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值六月,屋外暑气难消,沉闷了一整周的天空终于放晴了,天空被雨水洗的澄净,显得又高又远。窗外的香樟绿的晃眼,一如从前的那个夏天。此时的叶辛正大汗淋漓地擦着地,门外母亲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叶辛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小餐馆,夫妻店,收入微薄。也正是因为这样,每年碰上暑期,店里总能出现叶辛的身影。父母十几年都开着这家不起眼的小店,虽说没能大富大贵,却也安宁幸福。
叶辛,今年二十八岁,毕业六年了。毕业后,因为大学所学的是师范专业,以及父母长期以来按部就班的规划,叶辛顺利地考上了家乡教师编制,进入当地的一所小学工作。虽然叶辛对此兴致缺缺,父母却显得很高兴。
正在叶辛胡思乱想之际,门被推开了,是一对初中生,脸庞稚嫩,却洋溢着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味道。“真好。”叶辛不由自主地想着。
“点单!”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男孩则显得有些不自在,假意将目光转向别处。走进一看,叶辛发现男孩的校服上赫然印着天海一中这四个大字,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位少年自远方而来,只是香樟树下的一瞥,却惊鸿了她整个的青春年岁。
风起,屋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散出一股清香,女孩把菜单翻了又翻,好看的眉皱了起来,男孩这时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温柔又颇有些无奈,说:“姐姐,麻烦你给我上一份辣椒炒肉和一份酸辣土豆丝,她选择困难症,你多担待。”
叶辛笑了笑,说:“我有一位朋友也是这样,能理解的。”
单是男孩买的,只因女孩想要早些去买冰淇淋,先走了一步,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叶辛的思绪又再一次飘忽了起来,看来今晚的叶辛注定无眠……
躺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黑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雨声扰的人无眠,叶辛忍不住拿起被子蒙住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那个石板路中、香樟树下回眸少年,言笑晏晏,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须臾之间,又像一阵风,幻化成烟,从指尖、耳隙中溜走,梦中的叶辛走了很久很久,从夜幕走到黎明,却终走不出这个雨巷,摸不到少年留下的一丝痕迹。
叶辛刚上初中那会,山海镇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镇,贵在山清水秀、有着大自然中最天然的氧吧。谁也不曾想到十年后山海镇一举跃为省级生态文明小镇,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当然这是后话。
叶辛生于此地、长与此地,家境一般的她,年少时也从未踏出过此地。正直青春期的叶辛,像山海镇诸多孩子一样,自卑又敏感,内心涨满着阴雨连绵的潮气,在阳光下的映照下,无处藏匿,又恨不能汲取阳光的养分,急速生长,迫切逃于这个逼仄的故乡。
初三下学期,叶辛整日挑灯夜战,黑眼圈重得快到坠地,虽然很辛苦,但是叶辛知道如果想要进入天海一中,自己就必须付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这个念头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一直高悬于叶辛的头顶,她像一根弦,时时绷紧。可弦总有断的那一天,果不其然,压力、熬夜,在这两座大山下的重压下,一向身体不错的叶辛,破天荒地感冒发烧了。
请假了两天的她,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翻身下床,打开冰箱,都是些剩饭剩菜,挑不起人的食欲,叶辛准备去爸妈的小店里碰碰运气。叶辛趿拉着拖鞋缓缓向前方迈进,转角处是喧闹的菜场,其实也算不上菜场,只是由各处的小摊贩汇集在一起组成的小型交易市场,吆喝声、喧嚷声、叫卖声响成一片。
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瞅见正在卖鱼的奶奶,鼻子酸酸,说:“奶奶,我去妈妈那吃个中饭,你想吃啥,我帮你带。”奶奶摇了摇头,继而又投入砍价的浪潮中,“是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叶辛心里闷闷地想,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地上的水洼深深浅浅,映衬着她内心窥不见天日的阴沉想法,空气中弥漫着饭香,与之交杂着浓重的鱼腥味,引得叶辛的胸腔直直泛起一股酸气。
周遭已在叶辛的眼中成了一幅化不开的浓墨,连与人相撞都没注意,只知对方身形颀长,周身萦绕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应该是衣服没净完水。”叶辛暗暗坏想。
男孩的肩胛骨硬硬的,撞得自己额间生疼,叶辛擤了擤鼻子,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还未抬起头看清他的脸,只浅浅答了一句没关系,便一阵风似地疾走而去。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如山涧泉水,一下洗去了心中的郁郁之气。彼时叶辛肚子不争气地叫喊了起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向小巷中走去,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叶辛很感谢那道声音,果然美总是让人心潮雀跃。
山海镇的每条小巷都大同小异,童年时的叶辛最爱与伙伴们在小巷中捉迷藏,因为不管走哪条道,终点都会通向香樟树下那个不起眼的小餐馆,那个属于叶辛的心灵港湾。小巷的墙角边长满了青苔,其间石板参差不齐,残存着雨后的水迹,滑滑腻腻,空气中氤氲着春的气息,只一刹那,尽头的那一抹新绿,那个香樟树下的少年缓缓而来,一下子坠入了叶辛的眸底,不知为什么,心底的一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他正是那位“洗衣粉少年”。
男孩似乎没有注意到叶辛,径直往前走,洗衣粉的香味在叶辛鼻尖跳跃,清新不甜腻,就像夏天喝过的橘子汽水一样。
刚迈进这个熟悉的小天地,母亲的大嗓门震耳欲聋:“病好点了没,今天你爸给你炖了玉米排骨汤,你多喝点。”不知为什么,叶辛感觉心里有只手在攥着她生疼,点了点头。
汤很热,叶辛喝的很慢,内心想要暂时撇下父母,逃离这个小镇的愧疚感充胀了整个心房 ,险些让自己落泪。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好受些,叶辛装作不经意,聊起了刚才的那个男孩,“妈,刚才来我家吃饭的人是谁呀,我好像没见过他。”
“他呀,就是吴奶奶家的孙子,你小时候总是和他一起在小巷间捉迷藏,你忘记了。”叶辛只是依稀记得这么一位玩伴,但面貌已然模糊。
叶辛用勺上下翻弄着碗底的汤,说:“妈,吴叔家不是挣了大钱吗,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妈妈微微叹了口气,说:“人呐,这一辈子总会出现后续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一家正在闹离婚。”
叶辛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妈妈似乎有感而发,喃喃自语,继而又说:“有时候,钱这个东西是好,但有时候好像又是个祸害。”
叶辛茫然地望了望门外,四月的山海镇隐忍而发,诸事不顺。
叶辛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小餐馆,夫妻店,收入微薄。也正是因为这样,每年碰上暑期,店里总能出现叶辛的身影。父母十几年都开着这家不起眼的小店,虽说没能大富大贵,却也安宁幸福。
叶辛,今年二十八岁,毕业六年了。毕业后,因为大学所学的是师范专业,以及父母长期以来按部就班的规划,叶辛顺利地考上了家乡教师编制,进入当地的一所小学工作。虽然叶辛对此兴致缺缺,父母却显得很高兴。
正在叶辛胡思乱想之际,门被推开了,是一对初中生,脸庞稚嫩,却洋溢着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味道。“真好。”叶辛不由自主地想着。
“点单!”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男孩则显得有些不自在,假意将目光转向别处。走进一看,叶辛发现男孩的校服上赫然印着天海一中这四个大字,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位少年自远方而来,只是香樟树下的一瞥,却惊鸿了她整个的青春年岁。
风起,屋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散出一股清香,女孩把菜单翻了又翻,好看的眉皱了起来,男孩这时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温柔又颇有些无奈,说:“姐姐,麻烦你给我上一份辣椒炒肉和一份酸辣土豆丝,她选择困难症,你多担待。”
叶辛笑了笑,说:“我有一位朋友也是这样,能理解的。”
单是男孩买的,只因女孩想要早些去买冰淇淋,先走了一步,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叶辛的思绪又再一次飘忽了起来,看来今晚的叶辛注定无眠……
躺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黑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雨声扰的人无眠,叶辛忍不住拿起被子蒙住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那个石板路中、香樟树下回眸少年,言笑晏晏,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须臾之间,又像一阵风,幻化成烟,从指尖、耳隙中溜走,梦中的叶辛走了很久很久,从夜幕走到黎明,却终走不出这个雨巷,摸不到少年留下的一丝痕迹。
叶辛刚上初中那会,山海镇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镇,贵在山清水秀、有着大自然中最天然的氧吧。谁也不曾想到十年后山海镇一举跃为省级生态文明小镇,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当然这是后话。
叶辛生于此地、长与此地,家境一般的她,年少时也从未踏出过此地。正直青春期的叶辛,像山海镇诸多孩子一样,自卑又敏感,内心涨满着阴雨连绵的潮气,在阳光下的映照下,无处藏匿,又恨不能汲取阳光的养分,急速生长,迫切逃于这个逼仄的故乡。
初三下学期,叶辛整日挑灯夜战,黑眼圈重得快到坠地,虽然很辛苦,但是叶辛知道如果想要进入天海一中,自己就必须付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这个念头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一直高悬于叶辛的头顶,她像一根弦,时时绷紧。可弦总有断的那一天,果不其然,压力、熬夜,在这两座大山下的重压下,一向身体不错的叶辛,破天荒地感冒发烧了。
请假了两天的她,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翻身下床,打开冰箱,都是些剩饭剩菜,挑不起人的食欲,叶辛准备去爸妈的小店里碰碰运气。叶辛趿拉着拖鞋缓缓向前方迈进,转角处是喧闹的菜场,其实也算不上菜场,只是由各处的小摊贩汇集在一起组成的小型交易市场,吆喝声、喧嚷声、叫卖声响成一片。
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瞅见正在卖鱼的奶奶,鼻子酸酸,说:“奶奶,我去妈妈那吃个中饭,你想吃啥,我帮你带。”奶奶摇了摇头,继而又投入砍价的浪潮中,“是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叶辛心里闷闷地想,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地上的水洼深深浅浅,映衬着她内心窥不见天日的阴沉想法,空气中弥漫着饭香,与之交杂着浓重的鱼腥味,引得叶辛的胸腔直直泛起一股酸气。
周遭已在叶辛的眼中成了一幅化不开的浓墨,连与人相撞都没注意,只知对方身形颀长,周身萦绕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应该是衣服没净完水。”叶辛暗暗坏想。
男孩的肩胛骨硬硬的,撞得自己额间生疼,叶辛擤了擤鼻子,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还未抬起头看清他的脸,只浅浅答了一句没关系,便一阵风似地疾走而去。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如山涧泉水,一下洗去了心中的郁郁之气。彼时叶辛肚子不争气地叫喊了起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向小巷中走去,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叶辛很感谢那道声音,果然美总是让人心潮雀跃。
山海镇的每条小巷都大同小异,童年时的叶辛最爱与伙伴们在小巷中捉迷藏,因为不管走哪条道,终点都会通向香樟树下那个不起眼的小餐馆,那个属于叶辛的心灵港湾。小巷的墙角边长满了青苔,其间石板参差不齐,残存着雨后的水迹,滑滑腻腻,空气中氤氲着春的气息,只一刹那,尽头的那一抹新绿,那个香樟树下的少年缓缓而来,一下子坠入了叶辛的眸底,不知为什么,心底的一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他正是那位“洗衣粉少年”。
男孩似乎没有注意到叶辛,径直往前走,洗衣粉的香味在叶辛鼻尖跳跃,清新不甜腻,就像夏天喝过的橘子汽水一样。
刚迈进这个熟悉的小天地,母亲的大嗓门震耳欲聋:“病好点了没,今天你爸给你炖了玉米排骨汤,你多喝点。”不知为什么,叶辛感觉心里有只手在攥着她生疼,点了点头。
汤很热,叶辛喝的很慢,内心想要暂时撇下父母,逃离这个小镇的愧疚感充胀了整个心房 ,险些让自己落泪。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好受些,叶辛装作不经意,聊起了刚才的那个男孩,“妈,刚才来我家吃饭的人是谁呀,我好像没见过他。”
“他呀,就是吴奶奶家的孙子,你小时候总是和他一起在小巷间捉迷藏,你忘记了。”叶辛只是依稀记得这么一位玩伴,但面貌已然模糊。
叶辛用勺上下翻弄着碗底的汤,说:“妈,吴叔家不是挣了大钱吗,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妈妈微微叹了口气,说:“人呐,这一辈子总会出现后续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一家正在闹离婚。”
叶辛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妈妈似乎有感而发,喃喃自语,继而又说:“有时候,钱这个东西是好,但有时候好像又是个祸害。”
叶辛茫然地望了望门外,四月的山海镇隐忍而发,诸事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