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不等贴身丫鬟红玉叩床叫起,江昭便于睡梦中惊醒。

    醒后,江昭并未如往常一样起身更衣。她躺在床上望着床幔怔怔地神游。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手握权力身居高位,但因为站错队而家破人亡,死前还饱受折辱,她竟然被.....

    身体和灵魂双层的疼痛十分真实,仿佛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

    眼角冰冰凉的一片,伸出手一抹,竟全是泪水。

    这个梦,是假的罢。

    江昭稍微缓过神,摇摇头努力忘掉这个荒唐的梦,今日她有重要的事需做,切不可因为虚无的事耽搁。

    “红玉,备水。”江昭爱洁,出门前常有洗漱的习惯,更何况今日不是普通日子。

    红玉应一声,连忙吩咐粗使婆子将早早备好的热水抬进房间,复又检查好门窗,布上屏风。确认好四下无人,红玉这才为江昭宽衣。

    江昭解下中衣,施施然踏进桶中,将雪白的肌肤与少女姣好的身形藏于水中。

    红玉左手一块皂角、右手一块细棉帕子,细心地为江昭洗浴。

    忽然,门外传来叩门声。

    “谁?何事?昭儿爷正在洗浴,不大方便。”红玉手中动作一顿,警惕地疾问出声。

    “是我。”门外传来江昭母亲李氏的声音。

    “快些吧,红玉,许是母亲找我有事。”江昭微睁开眼,吩咐道。

    草草沐浴完,江昭披上中衣,忙吩咐红玉请李氏进来。

    李氏是个美妇人,虽年过三十,但脸上少见细纹,珠圆玉润的丰腴身材为她增一道独特的韵味。

    李氏进门正碰到江昭出浴完,见女儿嫩白的小脸被热水熏得白里透红,嘴唇微润,微湿的发梢贴在脸颊,一幅出水芙蓉的姿态。

    李氏怜爱地上前,接过红玉手中的细棉布,为江昭细细地擦拭微湿的青丝。

    而后命红玉从隐蔽的秘匣中取出一块布条,将江昭胸紧紧裹住。

    江昭近日个子窜得快,胸前也在隐隐长肉。布条竟然有些不够长了,红玉使了好大一股劲才为江昭绑上。

    江昭正处于少女成长期,胸前本就隐隐作痛,现在又裹上紧紧的一层布,在打结时不由得痛呼一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唉。苦了我儿了。”李氏目睹着这一切,忙背过身去深叹一口气,不知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

    “母亲,您不必愧疚。孩儿喜欢现在的身份,孩儿也会努力为江家考取功名。”江昭意识到李氏内心的愧疚,忙出言安抚。

    这事还得从江昭出生那年说起。当年江家有诸多变故,李氏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江家这一房也曾显赫过。江父江清云才学惊艳、天赋过人,年纪轻轻便任户部侍郎,掌握实权。那年南边出现洪灾,江父主动请缨前去赈灾,不料竟被洪涝冲走,尸骨无存。

    英年早逝,只留下了李氏与柳姨娘肚中的遗腹子,几月后柳姨娘先诞下江家首位长子江朦,一时间好不得意,隐隐有母凭子贵、以妾犯妻的势头。

    江清云的兄弟江清河见江家无嫡子,也生起了接手江清云房屋地契的念头,甚至对李氏出嫁的大额陪嫁打起了主意。

    李氏母族是江南李商,钱多,但势小,母族护李氏的能力有限。李氏明了自己这是无子傍身,族内旁支并不认同她这位遗孀全权接手江清云的遗产,怕是要日渐蚕食江家的房屋地契。

    又过一月,李氏诞下一女,便立即吩咐心腹张妈妈连夜送走知情的产婆。只对外称诞下嫡长子,取名江昭。

    名正言顺的嫡子出生、平安长大,这才逐渐消了旁系来江家吃绝户的念头,柳姨娘也安分不少。

    李氏年纪轻轻便守寡多年,无怨无悔为江家操劳,在他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护住了江家的一草一木,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伪装江昭嫡子的身份,并且稳妥地隐瞒了这么多年。

    在江昭心里,李氏无疑是个有勇有谋的妇人,她并不怨李氏。再者,男子的身份大有作用,不用像姐姐一样,早早嫁人后像金丝雀一样被拘于庭院之中;亦不用像娘亲一样被困于贞洁牌下。她更喜欢男子那种自在的生活。

    江昭很快安抚好李氏,开始穿衣束发。

    江昭着一席月白色长袍,袍边是银线雕绣的竹节与竹叶,款式既简单大方,又不失贵气。

    由于江昭还未到年龄,并未戴冠,束发后仅用一根白玉雕梅的簪子固定住。

    望眼看去,江昭好一副俊俏贵公子的打扮。虽能辨出年龄还小,却也能想象出日后一副风华绝代的才子模样,丝毫不输当年江清云的风范,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

    收拾妥当,便带上侍女红玉、书童阿常出门去。

    门口的马车里,江朦已经早早在车里端坐着,手边小几上的茶水凉透了。

    江朦比江昭大一月,身材也抽长地更高,脸上已经有了属于男子的坚毅棱角。

    江昭上了马车,只吩咐马夫出发,并不与江朦多言。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江朦,忽然吸了吸鼻子,特地发出点动静,故意捏起鼻子:“待会儿范兄问我们为何迟来,你大可说你专门为了这次盛会沐浴焚香,这才耽误了时间。”

    江昭看着江朦那张欠打的脸,冷冷道:“本就约好辰时出发,我可并未迟到。不像有的人,宁愿臭烘烘地干等着也不肯沐浴。”

    “你说谁臭烘烘?”

    “急了。”江昭睨他一眼,淡淡嘲讽道。

    “......”

    两兄弟一嫡一庶,年龄相仿,加之兄弟间与生俱来的竞争关系,自小便不对付。两人都冷着脸不再多言。

    江府和范家离得并不远,江昭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范家。

    范家不愧是如日中天的大家族。门上的牌匾“范府”二字遒劲有力,正是当今圣上御笔所提,足以见得范家在朝廷的地位。

    门口是两个穿着范家下人统一服饰的青年小厮,虽是普通小厮却看着孔武有力,明显是练家子。

    马车停后,立即便有小厮上前来为江昭、江朦二人引路。

    范家极大,入门左边是前花园与客房,右边是族学,中间一进后是范家待客正厅,待客正厅再往里走,就是范家老爷和几房内眷休息的房宇了。

    江昭、江朦二人前往的,正是范家的族学。

    远远地,便听到了族学书屋内热闹非凡,已经有不少官家少年提前抵达,三三两两各自的小团体正在热络地聊着。

    有上进心的,则聊着待会儿太傅会出什么题、用什么标准选人,热火朝天地押题;纨绔的,则兴高采烈地商量着休沐日去哪里踏青能更加快活。

    江昭、江朦一出现,就有一穿深绿纱直缀的少年迎了上来,只见他发鬓梳得十分规整,浓眉星目,腰间佩戴一个和田白玉的玉环,手中持一把雅扇,是十分风流的世家公子长相。这便是此次盛会的东道主范晁,范家嫡次子。

    少年热络道:“江兄,修远!好久不见。”

    修远是江朦的字。江昭察觉到,范晁喊江朦是比较亲昵的字,喊自己却是较为生疏的“江兄”。

    果然,江朦一见范晁,便立刻和范晁勾肩搭背起来,胳膊挂在范晁身上,没个正形。

    范晁忙甩开江朦的胳膊,正色道:“别闹,今日有正事呢。修远该给弟弟做个好的示范。”

    江朦又如水蛭般粘上去,瞥一眼一旁的江昭,无赖道:“咱哥们俩不管她,咱孤立她。这是为兄给弟弟上的第一课。”

    范晁忙打量江昭的神情,他私下跟江朦有些来往,跟江昭倒是不熟,拿不准江昭的性格。加之,范晁对江昭、江朦嫡庶兄弟两人不对付的事情也略有耳闻。范晁虽跟江朦交好,但也不想得罪江昭,连忙一脸讪笑地开脱:“修远就爱开玩笑。”

    江昭摆摆手:“无妨。”

    范晁闻言,这才认真打量江昭一番。许是生母不同,江昭和江朦长相并无过多相似。江朦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十足的俊朗少年。江昭嘛,虽然举手投足间风华无限,但是过分美艳的五官似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气质.....

    来不及过多考量,便有小厮近身,在范晁耳边低语:“贵人来了。”

    范晁作为东道主,需要忙的事情确实有许多。对江昭兄弟二人说一声:“请自便。”便急冲冲离去。

    江朦目送范晁走远,立刻扭头对江朦呲牙咧嘴,摆出一个鬼脸。

    江昭无语,翻一个白眼回敬:“无聊。”

    江朦又摆出另一幅歪牙咧嘴的鬼脸。

    江昭直接把头撇开:“幼稚。”

    江昭径直走开,并不想理会江朦。

    “修宁!这呢!”一个少年在书室另一角挥手示意。那是礼部郎中家的嫡次子赵同明,性格温和端庄,平日里与人交往既真诚又懂分寸,与江昭同岁,和江昭私交甚好。

    江昭终于展露一个真诚的笑颜,丢下江朦,前去和赵同明寒暄。

    “修宁,你猜今天除了李太师,还有谁要来?”赵同明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地如小狗一般,像讲什么大秘密,贼兮兮地让江昭猜。

    “太子亲自来?”江昭顺着赵同明的话问。

    “猜对一半。还有呢,你再猜。”

    “还能有谁?总不能…也来吧?”江昭迷惑不解,用手指了指天暗指当今圣上。此次盛会是由范家族学主持,邀请各世家适龄子弟,挑选出几位有才能的子弟为太子伴读,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来。

    赵同明故意撞一下江昭的肩膀,声音压得更低:“三皇子也来。”

    “三皇子也选伴读吗?”

    “嗯,你懂的。”外表单纯无害的赵同明突然蹦出一句神秘莫测的话,说完还对江昭眨眨眼睛。

    闻言,江昭陷入沉思。有些事情似乎隐隐有些奇异蹊跷,但此时她已然全身投入在这次考核中,并未联想起那场屈辱的梦境,尽管那场梦是如此地真实.....

    江昭并未见过三皇子,只知道三皇子是胡人上供的美貌胡姬所生,胡姬诞下三皇子后没多久便在宫中抑郁而终。

    她内心迅速衡量一番利弊,三皇子在宫中并无母族庇护,平日里行事低调,存在感极低,且未曾听闻三皇子资质出众;而太子作为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背靠范家这棵大树,已是储君的身份,听闻太子性格更是如霁月清风般,未来是要当大历朝圣上的。若是能选,那必然是当太子的伴读更佳。

    赵同明虽单纯无害,出身清白的读书世家,不是那等圆滑阿谀之人,但也知道该如何选择。这句“你懂的”是赵同明暗示好友江昭尽量争取当太子的伴读。

    江昭虽内心已有人选,但仍耸耸肩:“若有贵人能看中我,不论哪一位,那都是修宁天大的荣幸了。”这句话实乃大实话,只有贵人选她的份,轮不到她选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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