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所里，什么都没有，倒是皂角和衣物少不了。
水渠边，各种衣物湿哒哒的散乱了一地。
唯有於菟与月娥两人摸黑缩在里头的厢房里，借着熏炉取暖。
“贵人，我来帮您。”
月娥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瞧见於菟正用着湿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
正欲伸手过去，却被避开。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月娥一愣，却见於菟冲她笑了笑，又低头自己擦拭了起来。
再看去，月娥便被於菟手中的烫伤惊了一下。转身从厢房角落的木柜里，掏出一个小盒。
“贵人，用这个擦擦吧，是治烫伤的药膏。”，见於菟面露疑惑，月娥笑道：“宫中做事，难免有些伤势，这都是宫人们常备的药物。”
“多谢你了。”
“是我要向贵人行大礼才是，若不是方才贵人舍命相救……”
“若不是你白日告诉我那条小路，我也不能躲过那么多乱军遇到你。”
见月娥面色惨白，於菟开口打断她的话，草草抹了药后，便换上了月娥帮她找到的宫人服。
“马上就要天亮了，若是要逃出去，还是要趁乱冲出去才行。我猜宫城外的乱军定会先往宫内跑，天亮之前，若是运气好还是有机会的。”
於菟说着，却发现身边的月娥似乎神情不对，便问道：“怎么了？你别怕，如今这乱糟糟的谁也管不上咱们。何况我们如今都换了衣裳，外头的乱军这时候也不杀人了。”
“贵人...我们要逃去哪？”
於菟一愣，“自然是逃出宫去！”
二人面面相觑，半响月娥才期期艾艾道：“贵人，您要出宫吗？”
“你不想出宫？”
於菟也一愣，她自是知道宫女的苦楚，所以根本没想到有出宫的机会月娥竟会不愿。
“贵人...如今乱军已攻进了王宫，只怕外头更是遭了灾。宫中尚且如此，只怕宫外更没有活路了。”
月娥说着，面色苍白，看着於菟的神情又忙道：“何况我等女儿身，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跑出去，只怕还更容易招祸。这宫中...总是要人伺候的。何况！何况贵人您身份贵重，怎可到宫外受苦。”
“我知道了，是我想岔了。”
见月娥越说越急，於菟忙道。
她安抚般地朝月娥笑了笑，“方才是我想岔了，只想着出宫能避兵祸，反倒被你点醒了。”
“你先在此处歇着，我去外头看方才那乱军有无同伙来查。若是没人来，等天亮，咱们就一同昏到掖庭的宫人中。”
说着，於菟拉了拉月娥的手，看着她认真道：“我方才听见了，乱军说了，将掖庭的宫人都关在了尚功局，咱们只要趁乱混进去便可。”
见月娥点头后，於菟才松了口气，悄声重新往浣衣所外走去。
直到出了浣衣所，於菟却并未往来时的宫道查看，反倒径直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她微敛眉眼，无论旁人怎么想怎么说，这宫门她定是要逃出去的。
即便宫外又是一个“地狱”又如何？
十来年，出宫早已成了她心中的夙愿。甚至，也是嬷嬷的遗愿。
至于月娥...她已将她知道的出路都告诉她了，之后便各听天命吧。
於菟摸了摸腰间突出来的褓布，鼓起了勇气加快了往宫门的脚步。
或许是於菟猜中了，直到於菟远远地瞧见大开的宫门时，一路上竟当真未碰上乱军。
她甚至零星看到不少抱着包袱的宫人，同样也正低着头往宫外狂奔，想必这是想着趁机逃出宫去的。
即便那宫门口似乎也零星守着几个乱军，竟也都不曾阻拦。
於菟强压下心中的雀跃，可脚下的步伐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也同那些宫人一样跑了起来。
那十数年来高高紧锁的宫门，此时就在她面前敞开着。
宫门外，依旧是一片漆黑。
可天边即将破晓，微弱的晨光就在於菟的眼中从宫门中缓缓升起。
十数年来的压抑和孤独，仿佛就在这一刻便要与那初升的朝阳一同烟消云散了。
“关——！门——！”
一声高喝从於菟身后传来，还不等她回头，於菟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宫门竟缓缓地关上了。
一瞬间，於菟什么也顾不上，只能咬着牙直直地往宫门跑去。
“出宫者！杀无赦！”
“出宫者！杀无赦！”
身后警告般的呼喊一声高似一声，可於菟什么也听不到般，依旧往前跑去。
下一瞬，从身后飞射出的剑雨落到了她的身边。
前方，与她一同依旧往宫门逃逸的宫侍已中箭扑倒，大部分宫人接停下脚步，愣愣地留在了原地，可於菟还在跑。
刚刚升起的太阳，就在眼前。
而缓缓关闭的宫门，一点一点一点地将光芒隔绝在外。
直到那沉重的宫门再次闭锁，於菟的眼前又只剩下一片黑暗。
於菟跌坐在地，忍不住看向前面的宫门。
不过只剩五百尺，只剩下五百步而已……
她走了十余年，竟只剩下这数百步吗？
下一刻，马蹄在其耳旁飞扬。
“你不要命了吗！”
於菟被一把推倒在地，一名乱军在其身旁怒吼。
“那你就杀了我！”
於菟伏在地上，嘶哑着嗓子朝那乱兵喊道。
“你！”
那乱兵果然怒极，当即便要拔刀。
直到长刀朝於菟逼近，下一瞬，一支射向二人之间的飞羽打断了乱兵的动作。
“住手！”
见来人，乱兵慌乱地收起长刀，恭声道：“云校尉。”
“军令不得乱杀宫人，你当耳旁风了吗！”
“是，校尉，是小人的错。”
於菟伏在地上，只觉得累及。浑身上下，像是连喘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即便乱军就在自己身旁，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的性命，她也提不起半分精神留意。
直到听见那被唤作云校尉的人让乱军将此处所有的宫女带到一起，於菟才强抬起头，想要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可一抬头，只觉脸上一痛。
竟是那校尉身上甲胄的裙甲从她脸上划过，生生地留下一道血痕。
再看上去，便是那校尉手中长枪，还有上头被血浸透了的长缨。血痕从枪头蜿蜒而下，又从甲胄滴落。
只在面甲外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满是血丝仍旧带着杀意的眼睛。
“是她！就是她！她就是王女！”
於菟像是生锈地偶人一般，愣愣地朝喊声看去。
竟瞧见椒房宫的安典舍浑身是伤地被乱兵拖在马下，即便狼狈至极也直直地指着自己，大声喊道。
水渠边，各种衣物湿哒哒的散乱了一地。
唯有於菟与月娥两人摸黑缩在里头的厢房里，借着熏炉取暖。
“贵人，我来帮您。”
月娥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瞧见於菟正用着湿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
正欲伸手过去，却被避开。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月娥一愣，却见於菟冲她笑了笑，又低头自己擦拭了起来。
再看去，月娥便被於菟手中的烫伤惊了一下。转身从厢房角落的木柜里，掏出一个小盒。
“贵人，用这个擦擦吧，是治烫伤的药膏。”，见於菟面露疑惑，月娥笑道：“宫中做事，难免有些伤势，这都是宫人们常备的药物。”
“多谢你了。”
“是我要向贵人行大礼才是，若不是方才贵人舍命相救……”
“若不是你白日告诉我那条小路，我也不能躲过那么多乱军遇到你。”
见月娥面色惨白，於菟开口打断她的话，草草抹了药后，便换上了月娥帮她找到的宫人服。
“马上就要天亮了，若是要逃出去，还是要趁乱冲出去才行。我猜宫城外的乱军定会先往宫内跑，天亮之前，若是运气好还是有机会的。”
於菟说着，却发现身边的月娥似乎神情不对，便问道：“怎么了？你别怕，如今这乱糟糟的谁也管不上咱们。何况我们如今都换了衣裳，外头的乱军这时候也不杀人了。”
“贵人...我们要逃去哪？”
於菟一愣，“自然是逃出宫去！”
二人面面相觑，半响月娥才期期艾艾道：“贵人，您要出宫吗？”
“你不想出宫？”
於菟也一愣，她自是知道宫女的苦楚，所以根本没想到有出宫的机会月娥竟会不愿。
“贵人...如今乱军已攻进了王宫，只怕外头更是遭了灾。宫中尚且如此，只怕宫外更没有活路了。”
月娥说着，面色苍白，看着於菟的神情又忙道：“何况我等女儿身，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跑出去，只怕还更容易招祸。这宫中...总是要人伺候的。何况！何况贵人您身份贵重，怎可到宫外受苦。”
“我知道了，是我想岔了。”
见月娥越说越急，於菟忙道。
她安抚般地朝月娥笑了笑，“方才是我想岔了，只想着出宫能避兵祸，反倒被你点醒了。”
“你先在此处歇着，我去外头看方才那乱军有无同伙来查。若是没人来，等天亮，咱们就一同昏到掖庭的宫人中。”
说着，於菟拉了拉月娥的手，看着她认真道：“我方才听见了，乱军说了，将掖庭的宫人都关在了尚功局，咱们只要趁乱混进去便可。”
见月娥点头后，於菟才松了口气，悄声重新往浣衣所外走去。
直到出了浣衣所，於菟却并未往来时的宫道查看，反倒径直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她微敛眉眼，无论旁人怎么想怎么说，这宫门她定是要逃出去的。
即便宫外又是一个“地狱”又如何？
十来年，出宫早已成了她心中的夙愿。甚至，也是嬷嬷的遗愿。
至于月娥...她已将她知道的出路都告诉她了，之后便各听天命吧。
於菟摸了摸腰间突出来的褓布，鼓起了勇气加快了往宫门的脚步。
或许是於菟猜中了，直到於菟远远地瞧见大开的宫门时，一路上竟当真未碰上乱军。
她甚至零星看到不少抱着包袱的宫人，同样也正低着头往宫外狂奔，想必这是想着趁机逃出宫去的。
即便那宫门口似乎也零星守着几个乱军，竟也都不曾阻拦。
於菟强压下心中的雀跃，可脚下的步伐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也同那些宫人一样跑了起来。
那十数年来高高紧锁的宫门，此时就在她面前敞开着。
宫门外，依旧是一片漆黑。
可天边即将破晓，微弱的晨光就在於菟的眼中从宫门中缓缓升起。
十数年来的压抑和孤独，仿佛就在这一刻便要与那初升的朝阳一同烟消云散了。
“关——！门——！”
一声高喝从於菟身后传来，还不等她回头，於菟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宫门竟缓缓地关上了。
一瞬间，於菟什么也顾不上，只能咬着牙直直地往宫门跑去。
“出宫者！杀无赦！”
“出宫者！杀无赦！”
身后警告般的呼喊一声高似一声，可於菟什么也听不到般，依旧往前跑去。
下一瞬，从身后飞射出的剑雨落到了她的身边。
前方，与她一同依旧往宫门逃逸的宫侍已中箭扑倒，大部分宫人接停下脚步，愣愣地留在了原地，可於菟还在跑。
刚刚升起的太阳，就在眼前。
而缓缓关闭的宫门，一点一点一点地将光芒隔绝在外。
直到那沉重的宫门再次闭锁，於菟的眼前又只剩下一片黑暗。
於菟跌坐在地，忍不住看向前面的宫门。
不过只剩五百尺，只剩下五百步而已……
她走了十余年，竟只剩下这数百步吗？
下一刻，马蹄在其耳旁飞扬。
“你不要命了吗！”
於菟被一把推倒在地，一名乱军在其身旁怒吼。
“那你就杀了我！”
於菟伏在地上，嘶哑着嗓子朝那乱兵喊道。
“你！”
那乱兵果然怒极，当即便要拔刀。
直到长刀朝於菟逼近，下一瞬，一支射向二人之间的飞羽打断了乱兵的动作。
“住手！”
见来人，乱兵慌乱地收起长刀，恭声道：“云校尉。”
“军令不得乱杀宫人，你当耳旁风了吗！”
“是，校尉，是小人的错。”
於菟伏在地上，只觉得累及。浑身上下，像是连喘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即便乱军就在自己身旁，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的性命，她也提不起半分精神留意。
直到听见那被唤作云校尉的人让乱军将此处所有的宫女带到一起，於菟才强抬起头，想要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可一抬头，只觉脸上一痛。
竟是那校尉身上甲胄的裙甲从她脸上划过，生生地留下一道血痕。
再看上去，便是那校尉手中长枪，还有上头被血浸透了的长缨。血痕从枪头蜿蜒而下，又从甲胄滴落。
只在面甲外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满是血丝仍旧带着杀意的眼睛。
“是她！就是她！她就是王女！”
於菟像是生锈地偶人一般，愣愣地朝喊声看去。
竟瞧见椒房宫的安典舍浑身是伤地被乱兵拖在马下，即便狼狈至极也直直地指着自己，大声喊道。