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困扰苏筝的问题可太多了,除了林嘉木那个祸害,还有宫柒这个妖孽。他也不知道宫柒中了哪门子邪,放着好端端的风景古迹不跑,星级酒店不住,整天就泡在胡同里跟大爷大妈们下棋、泡茶、做饭、跳舞……

    老实说,苏筝第一次听张老先生说宫柒带着他老伴去法治广场跳舞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原谅他想象力匮乏实在想不出宫柒跳广场舞的样子。

    等到了晚饭点,宫柒拿着黑底银字的绸面扇子带着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老太太回来了——看来玩的挺开心。

    “今天晚上吃什么啊?”宫柒一进屋就笑着问,但是目光一扫到苏筝,那笑容就变了味,“哟,苏先生也在啊!”

    “……”不知为什么,就不是很想跟这个女人交流。

    可能他这一生注定要在这个魔幻的世界里跟这些妖魔鬼怪们在一起吧……苏筝有些认命了。

    但宫柒显然不是来胡同口蹲点自己的,苏筝有这种觉悟。

    随着认识的时间增加,即便内心不愿意承认,但他也认同了白珍珠之前说的话:宫柒这人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圆滑狡黠。

    或者说,宫柒虽然为人圆滑,但她的圆滑是一种为人处世的保护色。苏筝身边很多人都有这种特点,比如林嘉木,比如尹钦,比如简谦,但每个人的圆滑都有各自的利益出发点。但宫柒与他们都不同,她不是那种利用圆滑去博取利益或者名望的人,宫柒身上甚至没什么进取心,佛系的可怕。

    这大概是宫柒跟白珍珠的区别。

    白珍珠是那种有野心,并且不掩欲望的人。但白珍珠对自己所追求的东西秉承着赤城的心态,真诚而正直的追寻自己的梦想,实现愿望,不矫揉造作,不耍阴谋诡计。他欣赏并喜欢这种人。

    宫柒显然是一个很有心眼善于利用诡计的人,她把所有心思都收敛起来,深藏不露,虽然待人很遵守道德,但也容易给人虚伪的感觉,这被苏筝所不喜。

    不过,宫柒跟其他虚伪的人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虚伪并不会损害你的利益……甚至对大多数人来说,宫柒是个难得可贵的合作对象——做事熨帖,面面俱到,给予下属绝对的信任,给予合作方足够的诚意。

    宫柒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全然无害的……

    饭桌上,苏筝难得心平气和的跟宫柒谈起了寻常的话题,“你那个店长,似乎很有本事。”

    “甄述吗?”宫柒笑了笑,对自己选的人很满意,“见画识人,我当初看到他的画就猜到他是个靠得住的负责人。”

    “见画识人?”苏筝对这画有些好奇,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到过甄述的资料,点了点头,“他那种出身靠着梦想和毅力走到如今位置,很是不错。”

    宫柒对苏筝这种看人低一等的态度十分不满,眼睛里满满的不赞同,“支撑他走到现在的除了梦想和毅力,还有他自己的才华。他那张杜鹃图可不是这个年纪所有人都能画出来的,他的艺术造诣跟他的商业头脑一样值得高看。”

    苏筝被宫柒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现在已经习以为常,既不反驳也不争辩,他只是突然对一件事感到好奇:“你看他的第一幅画是杜鹃?”

    宫柒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被碰瓷的次数太多了,苏筝对这种事情敏感的不得了,他看向宫柒的目光意味深长,说道:“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杜鹃花。”

    那个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杜鹃花的人真是罪无可恕啊!宫柒在心里又把秦彻拉出来骂了一顿。但宫柒也知道苏筝的意思,无非猜测对方早有预谋拿一副杜鹃图来博得她的关注,进而打入宫氏内部。

    “我是什么角色啊?对方应该不至于对我有所图谋。”宫柒连连摆手,随后还认真联想了一下,“再说,我是来京都第一天下午就进了那家店,不说那画放在那么不显眼的位置,单说我一下午看了那么多家店,随机性太强,预谋的可能性太少了,你这纯属杞人忧天。”

    苏筝的偏了偏视线,没做声。

    “你不信?”宫柒摊手,“苏先生,你这人什么地方都挺好,就是在为人处世上有点过于敏感了。哪怕你再有钱,再有实力,也不至于全世界都来碰瓷你吧?”

    那是你被碰瓷太少了。苏筝默默吐槽,但这话没说出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言至于此已经足够了,有时候他觉得宫柒的聪明其实是不太够的,缺乏大局观,总是把世界看的太理想化了,把世界上的人想得太好了。

    说到底,宫柒还有些天真……

    思绪到这里已经很危险了,但是苏筝并没有意识到。他看现在的宫柒就仿佛是在看十年前的苏苒,单纯而幼稚,空有一副好头脑,但被家庭保护的太好,没有受过人心的磨炼跟打击。

    苏苒在京都的地位一点都不低,苏家因为苏筝平素不参加各种社交聚会,所以出席各大场合的都是苏苒。

    而苏苒出席各类官方和非官方场合,除了准备服装外,饰品也是必不可少的,白珍珠手下的珠宝品牌承接了苏苒所有的珠宝设计工作——苏苒可是白珍珠的大客户,苏苒最开始注意到白珍珠也是因为她家的珠宝设计足够别致。

    最近苏苒准备订一套出席慈善拍卖会的首饰,打算修改一批老式的珠宝款式,白珍珠最近就在忙着审设计部的修改方案,每天忙到深夜。

    林嘉木独守空房好几天,怨气重的快把房子压塌了,今天终于没忍住过来敲门了。

    “马上就好。”白珍珠伸手推了推眼镜,在台灯下对比手里的两份方案。

    “随便拿一个交上去就好了。”他没什么好气,“她自己都未必有那么高的鉴赏眼光,也不知道在瞎折腾什么。”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鉴赏眼光了?”白珍珠皱着眉,“苏家是国学大家,这种古典款式首饰修改案稍微犯点忌讳就直接被拉黑了。再说苏苒是我们家大客户,该有的服务体验肯定要有的。”

    “提供服务体验的方式就是让你这个老板亲自审稿?”林嘉木有些不解,“这种事交给设计总监处理就好了,出了事情也不用背锅。”

    “提供服务感跟设计质量是需要兼顾的,最核心的肯定是设计质量问题,怎么敢直接交给设计总监啊……”白珍珠圈出一处需要修改的地方,伸了个懒腰,“好了,收工走吧。”

    林嘉木靠在门边上,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你意思时你比贵司的设计总监还要擅长这个?”

    白珍珠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林嘉木,露出个笑容:“是啊!我可是名校毕业,你忘了?”

    林嘉木倒没忘,他堪称过目不忘。只是没想到白珍珠的履历居然不是镀金的面子工程,而是真的才华横溢靠自己拿到那么高的评价。

    虽然知道白珍珠很优秀,但他从未正视过她的优秀。

    现在林嘉木有些明白苏筝为什么要动手打他了。

    但是他拒绝承认苏筝比他更有资格谈爱……如果把爱情归结于荷尔蒙的冲动,那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动心的那一个。

    “林嘉木你上辈子是属猫的吗?夏天了,很热的!”白珍珠对他黏死人不偿命的样子表示不满。

    “哦,我上辈子是属鼻涕虫的。”林嘉木搂着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背,“就喜欢黏人。”

    “……”只能说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不要脸的时候,林嘉木外表再怎么清风朗月性冷淡,私底下的黏黏精本性也改不了。

    前天晚上宫柒喝了点酒,直接睡在沙发上了,今早起来腰酸背痛,头也有点疼。她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年纪上来了,早几年她拎着行李箱满世界跑,时差都不带倒的,现在不仅要关注神经衰弱问题还要考虑脊椎跟腰椎健康了……

    所幸宫三小姐天生丽质,即便壳子的身体素质差了些,但颜值还是很能打的,洗漱完了画个淡妆,镜子里投影出的依旧是大美人。

    宫柒今天是有桩生意要谈的,不过这桩生意却让人高兴不起来,甚至昨天喝掉那一瓶子酒也是为了麻痹神经让自己睡个好觉。

    但即便睡着了,也没做什么好梦——梦里被恶犬追着跑了半个地球……

    宫柒今天在画廊接待了秦彻,这间画廊是她在京都买下的第二家画廊,被她拿来当私人会客场所用,不常开门,也没什么店员。

    画廊总共三层,会客地点在二楼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是个现代主义设计,玻璃空间,办公室四面墙都用了单向玻璃,从内可以毫无阻碍的看到画廊各处的景观,甚至地板都是仿玻璃质感的设计,踩上去有种脚底悬空的眩晕感。

    秦彻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适,相较于这种全开放式的设计,他更喜欢私密空间设计。倒不是说缺乏安全感,而是习惯使然,他们总是习惯隔绝一切可能存在的监控条件。

    “这房间设计的挺别致。”他开口说道。

    宫柒笑了笑,没吱声。她不会说自己是考虑到秦彻之后,特意盘下这家画廊来接待他,就为了让他不舒服,早点谈完早点走。

    秦彻这人就是条毒蛇,被他缠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她跟秦彻之间还有不小的过节。

    宫柒一点都不想跟秦彻谈生意,不说秦彻本身是八百个心眼的老油条,单是自己跟他之间的归结就足够每次见面脱层皮了。但是没办法,现在宫家驻京就她一个最高负责人,秦彻要找人谈,那只能是她。

    而且她也不想把这个位置让给宫家其他人……鬼知道宫家那些人精会怎么卖她。

    “我听说你最近跟苏筝家的人走的很近?”秦彻指她一天到晚泡在胡同哄老头儿老太太的事,“是有什么打算吗?”

    秦彻能问这个问题其实并不让人惊讶,但宫柒还是有些惊讶的,她从来不觉得秦彻会是个难忘旧情的人,不可能把秦彻在意她讨好苏筝长辈这件事情理解为单纯的吃醋。从理性角度来分析,如果她凭借得到长辈们的喜欢而跟苏筝在一起了,秦彻报复她的难度就增加了,但秦彻本身跟苏筝也有仇怨,不排除他两个一起对付的可能性。

    这么想了一遭,宫柒看秦彻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但话说的滴水不漏:“我只是单纯的看望京都的孤寡老人,不光苏筝的亲戚跟长辈,其他住在那里的老人家都跟我玩得不错。你是知道我的,平常喜欢搞些古书字画什么的东西,那边窝了一堆的退休老艺术家,我不去拜访才怪。”

    秦彻对她这套官方说辞不置可否,只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他扬起嘴角笑着说:“如果你想要搭苏筝的话,曲线救国这条线是很不错的,我这边能再给你介绍几个人,如果能得到这几位的认可,那苏筝基本就得娶你了。”

    宫柒心里咯噔一声,伴随着一声轻轻地叹息跟嘲笑:看吧,他果真不在乎这个的。

    “你似乎对我的感情生活很在意?”宫柒扬起眉毛问。

    “不在意不行,毕竟你可是我的白月光,我得给你找个好归宿。”秦彻说的似真非假,“如此才能让我安心。”

    “……”宫柒觉得自己的表情快绷不住了,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秦彻了,这人骨子里其实是个温柔圣父的好男人?

    “毕竟飞得越高,摔的才会越惨。”秦彻的笑意渐深,“你觉得,找了苏筝做靠山我就动不得你了?”

    果然啊……秦彻对她要是能温和仁慈,那绝对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连你跟苏筝一锅炖了,还省得费两遍事。”秦彻慢悠悠的说道。

    宫柒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秦彻注意到她的沉默,但他估计宫柒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没想好怎么回话而沉默。这种无声跟沉默本身就是她作出的回应。

    宫柒这人深谙人心……她本能的知道对什么样的人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态度。比如他这么难缠且阴暗的家伙,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置之不理,熟视无睹,多说一句话都算是输……

    但秦彻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应付过去,他这人可不仅仅能说几句话,能办几件事,他如果想让一个人痛苦,那能有一万种方法对付她。

    “但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秦彻凑到宫柒耳朵边轻轻说,“上次玩的很开心,希望下次也能一起吃饭。”

    回答秦彻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宫柒攥了攥自己发红的手指,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

    “生气啦?”秦彻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笑意不减,“你还是生气的时候鲜活些,多少有点人样。让我觉得不是在跟木偶人对话。”

    “我以为,你应该是喜欢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人的。”宫柒语气冷的可以。

    “那你说错了。”秦彻笑着说,“我确实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木偶娃娃不假,但我更喜欢聪明伶俐有脾气的木偶娃娃。”

    “那这么说你喜欢我咯?”宫柒当然知道秦彻不可能还喜欢她,但这种挑衅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喜欢啊。”秦彻光明正大的承认了。

    这次宫柒愣住了,她的目光牢牢定在秦彻脸上,想要从中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但没等她看透他的表情,秦彻已经自己接上了后半句:“但你过于聪明伶俐且脾气大了些,所以那些喜欢消磨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委屈感油然而生,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的眼眶一阵发热。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和理性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从小被娇惯坏了,没办法,真是不好意思。”

    秦彻笑出了声:“原来宫家从小对你是娇惯的啊……”

    知道宫柒过往的秦彻笑的十分讽刺,但宫柒已经不想在意了,她甚至自己给自己进行催眠:是的,我就是被宫家千娇百宠养大的,所以才能在今天成为人们口中称赞的淑女,才能赢得那些长辈们的喜欢。

    我一直过得很快乐。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滑落,宫柒听到秦彻对她说:“宫柒,你真可怜啊……”

    这男人真是让人讨厌,但宫柒又觉得,她对他有些沉溺。

    如果有个机会能拉上他一起死就好了……

    就像在景园时的放纵一样,他们两个疯狂的仿佛将埋葬在那棵梧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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