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二十三年，沉寂多年的蛮夷各部似毒蛇一样席卷过西北边境，侵吞大梁西部青州、鹿州两座城池，昏庸腐朽的大梁王室派敬王亲自前去求和，重新划定两族边界，青鹿两州成为草原部落盘踞之地。
至此，繁盛几百年的大梁王朝风雨摇摆。
有人曾说，草原各部是于野蛮之地生长的猛兽，带着最原始的暴戾和野蛮，每一个草原骑兵都是淬了毒的利箭，而手握这把弓箭的人永远不甘于最虚伪的和平。
临州，大梁皇城。
明黄色的帷幔中伸出来一只形如枯槁的手，那手上满是皱褶，突起的血管甚是骇人，咳嗽声在大殿中此起彼伏，连带着那只手也开始颤抖，三脚金兽香炉飘出缕缕轻烟，在华丽的寝殿上空盘旋许久，而后消弭于点点落日余晖中。
一道沧桑的嗓音响起，带着岁月的积淀。
“朕愧对先帝啊......”
残阳细细碎碎从寝殿上方的镂空小窗中洒下，铺在了殿中跪着的人挺拔的后背上，余晕映着那人雪白的衣袍，柔和的光晕折射在俊秀的容颜上，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之意。闻言脸色不变分毫，只是静静跪着。
“杳之，你是你几个兄弟之中最聪明的那个，此去扬州，不可心怀妇人之仁。”
那双浅淡的栗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讥讽之意，一瞬即逝。谢杳之跪在冰凉的玉石板上，寒意透过膝盖一点点渗进他的五脏六腑，出口的话也揣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儿臣明白。”
扬州城。
坐落于城中心的林府，便是扬州首富，富可敌国。
“姑娘，姑娘”婢女轻轻撩开半敞的床帘，推了推床上女子，已是初夏，天气还暖，床上竟还铺着厚厚一层棉被，女子轻轻皱了皱眉，抬手掀开棉被，只见那手腕上带着一串红绳穿着的红色珠子，珠子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珠子中间零零散散缀着几只铃铛，随着女子的动作铃铃作响。女子肤色极白，棉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便是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
婢女因着眼前香艳一幕微微怔愣，旋即又想起自己此番前来要做的事，忙不迭继续推了推少女。
少女蓦然睁开了眼，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与少女明艳脸庞截然不同，这双眼，便像是江南七月连绵不尽的梅子雨，蒙着一层水雾，深深沉沉，似与年龄不符的稳重。林清殊这张脸生得明艳动人，即使如今病着，也掩不住眉眼间的风华，她不过刚过及笄，尚未长开，长姐曾戏谑她：“等我们小六再长大一点儿，这扬州城恐怕再也困不住你，长姐等着你名满大梁那一日。”
林清殊将此话听进耳中，却不置可否，她会让世人皆知晓她的名字，但绝不会靠着这张脸。
林清殊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头顶重重叠叠的帷幔和房中香炉升起的缕缕轻烟，悬挂的流苏随风轻摇。那侍女见她醒来，忙将手递过去扶着她起身，将手里早就备着的披风披在少女单薄的肩头。
“六姑娘，夫人房里刘嬷嬷来传话，侯爷此刻正在前厅候着，想着见姑娘一面呢。”
林清殊被房里浓重的药味和夹杂在其中的檀香味熏得昏昏沉沉，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脑中又开始习惯性的思量，侍女口中的侯爷，就是她的亲舅舅，当朝靖北侯苏青章，与林夫人苏絮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苏絮远嫁扬州，这些年，两家往来颇为密切。但这话听着当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舅舅来扬州不是特意为着林府来，那又有何事须得他亲自跑来这扬州城一趟?
“可有说舅舅此番来所为何事？”林清殊边说边下了榻，坐在了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少女一脸病容，眉眼间是常年带病的忧愁。
“并未明说。”侍女莺时低垂着眉走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梳着头。
林清殊随手从桌上拿起来一只胭脂盒，那小罐子洁白如玉，触手冰凉，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从桌上挑了一支茉莉花簪，轻轻将上等的胭脂晕开，挑起一丁点揉在指尖，抹在苍白的唇上，再用嘴轻轻抿开。
镜子里娇艳欲滴的红唇衬得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眉黛如远山，一双眼泠泠沉沉。
镂空的雕花小窗射入斑斑点点细弱的光，林清殊抬眼往小窗外看去，她午时服了药，不敌困意就睡下了，估摸着此时应当是酉时，窗外却并不暗沉，一片明丽的橙红色从小山升起，又落入无边的天际。
能让当朝侯爷千里迢迢跑来扬州城，定然不是小事，可这扬州城内所有消息她了如指掌，却是真不知近来有何大事发生。
她心下思虑着，面上却不显。苏青章公务缠身，耽搁不了多久，于是让莺时随意梳了个发髻，斜插一只白玉嵌珠翠玉簪，遥遥往前厅赶去。
林清殊畏寒，已是初夏，她内里着了一件桃粉襦裙，外头却穿了一件暖和非常的绯红色长袄，那是年初时苏絮送来她房中的，材质上佳。天色已晚，四月的扬州城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甚是温和，林清殊却还是被外头稀疏吹起的风激得一颤，藏在宽大袄子里的手不住缩了又缩。
刚踏进厅中，就看见苏母正与苏青章交谈着什么，苏青章时不时捻捻下巴上几撮胡须，似是颇为高兴。
林清殊瞧了眼自己这几年不曾见过的舅舅，礼数周全地微微欠了欠身，“见过阿爹、阿娘、舅舅。”
苏絮一见她进来，满眼心疼地将她拉在自己身旁坐下，抬手摸了摸自己宝贝女儿瘦削的小脸，温言开口道；“你尚在病中，就不用讲这些虚礼了。”
前几日林清殊风寒未好，被苏絮禁了足待在房中，此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几日苏絮日夜为她忧心，她心下愧疚，开口宽慰道：“阿娘，那风寒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了。”
这方她刚说完，就听上座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几年不见，幺幺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林清殊抬眼看着坐在上座的靖北侯苏青章，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锦衣长袍，五官端正，两眉浓黑，双目炯炯有神，眸底偶尔掠过一抹鹰隼般的幽光。林清殊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中升腾起一抹异样，苏青章盯了她好一会儿，而后晦暗不明地和苏絮交换了眼神。
林清殊压下心头那抹不安，更加不明所以。
与苏青章一同坐在上座的林岭，一脸温文儒雅，不似寻常商人那般带着深沉的老谋深算的意味。闻言开口：“幺幺身子不好，这几年也没有同她几个兄弟姊妹一起去拜谒你，这么想来也有四年没见了。”
苏青章有些犹疑地开口：“是啊，许多年没见过了，只是幺幺这病可好些了......”
苏青章没继续说下去，众人一时无言，前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殊有些汗颜，知道他们是怕她伤心，又叹了一口气道：“上次爹爹请来的魏医师医术高明，我现在喝着他开的药，已经好了许多了。”
“我听说京城中来了一位姓沈的医师，医术高明，一出手就治好了宁安侯世子多年顽疾，只是父亲派人去打听时，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林清殊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自己方才并未注意到的苏青章身侧立着的少年，少年一身青衣，头发用一银质发冠高高束起，眉目间带着逼人的英气，但年龄尚小，约莫十七八岁，一脸青涩。
见林清殊往他这边看来，似乎颇不自在，不消片刻，整张脸连带着耳垂都红了，林清殊微微挑眉，心下疑惑，自己这表兄何时如此羞怯了？
“幺幺这病，是自小就有的。这些年我和岭郎寻遍名医，都没法根治。若那沈医师真是医术高明，还请兄长多留意一二。”苏氏那张端庄温婉的脸上眉头深深皱起，忧心忡忡道。
“那是自然，幺幺且先好生将养着，我在京城也留意着，若有那沈神医的消息，哪怕散万金，也得让他来给你看病！”
这沈医师当时在盛京盛名一时，可等苏青章派人去寻时，那沈神医就像人间蒸发一样销声匿迹。
“那我先替幺幺谢过侯爷了。”首座的林岭侧过身朝身旁的苏青章拱了拱手。
“唉，都是一家人，林兄莫讲这些虚礼！”苏青章笑着挥手，低头看了眼端坐在下方的林清殊，而后与苏絮交换了眼神，缓缓开口：“幺幺也已经及笄了吧。”
林清殊闻言心内一惊，双眼忍不住眯了起来，正要开口，苏絮就已经抢先回话了。
“是啊，去年年初就行了及笄礼了，说来越儿与我家幺幺少时我和兄嫂还给他俩定了个娃娃亲，现在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亲事也该定下了。”
窗外蝉鸣声格外刺耳，林清殊只觉得烦躁，谁能想到苏青章来林府是为了她和苏越的亲事！她无心去顾念什么儿女情长，和苏越也自认没有什么情谊，现下这两人实在是乱点鸳鸯谱。
这些年林府请来的医师，有许多都是侯府去疏通关系找来的，她喝的药，也有许多是千里迢迢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这份情她承着也记着，但是联姻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她心内焦急，却瞥见苏越此刻正满脸羞赧地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袖，她一阵无言，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
上座的林岭看着林清殊略显苍白的脸色，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意思，其实最初苏絮与他提起这门亲事时，他是不赞同居多的，京城山高路远，他这宝贝幺女若是嫁过去，怕是今生都难见几次，且苏府位高权重，日后苏越三妻四妾，又怎么会真心顾着林清殊呢。可苏絮说着苏府与林府是亲上加亲，以后就算是三妻四妾，也会看在林府的面子上不敢欺辱了林清殊。
但是此刻林清殊明显是不愿嫁的，林岭也不想委屈她，便沉吟开口：“这亲事倒也不必急着定下，两个孩子说来也许久未见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也不是迂腐之辈，倒不如过几月等幺幺养好点身子，我们再把她送来京城住一段时日，两个孩子先培养培养感情可好？”
林清殊闻言心里一松，扬州城现下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要她处理，她离不得身，而这京城她日后也是要去的，这门亲事等到了京城再找机会推了就行。这么想着，觉得心情极好，连带着看苏越那小媳妇样都顺眼了许多。
苏青章和苏絮听着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几人一商议，便定下三月后派人来接林清殊入京。
事情一定下就没有林清殊什么事了，苏絮怕夜里起风便催着她回去。她起身告辞，带着莺时走了，只是将将走到门口，却听到几人又在交谈着什么，几个字眼堪堪落在了她的耳中。
她心头突起异样，细细揣摩着那几个字。
“端王......”
至此，繁盛几百年的大梁王朝风雨摇摆。
有人曾说，草原各部是于野蛮之地生长的猛兽，带着最原始的暴戾和野蛮，每一个草原骑兵都是淬了毒的利箭，而手握这把弓箭的人永远不甘于最虚伪的和平。
临州，大梁皇城。
明黄色的帷幔中伸出来一只形如枯槁的手，那手上满是皱褶，突起的血管甚是骇人，咳嗽声在大殿中此起彼伏，连带着那只手也开始颤抖，三脚金兽香炉飘出缕缕轻烟，在华丽的寝殿上空盘旋许久，而后消弭于点点落日余晖中。
一道沧桑的嗓音响起，带着岁月的积淀。
“朕愧对先帝啊......”
残阳细细碎碎从寝殿上方的镂空小窗中洒下，铺在了殿中跪着的人挺拔的后背上，余晕映着那人雪白的衣袍，柔和的光晕折射在俊秀的容颜上，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之意。闻言脸色不变分毫，只是静静跪着。
“杳之，你是你几个兄弟之中最聪明的那个，此去扬州，不可心怀妇人之仁。”
那双浅淡的栗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讥讽之意，一瞬即逝。谢杳之跪在冰凉的玉石板上，寒意透过膝盖一点点渗进他的五脏六腑，出口的话也揣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儿臣明白。”
扬州城。
坐落于城中心的林府，便是扬州首富，富可敌国。
“姑娘，姑娘”婢女轻轻撩开半敞的床帘，推了推床上女子，已是初夏，天气还暖，床上竟还铺着厚厚一层棉被，女子轻轻皱了皱眉，抬手掀开棉被，只见那手腕上带着一串红绳穿着的红色珠子，珠子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珠子中间零零散散缀着几只铃铛，随着女子的动作铃铃作响。女子肤色极白，棉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便是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
婢女因着眼前香艳一幕微微怔愣，旋即又想起自己此番前来要做的事，忙不迭继续推了推少女。
少女蓦然睁开了眼，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与少女明艳脸庞截然不同，这双眼，便像是江南七月连绵不尽的梅子雨，蒙着一层水雾，深深沉沉，似与年龄不符的稳重。林清殊这张脸生得明艳动人，即使如今病着，也掩不住眉眼间的风华，她不过刚过及笄，尚未长开，长姐曾戏谑她：“等我们小六再长大一点儿，这扬州城恐怕再也困不住你，长姐等着你名满大梁那一日。”
林清殊将此话听进耳中，却不置可否，她会让世人皆知晓她的名字，但绝不会靠着这张脸。
林清殊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头顶重重叠叠的帷幔和房中香炉升起的缕缕轻烟，悬挂的流苏随风轻摇。那侍女见她醒来，忙将手递过去扶着她起身，将手里早就备着的披风披在少女单薄的肩头。
“六姑娘，夫人房里刘嬷嬷来传话，侯爷此刻正在前厅候着，想着见姑娘一面呢。”
林清殊被房里浓重的药味和夹杂在其中的檀香味熏得昏昏沉沉，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脑中又开始习惯性的思量，侍女口中的侯爷，就是她的亲舅舅，当朝靖北侯苏青章，与林夫人苏絮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苏絮远嫁扬州，这些年，两家往来颇为密切。但这话听着当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舅舅来扬州不是特意为着林府来，那又有何事须得他亲自跑来这扬州城一趟?
“可有说舅舅此番来所为何事？”林清殊边说边下了榻，坐在了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少女一脸病容，眉眼间是常年带病的忧愁。
“并未明说。”侍女莺时低垂着眉走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梳着头。
林清殊随手从桌上拿起来一只胭脂盒，那小罐子洁白如玉，触手冰凉，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从桌上挑了一支茉莉花簪，轻轻将上等的胭脂晕开，挑起一丁点揉在指尖，抹在苍白的唇上，再用嘴轻轻抿开。
镜子里娇艳欲滴的红唇衬得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眉黛如远山，一双眼泠泠沉沉。
镂空的雕花小窗射入斑斑点点细弱的光，林清殊抬眼往小窗外看去，她午时服了药，不敌困意就睡下了，估摸着此时应当是酉时，窗外却并不暗沉，一片明丽的橙红色从小山升起，又落入无边的天际。
能让当朝侯爷千里迢迢跑来扬州城，定然不是小事，可这扬州城内所有消息她了如指掌，却是真不知近来有何大事发生。
她心下思虑着，面上却不显。苏青章公务缠身，耽搁不了多久，于是让莺时随意梳了个发髻，斜插一只白玉嵌珠翠玉簪，遥遥往前厅赶去。
林清殊畏寒，已是初夏，她内里着了一件桃粉襦裙，外头却穿了一件暖和非常的绯红色长袄，那是年初时苏絮送来她房中的，材质上佳。天色已晚，四月的扬州城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甚是温和，林清殊却还是被外头稀疏吹起的风激得一颤，藏在宽大袄子里的手不住缩了又缩。
刚踏进厅中，就看见苏母正与苏青章交谈着什么，苏青章时不时捻捻下巴上几撮胡须，似是颇为高兴。
林清殊瞧了眼自己这几年不曾见过的舅舅，礼数周全地微微欠了欠身，“见过阿爹、阿娘、舅舅。”
苏絮一见她进来，满眼心疼地将她拉在自己身旁坐下，抬手摸了摸自己宝贝女儿瘦削的小脸，温言开口道；“你尚在病中，就不用讲这些虚礼了。”
前几日林清殊风寒未好，被苏絮禁了足待在房中，此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几日苏絮日夜为她忧心，她心下愧疚，开口宽慰道：“阿娘，那风寒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了。”
这方她刚说完，就听上座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几年不见，幺幺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林清殊抬眼看着坐在上座的靖北侯苏青章，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锦衣长袍，五官端正，两眉浓黑，双目炯炯有神，眸底偶尔掠过一抹鹰隼般的幽光。林清殊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中升腾起一抹异样，苏青章盯了她好一会儿，而后晦暗不明地和苏絮交换了眼神。
林清殊压下心头那抹不安，更加不明所以。
与苏青章一同坐在上座的林岭，一脸温文儒雅，不似寻常商人那般带着深沉的老谋深算的意味。闻言开口：“幺幺身子不好，这几年也没有同她几个兄弟姊妹一起去拜谒你，这么想来也有四年没见了。”
苏青章有些犹疑地开口：“是啊，许多年没见过了，只是幺幺这病可好些了......”
苏青章没继续说下去，众人一时无言，前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殊有些汗颜，知道他们是怕她伤心，又叹了一口气道：“上次爹爹请来的魏医师医术高明，我现在喝着他开的药，已经好了许多了。”
“我听说京城中来了一位姓沈的医师，医术高明，一出手就治好了宁安侯世子多年顽疾，只是父亲派人去打听时，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林清殊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自己方才并未注意到的苏青章身侧立着的少年，少年一身青衣，头发用一银质发冠高高束起，眉目间带着逼人的英气，但年龄尚小，约莫十七八岁，一脸青涩。
见林清殊往他这边看来，似乎颇不自在，不消片刻，整张脸连带着耳垂都红了，林清殊微微挑眉，心下疑惑，自己这表兄何时如此羞怯了？
“幺幺这病，是自小就有的。这些年我和岭郎寻遍名医，都没法根治。若那沈医师真是医术高明，还请兄长多留意一二。”苏氏那张端庄温婉的脸上眉头深深皱起，忧心忡忡道。
“那是自然，幺幺且先好生将养着，我在京城也留意着，若有那沈神医的消息，哪怕散万金，也得让他来给你看病！”
这沈医师当时在盛京盛名一时，可等苏青章派人去寻时，那沈神医就像人间蒸发一样销声匿迹。
“那我先替幺幺谢过侯爷了。”首座的林岭侧过身朝身旁的苏青章拱了拱手。
“唉，都是一家人，林兄莫讲这些虚礼！”苏青章笑着挥手，低头看了眼端坐在下方的林清殊，而后与苏絮交换了眼神，缓缓开口：“幺幺也已经及笄了吧。”
林清殊闻言心内一惊，双眼忍不住眯了起来，正要开口，苏絮就已经抢先回话了。
“是啊，去年年初就行了及笄礼了，说来越儿与我家幺幺少时我和兄嫂还给他俩定了个娃娃亲，现在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亲事也该定下了。”
窗外蝉鸣声格外刺耳，林清殊只觉得烦躁，谁能想到苏青章来林府是为了她和苏越的亲事！她无心去顾念什么儿女情长，和苏越也自认没有什么情谊，现下这两人实在是乱点鸳鸯谱。
这些年林府请来的医师，有许多都是侯府去疏通关系找来的，她喝的药，也有许多是千里迢迢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这份情她承着也记着，但是联姻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她心内焦急，却瞥见苏越此刻正满脸羞赧地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袖，她一阵无言，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
上座的林岭看着林清殊略显苍白的脸色，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意思，其实最初苏絮与他提起这门亲事时，他是不赞同居多的，京城山高路远，他这宝贝幺女若是嫁过去，怕是今生都难见几次，且苏府位高权重，日后苏越三妻四妾，又怎么会真心顾着林清殊呢。可苏絮说着苏府与林府是亲上加亲，以后就算是三妻四妾，也会看在林府的面子上不敢欺辱了林清殊。
但是此刻林清殊明显是不愿嫁的，林岭也不想委屈她，便沉吟开口：“这亲事倒也不必急着定下，两个孩子说来也许久未见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也不是迂腐之辈，倒不如过几月等幺幺养好点身子，我们再把她送来京城住一段时日，两个孩子先培养培养感情可好？”
林清殊闻言心里一松，扬州城现下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要她处理，她离不得身，而这京城她日后也是要去的，这门亲事等到了京城再找机会推了就行。这么想着，觉得心情极好，连带着看苏越那小媳妇样都顺眼了许多。
苏青章和苏絮听着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几人一商议，便定下三月后派人来接林清殊入京。
事情一定下就没有林清殊什么事了，苏絮怕夜里起风便催着她回去。她起身告辞，带着莺时走了，只是将将走到门口，却听到几人又在交谈着什么，几个字眼堪堪落在了她的耳中。
她心头突起异样，细细揣摩着那几个字。
“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