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楼叠榭的椒房宫并不会因为少了於菟一人而发生什么变化。

    后殿内,本就僻静的宫室因昨日发生的事情更加寂静。

    昨日还跟在於菟身边的女官,如今一人居于后殿偏室之中。

    偏室内,门窗紧闭。

    昏暗之中,女官坐在妆奁前,怨恨地看着镜中自己额角的伤处。

    她尽量轻柔地解开纱布,却仍被牵扯到伤口的痛意激红了双眼。直到纱布尽数解开,才舒了口气。

    伤口已初步愈合,只是周围红肿了一大片。

    女官本想伸手触碰,却抖了抖手仍对之前的疼痛心有余悸。

    好在当时这伤口虽看着凶险,但伤疤却不大。想来愈合之后,应当不会留下痕迹。

    女官微微放下心来,可一想到昨日后殿内对自己行凶的於菟便又是抑制不住的怨恨。

    如此卑劣之人!

    可偏偏那厮竟得了王女袒护,什么惩处都没受便可安然回去。

    凭什么她便要忍受此等屈辱!她自幼聪慧刻苦进学,竟也要忍受那种血脉不明的卑贱之人的侮辱!

    女官贝齿轻咬,却不由得回想起昨日於菟手砸砚台时凶狠的眼神,仍旧觉得心惊。

    还未多想,就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些许动静,只得慌忙将纱布重新裹好,整理形容。

    片刻后,内室的房门便被敲响,一位椒房宫前殿的宫人推门而入,面容恭敬朝女官行礼后,淡声道:

    “大人,娘娘传你入正殿觐见。”

    女官心中一跳,呐呐道:“如今天色已晚,下官此时前去可会打扰娘娘?”

    宫人颇为讶异抬眼看了女官一瞥,道:“娘娘召见,大人不必忧心。”

    “那...娘娘可曾说有何事召见小臣?”

    女官面带惊慌,问话间不由地倾向宫人。

    宫人面不改色,只说:“娘娘亲召,大人还请尽快动身,以免耽搁。”

    女官见状也无法,只得跟着宫人往前殿走去。

    天色渐昏,廊道上女官宫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经过后殿那处偏室时,女官忍不住浑身一颤,又记起昨日被於菟打伤的瞬间。

    又想到昨日王后盛怒,王女只让她先行退下疗伤。

    也不知今日娘娘召见,到底为何。

    女官难免惴惴不安,偏偏前来的宫女又是如此口严……

    就在女官犹疑时,离正殿不远处,远远地便瞧见王女殿下的仪仗入椒房宫。

    女官与宫人自当避退道旁,躬身行礼。

    直到仪仗缓缓而过,先行入殿后,女官才跟着宫人后一步入殿。

    椒房宫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女官进殿时,王女正依偎在王后身边说着体己话。

    见来人,王女微坐直了身子,看见女官额上的纱布似乎才恍然想起是谁来。

    而殿上的王后则仿若对女官的伤势视若无睹,径直问道:

    “这些时日,魏朝各部落氏族可有讲完,她可曾记下?”

    女官自然明白王后问的是谁,不敢有丝毫隐瞒,垂首恭敬答道:“回娘娘,魏朝三十七部落皆已为贵人复诵完毕。除此之外,北地各部通婚,方讲了十四五。”

    “竟教得这样慢!”

    灯光映衬之下,皱眉的王后显得愈发威严,女官不敢多看,只低着头诚惶诚恐。

    王后扫了一眼殿下跪着的女官,语气微冷:“抬起头来。”

    女官无法,只得依言行事。

    大殿之上,她额上惨白的纱布暴露无遗。

    “崔氏女自有好颜色,你虽出自旁支,容貌也不俗。”

    王后眼神锐利,扫过崔女官的面容时,引得她微颤。接着又意有所指道:“你应当晓得本宫的意思,这幅容貌若是保不住了,你也毋须留在宫中了。”

    崔氏女官闻言脸色发白,心中虽万般不忿,却只得叩首应答:“娘娘放心,医丞已用药,小臣脸上并不会留下疤痕。”

    王后微微颔额,“如此便好。既如此从今夜起,你便与她去掖庭同住!日夜为她诵读北朝各部图谱,若是一月之内还未记下……”

    王后语气微冷,语未尽崔女官便已默然叩首领命。

    等到崔女官颇有些仓皇走出殿外,才恍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一般。

    此时早已日沉西山,夜色昏沉,暗无星月。

    廊道上,宫人将宫灯点亮。

    一盏盏宫灯在廊檐下摇曳,崔女官压着被风带起的裙摆。

    月黑风高,只怕近来多事……

    纵有再多思绪,此时的崔女官也不敢多言。只遥望了一眼远在宫角的掖庭,垂首朝永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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