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酒吧里,酒瓶破碎的哗啦声震惊了所有人,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沙发边的那几人。

    白珍珠一身香槟色小礼服湿了半截,脚边全是破碎的玻璃碴,手上还攥着半截酒瓶子,嘴角挂着笑:“真是不好意思。”

    对面的男士愣了好一会,似乎是没想到一贯在酒局上温柔恬静称得上逆来顺受的女人会做出这种离谱的事情。

    白珍珠对着急匆匆赶过来的酒保抬了下手,示意他停下,眼睛里透着冷意,“损失等下我来赔,现在我要处理下私人恩怨。”

    对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在众人的注目下站起身来跟白珍珠对峙,“你这个婊子你!”

    白珍珠毫不留情的拎起另外一瓶酒砸了下去,玻璃破碎,她眼神凛冽带着点挑衅,“要打人吗?抄家伙啊?!”

    大家被她震慑住了,这个女人发疯跟别人不一样,不歇斯底里,不痛哭流涕,她发疯的时候冷静理智的仿佛没有情绪波动,就这几分钟内,她清出了一片空地,以自己为圆心的周围全是破碎的玻璃碴,后背靠墙还踩了个台阶占据着制高点,细弱的手指间拎着半截酒瓶抛了抛,继续问:“要打架吗?”

    跟女人打架毫无疑问是跌份的事情,这酒桌上好歹也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拉住了眼眶发红似乎准备跟白珍珠决一死战的男士。

    白珍珠讥讽的看着他们,半笑不笑的。她手机和包包还在地上,但这是秦彻的酒吧,过不了多久那家伙就会过来,到时候自己无非是被秦彻批评教育一通,对面人会怎么死就不确定了。只是看着那些被灯光耀的闪烁的破碎玻璃碴子,周围铺天盖地的议论声,还有侵入鼻翼的酒精味,她突然有种久违的疲惫感:实在是受够了……这两年在京都。

    林嘉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他似乎在同一家酒吧跟人聚会,听到动静之后就靠了过来,看清闹事的人是她之后目光好像有点无奈。

    林嘉木在圈子里声望很高,周围人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让他畅通无阻的走到事件正中心。

    “冷静点。”林嘉木对那位男士说,他的声音清澈,如同溪涧,在各种尖锐的噪音中颇具辨识度,让人产生一种提神醒脑的感觉。

    原本暴怒的男士似乎终于找到个台阶下了,愤愤推开众人的手,冲白珍珠比了个下作的手势,颇有日后算账的意味,其他人也在酒吧安保人员的安排下逐渐散去,只有白珍珠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甚至冰冷的注视着林嘉木,丝毫没有放下酒瓶的意思。

    林嘉木隔着几个维序人员跟她对视,眼睛里是一贯的温和无害,过了一会他开口问:“你衣服脏了,要去换一下吗?”

    白珍珠的态度有些许松动,哪怕她现在气势上压过所有人一头,但衣服等于脸面,如她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狼狈的出现在别人面前。

    酒吧的隔壁就是秦氏名下的高级商务酒店,林嘉木很自然的带白珍珠去了酒店,说不清缘由的,他对秦彻这位远房表妹颇为照顾。

    白珍珠在淋浴间冲了个澡,披了件浴袍正准备出门,就看到了放在门外矮柜上的衣服。

    林嘉木似乎是听到了她动静,声音从客厅传来,“酒店提供的一次性内衣,衬衣是我还没拆过的,我最近正好在这边住,你可以先换下。等下我送你回去。”

    林嘉木的衬衣白珍珠穿着快要垂到膝盖,她挽了几节袖口走到林嘉木面前,冲他伸手露出半截藕臂,“腰带。”

    林嘉木面露疑惑,“浴衣腰带不行吗?”

    “不好看。”白珍珠抬着下巴。

    林嘉木笑了,转身去卧室的衣帽柜里找腰带,听到身后有声音,他自觉给白珍珠让开位置,“看看喜欢哪条。”

    白珍珠侧目看了他一会。林嘉木清心寡欲的就好像佛陀,再怎么美丽的颜色都不能引起他的波动。这种认知对漂亮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挫败,即便如白珍珠,也难免产生些好胜心。

    白珍珠的手指在那抽屉腰带里一一点过,眼角留意着林嘉木的神态变化,他从头到尾都用一种温柔体谅的目光看着她的动作,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白珍珠垂落眼睛,瞥到他自己的腰带扣,扬起嘴角冲他伸手:“我要这个。”

    林嘉木惊讶的呼了口气,“嗯?”

    白珍珠的态度比他还正经,“我就喜欢这个。”

    林嘉木沉思了一会,动作利落的解开递给她,索性他定做的衣服技术到位,腰带多数是个装饰物,林嘉木不由感慨。但当感慨完看到白珍珠把他的腰带扣卡到最后一节系上,黑色皮质腰带勾勒出对方纤细的腰身时,还是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他难得不自在的转过头去。

    白珍珠笑的很开心。

    按理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白珍珠宣告胜利。但不知怎么的,白珍珠还想乘胜追击一下。

    她伸手揽住林嘉木的脖子,感受着手下的温度,笑着问:“知道刚刚那个男的说了什么让我这么生气吗?”

    林嘉木任她动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桃花眼轻轻抬了下,似乎是问“说了什么?”。

    白珍珠踮起脚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他问我是不是处。”

    林嘉木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浅浅吐出,“好的,我知道了。”

    随后,白珍珠放下手,站在他面前乖乖的看着他,仿佛刚刚放肆的那个不是她。

    白珍珠突然觉得心情很好,高岭之花林嘉木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人。人总是一种容易得寸进尺的生物,白珍珠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在林嘉木的椅子上,原本挽好的袖子又被她晃了下来,她无聊的戳着林嘉木衬衣上印着金色花纹的袖扣,说:“你知道什么了?”

    林嘉木发现这个女人永远都能让他感到惊讶,她前一秒似乎在他面前示弱,寻求庇佑,但一转头就又是那副趾高气昂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与她无关,她依旧独自美丽。

    即便温和如林嘉木,也是有脾气的。

    “你以后少去秦彻的酒吧。”林嘉木终于敛了笑容,用凉冰冰的语气从一个旁观者角度给出意见,“有些生意并不适合女性参与,特别是漂亮女人。”他意有所指。

    白珍珠靠着椅子背无辜的看着他。

    林嘉木也知道这话他说的有失偏颇,白家到白珍珠这一代只剩他们姐弟两个撑起大半家业,白允是个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白珍珠自认能力和手腕都不错,理所应当要撑起一切。有些应酬,不管她喜不喜欢都要去参加的,而她这样子抛头露面必然也会引人非议,实际上京都有很多关于白珍珠的闲话……

    “他们都说我千里迢迢来京都,在你们这群太子圈里混是为了钓凯子的。”白珍珠挑着眉毛说道,“你觉得呢?”

    林嘉木长呼一口气,觉得心里被什么压的有点不适,“我觉得你很有想法。”

    白珍珠注视着他的表情。

    “很会赚钱。”林嘉木坦诚的说。

    白珍珠莞尔,“他们都叫你散财童子。”

    “因为我经常撒币吗?”林嘉木问。

    “因为你投资的生意稳赚不赔,散财童子是美称。换了其他人,可能就要散成穷光蛋了。”白珍珠的下巴点在椅子背上,“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林嘉木从旁边拎了把椅子坐下跟她视线齐平,让聊天更舒服些,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每天都在想些什么,着实有些好奇。

    “你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亏本买卖吗?”白珍珠灼灼的看着他。

    林嘉木笑笑:“在我的印象中是没有的,但我记性不太好,可能有记错了的。”

    白珍珠被对方的自信搞得有些无话可说,她似乎是在思考下一波应该怎么找回场子。

    林嘉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今天也是一反常态,居然有心情陪她这么玩。

    “我觉得今天那人很恶心。”白珍珠在有着林嘉木气息的屋子里分外放松,原本的疲倦连同瞌睡一起侵了上来,她看着跟她同一水平的林嘉木,“但我觉得你们似乎都是这样的。”

    “是什么样子?”他没有张口反驳白珍珠的话,语气认真的仿佛是确实好奇她这句话,又或者他从开始就没有把自己跟他们归为一类人,带着蔑视众生的宽容。

    “好奇我会开出一个什么样的价码把自己卖出去。”白珍珠直言不讳,“好奇花上多少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够睡到我。”

    林嘉木感觉一阵窒息,脑子嗡嗡的,他难得卡了壳,过了好一会才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有利益。”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讽刺。”白珍珠认真道。

    “是的,这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林嘉木笑着,“但他们从小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们?”白珍珠歪着头有点疑惑。

    “我爸妈。”林嘉木闭了闭眼睛,“不过有些可惜我最后没长成他们期望的样子。”

    白珍珠微微张口:“哦……”

    林嘉木睁开眼睛用那双桃花眼看着她:“但你得相信。”

    “为什么你都不信的东西要让我来相信?”白珍珠觉得他有些强词夺理。

    “我不相信是因为我没条件,但你不同。”林嘉木抬手似乎是想碰碰她,最后却收回来了,“你应该相信的。”

    他似乎是真的认为爱与幸福是她这样的女孩子理所应得的东西,他似乎是在祝福或者祝愿她。白珍珠觉得有些酸涩的东西哽在喉间,眼眶有点发红。她吸了下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冷笑一声:“真搞笑!”

    林嘉木长叹一口气。

    白珍珠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喂,林嘉木。”

    “嗯?”林嘉木仰望着她。

    白珍珠其实也有些疑惑,她觉得自己跟林嘉木之间有一种诡异的氛围,明明他们没有特别多的交集,明明林嘉木对谁都挺好的样子,她也没有很特殊。但她冥冥中就是感觉,他不会拒绝……

    “反正最后都要跟一个男人睡觉。”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坐在他腿上,认真的看着他,“不如给你怎么样?”

    给什么?

    林嘉木在京都除了散财童子的外号之外,还有人说他是佛陀转世,洁身自好,清心寡欲。

    但是白珍珠莫名的想要在佛陀的心上开一朵花,他有那么好看的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波,深情款款。

    她伸手触碰他眼睑上那条细细的桃花纹,“说不定你是我能钓到最高水平的……”这种得罪人的话说出来,其实白珍珠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或者说,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被拒绝的。

    但事实证明她看不透林嘉木,她永远都看不透林嘉木。

    夜色渐浓,她伏在他身上呜咽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听他清澈的声音染上了沙哑,“好女孩……你得知道凡事总要付出点代价。”

    早上醒来的时候白珍珠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她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回到了自己跟林嘉木纠葛的起点,每次想起来都有种诡异的沉沦感。事后她无数次后悔,根本想不通自己当时是怎么搞得,理智掉线了只能说是。

    坠着厚重流苏的金色针织纹窗帘密不透光,她艰难的睁开眼睛,试图让脑子清醒一点,但是困倦跟疲惫让她转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白色羽毛枕头里。终于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她有些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去衣柜找衣服。还没等拉开衣柜门,她就看到已经搭配好了的放在桌子上的衣服,柔软的纯白色高领毛衣和亚麻色阔腿裤,外套也是棕色系的羽绒服。

    只能说男人就没有审美这种东西。白珍珠嗤之以鼻,转头去衣柜里找自己轻薄且精致的套装,一不留神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形象……

    十五分钟之后,林嘉木在餐桌上等到了穿戴整齐的白珍珠,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很漂亮。”

    那是老娘天生丽质!白珍珠有些不满的整理毛衣的袖子和领口,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筒。林嘉木把做好的海鲜烩饭推到她面前,礼貌的问候:“早上好。”

    白珍珠不怎么好,她看向林嘉木的眼神怎么都带了几分怒气,默不作声扒拉自己面前的海鲜烩饭把里面的螃蟹全部挑出来丢给林嘉木,十分自然的伸筷子夹走林嘉木碗里所有的虾。林嘉木手指灵活的配合筷子将蟹肉剔出来,等白珍珠快吃完的时候,把蟹肉推到她面前。

    林嘉木每次认错求饶都用这一招,白珍珠觉得自己都快精神疲劳了,但还是把他细细剔出来的那点点蟹肉吃掉了,“你下次不能换点别的吗?”

    准备开始进餐的林嘉木笑笑:“你知道的,我其实不怎么会做饭。”

    的确,这家伙是半个厨房杀手,做出来的其他东西都不能吃,海鲜烩饭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菜。

    白珍珠小口抿着柠檬水,视线落在食不言寝不语的林嘉木身上,思绪飘回到过去,她总觉得自己跟林嘉木这事开始的很莫名其妙。

    她还记得第二天自己在酒店里醒过来的时候,换上了林嘉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新衣服,等她收拾好一身疲惫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了在客厅的林嘉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积蓄了一堆烟头。

    白珍珠略带诧异的看着他。

    “早。”林嘉木如是说,声音有点沙哑。

    “早……”他的香烟是巧克力味的,白珍珠有点好奇,原本准备走的脚步停住了,冲他伸手,“给我一根?”

    林嘉木好笑的看着她,见她的手一直举着,从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支香烟递给她。

    白珍珠举着那根烟研究了一下,正准备找他借个火,对面人先说话了:“我们结婚吧。”

    白珍珠手指一抖香烟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

    “年底订婚,来年结婚。”林嘉木从地板上捡起那根香烟,丢进了垃圾桶,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颇有一种“你敢拒绝试试看”的架势。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白珍珠说不出来……

    此刻白珍珠看着用餐完毕正准备收拾碗筷的林嘉木,脑子里还是有些懵懵的,不知道是早上做梦做迷糊了,还是昨晚上累过头了。

    林嘉木留意到她的目光,弯腰在她脸颊落下一记吻:“等下送你去上班。”

    她看不透林嘉木,她永远都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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