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致阿姊
阿姊曾言，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如今，他也要娶别人了……」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女子的信才写完一半，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很激烈，很快，锦帕沾满了血，血液顺着手腕滴在信纸上，绽开朵朵红梅。
好半天女子才缓过来，面对染血的信纸她略停了停，而后竟沾着那血提笔接着写到。
「可我还是心悦于他，我已时日无多，待我带他去黄泉路找你，望阿姊莫要生气」
无需思考，她写下落款。
「你不成器的堂妹安絮清留」
簪花小楷黑红混杂，安絮清细细地将信纸叠好，未干的血痕被折到里面，如同一朵怒放的末路花，妖艳而美丽。
信被她送入烛火中，火舌瞬间席卷上还在散发墨香的信纸。
爱也好，恨也罢，等到今天过去，一切都化为云烟了。
安絮清看着飘荡的灰烬，缓缓扯出一个笑。
谢煜白，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视线下移，她的手边静静躺着一支朴素的银簪，银簪的尾部闪着黑亮的光。
*
夜晚，月明星稀。
安絮清细细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
正是双十年华，岁月的洗礼给她添了几分温婉可人，然脸颊上挥不去的苍白给予她脆弱，眉眼中蕴含着病弱的忧郁，更让人心生怜爱。
安絮清点点自己在苍白面色衬托下红得惊人的唇，“翠苓，帮我重新梳妆一下吧。”
翠苓一边替她拆开头发，一边温声细语道：“小姐，宸王殿下还是不曾说过，要给你名分的事情吗？”
名分？什么名分？聘为妻，奔为妾，可依她的身份，连他的妾也做不了。
一个是大晋的宸王殿下，一个是无父无母的普通平民，皇子怎会娶一个对自身毫无帮助的女子呢？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
安絮清笑得一脸甜蜜，“我爱他呀，他也爱我，这就够了。”
“那林小姐？”
安絮清摇摇头，“男子三妻六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他是皇子，我不怪他。”
安絮清生于大晋，长于男尊女卑的朝代，从小到大见多了男人三妻四妾，妻妾成群，而女子囿于后院，只知争宠，想来也没有哪个女子会想这飞出这四方天。
只除了一人。
想到这，她的眼眸暗了暗，“去吧翠苓，帮我准备煎茶的工具，今晚，我要好好款待一下我们的宸王殿下。”
翠苓自知无法劝阻，低头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安絮清则从首饰盒里拿出银簪，认真而虔诚地插入发中。
她喃喃道：“殿下，无论你骗了我什么，我都不怪你。”
毕竟，谁会与死人计较呢？
茶具很快取来，待到安絮清煮到第二沸时，她等的人敲门进来。
茶釜中气泡如涌泉连珠，茶香幽幽，盈满整个室内。
只见安絮清不紧不慢，用勺子盛出一碗水放在一旁，再用竹夹在茶釜中搅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随性从容，美得好像一幅画。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被送到了谢煜白手中，空气中弥漫着新茶独有的清香。
“殿下请喝茶。”
安絮清低眉顺眼地将茶壶放于壶承之上，两人各捧一茶碗，细细品鉴，纵使不说话，气氛也是十分融洽。
茶汤入口，初时苦涩，在口中绕了两绕后，才能品尝到其中的美好，是以回味甘甜，口齿留香。
谢煜白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此茶过于浓郁，不似你平常所喝。”
往常都是清雅为主的绿茶之类，今日怎么就换成这口感较为醇厚的乌龙茶了？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就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
男人紧紧攥着桌子的边缘，却还是抵不住药效，跌坐在椅子上，“皎皎，你怎么样？”
即使这时，他先依旧关心她，多么感人肺腑啊。
安絮清用锦帕擦净了唇边的茶汤，再抬眼时，眼眸里已蒙了薄薄一层水雾。
她一步一步走近这个她心爱的男人，摘下那根朴素的银簪，之后——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望着谢煜白不可置信的眼眸，安絮清的泪水瞬间落下。
“殿下。”她哭得梨花带雨，好像被捅的不是谢煜白，而是她一样。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你要娶林家嫡女了，那我呢！那我呢！”
一个女子，一个生于封建王朝的女子，能拔下簪子行凶，这便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我抛弃一切跟着你，阿姊没了，安家没了，我只剩你了，可是连你也要抛弃我。”
她的声音中带了浓浓的哭腔，可到底是女子，簪子再锋利也扎不透男人的胸膛，谢煜白强忍着疼。
“皎皎，乖，把手松开，我会娶你的。”
“那林小姐呢？若没有你的允许，这京城怎么会传起你们的流言。”
“她只是你的挡箭牌，你信我，我只爱你一人。”
嘴上说着爱她，却还要娶林雨甯，把林家嫡女当做什么？又把她当做什么？
可怜那林家嫡女，明明身份尊贵，在谢煜白眼里也只是个挡箭牌，那她呢？较为喜欢的一个物件吗？
等到她人老珠黄，想必他又能在遇到所谓真爱后，把她抛弃吧。
原来她爱的男人，也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无趣极了。
安絮清在心里冷笑，是觉得她杀不了他吗？
她的眼眸里还盈着泪水，眼睛一眨，整个人瞬间换了一股漫不经心的模样。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看着男人因强忍疼痛而露出的表情。
紧蹙的眉，绷直的唇，还有那双担忧着她的眼眸，好看极了。
高高在上的宸王殿下如今只能任她宰割了。
此刻安絮清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充斥着她的脑海，耳边萦绕着因过于激动而产生的嗡嗡声，心脏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安絮清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而一开口，她的所有情绪便暴露无遗。
她扬起头，雪白的玉颈在衣领间若隐若现，“殿下不曾知晓，我在看的您的第一眼，就爱上了您。”
因着情绪起伏太大，本就破败的身躯根本不抗她这样糟蹋，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这下更分不清谁才是被捅的人了。
安絮清不管不顾，眼眸亮得惊人，“我曾同阿姊说，要在府中后院设一处小亭，种些花草赏玩，花影簇簇，苔痕青绿，想必定是极好看的。”
“阿姊答应得很是爽快，但她也不会知晓，我其实是想借打造亭子之便，偷偷叫工匠造一间暗室，好把我们大晋顶顶尊贵的宸王殿下——藏起来。”
明明是至纯至软的唇舌，偏偏吐露的是这等骇人听闻的事。
或许是死亡临近，安絮清这才将憋在心底好久的话说出了口。
望着谢煜白不可置信的眼眸，安絮清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凑近男人，在男人的目光下轻轻试去唇角的血，之后，芊芊玉指点在他的唇上。
“我欲与君长厮守，共赏黄泉落日花。”
湿热的吐息喷洒在谢煜白脸上，是乌龙茶的味道，也是他口腔中弥漫着的味道。
与此同时，安絮清放肆地□□着谢煜白的唇瓣，将鲜红得惊人的血抹在他的唇上，就好像……好像他们两人接吻了一般。
太近了，安絮清离他太近了，谢煜白的喉结上下滚动。
女子水青色的衣摆盖在他的腿上，层层叠叠的衣服相交摩擦，馨香的温热隔着衣服刺激着他的感官。
明明他们的衣冠未乱，谢煜白依旧感觉到难捱。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愿唐突了他的皎皎，于是他思考起安絮清说的要弄死他的话。
好可爱啊。
谢煜白脑袋里只剩下这一念头，他的皎皎，真的好可爱啊。
这种死前还要把他打包带走的行为，真是太可爱了。
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储存过冬的粮食。
男人感觉自己好像被那只幻想中的小动物戳到了心里最软的那处。
谢煜白的眼眸柔了下来，他一把掼住安絮清，将她压在桌子上。
桌子上价值不菲的茶杯咕噜噜滚到地上摔得粉碎，却无人在意。
安絮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被夹在了桌子和男人的胸膛之间。
后脑和桌子隔了一只手，这也导致两人的距离格外近。
“皎皎，别这样。”男人的脖颈晕染上薄红，向上一直蔓延到耳廓，他甚至不敢对上安絮清的视线。
要知道他们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别说这么亲密的接触了，就连手都没拉过。
安絮清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男人与女人力量的差距，他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一只手，便让她完全不能动弹。
谢煜白猛然伏下身，安絮清下意识闭上眼睛。
像极了一只被献祭的羔羊。
等了半天也没感到谢煜白的动作，安絮清睁开眼睛。
男人在笑，笑得很是开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如同一只大型猛兽在对她虎视眈眈。
之后猛兽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发间。
“皎皎。”他亲昵地喊着她的乳名。
安絮清的睫毛颤啊颤，像一只黑翅的蝴蝶翩翩起舞。
谢煜白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庞，心痒得厉害，但他还是怕吓坏自己的菟丝子。
于是他松开手，将银簪一拔，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捅也捅了，皎皎消气了吗，若是还气，再捅几下也无妨。”
往常温柔的话语，在他动作的衬托下，如今也带了几分血腥。
安絮清被放开也没有动弹，她呆呆地盯着房梁。
“为什么……”她的声音接近于呢喃。
谢煜白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闻言低低地笑了。
“你忘了，这间院子里的都是我的人，你买了什么，都会有人报告给我。”
“我早就让人将蒙汗药换了。”
他知道她的计划，却还是陪她演下去。
安絮清有些失神，皇子的事务有多繁忙呢？她不清楚。
但她能猜到，采买这件事是绝对不应该打搅到他的，毕竟这人或许连自己府邸的采买都未曾上过心。
而她一直以来困惑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她轻声问道：“我体内的毒，是你下的？”
“当然。”谢煜白痛快地承认了，“我不希望你出去，呆在这里不好吗？”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安絮清衰败的速度比其他中毒的人更快，不过没关系。
他将安絮清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死的，皎皎，你要一直陪着我。”
安絮清看着烛光晃动，她想，她爱这个男人吗？
爱的。
爱到她愿意打破自己的计划，半只脚踏进皇室，从此她不再是安家二小姐，而是谢煜白身边无名的外室。
可惜她的靠山倒了，依她之能纵使可以假死脱身，但这一眼就能看出以后的日子，她不愿意过。
“殿下。”她温柔地喊着他。
“我在。”谢煜白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替她除去鞋袜。
虽然两人之间见了血，诉了情，谢煜白依旧半分不肯僭越，但要是把丫鬟喊进来又有点破坏气氛。
他面露纠结，不去掉外衣睡得怎么可能舒服。
安絮清脸上浮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在进入安全的范围后，就对周围放下了警惕，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谋划向众人宣告，这是上位者通有的毛病。
可惜。
她艰难地扯扯唇角，在最后一刻才发现男人的真面目，要是早点发现，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无趣。
但是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她暼了一眼旁边燃着的香炉，想来时间也已差不多了。
三。
“皎皎。”谢煜白突然出声。
二。
他拽了拽衣袖，小心翼翼地试探。
“今晚，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一。
“砰！”人体倒下，发出一声巨响。
安絮清闭上眼睛。
她从不后悔。
阿姊曾言，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如今，他也要娶别人了……」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女子的信才写完一半，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很激烈，很快，锦帕沾满了血，血液顺着手腕滴在信纸上，绽开朵朵红梅。
好半天女子才缓过来，面对染血的信纸她略停了停，而后竟沾着那血提笔接着写到。
「可我还是心悦于他，我已时日无多，待我带他去黄泉路找你，望阿姊莫要生气」
无需思考，她写下落款。
「你不成器的堂妹安絮清留」
簪花小楷黑红混杂，安絮清细细地将信纸叠好，未干的血痕被折到里面，如同一朵怒放的末路花，妖艳而美丽。
信被她送入烛火中，火舌瞬间席卷上还在散发墨香的信纸。
爱也好，恨也罢，等到今天过去，一切都化为云烟了。
安絮清看着飘荡的灰烬，缓缓扯出一个笑。
谢煜白，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视线下移，她的手边静静躺着一支朴素的银簪，银簪的尾部闪着黑亮的光。
*
夜晚，月明星稀。
安絮清细细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
正是双十年华，岁月的洗礼给她添了几分温婉可人，然脸颊上挥不去的苍白给予她脆弱，眉眼中蕴含着病弱的忧郁，更让人心生怜爱。
安絮清点点自己在苍白面色衬托下红得惊人的唇，“翠苓，帮我重新梳妆一下吧。”
翠苓一边替她拆开头发，一边温声细语道：“小姐，宸王殿下还是不曾说过，要给你名分的事情吗？”
名分？什么名分？聘为妻，奔为妾，可依她的身份，连他的妾也做不了。
一个是大晋的宸王殿下，一个是无父无母的普通平民，皇子怎会娶一个对自身毫无帮助的女子呢？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
安絮清笑得一脸甜蜜，“我爱他呀，他也爱我，这就够了。”
“那林小姐？”
安絮清摇摇头，“男子三妻六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他是皇子，我不怪他。”
安絮清生于大晋，长于男尊女卑的朝代，从小到大见多了男人三妻四妾，妻妾成群，而女子囿于后院，只知争宠，想来也没有哪个女子会想这飞出这四方天。
只除了一人。
想到这，她的眼眸暗了暗，“去吧翠苓，帮我准备煎茶的工具，今晚，我要好好款待一下我们的宸王殿下。”
翠苓自知无法劝阻，低头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安絮清则从首饰盒里拿出银簪，认真而虔诚地插入发中。
她喃喃道：“殿下，无论你骗了我什么，我都不怪你。”
毕竟，谁会与死人计较呢？
茶具很快取来，待到安絮清煮到第二沸时，她等的人敲门进来。
茶釜中气泡如涌泉连珠，茶香幽幽，盈满整个室内。
只见安絮清不紧不慢，用勺子盛出一碗水放在一旁，再用竹夹在茶釜中搅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随性从容，美得好像一幅画。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被送到了谢煜白手中，空气中弥漫着新茶独有的清香。
“殿下请喝茶。”
安絮清低眉顺眼地将茶壶放于壶承之上，两人各捧一茶碗，细细品鉴，纵使不说话，气氛也是十分融洽。
茶汤入口，初时苦涩，在口中绕了两绕后，才能品尝到其中的美好，是以回味甘甜，口齿留香。
谢煜白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此茶过于浓郁，不似你平常所喝。”
往常都是清雅为主的绿茶之类，今日怎么就换成这口感较为醇厚的乌龙茶了？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就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
男人紧紧攥着桌子的边缘，却还是抵不住药效，跌坐在椅子上，“皎皎，你怎么样？”
即使这时，他先依旧关心她，多么感人肺腑啊。
安絮清用锦帕擦净了唇边的茶汤，再抬眼时，眼眸里已蒙了薄薄一层水雾。
她一步一步走近这个她心爱的男人，摘下那根朴素的银簪，之后——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望着谢煜白不可置信的眼眸，安絮清的泪水瞬间落下。
“殿下。”她哭得梨花带雨，好像被捅的不是谢煜白，而是她一样。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你要娶林家嫡女了，那我呢！那我呢！”
一个女子，一个生于封建王朝的女子，能拔下簪子行凶，这便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我抛弃一切跟着你，阿姊没了，安家没了，我只剩你了，可是连你也要抛弃我。”
她的声音中带了浓浓的哭腔，可到底是女子，簪子再锋利也扎不透男人的胸膛，谢煜白强忍着疼。
“皎皎，乖，把手松开，我会娶你的。”
“那林小姐呢？若没有你的允许，这京城怎么会传起你们的流言。”
“她只是你的挡箭牌，你信我，我只爱你一人。”
嘴上说着爱她，却还要娶林雨甯，把林家嫡女当做什么？又把她当做什么？
可怜那林家嫡女，明明身份尊贵，在谢煜白眼里也只是个挡箭牌，那她呢？较为喜欢的一个物件吗？
等到她人老珠黄，想必他又能在遇到所谓真爱后，把她抛弃吧。
原来她爱的男人，也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无趣极了。
安絮清在心里冷笑，是觉得她杀不了他吗？
她的眼眸里还盈着泪水，眼睛一眨，整个人瞬间换了一股漫不经心的模样。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看着男人因强忍疼痛而露出的表情。
紧蹙的眉，绷直的唇，还有那双担忧着她的眼眸，好看极了。
高高在上的宸王殿下如今只能任她宰割了。
此刻安絮清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充斥着她的脑海，耳边萦绕着因过于激动而产生的嗡嗡声，心脏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安絮清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而一开口，她的所有情绪便暴露无遗。
她扬起头，雪白的玉颈在衣领间若隐若现，“殿下不曾知晓，我在看的您的第一眼，就爱上了您。”
因着情绪起伏太大，本就破败的身躯根本不抗她这样糟蹋，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这下更分不清谁才是被捅的人了。
安絮清不管不顾，眼眸亮得惊人，“我曾同阿姊说，要在府中后院设一处小亭，种些花草赏玩，花影簇簇，苔痕青绿，想必定是极好看的。”
“阿姊答应得很是爽快，但她也不会知晓，我其实是想借打造亭子之便，偷偷叫工匠造一间暗室，好把我们大晋顶顶尊贵的宸王殿下——藏起来。”
明明是至纯至软的唇舌，偏偏吐露的是这等骇人听闻的事。
或许是死亡临近，安絮清这才将憋在心底好久的话说出了口。
望着谢煜白不可置信的眼眸，安絮清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凑近男人，在男人的目光下轻轻试去唇角的血，之后，芊芊玉指点在他的唇上。
“我欲与君长厮守，共赏黄泉落日花。”
湿热的吐息喷洒在谢煜白脸上，是乌龙茶的味道，也是他口腔中弥漫着的味道。
与此同时，安絮清放肆地□□着谢煜白的唇瓣，将鲜红得惊人的血抹在他的唇上，就好像……好像他们两人接吻了一般。
太近了，安絮清离他太近了，谢煜白的喉结上下滚动。
女子水青色的衣摆盖在他的腿上，层层叠叠的衣服相交摩擦，馨香的温热隔着衣服刺激着他的感官。
明明他们的衣冠未乱，谢煜白依旧感觉到难捱。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愿唐突了他的皎皎，于是他思考起安絮清说的要弄死他的话。
好可爱啊。
谢煜白脑袋里只剩下这一念头，他的皎皎，真的好可爱啊。
这种死前还要把他打包带走的行为，真是太可爱了。
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储存过冬的粮食。
男人感觉自己好像被那只幻想中的小动物戳到了心里最软的那处。
谢煜白的眼眸柔了下来，他一把掼住安絮清，将她压在桌子上。
桌子上价值不菲的茶杯咕噜噜滚到地上摔得粉碎，却无人在意。
安絮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被夹在了桌子和男人的胸膛之间。
后脑和桌子隔了一只手，这也导致两人的距离格外近。
“皎皎，别这样。”男人的脖颈晕染上薄红，向上一直蔓延到耳廓，他甚至不敢对上安絮清的视线。
要知道他们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别说这么亲密的接触了，就连手都没拉过。
安絮清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男人与女人力量的差距，他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一只手，便让她完全不能动弹。
谢煜白猛然伏下身，安絮清下意识闭上眼睛。
像极了一只被献祭的羔羊。
等了半天也没感到谢煜白的动作，安絮清睁开眼睛。
男人在笑，笑得很是开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如同一只大型猛兽在对她虎视眈眈。
之后猛兽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发间。
“皎皎。”他亲昵地喊着她的乳名。
安絮清的睫毛颤啊颤，像一只黑翅的蝴蝶翩翩起舞。
谢煜白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庞，心痒得厉害，但他还是怕吓坏自己的菟丝子。
于是他松开手，将银簪一拔，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捅也捅了，皎皎消气了吗，若是还气，再捅几下也无妨。”
往常温柔的话语，在他动作的衬托下，如今也带了几分血腥。
安絮清被放开也没有动弹，她呆呆地盯着房梁。
“为什么……”她的声音接近于呢喃。
谢煜白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闻言低低地笑了。
“你忘了，这间院子里的都是我的人，你买了什么，都会有人报告给我。”
“我早就让人将蒙汗药换了。”
他知道她的计划，却还是陪她演下去。
安絮清有些失神，皇子的事务有多繁忙呢？她不清楚。
但她能猜到，采买这件事是绝对不应该打搅到他的，毕竟这人或许连自己府邸的采买都未曾上过心。
而她一直以来困惑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她轻声问道：“我体内的毒，是你下的？”
“当然。”谢煜白痛快地承认了，“我不希望你出去，呆在这里不好吗？”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安絮清衰败的速度比其他中毒的人更快，不过没关系。
他将安絮清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死的，皎皎，你要一直陪着我。”
安絮清看着烛光晃动，她想，她爱这个男人吗？
爱的。
爱到她愿意打破自己的计划，半只脚踏进皇室，从此她不再是安家二小姐，而是谢煜白身边无名的外室。
可惜她的靠山倒了，依她之能纵使可以假死脱身，但这一眼就能看出以后的日子，她不愿意过。
“殿下。”她温柔地喊着他。
“我在。”谢煜白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替她除去鞋袜。
虽然两人之间见了血，诉了情，谢煜白依旧半分不肯僭越，但要是把丫鬟喊进来又有点破坏气氛。
他面露纠结，不去掉外衣睡得怎么可能舒服。
安絮清脸上浮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在进入安全的范围后，就对周围放下了警惕，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谋划向众人宣告，这是上位者通有的毛病。
可惜。
她艰难地扯扯唇角，在最后一刻才发现男人的真面目，要是早点发现，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无趣。
但是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她暼了一眼旁边燃着的香炉，想来时间也已差不多了。
三。
“皎皎。”谢煜白突然出声。
二。
他拽了拽衣袖，小心翼翼地试探。
“今晚，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一。
“砰！”人体倒下，发出一声巨响。
安絮清闭上眼睛。
她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