褪色的红纸。这坛酒是多年之前，祁问川除妖之后，一对新婚夫妻送给他的。
可祁问川从不饮酒，这坛酒被江沅拿过来，已经埋了八年了。
“闯进别人的地方，你还叹什么气？”一道声音传来。顾幼芝抬头，祁问照站在房顶上，穿着赭红色的衣裳，正低头看着她。
“……二公子？”顾幼芝站起来，眼神低垂，“我太冷了，来找点值钱的东西。公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恐惧。
祁问照从屋顶跃下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走过的时候，身上有着几分雪的冷，和极其浅淡的血腥味。顾幼芝没有抬头，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很清晰，声音一直到梅花树下。
只见他半蹲下来，用手指轻敲了下酒坛，回头看顾幼芝：“为什么不拿出来？”
“……搬不动。”顾幼芝顿了下，走到酒坛子旁边，伸出手给祁问照看了看：“公子看我的小胳膊小腿，实在没有太大的力气。”
她这样说着，祁问照还真的细看了一眼，干瘦羸弱，比当初还要不如。他捏住她的手腕，灵气顺着手臂攀爬而上，顾幼芝心中一紧，那灵气却很快就散了。
祁问照放下她的手腕，“小孩子可喝不了酒。”他弯下腰，轻松的将地里的一坛子酒拿出来。顾幼芝看着他衣服上沾染的泥土，伸出手要去接坛子。祁问照食指抵住她的额头，“既然冷，就快些回去吧。”
“东西我要带走。”顾幼芝说。
“得寸进尺？”祁问照有些好笑的问。他站直身子，足有一米八，在瘦矮的顾幼芝眼中，真的很高，他肩膀宽阔，腰肢劲瘦，沉闷枯败的赭红色在他身上，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公子的意思是，不会怪罪我？”顾幼芝仰头，阳光刺破云雾照过来，祁问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祁问照笑了声，“今日便算了。”
顾幼芝看着他那张脸，低下头：“多谢公子。”
祁问照很快就走了，顾幼芝站在原地，祁问照的身份她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有些疑点。
湖底的人形淤泥到底是什么？直到她想起第一次被恶鬼入梦，她的手按在那人的脸上，触感便如同淤泥；再联想祁问照的种种反常……怪不得恶鬼留在她脖子上的法术，迟迟没有消失。
原来他并没有被斩杀。
恶鬼最初就被困于镇池，设下一个幻阵，拉几个修真者进来，轻而易举。而身为祁问川的心魔，自然也对五百年前的祁家，了如指掌，怪不得这个幻境如此真实。
她松了口气，这口气松的莫名其妙，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把酒坑给填了，又抓了几捧雪盖住，才离开江沅的院子。
天色渐晚，月亮爬上枝头。祁问川问道台上被侮辱后，至今没回来，顾幼芝坐在门口，孟罗站在旁边:“不会死了吧？”
顾幼芝：“……你真不会说话。”
两人在屋内面面相觑，顾幼芝问，“我和小一被带去照顾贵人时，你就已经在她的身体中了？”
顾幼芝面前的女人穿着粗布棉袄，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皮肤光滑，因为身体中是男人的魂魄，她坐的大大咧咧，没有女性的柔美，这样也无损她的好看，怪不得总是有好多男人，像是苍蝇一样在她的门口打转。
祁争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到了这里，还知道这具身体有两个女儿，不过我来的晚，那时你们已经被领走了。”
两人经过交谈，对对方的处境有了大概的了解。
“我如今在外院扫落雪，时间多，但身体中的灵气十不存一，没有办法去其他地方看看。”祁争有些苦恼的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线：“祁家的法阵太多，而且密密麻麻，稍不留神就会死。”
也不知道在这里死了，是不是就是真的死了？
“这里应该是五百年前的祁家。”顾幼芝叹了口气，“正好是剑主被废的第三年。”
说到这里，祁争有些意外：“你连时间都这么确定？”
顾幼芝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如今照顾的贵人，就是瘫痪在床的祁问川。”
祁争的瞳孔瞬间扩大。这几日他一直在外院打听消息，但从未在他们口中听说过叔祖的姓名，只听说有个三公子，被未婚妻背刺，失去了少家主的位置。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下自小听着叔祖的传言长大，万万没想到，他是因为未婚妻而沦为废人，也不知道那未婚妻是谁，竟然能够下这种狠手。”
顾幼芝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转而问道：“不知道现在剑主所在何处？”
祁争摇了摇头。“在下这几日来，也一直在找叔祖，依旧没有半点音信。或许叔祖并未被扯入这方幻境。”
有没有被扯入另说。顾幼芝总结了一下，“意思是说，我们两个修为尽失，要想离开这个幻境，难比登天。”
这话出口，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离开了屋子，顾幼芝在外院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却恰好看见当日殴打孟罗的人，名叫木六，那人穿着白衫，乍一看也生的清秀，据说这人是三灵根资质，修为再升一层，就能够去内院当差。
孟罗曾评价这人：“他手阴，又管着整个外院的采买供应，得罪他不仅半点炭火都得不到，还容易死的不明不白。”
顾幼芝不太想撞到这人面前，起身就要走。目光却很快就顿住，她看见了祁问照。
这位和祁问川生的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穿着赭红色的衣裳，站在一棵桃树下看，木六看见他就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二少爷，没想到您在这里，你不是该在……”
祁问照的目光扫过来，木六赔着笑脸：“瞧我，瞧我这张嘴不会说话。”
接下来的事情，顾幼芝没有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祁问照作为授礼人，此时应该在祭祀台，怎么会在这里？
她悄悄溜走，朝着祭祀台的方向过去，接下来的场景却令她瞳孔骤缩，高台之上，祁问川的轮椅翻倒，他整个人滚落在地上，任由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三公子真是执拗，全身经脉已经废了，竟然还想要测一测身体中的灵根。”
“想来是不甘心，当年的三公子，真的是惊才绝艳啊。”
“不甘心也得接受现实。”
“……”众人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幼芝一直没能回过神。
有几个测灵的少年人去扶他：“三公子，起来吧。”祁问川置若罔闻。
“弟弟，”此时，祁问照沿着问道阶一步步走上来，他的眼神落在祁问川身上，说不出什么感情，厌恶不是，更多的像是觉得可悲，“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祁问川全身瘫痪，他只能用下巴一点点的去带动身体挪动，不过一会儿时间，下巴已经鲜血淋漓，顾幼芝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她怪自己视力太好，将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个凡人身躯，无法通过问道阶，到达不了高台，她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一切发生。
幻境的生成有很多种方式，依托于梦境，依托于幻觉，依托于记忆……顾幼芝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谁能侵入剑道尊主的记忆呢？这些都不是真的。
脑袋一下下的抽疼，全身都是窜入的凉风，很冷。顾幼芝转身就走，她走的很快。
她去了江沅的屋子，即使是祭祀期间，内院依旧把守严密，但江沅的屋子却一个人都没有。
“那间屋子都荒废了三年了。”昨日回去后，顾幼芝找了个熟悉的侍女，才知道原来当年家主因祁问川的事情大怒，勒令销毁江沅的所有东西，甚至打算直接将屋子烧了个干净。
“那后来呢？”顾幼芝有些好奇的问。
“后来是二少爷说服了家主。”
原来是祁问照吗？顾幼芝若有所思。
顾幼芝站在江沅的房门口，仰头看了下，房顶有厚重的积雪，枯黑的梅花枝从墙内伸出来，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听见有人过来，才溜进了院内。
爬上屋顶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落进去，被里面蓬松的雪接了个正着。满目的白，满身的冷。记得在最初来祁家时，她也并非什么都成胸在竹，过往的两个任务完成的都不是很顺利，其实到第三个时，她已经到了一种烦闷的状态。
完成任务她活，完不成她死。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
不过她还是幸运，至少还有选择的机会。
那祁问川呢，他修为被废后，有过选择的机会吗？他又是如何从浑身瘫痪的状态中脱离，成为闻名天下的刑道剑主？
浑身都是撞击的疼，就算积雪很深，还是会疼的。顾幼芝缓了好一会儿，起身进了房间。先将自己惯常装灵石的东西找出来，里面空空荡荡，再找了几个隐秘的小角落，才终于找出一点值钱的东西。千丝缠不贵，实在不行，也只能去买了。
看着手中的三瓜两枣，顾幼芝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她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却去后院把梅花树下的酒给挖了。陶瓷罐子沾满泥土，上面的封口严严实实，是褪色的红纸。这坛酒是多年之前，祁问川除妖之后，一对新婚夫妻送给他的。
可祁问川从不饮酒，这坛酒被江沅拿过来，已经埋了八年了。
“闯进别人的地方，你还叹什么气？”一道声音传来。顾幼芝抬头，祁问照站在房顶上，穿着赭红色的衣裳，正低头看着她。
“……二公子？”顾幼芝站起来，眼神低垂，“我太冷了，来找点值钱的东西。公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恐惧。
祁问照从屋顶跃下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走过的时候，身上有着几分雪的冷，和极其浅淡的血腥味。顾幼芝没有抬头，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很清晰，声音一直到梅花树下。
只见他半蹲下来，用手指轻敲了下酒坛，回头看顾幼芝：“为什么不拿出来？”
“……搬不动。”顾幼芝顿了下，走到酒坛子旁边，伸出手给祁问照看了看：“公子看我的小胳膊小腿，实在没有太大的力气。”
她这样说着，祁问照还真的细看了一眼，干瘦羸弱，比当初还要不如。他捏住她的手腕，灵气顺着手臂攀爬而上，顾幼芝心中一紧，那灵气却很快就散了。
祁问照放下她的手腕，“小孩子可喝不了酒。”他弯下腰，轻松的将地里的一坛子酒拿出来。顾幼芝看着他衣服上沾染的泥土，伸出手要去接坛子。祁问照食指抵住她的额头，“既然冷，就快些回去吧。”
“东西我要带走。”顾幼芝说。
“得寸进尺？”祁问照有些好笑的问。他站直身子，足有一米八，在瘦矮的顾幼芝眼中，真的很高，他肩膀宽阔，腰肢劲瘦，沉闷枯败的赭红色在他身上，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公子的意思是，不会怪罪我？”顾幼芝仰头，阳光刺破云雾照过来，祁问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祁问照笑了声，“今日便算了。”
顾幼芝看着他那张脸，低下头：“多谢公子。”
祁问照很快就走了，顾幼芝站在原地，祁问照的身份她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有些疑点。
湖底的人形淤泥到底是什么？直到她想起第一次被恶鬼入梦，她的手按在那人的脸上，触感便如同淤泥；再联想祁问照的种种反常……怪不得恶鬼留在她脖子上的法术，迟迟没有消失。
原来他并没有被斩杀。
恶鬼最初就被困于镇池，设下一个幻阵，拉几个修真者进来，轻而易举。而身为祁问川的心魔，自然也对五百年前的祁家，了如指掌，怪不得这个幻境如此真实。
她松了口气，这口气松的莫名其妙，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把酒坑给填了，又抓了几捧雪盖住，才离开江沅的院子。
天色渐晚，月亮爬上枝头。祁问川问道台上被侮辱后，至今没回来，顾幼芝坐在门口，孟罗站在旁边:“不会死了吧？”
顾幼芝：“……你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